他自以为在不动声色地加深她的爱,却不知道她的爱原本磅礴,只是在他的忽视和误解下逐渐坍塌。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什么都失去了。
薛凛茫然垂下头,将头埋到手肘的位置,脊背孤寂地颤抖着,垂着的手指近乎自虐似的按压着骨头,骨节发出可怕的闷响。
店主递给他一杯温水,平静地叙述道:“十一月九号那天,木塔镀完漆,我让她来取,她却跟我说,对不起,她不要了,看见这个木塔,她就会想起有多喜欢你。”
“我始终觉得很遗憾,这一个多月的付出不是假的,那份准备许久的真心不是假的。于是就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本该收到礼物的那个人看见。”
“可惜我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出于无奈,只好将这件作品送去参展,寄希望于看展的人中会有那个人。”
薛凛红着眼睛,声音克制着颤抖:“......谢谢。”
店主:“我不知道你们俩还有没有故事,把这些事告诉你很冒昧,但看得出来,你很在意她。我曾经跟她说,浪漫无往不胜,现在这件礼物送给你,作为交换,希望有一天你来告诉我,她快乐幸福的样子。”
薛凛硬是留下了一笔钱,作为店主珍藏这份心意的感激。
然后,他将木塔拿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天空下了太阳雨。
雨水毫无预警地泼洒下来,将他彻头彻尾淋了个透。
他顾不得别的,下意识弓着背,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做的木塔护在怀里。
到了家,他来不及擦干雨水换件衣服,立刻狼狈的给她打去电话。
他想跟她说对不起,想说他错了,想说他错过太多。
可惜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
每一次嘟声都是那么煎熬,像锋利的匕首,在缓慢地解剖他的心脏,他无法反抗,只能经受着难捱的折磨。
最后,嘟声变成了没有感情的语音提示,他猜到魏惜或许是不想接他的电话。
他赶忙扔下手机,用家里的座机拨她的手机号。
这下被直接挂断。
她根本不接陌生号码。
薛凛没办法,只好在微信上联系她——
【薛凛:魏惜,我错了,很多事。】
【薛凛:我能再见你一面吗?】
【薛凛:魏惜,我看到了那件生日礼物,我很喜欢,特别喜欢,我亵渎了你爱的分量,对不起,真对不起......】
【薛凛:给我一次机会弥补好不好?你一向干净利落,果断决绝,我却总希望你能为我心软很多次。】
......
他不知道说了多少语无伦次的,词不达意的话。
微信界面上,已经遍布他发去的信息,可一条回复都没有。
她并没有拉黑他,只是不会再回复了。
这种认知让薛凛感到恐惧,他宁可她愤怒,报复,咄咄逼人,宁可她大发雷霆,转手拉黑他所有联系方式。
只要她还有情绪,就说明她还在意。
可他已经感觉不到她的情绪了,爱也好,恨也好,随着放置不顾的态度,一并消失了。
薛凛怅然靠在沙发下,盯着手机,片刻后,突然偏执地翻起聊天记录。
那些分手后,他刻意让自己忽略忘记的曾经。
他翻到半年之前,翻到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每一条信息,都一定会有回复。
【薛凛:一到十一月就好冷啊,过几天......给你个惊喜。】
【魏惜:好啊好啊,那我也......给你个惊喜:)】
【薛凛:在干嘛?】
【魏惜:学习呢,新买了套卷子,我觉得很不错,重点不偏,你要吗?】
【薛凛:睡了吗?今天早点睡。】
【魏惜:本来要睡了,收到你的消息有点睡不着了,你真的很能牵扯情绪。】
【薛凛:你头发总在我桌面扫来扫去,摸起来软软滑滑的,很好闻。】
【魏惜:那你也不能揪!!!你不知道高中生的头发有多珍贵!!!】
【薛凛:想你了,想我了吗?】
【魏惜:嗯......一点点,不是,其实很多很多。】
【薛凛:哪里想?】
【魏惜:......哪里都很想,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在桌子底下偷偷拉我的手,要是被老师发现我就不用活了TT】
【薛凛:明早想吃什么?】
【魏惜:我现在对吃的没那么讲究,只要别再让我迟到就好了,我不像你那么放荡不羁。】
【薛凛:好学生,把你带坏了怎么办?】
【魏惜:嗯......你的话,带坏,就带坏吧。】
【薛凛:喜欢我吻你吗?】
【魏惜:......*>.<*】
......
就算是很难为情的,暧昧的撩拨,她说不出那些羞耻的话,但也会回一串省略号一个小表情,表示自己收到了。
第二天见面,她还会因为没有热情回应而愧疚,借着讨论问题的名义,在练习册底下,讨好似的勾勾他的手指。
薛凛突然发现,他和魏惜的联系是如此脆弱,那些纤细如丝的关联,轻易的被毕业两个字掐断了。
再也没有什么能强制他们每天见面,强制她坐在他前桌,椅子贴着他的桌面,一回头,就是他的抬眸。
他没有任何渠道知道她在哪儿,在做什么,只要她想,自毕业那刻,就可以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他曾经觉得,分手那天已经够难受了,却不知道,此时此刻,才是疼痛真正的威力。
延时的越久,越让人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说:
◉ 第40章
薛凛变得沉默寡言。
他把她做的小木塔放在床头, 关上灯后,要用手指轻轻搭着才能勉强入睡。
他每天天不亮就去魏惜家小区外等着,直等到天黑, 再没有人进出。
可一连几天, 都没有等到她。
薛凛短短几日瘦了六七斤,下颌的轮廓更加清晰,眼窝也更加深邃了,身上那股颓然沮丧的气质是人都看得出来。
他问了很多高中同学, 但高中三年,魏惜都专注于学业和对魏铭启的报复, 她并没有时间建立一段友谊。
没人和她亲近, 没人知道她的动向。
他不得不求助韩春平,希望韩春平能帮他问问, 她此刻在哪儿。
韩春平这时倒是热心, 可最终也只问出她和闺蜜去度假了。
她的闺蜜是谁,去哪里度假,韩春平就没由头再问了。
见薛凛的眸色暗淡下去, 韩春平反倒安慰起他:“反正她家在阑市,肯定会回来的,你现在急也没用, 最关键的是,你们俩的大学离那么远,将来想见一面都那么难,你现在觉得割舍不下, 非她不可, 那两年之后呢, 四年之后呢?你们太年轻了, 一切还不定性。”
薛凛想不了也不敢想那么远,他只知道,如果现在不找她说清楚,不努力挽回这段感情,那么两年之后,四年之后,她对他仅存的眷恋也会消失殆尽。
到时候,他就真的只是她记忆里一段不轻不重的过往了。
最后,他想起了魏纯宇。
嘉聿国际高中的暑期放假时间与美高同步,这个时候,魏纯宇还没有放假。
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与魏惜的关联。
想找到魏纯宇并不难,那毕竟是嘉聿中学出了名的人物,别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总归认识他的人不少。
薛凛的交际圈子和魏纯宇也多少有交叉。
那天魏纯宇憋到极限,按捺不住,终于又偷偷约人去盘山路赛一圈。
之前魏惜在,不许他玩危险游戏,他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不想惹魏惜生气,愣是很久没跟朋友出去了。
现在魏惜不在阑市,鞭长莫及,他当然要做回潇洒恣意的魏少爷。
魏纯宇将心爱的摩托扔给俱乐部工作人员质检,他自己懒洋洋坐在沙发上,长腿一翘,随手点了根烟。
今天干燥乌无云,天朗气清,他心情不错,人没凑齐,他也不着急。
过了会儿,有人通知他摩托检查好了,可以安全上路,魏纯宇才掐了烟,皱眉搭眼看了看手表。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
他是很讨厌等人的,身边的朋友也都知道,他的极限就是五分钟。
魏纯宇眉宇间染上一点烦躁,他掏出手机,正准备拨打电话,把攒局的新河地产的韩公子骂一顿。
还不等他拨出号码去,自动门口传来年轻人说说笑笑的声音。
魏纯宇扭头看去,见韩边边胳膊揽着个人,正满面红光地说着什么,两条蜡笔小新似的眉毛一抖一抖。
他揽的那个人倒是满脸正经,不苟言笑,任凭韩边边口若悬河,也只回应一两句气声。
这人魏纯宇很熟,是他姐的前男友,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薛凛。
魏纯宇腾地站起身,面色极度不悦,他将烟屁股碾碎在烟灰缸,直截了当对韩边边说:“韩小新,领外人来不跟我打声招呼?”
韩边边没当回事:“哎呀,一起玩几次,以后不就熟悉了嘛。”
韩边边不知道魏纯宇和薛凛那些纠葛,只当魏纯宇是讨厌薛凛在父辈们那里的好口碑。
他天真的以为冤家宜解不宜结,而且薛凛跟他们混一起后,好口碑自然就没了。
以后也没人用薛凛的优秀来打压他们了。
魏纯宇恶狠狠道:“你懂个屁,谁要跟他玩啊!”
薛凛眸色稍暗,轻拍韩边边的肩,然后迈步朝魏纯宇走过去,语气客气:“魏纯宇,我找你有点事。”
他脸上带着极度少眠和饮食混乱的苍白,嗓音又有些着凉后的沙哑。
他整个人的状态与爬枫山那天截然不同,魏纯宇几乎一眼就看出,他过得不好。
魏纯宇冷笑:“你是想找我,还是找我姐?”
他又不傻,他知道薛凛看不起他们这些挥霍享乐的小开,对于他这个个中翘楚,薛凛更是避而远之。
他们脑回路就不在一条线上,根本无法沟通。
薛凛顿了顿,坦诚道:“都是。”
说完,他忍不住低咳了两声。
盛夏雨季,天气预报不准,雨水总是倾盆而至,将人打的措手不及,再快速鸣金收兵。
薛凛等在魏惜家小区外面,被雨淋了两次,再强的抵抗力也顶不住作息混乱又频繁淋雨。
他的感冒拖拖拉拉一个星期都没好。
魏纯宇嗤道:“你没事吧薛凛,你联系不到她说明她不想让你联系,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背着我姐帮你?”
薛凛眼眸垂下去,仿佛魏纯宇牙尖嘴利的诘问对他毫无影响。
“我必须要见到她,很多没来得及说的话,我得告诉她,求你帮我。”
“求我?”魏纯宇歪头盯着他,胸腔震了震,轻蔑又奚落地回复:“你算了吧,我姐根本就不在意你了,分个手多大点事儿,谁会跟初恋一辈子啊,等到了大学,有的是好男人任我姐挑。”
薛凛深吸一口气,有些艰难地说:“我们分手没那么简单,是我误会她辜负她,她可以到了大学随便挑好男人,但至少,让我跟她说句对不起。”
魏纯宇眼睛一眯,沉默了。
他虽然讨厌薛凛,但也知道魏惜对薛凛不是没有感情。
而且他确实十分好奇,他们到底是怎么分手的。
薛凛说是误会,但以魏纯宇对魏惜的了解,魏惜绝不会让自己吃哑巴亏。
他拐外抹角试探过魏惜好几次,但魏惜就是闭口不言,一个字都不透露。
他抓心挠肝的好奇,又不能把魏惜问急了,现在另一个主人公主动来到了他面前。
魏纯宇又抽出根烟来,随手点了,掐在指间吸了一口,喷的薛凛面前全是刺鼻的烟味儿:“你先跟我说说,你俩为什么分手,我再考虑帮不帮你。”
他知道薛凛讨厌爆珠香精和烟丝混合的味道,巨量的尼古丁会让没有吸烟习惯的人极度嫌恶。
但薛凛硬挺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好,我们找个地方说。”
魏纯宇呼了口气,身子往后一倒,整个人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道:“就在这儿说,我们薛大会长害怕在人前讲话吗?”
薛凛余光微瞥,扫了扫韩边边那帮人。
韩边边无辜地耸了耸肩,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们还是跟魏纯宇关系更好,知道魏纯宇就是想刁难薛凛,所以乐得配合。
况且,薛凛说跟他们来飙摩托,他才带他来的,但显然,薛凛是诓了他,另有目的。
韩边边心里也有点不痛快,觉得自己像傻逼,又被聪明人耍了。
薛凛闭了下眼,手指攥了几下,缓缓松开:“我们分手,是因为去年十一月......”
他平静地将那天中午发生的事跟魏纯宇说了,说的事无巨细,没有一丝感情的偏向,更没替自己解释一句。
他们分手的导火索是那天,可导火索背后,是早就隐藏多时的炸|药,不因为这件事引爆,也会因为其他事引爆。
他们之间的很多问题,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这段时间他反复想,自己还是不够用心,没有主动去了解她的窘迫,没能设身处地的想她的境遇。
他以为在生日那天送她一条价格不菲的项链有多么浪漫和意义重大,但他没想过,被魏铭启逼到极点的魏惜会有多大的心理落差。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同一阶层,思维想法都会同频,却没料到,魏惜的心态早已变化。
魏纯宇听了,眉毛立了起来,火噌噌的往上窜,他手头没什么东西,眼睛瞅到茶几上的烟灰缸,伸手拎起来,猛地甩到地上。
咣!
玻璃烟灰缸砸在地面,碎成数不清的残块,玻璃渣子蹦出老远,吓得韩边边他们都纷纷倒退两步,大气不敢喘的看着魏纯宇。
魏纯宇浑身戾气,手臂肌肉抽动,他毫不压抑脾气:“我操!她他妈还敢污蔑我姐,真当我们家没人了是吧!”说罢,他扭头,目光扫到韩边边那帮人,伸手一指,“你们几个明天跟我去盛华一趟,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品种的贱货!”
他身边不乏有人早恋,分手的原因他听着都觉得腻歪,无非就是少男少女的无病呻吟,多愁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