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孟棠之和姜颂辛一起商量点了四份辣的菜,都是魏惜喜欢吃的。
孟棠之语气和缓:“我和颂辛都喜欢吃辣,就点辣的了,魏惜你选好了吗?”
魏惜:“......”
她只好选了一盘清炒荷兰豆。
不然薛凛真就没处下筷子了。
孟棠之冲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菜很快上来,魏惜惜字如金,等两位长辈动筷子后,她就一直低头吃东西。
她不说话,薛凛也就安静的多,只有在被问到的时候才回答两句。
他们真就像很多年没见,熟悉又不太熟悉的高中同学。
姜颂辛和孟棠之聊的很欢,聊工作,聊生活,聊遇到的趣事。
聊了一会儿,姜颂辛突然想到了什么:“阿西,你知道孟阿姨的老公,薛叔叔也是南湾大学的教授吗?你在学校没遇到过吗?”
魏惜正吃一块辣子鸡,听姜颂辛问她,快速咽了,轻飘飘道:“南湾大学很大,不是一个专业的话很难碰到。”
她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而且她确实在南湾大学没遇到过薛盛卫。
薛盛卫是荣誉教授,不是每年都会来南湾大学授课的,他主要精力还是在盛棠所那里。
但薛凛却突然停住了筷子,怔怔地念叨了一遍:“阿惜?”
魏惜咀嚼的动作一停,蹙眉。
薛凛突然低声念她的小名,她有种很特别的感觉,酸酸的,闷闷的,不是很快乐。
就好像更早断裂的联系在被试图连接,但那是她藏得更深的秘密,不希望被再次触碰。
不过倒也不担心,因为薛凛肯定忘得干干净净了。
那毕竟是太小的时候,很乏味的回忆。
姜颂辛一愣,进而解释道:“哦,是魏惜的小名,我叫习惯了。”
薛凛想着,还真是巧,不过也正常,她单名是惜,叫阿惜很顺口。
薛凛低声道:“很好听的小名。”
姜颂辛失笑,直接说:“你小时候也叫过呢,都忘了吧。”
这下薛凛直接手一抖,筷子跌落在桌面上。
他猛地抬起眼,大脑仿佛被卡住的齿轮,只能断断续续跃出一些泛黄的,久远的画面,但画面上的人是模糊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他意识到了很可怕的事,血液戒备的向心脏回缩,手指开始发麻,他哑声问道:“我叫过?”
姜颂辛笑着摇头,她全然无知,所以还很轻松,冲孟棠之说:“我就说他肯定不记得了,幼儿园太小了,那时候他俩才四五岁呢。”
孟棠之端起杯茶,若无其事地喝:“男生记事是有点晚。”
这件事是她的盲区,她当然也以为薛凛忘记了,毕竟谁会没事闲的提起幼儿园的事呢。
薛凛这下看向孟棠之,瞳孔缩得很紧,他问道:“我和魏惜是幼儿园同学?”
孟棠之茶杯一顿,凝眉,也有些莫名:“是啊,我们送你俩上学还经常遇到。”
魏惜此刻喉咙里就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在那儿,不上不下。
她完全吃不下去东西了,肺腑汹涌的情绪往上拱,她只能深深埋着头,难堪又羞耻地抓着裤子。
掌心都是汗,牛仔裤都被她抓潮湿了。
为什么非得提到幼儿园呢?
明明薛凛已经忘了,她也可以装作忘了,他们的交集始于高中就刚刚好,不然,他就会知道,他很小就对她有特别的意义了。
可她又不能怪姜颂辛提,因为姜颂辛完全不了解他们后面发生的事。
在姜颂辛眼里,他们就是幼时很好的小伙伴,又有缘做了高中三年同学。
仅此而已。
薛凛懵了:“魏惜不是高中才来的阑市?”
姜颂辛不知道薛凛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关键幼儿园的事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但她还是解释:“因为她爸的工作调动,阿西学前班上了一半就转去蓉市念了,当时你俩不是还留了纪念合照吗。”
孟棠之也不懂薛凛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她直觉,这件事很重要。
于是孟棠之说的更详细了点:“对,你俩当时留了合照,你姜阿姨洗出来两张,一人一张,你的我还夹在你小时候的相册里。”
姜颂辛立刻道:“阿西也留着呢,去蓉市那时候非要带着。”
薛凛眼神刺痛,他很快回忆起了那张照片,于是难以置信地问:“我幼儿园认识的女孩不是西尧吗?”
孟棠之:“西尧也是你幼儿园同学啊,不过你和魏惜在一班,西尧在二班,你们做间操时两个班级是挨着的,西尧就站在你旁边啊。”
薛凛从来,从来不记得什么做间操站在他旁边的女孩儿。
他只记得和他一个班,皮肤白白的,头发卷卷的,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很甜,哭起来很惹人怜的阿西。
薛凛声音有些颤抖:“她小名,是东西南北的西吗?”
姜颂辛有些笑不出来了,她觉得薛凛的情绪很不对,魏惜好像也过于沉默了。
姜颂辛点点头:“是啊。”
魏惜豁然起身,咬着牙,掌心全是汗,汗水浸透深深的指甲印。
她把头埋的很低,额前碎发遮住眼睛,克制道:“我出去一趟。”
薛凛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但似乎落在了冰窖里,让他遍体生寒,如遭重创。
他来不及解释或掩饰,立刻起身追了出去,慌不择路留下一句:“我也出去一趟!”
作者有话说:
◉ 第57章
魏惜走出包间没多远, 就被冲出来的薛凛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猛地挣了几下,但这次薛凛用的力气很大,她没挣动。
“魏惜, 阿西, 为什么不告诉我小时候是你?”薛凛应该是真的急了,像是急于确定她会留下似的,拉着不放。
“我已经忘了。”魏惜觉得自己脸上一定没什么表情,特别冷静淡定, 从容不迫,她的声音肯定也是没有情绪起伏的, 她一贯特别能忍。
但她知道, 她心里的火山已经燃起来了,正处在极其不稳定的状态, 稍微刺激就会喷发。
但她又偏喜欢装作无所谓, 仿佛已经历尽千帆,不会被除生死以外的任何小事打倒。
薛凛却知道她没忘,不然刚刚她不会反应那么大。
薛凛目光滚烫, 又不敢激怒她。
“可不知道是你的时候,我也爱上你了。”他嗓音发颤,像受伤离群的兽,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过去那么久了,别提了,没意思。”魏惜冷声打断他, 又随便瞎扯个理由解释自己刚才的冲动, “我去卫生间。”
薛凛呼吸很重, 眸中是赤裸裸的焦灼:“不能不提, 你去吧,我等你。”
这件事不彻底说清楚,根本过不去。
其实刚刚意识到真相的时候,他除了震惊,惶恐,如坠冰窟,还攀起了一丝丝惊喜。
原来一直都是她。
他小时候愿意保护,纵容,觉得特别的人是她,长大后突破种种偏见也要爱上的人,还是她。
不管是开朗活泼的她,还是清冷沉默的她,他永远只会被她吸引,哪怕认错了人,他还是没法喜欢上西尧。
他或许没认出她,但身体的每个细胞,都自动做出了选择,让他走向正确的方向。
魏惜根本不想上卫生间,但薛凛偏就跟着她,甚至不到卫生间门口,连她的手腕都不松。
公共场所,魏惜不想撕扯的太难看,可没走几步到了卫生间,一看居然是男女混用的,魏惜的脚步就僵住了。
她不想进这种卫生间,而且她毕竟不急,何必把自己关在这种地方遭罪?
凭什么不记得的人是他,却是她觉得羞耻,尴尬,无地自容?
还是女性的耻感太高了。
魏惜恼羞成怒,站在卫生间几秒,转身就往餐厅外走。
她现在也顾不了什么礼貌,修养,以及还留在包间的两位长辈了。
不过这正如薛凛所愿,餐厅里人来人往,不是能说话的地方,外面就宽敞多了,行人往来匆匆,没人会盯着别人看。
“阿西,对不起,我不知道......”
踏出餐厅的第一秒,薛凛就迫不及待开口。
魏惜转身,用力推了他一把,突然拔高音量,警告道:“你别这么叫我!”
阿西,阿西......
她曾经多么希望他喊这个名字,可却一直等不到。
薛凛身子晃了一下,却根本没被推动。
他们之间本就有力量差距,只要他不想离开,魏惜是没法赶走他的。
而他现在,已经不会像年少时那么骄傲清高,被她一激就走了。
薛凛嘴唇动了动,眼眸微垂,有些痛恸:“你一直都记得,一直知道是我对吗?从高中第一面开始,到我们在一起。”
她一直都记得,知道他是小时候那个人,她对他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她有很高的期待。
对她来说,高中的岁月是久别重逢,可对他呢?
薛凛甚至不敢回想,因为有太多,他无法面对的场面了。
他最初,实在对她不够好,辜负了所有期待。
她却因为儿时的回忆,始终对他有好感,并且凭着这些好感,一直忍耐他,宽容他任何事。
薛凛其实一直不明白,以魏惜这样刚烈决绝的个性,为什么当初会那么轻易的答应他的表白,为什么会第一次就接受他的强吻,为什么只在一起几个月就愿意费心费力给他准备那样的生日礼物,为什么对别人都睚眦必报,偏偏在他面前温柔隐忍。
现在他都明白了。
他只是比别人都幸运,很久之前就在她心里留下位置。
他抢占先机,然后肆意挥霍那些眷恋和旧日温情。
魏惜深吸一口气,脑袋里理智那根弦绷的很紧,就要快断了。
但在断之前,她还是冷静地问:“我们现在在阑市,不是工作关系,之后南北湾三岛开发的项目,你还是会遵守约定吧?”
薛凛愣了一下,低声道:“我会。”
啪嗒。
那根弦终于毫无负担地崩断了。
魏惜觉得心底那口火山彻底被撼动了,她咬牙切齿道:“是啊,我记得,我一开始就记得,从军训第一天我就关注你,后来顺理成章喜欢你,为你进学生会,为你玩命学习,希望可以引起你注意,让你也能想起我!”
“在你面前我几乎没有原则,我可以理解接受任何事,所有让我伤心难过的我都自动替你解释,我想过你再针对我我就忘记你,你对我坏一点我默默给你减一分,可你对我好一点我可以给你加一百分!我唯一的发泄,就是把你的备注改成赛博ATM出出气,结果被你看到成了我虚情假意的证据!只因为我记性好,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你满意了吗!”
没意义。
现在发泄快十年前的情绪真的没意义。
可魏惜实在是憋的太久了,那些情绪没有消失,一直都在,在心底某处压着。
她可以埋葬一辈子,也可以不吐不快。
“......我没忘。”薛凛眼睛红了,小心翼翼地哽咽,“那时候我都五岁多了,我记得住,你小时候头发是卷的,眼睛圆溜溜的像葡萄,没有现在妩媚,你以前特别爱笑,眼睛会眯起来,张着嘴巴,可再见到你,你就已经不笑了,还很沉默,以前你穿各种各样漂亮的小裙子,特别爱美,可高中你却......最重要的,我拿那张照片给西尧看过,她承认那是她。”
以前家长老师都只喊阿西,因为朗朗上口,又很好听,所以他一直不记得她的大名。
而且再次见面,她和童年时的性格简直走向两个极端。
他真的半点都没有想过,她会是小时候的那个女孩儿。
当时初中遇到西尧,孟棠之和沈舒怡说他和西尧同上一家幼儿园,还一起做过游戏,因为西这个字,他自然而然想到阿西。
于是他难得对西尧有了点兴趣,还从相册找出那张照片,给西尧看,问西尧是不是阿西。
西尧当时对着照片看了几秒,然后抬起眼,认真对他说:“是。”
他完全没料到十三岁的西尧会骗他。
太荒谬了。
这么多年,他居然认错了人。
他还为了假的那个,对真的阿西充满偏见,刻意针对。
明明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可一切好像历历在目,不忍回望。
魏惜紧咬着牙关牵扯颈骨,自耳后到颈窝的一根骨头绷紧,激动的发红。
如果他忘了,她还可以理解,毕竟男性对六岁以后的记忆才最清晰,记不清六岁前的,只能怪出厂设置。
可他说没忘,他记错人了,他把西尧当成她记了这么多年。
魏惜觉得愤怒,又觉得格外可笑。
原来在他心里,一直是为了‘阿西’才欺负她。
她以为那是两小无猜的甜蜜回忆,而他却把它转移到别人身上。
她不在阑市那些年,他是不是也亲密宠溺的喊西尧阿西?
魏惜不顾被他抓着手腕那只手,抬起另一只,重重地点着他的胸口,她扬起下巴,眼睛红着,目光如刺,又冷又锋锐,她恨道:“薛凛,你知道我当初给你编的最多的理由就是你忘了吗?”
“你知道被暗恋的人讨厌是什么感觉吗?你讨厌我,我甚至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讨厌我,我还不断在自己身上找毛病,找不到就只好拼命学习,希望你能多看看我的优点。结果后来,是因为杨玟亦污蔑我告密,你信了,现在你说,西尧承认阿西是她,你又信了。”
“你知道那天在活动楼地下一层,你轻蔑我的表白,还要撩起她的围巾刺激我,我是什么心情吗?你让我道歉,赔钱,擦地偿还我无所谓,我拿钱办事,罪有应得,我掉一滴眼泪都算我矫情!”
“但宋泽臣说,西尧是你的青梅竹马,你不会随随便便就算了,你知道我听了这句话有多难受吗?我不是你的青梅吗?照片后面是你亲手写的,薛凛只对阿西一个人好,你做到了吗?你凭什么信她,你凭什么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