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免知道这俩人不对付,不想让他们在这种时候再掐起来,插话道:“萧萧哥哥,算了,都这会儿了……有什么事一会儿给他处理下伤口你们再说吧,这事闹得……也是麻烦你了。”然后又转向欧阳轩,“——你也少说两句吧,都伤成这样了。”
萧萧听免免开口了,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表现很没有风度,准备先不跟欧阳轩掐,然而等免免说完,他又为免免跟欧阳轩说话语气的自然亲近愣了一下神。
不过这会儿确实不是他们杵在原地纠结这些的时候,谢旋走过来伸手想接过欧阳轩,但欧阳轩没动换,免免似乎也没注意那么多,让哥哥在另一边扶一把,两个人一边一个,架着欧阳轩往旁边的市一医院去了。
在免免跟谢旋看不到的地方,欧阳轩回头,对着站在后面的萧萧,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颇为张狂的笑。
“……你!”萧萧差点没给他气厥过去,一口牙咬得嘎嘣响,最后没辙,也大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你怎么想的
市一医院, 急诊外科。
晚上的急诊外科或许是最能看见人世间百态的地方,医院里弥漫着很有识别性的消毒水味,搭配上白墙跟墨绿色的油漆,还有不断涌进来的焦躁的、急切的, 甚至是愤怒的人群, 就构成了急诊外科的图景。
走廊上的绿椅子都被病人坐满了, 这些大晚上来看外科的有不少都是打架把自己打进来的,医生护士穿着白衣服, 来去匆匆面不改色, 时不时还教训这些人几句,但其他普通病人都挺怵那些满脸戾气的, 绕着他们走。
谢旋去窗口缴费了, 萧萧一直跟着免免和欧阳轩, 他想抗走欧阳轩,省得这人一直趴免免身上, 但欧阳轩理都不理他。
萧萧只能在边上傻站着,用眼神问候了欧阳轩祖宗十八代一百遍。
免免则扶着欧阳轩, 想给他找把椅子先坐下,看了一圈, 只有一把椅子上还有空位置,可能是因为上边坐了个浑身刺青的秃头大哥, 一看就不好惹, 导致没人敢坐。
免免也有点怵,下意识地想跳过这个选择,继续看别的地方, 欧阳轩却朝那个秃头大哥处抬抬下巴:“那儿不是有位置么。”
免免:“……呃……可是……”
“椅子不就是让人坐的。”欧阳轩道, 率先迈腿往那儿去了。
免免被他带得也只能往前走, 到了椅子跟前,欧阳轩一屁股坐下,免免总算松快了。她揉了揉有点疲惫的肩颈,却听见欧阳轩跟那秃头大哥说:“大哥,你往那边挪挪呗。”
秃头大哥似乎本来就对欧阳轩这种招呼不打就一屁股在自己旁边坐下的行为很不满,一听这人还敢驱赶自己,就更不爽了。
免免见秃头大哥要发作,赶紧用脚尖踢踢欧阳轩:“你这不是够坐嘛。”
欧阳轩说:“你不够坐啊。”
“我不用坐椅子。”免免立刻表明立场。
“不坐椅子?那坐哪,你想坐我腿上?”
免免:“!!!”
免免差点原地跳起来,这欧阳轩,说的是什么鬼话!
“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免免又羞又恼,她今天本来因为欧阳轩为了保护她受伤这件事,心中愧疚又心疼,这欧阳轩就非得跟个消防大队长似的,冲在扑灭她对他好感的最前线吗?
一边的萧萧听了这话也站不住了:“喂,欧阳轩,你丫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对免免妹妹放尊重点!”
“关你屁事?”欧阳轩轻飘飘扔过去一句。
这三个人之间暗流涌动,反倒是光头大哥被晾在了一边,好在这个时候从诊疗室里传来医生叫欧阳轩的声音,才算是打破了僵局。
免免虽然因为欧阳轩随口调戏很气恼,但终归还是陪他进去了。
接诊的是个有些岁数的老大夫,他就抬头看了一眼欧阳轩,就“嚯”了一声:“打架打的吧?”
免免又忍不住为欧阳轩解释:“大夫,他不是有意的,我们被混混缠上了,他一个人对付对方三个,所以才被打成这样的,还请大夫您帮忙检查一下有没有事。”
大夫指指旁边的简易病床,对欧阳轩道:“躺上头,我给你看看。”
欧阳轩在大夫面前还是挺乖巧的,老老实实躺了上去,任由大夫在自己身上四处揉捏,偶尔大概是被捏疼了,也就是微微皱一下眉。
“问题不大哈。”大夫看完诊,边写病历边说道,“头上都是皮外伤,就是擦着了破点油皮,手臂软组织挫伤,回去涂点药养几天就好了。不过他身上有的口子是锐器划出来的吧,以防万一,得去打针破伤风啊。”
交代完这些事宜,大夫把药单跟病历一起递给免免:"去窗口缴费,然后带他去打针。"
免免连声应着,跟大夫道了谢,她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等从诊室出来,她拍着胸口道:“太好了,没有骨折或者脑震荡什么的。”
欧阳轩看着免免那骤然轻松的样子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可爱。
“他们那点儿花拳绣腿,要搞我还得再修炼几年。”他孔雀开屏似的忍不住炫耀道。
打破伤风针并没有等很久,交完费拿完单子又做完皮试,护士一针稳准狠地很快就给欧阳轩打完了。护士扔下一句:“在医院观察半个小时。”就把欧阳轩撵出了注射室。
欧阳轩刚出注射室,就把胳膊上按着的棉球扔了,正好被外面等着的免免瞧了个正着。
“怎么就扔了,会出血的。”免免无奈道。
“出那么多血了,不缺这一点。”欧阳轩说。
这会儿来急诊科的人又变得比刚才更多了,很多都是喝醉了酒以后闹事打架,打伤了被送过来的,整个科室里吵吵嚷嚷的,护士们也明显没什么耐心,又得工作又得组织纪律,换谁都得没耐心。
到处都是情绪激动的大嗓门病人,还有护士赶人训人的声音,小小一个急诊外科嘈杂得活像菜市场。
这会儿是真的全走廊也找不到半个能坐下的椅子了,免免有点害怕那些扯着嗓门闹事的人,拽着欧阳轩找了个小角落站着。
科室里挤挤攘攘的,也不知道谢旋跟萧萧去了哪里。
欧阳轩见免免一副十分紧张的样子,忽然说:“你知道什么叫‘会叫的狗不咬人’么。”
“啊?”免免抬头,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欧阳轩忽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轩道:“就是说,那些爱叽叽歪歪的,爱扯着嗓门叫唤的,爱说废话的——都是纸老虎,只能唬唬没经验不懂行的。越是心里虚的人越爱叫唤,真让他们拿出点本事来就怂了。”
免免看了一眼门口那些一个个看上去很可怕的酒鬼,觉得大概明白了欧阳轩是什么意思。
“你好像很懂得这些。”免免说。
不管是之前两人被围堵的时候对形式的判断,还是之后的一系列事情,欧阳轩似乎都十分地有心得。
欧阳轩撇撇嘴:“你是不是要警告我成天鬼混打架要遭天打雷劈?”
免免疑惑道:“你在说什么?你没有成天鬼混打架啊。”
欧阳轩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自己这种暴力社会混子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呢。
“虽然大家总那么说,但大家也不见得都真的跟你长时间相处过吧。”免免看出了欧阳轩心中所想,随口说道。
“你不会要说,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吧?”欧阳轩觉得这小丫头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好笑。
“那你觉得我是好人么?”免免问。
“……”欧阳轩梗了一下,“什么好人不好人的,幼稚得很,又不是毛头小孩子。”
免免点头:“是啊,你自己都觉得幼稚得很,哪有人会单纯地用‘好人’跟‘坏人’评判人呢,我爸爸和我说过,世界上没有什么好人还是坏人的,只有对一个人一点都不了解的人,才会像给猪肉盖戳一样这么武断地给人盖上戳子。”
欧阳轩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扯了扯嘴角:“多大人了,还拿你爸的话当圣旨。”
他这话就说到了免免最近的心结上,又想起关于外语实验班的困扰,免免便不说话了,靠着墙盯着对面的灯发呆。
欧阳轩以为是自己习惯性嘲讽的话伤害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了,一时有点慌张,赶忙想要找补。
“呃……但是你们小姑娘,听爸妈的也是对的,而且你爸妈看起来人不错,不像我爸,一点儿人味儿都没有,你爸妈说什么肯定是为了你好,所以听听也对。”
“……是吧?”免免说道,“你也觉得爸爸妈妈都是为了我好吧?我也觉得。我家里人最疼我爱我了,所以我也应该好好听话,让他们放心才对。”
欧阳轩觉得谢免免这话好像哪里听起来不太对:“……不是,也不对,这个听不听话,也得看是什么事啊,你也不能什么都听你爸妈的,那你这辈子还要不要过啦?”
其实欧阳轩平时最看不上那种左一句我爸怎么样右一句我妈怎么样的人,连多跟这种废物说两句话他都嫌浪费自己口水,所以他现在也挺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总忍不住想跟谢免免这个乖乖女在一起待着,还想跟她多说几句话。
他们俩简直就是南辕北辙的两种人。
硬要说的话,欧阳轩也只能解释为——谢免免是他见过唯一不怕他的小丫头,或者说可能之前也怕他,但是不怵他——他就觉得看着怪新鲜的吧。
外语实验班那事,免免这几天翻来覆去地想,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来,以至于她甚至有些自责,觉得是自己太矫情了,明明照着爸爸妈妈说的,很快就能定下来的事,她偏要弄得这么复杂。
一时憋不住,免免就这么靠在医院刷了半拉绿漆的白墙上,把这件事说与欧阳轩听了。
结果没想到,欧阳轩听完以后,就回了句:“……就这?”
免免不大乐意:“这是很重要的事呀。”
“那既然对你那么重要,你就按自己想的做啊,犯得着思来想去纠结这么久,你自己到底怎么想的,还要别人教你么?”
第39章 少来往
欧阳轩跟免免的班主任虽然说话的方式不一样, 但传达的意思居然都完全重合了。
免免忍不住按住了太阳穴,他们都问她自己是怎么想的,可是她好像自己根本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
欧阳轩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烦闷,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之前你师姐那个事, 你不是开导她开导得挺好么, 我听了几耳朵, 你劝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挺有主见嘛。”
“那不一样。”免免小声说, “那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只有离开凌友俊,师姐才会解脱啊, 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不是没有第二种选择, 是你知道什么选择对她自己更好。”欧阳轩淡淡地瞥了免免一眼, “但是轮到你自己头上的时候,你仔细想想, 你想的到底是‘怎么样对我更好’,还是‘怎么样对我爸我妈、我那一大家子更好’?你不觉得你这样对你自己挺不负责的么?”
“我……”免免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 话到嘴边,才发现她不知道该从何反驳起。
欧阳轩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以至于免免愣在了原地,半晌没说话。
“总之, 你再仔细想想吧——多大点事儿。”欧阳轩最后说道。
这天晚上又弄到挺晚, 其他人把那几个袭击免免和欧阳轩的混混扭送去了派出所,几个混混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物,在警察叔叔的言辞审问下把来龙去脉交代得一清二楚, 这事果然是凌友俊在背后使坏。
凌友俊把事做到这份上, 这件事当然是不能善了了, 他跟他雇的那几个打手都因为寻衅滋事被拘留,警察还通报了凌友俊的单位,他这工作估计也是保不住了。
这些事都了了以后,免免才算是心里卸下一块石头。这些日子以来她忙了太多事情,又受了不少惊吓,晚上收摊从饭店回来的谢卫国跟刘晓燕听了这事,都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他们家乖乖的免免会遇上这么可怕的事。
刘晓燕担心免免本就体弱,又因这些事伤了神,夜里特地给她拿奶锅热了一锅牛奶,看着免免喝下去了,才念念不舍地合上门出去。
免免在床上躺着,还依稀能听见门外爸爸妈妈压低了声音说话的声音。
刘晓燕说:“你看看,稍微不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就出这么大的事。好在我们没同意她去那个什么外语班,我自己闺女我自己心疼,她这辈子都要好好在我眼皮底下待着,哪儿都不能去,这样我才能稍微放心点。”
谢卫国叹气:“是是是,谁说不是,这事儿肯定的。也没多久了,明年她就上高三了,后年就高考了。等读了大学,到时候再给她找个知根知底的男娃,处一处,差不多了就结婚,就这么按部就班地来,出不了岔子。”
谢卫国和刘晓燕嘀嘀咕咕地边说话边走远了,而免免躺在床上半晌没合眼,脑中一直来来去去回荡着今天欧阳轩跟她说的话。
欧阳轩虽跟她认识时间并不久,却是神奇地一语中的——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首要考虑的确实永远都是身边的人会不会开心,只要身边的人高兴,有所收获,她就觉得自己也高兴。
免免从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她向来没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情,亦或是必须要实现的想法,那她的人生,就全都按照爸爸妈妈希望的那样来,就很好。
——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吗?
免免心事重重地翻了个身,靠在柔软的枕头上,这么想着。
*
第二天一早,太阳光蒙蒙亮起,而免免在闹铃“叮铃铃”的响声中挣扎了一会儿,没爬起来。
谢旋平常比妹妹起得晚些,一般他起来的时候免免都已经洗漱完毕在吃早饭了,可他今天睡眼朦胧地起床,发现家里静悄悄的,一点妹妹的动静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