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睡得香甜的蒙恩,苏仪清呆立半晌,又头疼又气恼, 竟然被气笑。
她上前几步, 想推醒这个鸠占鹊巢的无赖家伙, 让他回东前院自己卧房去睡,可是看他脸上还未痊愈的细碎小伤,犹豫半晌,还是无声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卧房。
这时,院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焦急的声音:“蒙恩,蒙恩你回来了吗?”
苏仪清抬头看到塔娜快步从院外冲进来,再见到自己时却停了脚步。
知道她向来厌恶自己,苏仪清并未打招呼,只是说:“蒙恩刚睡了。”
塔娜“嗯”了一声,却神色犹豫,似乎有话要说。
苏仪清等了一会儿,见她还在踌躇,于是自己开口说:“塔娜,这次莫根首领出兵支援,想来也有你从中调和的功劳,仪清应该道声谢谢。”
塔娜面上露出汗颜神色,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也是为了蒙恩。”又问:“听说蒙恩受了重伤?他怎么样了?”
苏仪清还未回答,忽然听到卧房里传来蒙恩声音:“塔娜,你进来,我有话说。”
闻言,苏仪清闭了闭眼睛,看来刚才蒙恩就是在装睡,又被他骗了。
塔娜答应一声,从苏仪清身边越过,径直进了卧房。
想着他们也许想说几句体己话,苏仪清并未跟进去,只是在厅里点了梅蕊香放进香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圆桌前慢慢喝着。
未想到塔娜进屋之后,苏仪清就听到蒙恩沙哑地说:“别关门。”
塔娜到是很焦急,奔到床前,“你怎么伤成这样?”
蒙恩靠坐着,一如既往地不在意,“死不了。”顿了顿,又说:“我听说仪清去求莫根出兵时,你让她离开北夷?”因为声音太嘶哑,倒听不出什么情绪。
塔娜一向说话爽快,此时却迟疑了下,才点头承认。
蒙恩抬起左手,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说:“塔娜,我之前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跟仪清和亲,不是被谁逼迫,是我情愿的。如果你还不清楚我的意思,那我再说明确一点,我不仅自愿跟她成亲,还想跟她过一辈子。大哥的事,不是她的错。这次跟大宋之战,她为我做了这么多事,你还不清楚她的立场吗?所以,今后你不要再插手我跟她的事,如果你再针对她,就是针对我,懂吗?”
可以听出来他是尽量平心静气地对塔娜说话,可语气却很坚决,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虽然蒙恩嗓子沙哑得很严重,苏仪清在厅中还是听得很清楚,她想着以塔娜的性子,听到这些,还不得立刻闹起来?
却没想屋里安静片刻,传来塔娜声音:“我其实之前不知道……我听送你回来的士兵说,这次跟大宋作战,她在军营一直忙碌着照顾伤员,还再给大家鼓劲,一点儿都不像大宋的公主……”
蒙恩“哼”了一声,说:“她的好可不止这些,以后你就会慢慢知道了。”
听到这里,苏仪清不愿再听下去。
对于塔娜,苏仪清很同情她,内心却并不喜欢她。
塔娜是个火爆的性子,但是这不能成为随意伤害别人的理由。
过去几次,塔娜每次见自己,都恶言恶语,甚至还要动手。
现在施暴者发觉自己做错了,转而软化示好,受害者就一定要原谅吗?
至于她要挟自己离开北夷这件事,苏仪清倒是并未在意,她本意也是要离开北夷的,不是因为塔娜。
思及此,苏仪清起身去了南璃的房间,不想等会儿再和塔娜碰面。
奔波了这两日,苏仪清觉得身上粘腻,想着塔娜应该会待一段时间,她索性让南璃去叫人把热水抬来,自己在南璃这边沐浴。
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苏仪清换了干净衣服,才过去那边卧房。
此时塔娜已经走了,蒙恩独自靠在床上,见她进来,病恹恹地说:“你怎么才回来,我好像有些不舒服,仪清,你过来看看我是不是发热了?”
苏仪清心中一慌,记起大夫说过,蒙恩身上的伤最怕发炎,而发炎的症状之一就是发热。
她连忙上前,伸手抚上蒙恩额头,却被他一手握住,猛地一拉,将她拉到自己身上。
苏仪清手忙脚乱要起身,慌乱中按到蒙恩伤口处,只听蒙恩闷闷哼了一声,却并未松手,手臂反而收得更紧,在她耳边说:“仪清,我好几天没有抱你了,让我抱抱。”
苏仪清双腮绯红,却挣不开,又担心再碰到他伤口,只能伏在他身上,小声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怎么还是不明白?”
蒙恩极快地回答:“明白,我都明白,是你还不明白我。不过你明不明白我,都没关系,反正我不会放开你的。”
苏仪清从未对应过如此无赖之人,听着他像说绕口令一样说话,只觉得自己像是遇见了兵的秀才,无计可施。
如今已经是暮春,气温升高,穿的衣服本就单薄,苏仪清被蒙恩紧紧箍在怀里,只觉得蒙恩身上的热气源源不断的涌来,炙烤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
这时,苏仪清又听到蒙恩在耳边低声说:“仪清,我知道你的心冷了,我会让它再热起来的。”
听到这话,苏仪清一下子愣怔住了。
和宋枫城的感情,她断的决绝,所以大家都以为她对此已经云淡风轻。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直是她心底最隐秘的痛楚,并不是她仍然爱慕宋枫城,而是她对感情,对信任都丧失了信心,而这也是她不想接受蒙恩的最重要的原因。
她从没想到一向粗枝大叶的蒙恩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而且正中自己心中最痛那一点,无论他此心能维持多久,此刻苏仪清却无法不动容,甚至有一瞬间眼眶微微发热。
见怀中的人安静下来,蒙恩满意地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下,侧身让她躺在床里侧,自己左臂和左腿紧紧缠着她,又说:“我伤着,也做不了什么,你就睡在这里陪我吧,好仪清,行不行?”
过了半晌,苏仪清无奈开口:“我说不行有用吗?”
“没用。”蒙恩立刻回答,无赖着抱得更紧。
怀中的人软玉温香,蒙恩怎么可能会放手?
就这样,蒙恩在苏仪清的卧房住了下来。
三日后,汗木带着军队回来了,蒙恩依旧没有搬回他自己的东前院,反正他能找出各种理由不走,要不就拿出他最擅长的耍赖功夫,让苏仪清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二人本来就已经成婚,所以见蒙恩搬入东后院,外人也不觉奇怪。
只是南璃几次忧心忡忡地问苏仪清:“公主,您和北夷王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其实苏仪清也说不清楚,自那晚蒙恩说了那句让她深受触动的话,她有时也在想,也许上天是给了她新的机会?
*
蒙恩身体恢复得很快,又过了几日,伤口已经基本愈合,只是伤口边缘还有些许红肿,不过不影响行动。
而他也开始忙碌起来。
这次和大宋战役虽然大获全胜,不过之后还有许多收尾工作需要处理,对战役中表现优异的士兵分等级表彰,还有要对伤兵家庭发放体恤。
鹿寨军队的事情忙了几日,蒙恩终于启程去科沁拜访莫根。
本来这次拜访应该在蒙恩刚即位时,后来因为和大宋对战,推迟到此时。
而这次去科沁,蒙恩执意要带着苏仪清一起,还让她把之前白音给的银链子带上。
到达科沁那天,莫根出乎意料的热情,说是为了迎接北夷王和王妃,特意办了一场接风宴。
在接风宴上,莫根不断称赞蒙恩年轻有为,首次率兵就带领北夷战胜大宋,以后定会是北夷一代领袖。
他还表示今后他定会追随蒙恩,共同维护北夷安危。
蒙恩豪爽大笑,拍着莫根肩膀说:“什么追不追随,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依仗你呢。”
二人表面上前嫌尽释,好得像是亲兄弟一般,频频举杯。
喝了几轮酒之后,蒙恩拿出白音的银链,递给莫根,说:“这链子是白音上次去鹿寨,不小心落在那里的,我今天顺便带来还给她。”
莫根哪里会不知道这链子是妹妹特意送给蒙恩的呢?蒙恩这么说,无非是给她留个面子,也是再次跟自己表明他不会和科沁联姻。
上次他用出兵要挟蒙恩娶白音,没能成功,此刻他更不敢再托大,只能笑着接了过来,顺着蒙恩的话:“白音这丫头总是这么丢三落四的,我回头说说她。”
蒙恩笑笑,没说什么。
宴会结束后,蒙恩携苏仪清回他们卧房。
各自清洗后,二人靠在床上准备休息,苏仪清突然问蒙恩:“你觉得莫根如今已经归顺了吗?”
蒙恩哼笑一声,说:“他才不会,只不过看我刚刚带领北夷军队战胜大宋,威望正高,他暂时假装示好而已。”
苏仪清微微点头,见蒙恩已经悟到,也就不再多说,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打算入睡。
蒙恩睡在床外侧,吹熄了灯,片刻后,照例手臂揽了过来,将她抱入怀中。
苏仪清并未在意,在一起睡了这几日,蒙恩每夜都抱着她入睡,不过并未有进一步动作。
开始苏仪清并不习惯,总是身体紧绷着,不过后来渐渐适应,也就随他去了。
今夜亦是如此,苏仪清渐渐睡沉过去。
可蒙恩却有些难受,怀里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娇娇软软的,却只能抱着,蒙恩有些不满足起来。
他支起手臂撑着头,在朦胧光线下细细看着她的眉眼,心中躁动不已。
可是他知道苏仪清仍然需要时间接受自己,所以难受就难受吧,自己之前做了那么多混账事,难受是活该的。
作者有话说:
作者:蒙小恩,你加油!离全垒打还有最后一垒了!
蒙恩:什么是全垒打?
作者:……
第50章
第二日, 莫根约蒙恩一起去科沁的兵营看看,说上次庆功宴蒙恩没能参加,科沁很多兵士都叫着不过瘾, 要和北夷王单独喝一场才好。
蒙恩爽快答应了。
既然是去兵营,都是军士糙汉, 苏仪清不宜同去,于是留在莫根府邸,等蒙恩回来。
傍晚时分,苏仪清正坐在屋中读书,听到有人敲门, 以为是蒙恩回来了, 连忙过去开了房门,竟是毕格满脸笑容的站在门外。
苏仪清笑着把毕格让进屋,边问:“自兵营回来,就没见着你,原来一直在科沁住着呢?”
毕格点头:“莫根头疾经常发作,部落的事情处理不完, 让我来帮帮他。”
苏仪清有一丝诧异, 笑着说:“看来莫根首领很信任你。”
毕格笑笑,并未答话, 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说:“仪清,今日我来,其实是有封信要交给你。”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 放在桌面上, 推到苏仪清面前。
苏仪清看到信封上面写着一行工整隶书“仪清亲启”, 立刻脸色一白。
这字体她太熟悉了,正是宋枫城的手书。
毕格笑着说:“上次你托我给大宋太子寄信,我拜托在盛阳的朋友试一试,没想到竟真的递进去了,而且还他带了回信回来。只不过因为前段时间和大宋一直战乱,交通不通,我也是刚刚才拿到此信,正好你在这里,就过来送给你。
那次病急乱投医给宋枫城寄了一封信,见大宋并没有收兵打算,苏仪清已经不做指望。
可万万没想到,宋枫城竟然回了信。
来了北夷之后,苏仪清一直觉得大宋和宋枫城都已经是前尘往事,如前世般遥远,如今突然看到这封信,一直蒙尘的往事被重新提起,让苏仪清不由惊讶之中还带着些慌乱。
刚接过信封,门口突然传来急切敲门声,伴随着蒙恩高声叫着:“仪清,我回来啦,你夫君回来啦!”
苏仪清来不及多想,情急之下,把信件塞入袖中,连忙去开门。
刚把门打开,就一股浓浓酒气扑面而来
原来蒙恩今日在营中跟科沁的兵士们喝了酒。
那日在战场上,蒙恩身先士卒的行为获得了兵士们由衷的敬佩,今日聚会上,纷纷都来敬酒。
蒙恩本就为人豪爽,虽然已是北夷王身份,却毫无架子,基本来者不拒,大家喝得极其痛快,已经颇有醉意。
苏仪清开门时,他嫌等得太久,满脸的不耐烦,见到苏仪清,立刻露出灿烂笑容,上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躬着腰,将高挺鼻梁在她肩窝处不断蹭着,抱怨着说:“你怎么才开门啊?”
苏仪清连忙推他,说:“毕格在这里呢。”
蒙恩微微抬头,才越过苏仪清的肩头看到立在屋内的毕格。
那一霎那,蒙恩似看到毕格眼中有阴霾之意,不过也只一瞬,毕格就笑着上前,对蒙恩说:“听说你们昨天来的,我过来看看。”
其实蒙恩见毕格和苏仪清在一起,心中仍然泛醋,不过好在他脑中尚存一线清明,知道如果这时黑脸,仪清会不高兴。
他压下心中醋意,依然揽着苏仪清的肩,对毕格打招呼:“好久没见你了,你现在待在科沁的时间,竟比在鹿寨还多。”
毕格笑着说哦说:“鹿寨有你在,一切井井有条,我也帮不上什么,不如来帮帮莫根。”
眼见蒙恩酒意上涌,醉眼惺忪,毕格索性告辞,说明日再来聚。
蒙恩不在意地挥挥手,就揽着苏仪清的肩向里走去。
蒙恩人高马大,此刻步伐不稳,苏仪清架着他十分费力,短短几步路,走出一身薄汗,好不容易走到桌边,终于让他坐在椅子上。
苏仪清打算去倒一杯茶,让这个醉醺醺的男人醒醒酒。
没想到她刚直起身,就又被蒙恩拉着手臂,用力一拽。
苏仪清站立不稳,跌倒在蒙恩腿上,随即被他紧紧搂住腰身。
蒙恩身上很热,呼吸更烫,他低头看着她,嘴角勾着笑意,一双深眸内翻涌着一种她陌生的情潮。
刚刚蒙恩在军营喝酒时,有士兵前来,说自己在与宋军作战受伤,受过王妃的细心照料,想让蒙恩代为转达感激之情。
大家都是男人,那个士兵提及王妃时,眼神语气中不可自控的流露出爱慕之情,蒙恩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