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微微头皮发麻。
“你……”
“你……”
异口同声。
周言抓紧了膝盖。
“你先说。”
“你先说。”
声音再一次同时落地,气氛更尴尬了。
心跳快得过分,周言已经许多年没体验过这种过山车的心率水平,低声道:“其实,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
许微微愣了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嗯了一声。
她还以为他记不得她。
她偷偷看向周言,不巧周言一直在看她,目光复杂而柔软,又有一些她看不穿的情绪在。周言什么时候这样过,她心脏猛地一疼,仓皇错开视线。
“你呢?”周言问。
许微微垂下脑袋,“看到你真的在自习室那里盯着我的时候。”
周言那种被发现偷窥的反应很有反差感,他当了小半辈子的可靠哥哥,如父如兄的稳重形象深深刻在了许微微的脑海里,她还是第一次见他那么窘迫,甚至幼稚地把头藏到了笔记本电脑后面。
那一刻许微微才发现,远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周言就已经认出她了,他只是选择了不打扰,静静等她靠过来。
许微微鼓起脸颊,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说话,也难为周言了,居然真的能看懂,他摸着她的头说:“别再走了。”
“嗯……”她回答得有气无力。
周言能需要她多久呢?
她这五年间认真研究过许巍然说的那个病,病人需要通过不断地援助他人,从而获得自我认同感,在某方面会具有高度的成瘾性。
不过那个“某方面”到底是哪方面,她在网吧翻遍网页也没找到,似乎很隐晦,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解释。
她小时候一直不明白周言为什么要推她下海,如今有点懂得了,那可能是周言不希望她离开而做的一种极端行为。
是的,她从头到尾都知道,是周言故意推她下海的。
这个秘密她谁也没有告诉过。
介意也没有用,她的生活糟透了,只有周言肯施舍她爱护,她没有立场去质问他为什么。
所以,她会一直坚持到周言不再需要她的时候,等他找到了新的玩具,或者真正的痊愈,她就会离开他的。
许微微发着呆,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这模样落在周言眼里就是撒娇,他给她加了一层无敌滤镜,觉得她做什么都可爱得要命,哪怕只是在踮着脚揉面。
手指划到她的耳后,许微微戒备地瞧了他一眼,周言顿住,“口罩,摘掉可以吗?”
他压下脸,碰上她被蜜蜂蛰肿的额头,“让我看看你。”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周言,温柔似水又脆弱得像片雪花,许微微也不例外,她点了点头。
指尖勾住挂耳,周言屏住呼吸,轻柔地取下仿佛焊在她脸上的口罩。
白皙的皮肤上被压了一圈红印,更触目惊心的她是瘦脱了相的小脸,周言心疼捧住,自责地说:“我应该早点找到你。”
须臾,他又说:“没关系,我会把你养胖的。”
许微微紧紧盯着周言,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用你养。”
她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为什么这么说?”丈夫养妻子天经地义,家庭中经济能力强一点的养家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吧。
许微微闭嘴了嘴巴,不肯再讲了。
他靠得太近了,这种亲密让她一瞬间联想到王好好和中介搂在一起啃嘴巴的画面,她不自在地躲开一点,周言却又追了过来。
许微微都快不能呼吸了,周言的鼻息密集地洒下来,她如果喘气,不可避免要吸入他的温度,她不想这样。
这是很亲的男女朋友才能做的事情,她多少懂一些,这不是她能奢望周言给的东西。
“周言……”
许微微推他。
敏感的腹部被她的手轻轻抵住,周言闷哼一声,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
“你发烧了吗?”好烫。
周言摇头,“没事。”
他尚且不确定许微微懂得情侣间的事了没有,不能太过冒犯。
可他很想她,只能借由这一点的触碰,抚慰自己。
周言对许微微而言是庞然大物,就像现在,他的身体完全笼罩了她,眼神里夹杂着进攻性和隐忍,她像是在他影子里渺小依存的生物,随时有被压烂碾碎的危险。
她缩起肩膀,“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嗯?”周言嗓子沙哑,“才七点,你还没吃饭。”
“累了。”
周言缓缓放下她的手,最后蹭了她的脸几下,离开了。
许微微送他到门口,合上门,她喘着粗气搓自己的脸。
好险,周言的眼神好吓人,她差点以为要被他吃掉了。
肚子咕噜噜叫,她进了厨房,开火热水,给自己下了一包方便面。
热水冒着泡泡,蒸上来的温度烧红她的耳根,她咬着筷子,每次想到周言刚才那声闷喘身体就紧缩一下,奇奇怪怪的。
“周言……怎么回事……”
好像比以前还粘人了。
面饼煮得松软,她恍然回神,连忙夹出来,正端着碗去餐桌的时候,屋里骤然暗下——停电了。
许微微迷茫了几秒,摸着黑走到楼道里,楼道的灯还亮着,她家却没电了。
借着走廊里的灯翻出玄关挂袋中的点卡,插进去一看,还有一百多块钱呢。
她没办法,只好给周言打电话,叫他过来帮忙看看。
周言是拿着小手电来的,速度很快,不到五分钟。
许微微蹲在门口的脚垫,可怜巴巴地喊他:“周言……家里停电了,但是还有电费。”
“不怕。”周言拉起她,圈进怀里。
他还穿着刚才那身衣服,估摸是刚到家就被她叫过来了,没来得及换睡衣,他打开电箱,拨起几个开关,看了看屋里,还是没反应。
他凝眉,钻进了供电间。
“微微,电线熔了。”他的声音显得空旷,“我也不会修,明天请电工来看看?”
这小区是有点年头了,线路短路也有可能,许微微拽他出来,点了点头,“那我回去睡觉了。”
周言拍着身上的尘土,突然抬起脸,“微微,没电了,很黑,你不怕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许微微往黑漆漆的屋里走,摸索着前进。
她一点也不怕,甚至养成了习惯,每到一个新的环境都要先记住这里的布局,以免停电的时候找不到自己的床。
周言默默跟在她身后,说:“你可以去我们的家住一晚。”
许微微已经躺在床上,她背对着他,晃了晃脑袋,“不方便的。”
被子往上拉了拉,周言拍拍她的背,从身后抱住了她。他把脸窝在她的颈间,无言地蹭了蹭。
许微微一僵,往里挪了挪。
周言假装感受不到她的抗拒,继续贴紧,把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后。
“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许微微愕然地扭过头,“一男一女,怎么可以!”
周言愣愣地呆了会,起身走了。
“周言。”
他站住,慢慢挑起唇角。
刻意放缓速度转身,他抿唇,“嗯?”
许微微指指手电筒,“这个,给我留下吧。”
叫住他就是为了要他的手电筒?
他就多余回家一趟,专程拿这玩意做戏。
笑容荡然无存,周言板着脸把东西放下,路过厨房时还看到了那碗干了的方便面。
出了宿舍,周言关上门,立刻给物业打了个电话。
“802电线断了,麻烦你们现在过来修一下。”
“……我自己不小心剪断了,赔偿随意。”
挂掉电话,周言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小傻妞长大了,不好骗了,怎么做她都不上钩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心眼子数量超标了,我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了= =
是什么瘾呢?
我可能要做jj第一个写男主有某瘾的作者了。(特别声明:不违f,只是微微有点累)感谢在2023-02-06 08:28:21~2023-02-07 13:4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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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过分
不许乱碰
晚上七点半, 许微微不可能睡着,她辗转反侧,最后爬了起来, 趴在窗台上,望向窗外的月亮, 这是她离家后经常做的事情。
五年了,她很少想起她的家乡, 那里充斥了对她的偏见和仇视。她像是赤身果体吊在树上的猴子, 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没有做错过什么,但人们都会捡起石子,疯狂地砸向她,同时,也窥视她的皮囊。
反倒是走出来以后才渐渐感受到了陌生人的善意。
轻轻的叹息淹在不耐烦的敲门声中,许微微拿起手电筒,打开了门。
穿着物业制服的中年男人拎着工具包说:“您好,我们接到了业主的电话,要求修一下电路。”
许微微迷茫点头, 站在门外等他。
电工大叔看着整齐的切口,惊讶道:“这是人为切断的啊,小姑娘,你一个人住?”
“还有舍友。”许微微疑惑,周言不是说是熔断的吗?
“怕不是贼, 你这几天最好注意下,这种事可不少。”电工大叔出了一身的冷汗, 换上新的后就回去了, 他必须得查看监控, 把那个剪电线的坏种抓出来!
关上门,手电筒射出强光,打在苍白的墙壁上,窗外有风灌进来,黑压压的呼嗡声穿堂而过,如同女鬼的哭声。
许微微打了个冷颤,突然觉得很瘆人,她打开所有灯、关好所有窗,钻进了被窝里。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阴暗滋长,每一道轻微的响动都能让许微微打颤,黑暗中好像随时会伸出一只手,扼住她的喉咙。
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她抱着枕头出了门。
小区里的灯不亮,京城近些年提倡节电,不要说小区,就连部分公园的路灯都灭了不少。
春季的风是最烈的,如同张着血盆大口般撕咬着行人,加上难明的夜幕,许微微头皮麻了,一路小跑着到了记忆中的周言家,但她没有门卡,进不去楼。
风越刮越大,许微微忘了穿外套,冻得瑟瑟发抖,她绕到周言家院子的小门前,回来时还拉开的窗帘合上了,隐隐约约透出周言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身影。
他的家居服也是白色,极度的白与深沉的夜色仿佛毫不相干,她在外面冻成了傻狗,而周言那边岁月静好。
她摸摸兜里,啥也没有,竟是怕到连手机都忘带了。
“周言——”她没办法,扯着嗓子大喊,“周言!周言!”
周言拉开纱帘,愣了一下,赤脚跑出来给她开门,“怎么突然过来了?”
许微微疑神疑鬼地望了眼身后,“电工叔叔说,宿舍可能有贼惦记上了,电线不是熔断的,是被人剪断的!”
周言的表情相当复杂。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告诉物业电线是他剪的了,物业没和电工说?
他诡计多端也没能把小傻妞骗回家,电工一句话就让她乖乖过来了。
早知道……他也那么说了。
许微微站在周言家的客厅门口,不肯再往里走了。这里只摆了一双男士皮托。
周言蹲下,给她脱鞋,拍了拍她的小脚背,说:“家里有电暖,地板是热的,穿袜子就行,我去冲一下脚。”
刚才只顾着接许微微进来,他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现在才觉得脏。
趿上皮拖鞋,周言进了洗手间。许微微站在原地,用眼睛悄悄注视这里的一切。
地板一尘不染,也没什么多余的家具,冷清得像是没人在住,许微微迈开一步,低头瞅瞅周言的笔记本,一份还在输入中的文档打开着,她看不懂,很快移开视线。
沙发是白色皮子的,许微微不敢坐,怕弄脏,呆呆等周言出来。
周言出来时按下一个开关,身后忽然响起吱吱嗡嗡的声音,许微微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一层厚重的乳白色窗帘自动合上,隔绝了外部的狂风和撞着路灯的蚊虫。
“饿吗?”周言挽起袖子,露出的那截手臂线条紧致,手却清瘦得漂亮,“我去给你做一点。”
“我来吧……”
周言弯身,笑眯眯地看着她的双眼,“那一起?”
许微微歪了下头。
周言的眼睛是四边形的,但笑起来又会变成月牙形,他的瞳仁天生比别人大一些,所以总显得很有精神,随便洒上去一点光,他的目光就能亮得惊人。
他和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很专注,就像他非常珍惜这次交谈的机会一样,真诚而清澈。
不过,今天最让许微微意外的,是周言的嗓音。
他的声线本就低沉,这会更低,像是刻意压过的、低音炮般的性感和蛊惑,每一个字都能精准抨击她的心脏。
许微微还从来没听过周言这么讲话,有点新鲜。
菜早备好了,周言干错利落地切着菜,手背沾了些未干的水珠,他的表情沉静,没有说话。
刀刃切开叶茎的声音沉闷,金属与木头相撞的是钝,锅里冒着热气,所有细碎的声响都充满了烟火气。
无人知晓周言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备菜、做饭,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安静地等。
许微微消失后最初的那三年,他发了疯一样找,不管什么办法,不管什么手段,只要他能做到,他通通尝试了个遍,他怕许微微死了,或者遭遇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