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背对着她,透过一块玻璃看到她的傻样,不自觉弯起了唇角。
对,就这样看着他,永远不要移开。
哪怕他没有在看她。
周言订的航班在深夜,算算时间,吃口饭就该出发了。
许微微狡黠地偷笑:今天不用浇花了,好耶!
周言在人来人往的餐厅,笑笑不说话。
众所周知,晚上的航班最便宜,走的时候是正常人睡觉的点,到了那边,还是半夜,违反人类作息规律,因此才便宜。
但周言显然不是个差钱的人,至于他为什么会订这个时间的飞机票,许微微很快就知道了。
他是真的一点不耽误,也比在国内更放肆了。
飞机进入平流层后,他打开隔间的门,一半的脸浸在暗淡的灯光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喉结不为人知地滚动着。
“微微,过来睡。”
许微微裹紧小毯子:“我在这里就好……”
开玩笑,周言的眼神已经不对了,她要是敢过去,他就敢干。
周言面色瞬间冷下,声音也跟着淡了几分。
她来的时候还说舍不得他,硬要和他挤在一起。
许微微敏锐地嗅出了他的反常,抱着小毯子巴巴凑了过去。
像被固定在一根木桩上的囚徒,许微微低垂着睫毛,不敢张望。
周言双手箍着她的腰,对着她肚子上的某一块压了下去,许微微皱起了脸,轻轻哼了一声,周言呼吸一滞,咬住了她的颊肉。
许微微是被抱着下飞机的。
周言似乎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请了专门的人来接机,四个行李箱轱辘轱辘地被那人拉着,许微微羞涩地埋下了脸。
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收紧,周言给的快乐太多,她的反应延迟出现,一直持续现在。
好久没回他们的家了,家里被王好好维护得像是有人在住着一般,许微微在家里绕了一圈,去院子里看望了她久违谋面的小蝴蝶们。
“怎么只有一只了!”许微微翻遍角落,也找不到剩余的那两只了!
她急得转圈圈,跑回屋里问周言:“周言周言!我的蝴蝶少了两只,只有胖胖还在,它们去哪里了?!”
周言愣了一下。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王好好在刚入冬的时候给他发过微信,说有一只蝴蝶死了,第二只在一周后也死了。
冻死的。
这并不意外,这里的蝴蝶每年都会死去,像凋零的树叶,之所以每年都还有新的,是因为周言开了春都会去买几只补上。
他温声细语地说着谎:“它们出去玩了,也许别家的花蜜更好吃,春天就会回来了。”
许微微懵懂点头:“那我要不要加点食物给胖胖?”
周言牵强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没必要,那只也会死,早晚的问题。
它们注定熬不过寒冷的冬季。
果然,第二天早起,周言在花朵中找到了已经僵硬的胖蝴蝶。
它可能已经等许微微很久了,强撑着一口气拼到了今天,如今终于见到主人,它的一生便也就此完结。
它合拢起美丽的翅膀,胖胖的身躯直直一条,小小的触角低低垂下,恢复成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茧的姿态。
周言把它埋了。
来时一身无尘干净,走时也足够壮烈美丽,像没来过,但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它在许微微的心里。
人也是如此。
蹲在花园里,周言稍稍出神。
京城的冬天总有雾霾,天空阴沉沉的暗,周言抬起头,微弱的日光洒下来,他不自觉拧了拧眉。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风雨欲来树将倒,一场摧枯拉朽的龙卷风正在远方传来愤怒的咆哮。
许微微揉着眼睛出来,迷茫地看着周言,眼神四处乱晃,就是找不到胖蝴蝶了。
周言撑膝站起,攥紧了她的手腕。
“胖胖出去玩了,春天回来。”
许微微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问:“一定会回来吗?要是它们找不到回家的路该怎么办?”
“一定会的。”周言领她进屋,“只要你还住在这里,胖胖、花花、白白就一定会回来。”
不过是再买的时候费些力气罢了,必须要挑长得像的,不然许微微会认出来。
许微微孩子般的睡颜尽在眼前,周言目光移到她的手腕上。
那里,被他攥红了。
他刚才竟然无意识失控了,弄疼了她。
抚摸着许微微的脸,周言自言自语。
“宝贝一定会在这里对吗?一定不会离开老公的,对吗?”贴紧她的额头,他感受到熟悉的体温,安心下来。
“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所以,乖乖留在这里吧,我去医院一趟,你要听话,知道吗?”
又半年过去,他该去心理诊所复诊了。
许微微发出可爱的小鼾,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起身走了。
许微微还在倒时差,身体疲惫,本来打算一觉睡到晚上的,但门铃声突兀响起,她被吵醒了。
眯瞪着双眼打开门,许微微耷拉着眼皮,脑袋一点一点的,声音含糊:“您找……”
来人一身便装,但仍能看出训练过的体型,绝对不是一般人。
他穿着皮夹克,面色阴沉地盯着许微微,在门打开的那一秒擦了擦鼻尖。
“许微微,是我。”
青涩褪去,成熟凌厉的轮廓映入了许微微的眼帘。
许微微呆呆地张开了嘴,来不及喊出那个令她恐惧的名字,手臂已经替她做出选择,关上了门。
出了冷汗的后背抵着冷冰冰的木门,许微微捂着狂跳的心口急喘。
怎么会是许巍然?!
作者有话说:
来咯来咯,炉子已经开始预热咯
第62章 揭露
他不爱你,他亲口和医生说的
怎么办……
许微微急得快哭出来了。
许巍然来干什么?
当初话都说得那么难听了, 他难道还想当着周言的面再骂她一次吗?
脚步无意识向卧室走去,窗纱晃动,床上的枕头一个歪歪扭扭地缩在被子里, 是她的,另一个工工整整依偎着旁边那个, 属于周言。
许微微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足尖,忽然懂了。
她的身体远比她的心要敏感。在她自己都还没搞明白该如何做的时候, 她的身体一而再、再而三地替她做出了选择。
她的双臂关紧了门, 告诉她:你不应再和许巍然接触, 那会让周言伤心。
双脚带领她走到这里,就是希望她能拿起手机,打电话让周言来救她。
她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门外已经没人在敲了,不知道许巍然是走了还是在等她开门。
她眼神一闪,抓起手机。
越是不安便越是慌乱,许微微的手抖得厉害,从前只需要十几秒就能找到周言的电话号,现在却因为焦虑而浪费将近一分钟, 屏幕似乎也在和她作对,她怎么都点不到那个小小的绿色电话符号。
她对着指尖哈气,不意外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呼吸。
要快、必须要快……
她害怕。
终于把电话簿调了出来,许微微长舒一口气,周言的号码在最上面, 她重重点了下去。
客厅里传来脚步声,许微微心里一喜——周言回来了!
她抱着手机跑出去, 大喊:“周言!”
这房子周言装修的时候完全按照许微微的喜好来, 墙壁刷上了奶白色的环保漆, 看起来是原木风,却在吊顶的墙线上挂了几个小狗玩偶,都穿着漂亮的小衣服,就连放餐巾纸的托盘都是小狗的造型,周言说这些小狗长得像她,在网上看到就忍不住买回来了。
周言喜欢穿白色,一尘不染的洁净感,让她在这个家里总能放松下来,就算偶尔穿了黑色的西装,他白皙的皮肤也能压过那种严肃的黑。
也许是周言什么都考虑到了,许微微从未在这个家中感到过压迫感。
然而,当一个皮肤晒得黝黑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夹克站在他们的家中,用将近一米八五的个子遮住了周言画的那副油画的时候,他冷森森的目光像把刀子一般扎过来,对她家里的一切都流露出恨意的时候,许微微突然感受到一股压力,自头顶砸下。
“你、你……”许微微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进来的!”
她没有开门!门好好地关着!
许巍然变壮实了,大学四年的训练让他脱胎换骨,从清瘦的少年蜕变为可以独当一面的成熟男性,目光也不复十六岁那年的清澈,反而是犀利的,黑色的鹰眼一般。
他对着花园的门扬了扬下巴:“那里的门是开的,我走进来的。”
许巍然点燃一颗烟,夹在长满茧子的指缝间,不吸,单看着烟灰掉在干干净净的地板上。
许微微退了半步,不敢置信地摇头:“你把我和周言的家弄脏了!”
她面色一沉,突然抬起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说:“你给我出去,我和周言不欢迎你!你再胡来,我就报警!”
她说完,高高举起自己的手机。
那上面还亮着周言的电话号。
许巍然冷冷一笑:“我就是警察。”
许微微愣了一下,她忘了,许巍然已经是警察了。
他不再是那个会抱着她安慰她的弟弟了。
她压下眉眼,冷着脸拨了周言的电话,许巍然挑眉,轻而易举便夺过了她的手机,快速按掉。
“不许叫他回来。”许巍然箍住许微微的腰,低头间一股烟味撒了下来,“你很快就会知道他的真面目。”
成年男性的身体紧紧桎梏着她,他的肌肉鼓胀有力,臂弯死死拘着她,心跳的声音带着蓬勃的生命力涌动进她的耳膜,许微微恐惧地低下了头。
周言从不吸烟,店里的男孩子也都不吸,她还没有这么近距离闻过男人的烟味。
刺鼻、还有些腐烂的味道,交杂着许巍然身上的雄性气息,许微微快窒息了,难熬地张开了嘴。
“你、你出去……”她只剩下这一句话可说,盯着掉落在地面的烟头打冷颤。
许巍然抽出一只手,伸向她的下巴。
许微微一颤,躲开,许巍然轻轻笑了一声,指尖微微挪开,从夹克的夹层里掏出一份文件。
“看看?”他还是那么笑,痞里痞气,戏谑意味十足,“周言的病例复印件,我花了好多功夫才拿到的。”
他蓦地松开了双臂,往后退了几步。
他的身影彻底遮住了油画上的小男孩。
许微微怔怔看着,大月亮的旁边,原本被小男孩牵着手的小女孩变成孤孤单单一人,左臂向前伸,但触及的只有许巍然,身后是大片大片的蓝天和绿地,然而她跑向的方位却是许巍然的怀里。
许微微一阵恶寒,拒绝捡起那份文件:“我不看,你拿来的东西,一定是假的!”
和周言在一起后,许微微的生活好过了许多,她不用再发愁生计,晚上有时间看电视了。
她看了不少狗血八点档,坏心眼的配角会在男女主幸福的时候忽然跳出来,拿出一份男主让别人怀孕的报告,对女主说:“你醒醒吧!你的丈夫早就不爱你了!”
想到这里,许微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还是没能怀孕,一点动静都没有。
许巍然讥讽地挑起唇线:“周言有心理疾病,你知道吗?”
“我知道!”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胆量,许微微用力喊:“我知道推我下海的人是他,你不用和我说!”
这件事许巍然早在她离开的那天就猜到了,他一点也不震惊。
许微微就是个白痴,不是白痴也做不出这种事,居然敢和差点害死她的男人结婚。
许巍然的表情太过平静,许微微目光闪了闪,声音低了下去:“那些都过去了,我不介意。周言……周言现在非常爱我。”
干刑警的观察力非同一般,许巍然更是审讯的高手,他一眼就可以分辨出许微微哪句话有底气,那句话没有。
他轻嗤一声:“看来你也不是一点都不在乎,还不算太傻。”
捡起文件,许巍然弯着腰抬眸,他笑起来有股介于正义和邪气之间的感觉,许微微缩了缩脖子,不肯理他。
许巍然也不生气。
他早就不是那个一点就着的小孩子了。
他淡淡地直起身体,当着许微微的面将文件拆开,大咧咧地竖在她眼前,不管她愿不愿意,周言的名字和照片都冲进了她的视线。
周言的五官尽管在模糊的黑白打印相片中也显得无比精致,大约是几年前拍的了,他那时的样子和高中时期没有什么区别,脸庞还有点少年人的青涩感,但和许微微印象中的不同,他的神情有些空洞,仿佛并不愿意来到这个地方。
“这份病例是真的。”许巍然手指滑下,指着一处道:“医生签名,诊所名字,他去看病都没告诉过你?”
告诉过的。许微微看到医院的logo时就已经信了大半。
周言今天就是去那家诊所了,他的包里有这位医生的名片。
如果许巍然拿这个人的诊断撒谎,那她求证也很容易。
她这些年陆陆续续查过周言的白骑士综合症,可网上的回答终究含糊,只是个笼统大概,她微微抬起手,想要看看周言的病情。
迟疑地攥住文件一角,许微微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要看吗?
周言从来都没提过,会不会是不想让她知道?
可是……她是他的妻子,她想知道关于周言的全部。
反复纠结,几十张纸被她攥皱,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把病例藏到了身后。
“你给我看这个,有什么目的?”
许巍然一定没安好心,来到她的家,给她看周言的病例,什么也不说,甚至连妈妈都不提一句,太反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