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她又撩又怂——神明不语【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23 11:39:13

  ‘罪魁祸首’桑大人曲着腿坐在一旁,倒也不嫌弃地上脏,青灰色的纱衣就这么凌乱着摊在地上,由着风吹一吹,晃一晃,一汪清澈的泉里便泛起水波似的涟漪。
  瞧着小公主手下称不上‘客气’的动作,他莫名觉着头皮有一些发麻、发凉,下意识往头上摸了把,丝滑绸缎般的手感令他微微松了口气,又暗笑自己想多。
  袖袂起落间,风中隐隐暗香浮动。
  桑青折虽自诩自己俊美,即便哪一日当真秃了头,也必然是俊俏的,仍能俘获万千姑娘芳心的那种,但他从也未曾想过去出家做和尚,舍弃红尘的七情六欲烦恼青丝。
  那太亏了,他若无其事轻咳了一声,想挥开手中扇子来扇一扇风,但才捻开了一支扇骨又陡然住了手,悄无声息地合拢起揣进袖子里。
  前些日子同小公主因为扇子的交锋还历历在目,若她此时再来将那问题拿出来探讨,他确实也无从回答。
  桑青折想了想,好男不同女斗,甚至于对方连个女子都称不上,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娃娃,他若当真同她较起真,一来失了风度,二来则是失了君臣礼,是大不敬。
  “小殿下,”他随意起了一个话头,想将乐冉注意力吸引来,做个好人解救一下那着实为数不多的小草芽,“你方才画得是只兔子吗?”
  话音未落,他又后悔,心道桑钰啊桑钰,你这问得可不就是个废话吗?她画的那不是只兔子又能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公主的画工虽不如那些个盛名大家,落笔便是画骨画魂,却也同差字着实没什么干系。
  她草草几笔就能勾勒出个像模像样的轮廓来,不论是先前的小王八,还是如今跃然于纸上的小兔子。
  显然,乐冉也纳闷了。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在看过她画的东西后辨不出来模样,竟还来问她画的是不是个兔子?
  那不是个兔子,又能是个什么东西呢?
  乐冉手下揪草的动作顿了顿,尽管心下明白桑大人这是没话找话,只是单纯想同她缓和一下关系,好叫她不至于在被宋钺丢出课堂的这件事情上太过记恨他。
  可这人,着实是傻透了。
  小公主抬起脸,没有讲话,那双乌黑圆溜的猫瞳里神色不明,像是在看一个地地道道的大傻子。
  从视线里读出这意思的桑大人罕见沉默。
  没关系,桑青折深吸了口气,拿捏这种小丫头有什么难的,他再接再厉,又问,“那你画的这个兔子,是午时吵架的那个兔子吗?”
  “不是吵架,”乐冉辩驳了一声,又低下脑袋,藕节似的白嫩手指继续揪着为数不多的枯黄草牙,小公主并不意外午时的事情会叫这些大人们知晓。
  想来明日上朝,定然也会有人拿此事来做一做文章的,讲些什么兄友弟恭的大道理。
  乐冉虽然没有明说,但态度已然是默认了桑青折方才的话。
  桑大人视线落在那一根一根被揪断了的草芽上,忽觉头皮凉得更加厉害了,便忙不迭又道:“那,那只兔子现在……”
  他本意是想问问那只兔子是否还在乐梓欣手中,若是还在,他便使个法子弄回来,讨一讨小公主的欢心。
  后面的话却消失在乐冉望过来的那一眼里。
  小公主看着他,天光落在她眼睛里,倒映着枝影,明明暗暗的,又好像浮了一层朦胧水色,细看去又什么也没有。
  不知名的鸟落在树上叫了两声,乐冉搓了搓手指上沾到的汁液,又垂下眼掏出帕子来擦,声音淡淡道:“死掉了。”
  永远死在了它两岁的那一年里。
  这声音让廊前廊后的两个人同时一愣,宋钺步子顿住,停在了廊柱后面。
  桑青折无声叹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追问,任谁将此同午时那会儿的事情联想在一起,也知道这兔子究竟死在了谁的手里。
  他从小公主微微抿起的唇角和垂下的眼睫里看到了一丝很轻很淡,但切实存在着的忧伤,心中忽然又懊恼了起来,怪自己不该起这个话头。
  说些什么不好,哪怕是方才摇起扇子讨一顿嬉笑,也比如今强得多。
  桑青折没有过多在这件事上去安慰小公主,他话音一转,半是宽慰半是轻哄,“说到兔子,我这里也有一个小故事,和……”
  话音微微一顿,他朝旁努了努嘴,“听闻你前几日打探他消息,可我的这件事,你必然没有听说过,想不想听?”
  廊后宋钺微微一怔,面无表情望向桑青折的方向。
  一听是和宋先生有关系,乐冉当即就起了兴趣,且不说是为了她的‘大计谋’,便是单纯来听,她也是十分好奇的。
  小公主心底里十分清楚,桑大人是故意来讲这件事想哄一哄她,但其实,过了这么些年,在来提起这档子事,她已经不是很伤心了,也没有如他们所想般有那么放不下。
  她已经是位成熟的公主了。
  乐冉打起精神,抱着膝头,脸枕在手臂上,显得十分兴致勃勃。
  一阵风来,桑青折莫名觉着有一些发冷,他搓了下手臂,庆幸提前收了扇子,也没怎么在意,缓缓讲道:“你别看宋钺如今是这个样子,但其实小时候的他和现在简直是天差地别的。”
  为了让小公主客观理解一下这个‘天差地别’的含义,桑大人还特别善解人意地举了个通俗易懂的例子。
  “前几年外域进贡来的哈犬你见过吗?幼时可爱得紧,如今……”
  想起那倒霉玩意儿,桑大人脸上出现一言难尽的神色。
  乐冉仔细想了一下,恍然大悟,“你是讲那个黑白毛色,像狼一样的狗狗吗?”
  见桑大人点了点头,小公主瞪圆了眼,忽然就理解了这个‘天差地别’究竟有多大了。
  宋钺:……
  谈及幼时的事情,桑青折的姿态显然放松了不少,又或是这廊下只有他同小公主二人的缘故,他伸直了腿,又抖了下袍襟,靠着柱子,以一个十分悠哉闲散的模样将宋丞相的老底揭给小公主听。
  “他小时候最喜欢那些个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也最喜欢长毛的东西。”
  小公主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一条,绿柳为她寻来的消息里确实没有谈及。
  “但也是奇怪,他这个人罢,像是生来便克这些东西,”似乎接下来说得话有一些好笑,桑青折兀自笑了一声,尾音落在风里沙沙的,像小刷子摩擦人的耳朵。
  乐冉下意识抬手揉了一下。
  “你可能不大相信,他迄今为止养活过的东西,只有鱼,各种各样的鱼。”
  不远处宋钺没有发出丝毫动静,粗实的廊柱将他的身影遮得严实,一片墨色衣角在风里晃了一晃。
  经由桑青折的三两句话,模糊的童年记忆在他脑中缓缓勾勒,宋钺揉了揉手指,似乎依稀记得那些柔软皮毛擦过他指尖留下的触感,生命在他掌心渐渐消逝时的无助。
  不是鱼鳞留下的滑腻和腥臭,也不是死去时那双泛灰死白的眼。
  乐冉猛然睁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但又觉着桑大人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诓骗她,莫名的,小公主想起同宋先生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被打翻了的鱼篓子。
  她初时还疑惑,这种金鲤是观赏品种,怎么会有人钓这种鱼去吃。
  原来是因为喜欢……小公主莫名自信,宋先生一定十分喜欢那种品种。
  “你若是有机会去他府上,必然能见到那池子里五颜六色的十分喜庆。”
  听到这一句,乐冉心下忽然又有一股子纳闷,她歪了歪脑袋,十分不解。
  “我怎么听旁人讲,宋先生十分喜爱请人家吃鱼,他若当真如你所说般十分欢喜,又怎么会杀鱼给人家吃?”
  若是她欢喜,必然不会叫她人来动一分一……小兔子的模样浮现在脑海中,乐冉轻轻吸了吸鼻子,指尖藏在掌心里扣得紧,没叫桑大人给发现。
  下傍晚的阳光将天烧得有些红,长长的枝影遮蔽了些许天光,连着朦胧的轻晃的影子落在小公主那张十分娇艳的面容上。
  她歪着小小的脑袋,眸光里是好奇是诧异,还有几分期盼和信任,未全束起的发温柔缱绻在那小巧玲珑的肩头,和枝影混在一起,像攀附着少女缠绕生长的藤蔓。
  桑青折微微一怔,很快,他又笑了笑,散漫拖长的声音里有风声,有笑意。
  “小殿下还真是听东不听西,我可从未讲过他欢喜鱼,我只说,”许是手中无物摆弄,桑大人生了些戏谑心思,他俯身凑近小公主,宽大的影子将小小的她全然笼在里面。
  这距离有些近,近到乐冉能清晰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木栀花香。
  桑青折的桃花眼里溢满了笑,声音低沉,多了些许刻意的喑哑。
  “他迄今为止养活过的只有鱼,至于那些死掉的鱼,总又不能是浪费了吧?”
  讲最后一句的时候,桑大人的表情十分意味深长,似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在里面。
  但还不等他在多逗弄小公主几下,身后却忽然有人唤了他一声。
  那声音清越又浅薄,听不出喜怒,却又令人心猛地一沉,桑青折身型一僵。
  “桑钰。”
  宋钺从廊柱后走出,面无表情,谁也不知他在那里呆了多久。
  乐冉:……
  桑青折:……
  作者有话说:
  哈犬=哈士奇。
  大家都知道二哈属于长大就长残了的那种,哈哈哈。
  收收点点,嘿咻嘿咻。
第19章 十九条鱼儿游过去
  宋钺有一个习惯,若无急事傍身,他下朝回府时,一向都是步行的。
  从正和门到左相府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隔了三四条街,若是脚程慢上一些,需得大半个时辰才能到。
  他一路从街市回去,望着敞了大开的府门,眉心微微一皱。
  这门平日里向来只开半扇,除非是有什么尊贵的人物到访,另外半扇才会打开,这是府中一向的规矩,断不会发生仆人粗心所忘一事。
  谁来了?总不是那小傻子听了桑钰只言片语,真就眼巴巴跑上门来看鱼了?
  宋钺一转指上扳指,脚步不急不慢,才跨过门槛,正就和迎面匆匆过来的门房张叔遇了个正着。
  张元在宋府当差了三十余年,从宋将军还活着那阵便就在宋家伺候了,早已将宋钺当做半个亲人来看,他抬手抹了把额上冒出的细密汗珠,见人回来松了口气,不等宋钺来询,就压低下声音。
  “爷,您可回来了,快去东苑瞧瞧罢,老夫人可发了大脾气。”
  宋钺微微一怔噫哗,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难得浮了几丝困惑和稀奇。
  他母亲出生江南,性子素来温婉娴静,自父亲去世后,同他红脸次数屈指可数,发气这种事更是多年未有,如今是出了何事?竟生了脾气?
  张元仔细看了看他面上神情,又低声讲一句,“是宫里来的人,送来了一些东西……”
  宋钺神情没有变化,指腹碾着的墨玉扳指渐渐染上温度。
  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帝?又或是……
  他脑中浮现出安阳宫三个大字,随即快步往内院走去,石青色的暗纹袍角随着动作在风中晃起,神情冷肃,眸色深沉。
  白后虽久不干政事,但朝堂之中仍有爪牙未除,若是她,这番举动,莫不是在朝中听见了什么风声?
  宋钺迈进桥澜院的时候,不偏不倚的,一个清花白瓷的小巧茶碗砸碎在他脚旁,瓷片飞溅。
  他脚步不停,脸上未有丝毫意外,只是目光在扫过院里红木铜框的箱子时微微停留,眸光闪晃了下,又叮嘱在旁伺候的来清扫四下里散落的碎渣。
  “母亲,”翩跹的袍角安然垂落下,宋钺站在案旁,逆着光,看不清面上具体神情,只听语气无波无澜,“何故生气?”
  高鬓云衫的妇人坐在石案旁,纤细白净的手指扣着只茶碗欲松不松,天光印在她秀丽温婉的面容上,岁月吻过的痕迹并不明显,如深海被细沙磋磨的白贝,又在哪一日里被浪推着露在光下。
  她是十分标志的江南美人,神态间处处可窥见那落雨缠绵的水乡韵味。
  宋母望着站在案旁长身玉立的男人,声音又轻又软,带着江南独有的软糯腔调,明明是存着怒意的,听起来却像是夹杂担忧的细语嗔怪。
  尽管在京中生活数年,腔调却仍旧改不了几分。
  “你又做的什么事情了?无缘无故,哪里来这般多的赏赐,你先前是如何答应母亲的?莫不是都忘了不成?”
  宋钺斟了杯茶,递去她手边叫她消气,视线再度扫过院中那三四个约莫小腿高的木箱子,心中隐约清楚了这些东西的来历。
  那箱子虽模样差得不多,但是新旧不一,也并非是圣上御赐物所用的箱子。
  “是谁送来的?母亲。”
  宋夫人没有去接那杯茶,松了手里的茶碗,又去攥紧他的手,“钺儿,你告诉娘,你究竟在朝上又做了什么事情?长公主殿下为何忽然给你送这么些东西来?”
  知子莫若母,宋夫人知晓,宋钺心里对皇室一直有怨,这些年来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宋钺虽然从来不同她讲半分,但她心里隐约猜到几分,就有些惴惴不安。
  作为一个妻子,她已经失去了相爱的丈夫,作为一个母亲,她绝不能再见儿子以身试险。
  宋母的话坐实了宋钺的猜测,他挑了挑眉,难得带了些笑意,“您打开看过吗?”
  宋夫人摇了摇头。
  宋钺对在旁站着的仆从一点下颚,“打开。”
  宋夫人还想拦,宋钺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宋夫人迟疑,慢了半拍,几个箱子就已经被仆从们如数打了开。
  里面的东西令众人目瞪口呆,几个人面面相觑,迟疑唤了一声,“爷,这?”
  宋钺扶着宋母踱步过去,在看清里面东西时,有些诧异又有些在意料之中,他忽然觉着有些好笑,望了眼神情惊愕的宋母,他将小公主的身份讲了讲。
  听闻是已故先皇后的遗女,宋母的目光柔和下来,似连绵的染了春色的江水,有些慈爱了起来。
  当年宫中发生的事情她是知情的,见宋钺想找人将这些东西退回,一改方才怒色。
  “留下罢,”宋母拍了拍宋钺手背,轻轻叹了一声,“这孩子也确实不容易,既是她送来的一片心意,便收下罢,你若能帮衬便帮衬些,别太为难,哦,还有……”
  她像似想起别的什么事,话音顿了顿,“年纪大了,有些不记事,那孩子还送来了一篓子的金鲤鱼来,我瞧着喜庆,不知你想放在哪处,就先叫人养在炊房旁的水缸中了。”
  闻此言,宋钺微微一怔,初遇时吓哭鼻子的姑娘浮现脑中,他没忍住捻了下指尖,不知那姑娘白皙软糯的脸蛋同绒毛的捏起来,哪一个更软些。
  此时乐央宫中,乐冉正坐炭火旁等里头的烤栗子。
  烧红的炭火跳动,将那张娇俏圆润的脸熏烤得发红,火光明明灭灭的,尽管被烤得有一些热,乐冉也不愿挪位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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