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楠当时想,以前是哥哥守护她,现在她成年了,也该由她来撑起这个家。顾思楠想没什么可怕的,过几天她就能拿到毕业证,到时她就去找工作,大不了多打几份工,既便再苦再累,只要哥哥没事就好。
那时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以为欠债还钱就行。
不想,第二天那帮人就闯到病房来,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医生跟护士都不敢招惹,在一旁说了两句让他们别吵到别的病人便都躲开。
顾思楠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虽然外表看着软萌但骨子里很傲,脾气也很屈,虽然她很害怕,但她还是死死的护在哥哥病床前,可那些人不是普通的地痞流氓,比她想的要阴狠毒辣。领头的没有一句废话,上前就把顾宇恒的输液管给打了结,紧跟着一把刀插在床板上,离顾宇恒截掉的大腿不到一厘。当时顾思楠才知道他们有多狠。
领头的是光头,三十来岁,一脸横肉,额头还有一道刀痕,斜睨着眼皮看她,眼神轻蔑又阴辣,说:“你叫顾思楠,今年22岁,马上就要从A大毕业,在学校有一个男朋友。”说到这他哂笑了一声,“听说你男朋友家挺有钱的。”
顾思楠牙咬的咯咯响,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对她也了如指撑,“你…你们要干吗?”
“你哥在我们这借了三百多万,利滚利现在是五百万,这么大的一笔钱,我们当然要对他身边的人有点了解。”头光说。
顾思楠看着哥哥手背慢慢鼓起的包,她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说:“我现在没那么多钱,你们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想办法还上。”说着她就想去把输液管解开,却被边上的人给拉开。
“行,”光头钳住她的下巴,笑的满脸横肉发颤,说:“看在你长的这么水灵,哥今天就给你这个面子,十天,十天后你要是拿不出钱,那我们只能把你哥另一条腿也给卸了。”
“或者我们抓你去卖。”旁边几个跟班笑的一脸猥琐。
顾思楠听的浑身哆嗦。
头光看她吓的浑身发抖,很是满意,松开人,一挥手,“走了,别把小美女给吓着。”
那些人走后,顾思楠连牙齿都打着颤。
事情远远比她想的要复杂可怕。
那一刻,顾思楠想到能依靠的人只有沈时野,找护士借了万能充电器,手机一开机便跳出四十多短信息,还有几十个未接电话,全是沈时野给她打的。看着那一条条关心又着急的信息,她很想立马给他回过去,但光头说的那句“听说你男朋友家挺有钱的”让她迟迟不敢按下去。
顾思楠知道沈时野爸爸有钱,但她也知道沈时野跟他爸爸的关系很不好,为了她,他肯定会去求他爸,或许能拿到钱,可那样一来他以后必然会受他爸的牵制,她不想他受那样的委屈。再则,一但沈时野知道她的处境,以他的脾气很有可能会跟那些人硬碰硬,而那帮人有多可怕她已领教过,她绝不能让他牵扯进来。
顾思楠冷静的思考后,觉得这事不能让沈时野知道。
看完信息她便把手机给关了。
顾宇恒是在术后第二天醒的,当时顾思楠去水房洗漱没在病房,是护士过去叫的她,说她哥情绪很激动让她快回去,她当时放下洗漱用品便往病房跑,等她跑回病房就见几个护工跟医生按着顾宇恒,病房内乱成一团,地上全是玻璃渣,顾宇恒跟疯了一样嘶吼,那声音像一头濒临死亡的狮子,挣扎着哀嚎,撕心裂肺。
那声嘶力歇的哀嚎声像刀片一样刮在顾思楠心口,当时她站在病房门口整个人都吓傻了,好半晌她才冲上去推开护工跟医生,大吼道:“你们不要碰他。”
顾宇恒听到妹妹的声音,像似从梦魇中初醒,低低的叫了声小楠,兄妹两便抱头痛哭。
医生跟护士在一旁看着都颇为同情。
那天之后,顾宇恒没在发疯,却变的很不正常,天天看着窗外发呆,性情变的沉默寡言。
顾宇恒的性子其实跟顾思楠有些像,外表看着斯文温和,骨子里很傲是个特别要强的人,凡事宁可自己扛着也不愿让身边的人分担分毫,自尊心极强,现在他公司也没了,事业没了,还没了条腿,身上还背着几百万的高利贷,在要强的人也撑不住。
顾思楠不敢跟顾宇恒说那些人来医院找过她,眼看十天时间没剩几天,她心里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顾宇恒给她留了五十万,可他们要的是五百万,那五十万还不够还个零头,除非她把老房子卖了。
那几天她暗地里找中介打听了一下,都说最近二手房不好卖,虽然她家那套老房地段还不错,估计最多也就卖个两百万撑死了,那离五百万还差一半。
顾宇恒醒来的第四天,那帮人又来了,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每天都有人在医院里盯着,只是没来找麻烦而已。这次那个光头没来,他手下带着几个小混混过来。
那天下午,顾思楠实在困的不行,看顾宇恒吃完药躺下也趴在病床旁小憩,睡的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只手贴在她腰间,惊得她猛地睁开眼,对上的便是一双色眯眯的三角眼,和一口带着异味的大黄牙。
顾思楠吓的惊叫出声,用尽全力把那人推开。
那人被她推的差点坐倒在地上,看着顾思楠也不恼,痞笑:“呦,小妹妹力气还挺大呀,够味。”说着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脸。
顾思楠躲开那只手,骂道:“光天化日的,你们要干吗?”
“不干吗,”那小流氓笑的更加放肆,“就是跟你亲热亲热。”说着上前又要去摸她的脸。
顾宇恒被吵醒,见那帮人围着妹妹,拿起床头茶杯便朝那人砸了过去。玻璃杯很结实,砸在那人肩上,水溅的那人一脸都是,疼的那人直由咧嘴,转头便朝顾宇恒扑了过去,一拳打在顾宇恒脸上。
顾思楠那能看着哥哥被打,上前去推那人,却被一旁几个混混给拉住,看着哥哥被那人打的满嘴是血,顾思楠急疯了,拼了命的挣扎,可她那点力气怎么可能挣的开,她喊的都快哑了,也没有人进来帮她,那一刻她从未有过的绝望。
就在顾思楠快要急晕过去,一男的闯进病房,将黄牙从顾宇恒身上拽开,反手给黄牙一拳。
来人是顾宇恒高中同学叫陆林。
林珍跟在陆林身后,手里拎着两袋东西,站在病房门口没进,淡漠的看着,好像这样的场面她早看习惯了,人早麻了。
那几个混混见陆林人高马大的,挺不好惹的样子多少有点顾忌,但并不怕。
黄牙被打陆林打了一拳,瞪着他,梗着脖子很是嚣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敢管这闲事?”
陆林没跟他废话,指着顾思楠身后那几个小混混,喝道:“把人放开。”
“欠债还钱天经地意,凭什么放。”小混混一点也不给他面子。
陆林上前两步,指着他鼻子,“在医院打病人就是滋事,不想我报警就赶紧给我放开。”
“哇,我们好怕怕呀。”那人笑的浑不吝,不过拽着顾思楠的手还是松开了。
陆林把顾思楠拉到身后,扫了他们一眼,“要债是吧,那就等他出了这医院再要,想在这里闹事我会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黄牙碎了一口吐沫,瞥了陆林一眼,很轻蔑的抬起手点了点顾宇恒说:“四天后,要是还拿不出钱来,你妹妹我们一定好好替你照顾她。”
好好照顾那四字在他嘴里说的异常下流。
顾宇恒被打的鼻青脸肿,面色狰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黄牙冷哼了一声,带着那几个小混混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顾思楠扑到顾宇恒身边,见他脸伤成那样心都揪成一团。
“哥没事,”顾宇恒轻拍她的脸。
陆林盯着顾宇恒被截掉的那条腿,很是震惊,“怎么会弄成这样。”
顾宇恒把脸撇向一边,没说话。
林珍把东西拎进病房,放到桌上,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就往外走。
“嫂子,”顾思楠追了出去,追到电梯口才把林珍拽住,她哭着哀求:“你教教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林珍转过脸,望着顾思楠那张好看的脸,说:“那些人就是吸血的蚂蟥,不把你哥血吸干,他们是不会放手的。你若想要摆脱那些人,唯一的办法,那就是跟你哥断绝关系。”
顾思楠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他是我哥。”
“舍不得,那你就得受着,当他们的吸肉。”
顾思楠望着她,像似不认识她一样,缓缓的松开手,这人已经不是她嫂子了,她也不可能再管她。
“我帮不了你哥,你可以求求陆林,他爸是派出所所长或许他有办法能帮到你哥。”话落,林珍没在犹豫进了电梯。
一个站在电梯里,一个站在电梯外,两人对视着。
顾思楠倔强的不让眼泪流出来,紧盯着她:“你不爱我哥了吗?”
林珍笑了笑,那笑意无比的苦涩。
顾思楠不顾身后异样的目光,又吼道:“你就这么把我哥丢下,你能安心吗?”
林珍垂下眼,背过身去。
电梯门关上。
顾思楠对着紧闭的电梯门,怒吼道:“既便赔上我一生,我也绝不会丢下我哥。”
站在电梯口,她站了很久,直到陆林过来叫她。
陆林把她拉到楼道里,问她:“家里现在能拿出多少钱?”
顾思楠如实相告:“我哥给我存了五十万,还有老房子也在我名下,卖掉的话,应该能凑够两百多万。”
“我听你嫂子说,他们要五百多万。”
“我哥只借了三百万,多出来的都是利息。”顾思楠拽着陆林的手,像似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他们这是犯法的,报警的话,是不是可以把他们都抓起来。”
陆林摇头:“对方开的是借贷公司,手续上是合法合规的,你哥跟他们签的是两份协议,一份是明面上的一份是高额利息借款,对方左右都能说的很有理。如果你哥在期限内一次性把借款都还了那还好说,一但超过期限无法还款那就是无底洞,那些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就是因为他们手上有那份合法合规的协议。”
“我哥最初借的钱,我想办法还,”顾思楠不理解,“可他们明明就是不合法。”
“小楠呀,你想的太简单了。”陆林说:“你哥现在要是不按他们要的那个数还,那就摆脱不了他们。这些人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什么下三烂的事他们都干的出,他们多的是手段,就像今天这样,他们会天天来骚扰,或是打你哥或是砸东西,你报警最多把他们抓进去关几天,或是让他们陪你医药费,却不能定他们什么罪。而且他们人多,每天轮流来,你跟你哥受得了吗,不管是谁都经不起这样无休止的纠缠,最后只能听由他们摆布。”
顾思楠听着不寒而栗,“难到……就没有人能治他们了吗?”
“他们钻的就是这个空子。”陆林叹气,“你哥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能去借高利贷呢,被这些人缠上……那就是毒瘤。”
“陆大哥,你能不能帮我哥想想法办,”顾思楠揪住他衣角,“我可以先把房卖了还他们一部份,剩下的看能不能分期还,我过几天就能拿到毕业证,马上就能工作赚钱,我想他们想要的是钱,也不想把我们逼死吧。”
“回头我让我爸找他们老大谈谈。”陆林说。
顾思楠一听他能帮上忙,眼眶瞬间又红了:“陆大哥谢谢你,但是这件事你先别跟我哥说。”
陆林拍了拍她的肩,“好。”
送走陆林,顾思楠靠在楼道墙角,从兜里掏出手机,犹豫了半天她才开机,手机一开机就蹦出好多信息跟未接电话,顾思楠不敢去看那些信息,她翻到沈时野的电话,看着那一串号码,眼泪又涌了出来。
那时,她已跟沈时野单方面失联了五天。
她不是不想他,而是不敢联系他,她很想告诉沈时野这一切,让他帮帮她……可是她不能。
原本她跟沈时野都一块计划好了,毕业后就出国,连学校他们都选好了,但现在她不可能陪他出去,他们之前说好要在一起做的事,现在她一项都不能陪他实现,既便她能筹到钱,她也不可能丢下哥哥不管,但沈时野他必须得出国,他所学的专业只有出去才能学到更深层次的东西,他的目标、他的理想才有可能实现,他不能被她牵绊住。
理智告诉顾思楠,不管从哪方面想她现在都应该立即跟沈时野分手,划清界线,这样才不会拖累他。
那天她躲在楼道墙角忍着锥心之痛,给沈时野发了条分手信息,内容很简单就五个字:我们分手吧。
顾思楠知道,仅凭一条短信想让沈时野死心那是不可能的,以他的性子不当面说清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回头她还得回学校一趟,寝室里的行李她也没收拾,毕业证也得亲自回去拿,这条信息算是铺垫吧。顾思楠想这事她必须狠下心来速战速决,不能给沈时野太多时间琢磨,不然她很难瞒住这一切。
顾思楠想了想给秦妍打了一个电话,问她系里毕业典礼什么时候开,她想回去参加,然后再跟大家好好告个别,这样也不显的她在逃避什么。
秦妍一接到她的电话,便问她这几天去哪了?问她怎么信息不回手机也不开机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还说沈时野找她都快找疯了,她们都很担心。
顾思楠没跟她多做解释,只说她现在在外地跟一个朋友在一起,说她之前是因为手机没电所以一直没跟她们联系,还说她已经跟沈时野联系过了让她们不用担心。
跟秦妍打完电话,她便立即关机。
那天,顾思楠握着手机,蹲在墙角,把脸埋在腿间哭了好久,眼睛都哭肿了。
回学校那天顾思楠坐的是最晚一班高铁,第二天早上七点到的北城,她一夜未合眼,到学校还不到九点,毕业典礼在礼堂九点举行,她过去刚刚好。
参加完毕业典礼,拍完毕业照,同学们都去校园里拍学士服留念。顾思楠跟王珞还有秦妍也一块拍了几张,便先回寝室收拾行李去,她刚进寝室还没拿出行李箱便有人过来敲门,是隔壁宿舍的说沈时野在楼下找她,让她下去。
虽然顾思楠早就做好准备,可一想到马上就要跟沈时野分手,便心痛欲裂。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再也不可能碰到了吧?
顾思楠走到窗边,躲在窗帘后偷偷望楼下看,便见沈时野站在寝室门口那棵槐树下,白色T恤,黑色牛仔,正仰着头往这边看,怕被他看到,她忙缩回头。
下楼前,顾思楠特意化了妆,还换了身裙子,从寝室出来,她走的特别慢,像似脚下有千斤重,可不管她走得有多慢,寝室到大门口就那么几步路,终归还是要面对他。
从楼里出来,顾思楠便对上沈时野的目光,他就站在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那眼神像是要把她看出一个窟窿来,比刀刃还要锋利。只不过五天没见,他明显清瘦了一圈,黑眼圈很重,眼底还有红血丝,想来她失联这几天他急坏了都没休息好。
顾思楠暗暗攥紧拳头,挺起脊背,走到他面前扬起嘴角:“来了,”她笑的没心肺,“正好,我也想跟你当面告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