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老大最忌讳他的病了。
黎嘉誉下颚紧绷的吓人，抬腿把陈昕连带着他的桌子踹出两米远，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柄银亮的折叠刀，吓得陈昕以为黎嘉誉终于忍受不了他这张嘴，打算把他舌头割了。
黎嘉誉只是默默坐下，低着头展开刀，几个指尖轮流在刀刃处摩擦，很快指腹都冒出了血丝，刀刃割破皮肤的痛感向神经末梢传递，又转变为轻微的快感，略微缓解了他的郁躁，但作用不大。
他再在班级闹事，大概会被老东西送进少管所。
黎嘉誉闭上眼睛，控制住冲动。
李浩淼看得龇牙咧嘴，确信黎嘉誉是真的没吃药。
“三中那帮孙子上次耍阴招，约一下放学在台球厅见。”黎嘉誉又从口袋里摸出根荔枝味的棒棒糖。
他最近在戒烟，但是没什么用，更烦躁了不说，糖还吃得多，烦躁的情绪需要暴力作为出口。
“三中老对头了，那个白濛，蔫儿坏一小白脸，人笑眯眯的，说话夹枪带刺，哪次咱们跟三中一起冲突，他一在咱们就落不着好，把他也叫出来。”李浩淼握拳，气愤说。
陈昕从地上爬起来，弱弱说：“上次球赛，那个小白脸好像摔了，出不来了吧，还是老大推的。而且听说他可是三中理科第一，老师心头宝，跟他约架，三中老师会找来吧……”
黎嘉誉倚着椅背，长腿交叠放在书桌上，左手搭在椅背后，右手指尖夹着糖棍，习惯性的，像弹烟灰一样弹了弹糖棒，听着他们谈白濛，心里的烦躁不减反升：“摔了活该。”
理科第一，老师心头宝，笑眯眯的，说话夹枪带刺，这些特征摞列到一起，让他不可避免又想到了许柠。
他下意识又把糖棍叼进嘴里，用犬牙研磨。
黎嘉誉本来就不痛快，早上一进门许柠一阵阴阳怪气，上午去趟办公室回来还让她瞧不起，区别对待。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献爱心的时候，好不容易纡尊降贵大发慈悲，还让人给嫌弃了，从来没人敢嫌弃他。
高一没觉得她怎么着，她爱扣分就去扣，站门口跟个招财猫似的还挺喜庆挺好看，怎么高二她就这么烦人。
黎嘉誉觉得，这些好学生个顶个的烦人，白濛、沈怿檀，再加一个原本不烦人现在烦人了的许柠。
他们到底是没能挨到放学，第二节 课结束，升旗仪式的时候，李浩淼就没忍住，对着手机一阵捣鼓，三人翻墙从学校出去的。
主要是黎嘉誉，他像一个不断往里打气的气球，状态十分危险，像是马上就要爆炸。
清点人数的时候，威哥一眼扫过去，没看见黎嘉誉那颗花花绿绿的头，绝望地闭上眼睛，就知道他又跑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跑了也好，他那头粉蓝毛从主席台上打眼一瞅就能看见，跑了校长就看不见，跑了校长就不用叫他去谈话。
“许柠，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沈怿檀，人长得儒雅秀气还爱整洁，连咱们这种破校服上都熨的没有一道褶，双学霸cp，kswl！相爱相杀，势均力敌的爱情，谁懂这种美妙！”方许许捂住胸口，指向后面，“你看，他都那么主动了。”
回过头，许柠就看见沈怿檀站在六班队伍最后，冲她笑着招手。每个班队伍都按照高矮排的，沈怿檀的身高站在最后格外显眼。
的确如方许许说的，一中这种破校服他都能打理的一个褶皱都没有，是个人才。
“虽然但是，他这么主动，只是想得到最后一道奥数大题的解法……”许柠一边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回应，一边从背单词的空隙挤出话来回应方许许，“realistic，sculptor……”
方许许惊呼一声：“啊！更好嗑了，和你一样的学业批，我最爱看心机男主一开始只是利用接近女主，最后真心沦陷走下神坛的剧情了。”
许柠冲她竖起大拇指，真行，怎么什么都能嗑？
她干脆不再说话，继续盯着单词本拼读单词。
“滋——”尖锐的电流声传遍了整个操场，校长举着麦，“同学们安静……”
从二楼台球厅窗边的卡座能把整个一中操场尽收眼底。
许柠和沈怿檀互动。
黎嘉誉咬着柠檬水的吸管，不屑一顾：“眉来眼去……”
许柠低头背单词，尖锐的电流也传到他耳朵里。
黎嘉誉吸了一口柠檬水，更烦躁：“装模作样。”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三中的怎么还没来。”
李浩淼接了个电话回来：“来了，在学校旁边的胡同等着呢。”
三中老大褚振脸上还挂着彩，倚在墙边：“上次的事情的确是我们不对，不小心绊了你们一下，没想到陈昕那么大个个子竟然那么一下就倒了，是我们没料到……”
语气挺好，和平常鲁莽的状态南辕北辙，话里却全是刺，黎嘉誉觉得今天就犯邪，他该去庙里拜拜神，省得碰见的都是这样的人。
褚振还在阴阳怪气，陈昕和李浩淼已经冲上去和他们扭打成一团，怪的是褚振那边都不还手，就倒在地上哎呦哎呦惨叫。
“警察来了！”有人大喊。
黎嘉誉也不是傻子，一把冲上去揪住了褚振的衣领，拳头挥在他脸上：“王八蛋，敢下套阴我。”掐着他脖子摁在地上，一拳一拳下去往死里打，褚振牙混着血流了出来，求饶都来不及。
“你们干什么呢！是学生还打架，快松开！”
几个警察赶紧把他们拉开，带去警局做笔录。
黎嘉誉被牵制着，下意识抬头往对面的窗口望过去，人闪得快，只能看见眼镜片反光的残影。
“许柠！这儿~”
日落黄昏，人头攒动，许柠才随着人流挤出学校大门，听见熟悉的声音。
她四处找过去，就看见白濛在人潮中显得鹤立鸡群。
他左手拄拐，倚在校门外的校铭石边，雪白的衬衫最上方两粒扣子没系，半遮半掩露出锁骨，抬起骨骼感分明的手，指尖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金丝镜框，笑得斯文。
许柠很难形容自己的感受，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感动于塑料哥哥瘸了也要来接她放学，还是沉默于白濛瘸了也要当个花孔雀开屏。
四周的小姑娘红着脸，都在羞答答打量着他。
光看长相气质，很难相信许柠和白濛有血缘，许柠甜得跟玫瑰蜜糖一样，性格活泼朝气，白濛的五官和气质都沉稳斯文，兄妹俩眼睛鼻子没一个地方像。
“登登！惊喜吗？”白濛把包装好的甜筒地给他，顺便摸了摸她的头发。
许柠摸回去：“谢谢您老人家瘸了还想着我。”
他们两个的互动被不远处台球室二楼的黎嘉誉尽收眼底。
他捏着一个冰袋摁在嘴角伤口处，脸上的表情冷的吓人。
换谁被阴了一道，不阴沉就奇怪了，而且还有人录了他们单方面打人的视频。
好在都是未成年，教训一顿，签完字就放他们走了。
“老大，刚才拦了褚振的狗腿子打一顿，的确是白濛出的注意，妈的，他还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这可不是第一次了。”李浩淼气愤极了。
“老大你看什么呢？”他见黎嘉誉目光定定的看着下面，忍不住凑过去。
“他，还有她……”黎嘉誉指尖虚空点了点白濛，还有许柠，“就说怎么有人突然一个假期变得讨厌了，跟我作对，原来是为她男朋友出气。”
李浩淼五官都快糊在玻璃上了，琢磨着许柠和白濛两个人这么亲密，看样子的确是情侣，名字还挺有cp感的，俩人姓都不一样，长得也不像，谁也没往亲人方面想。
“啊？那沈怿檀算什么？许柠不是跟他眉来眼去的吗？”陈昕好像吃到大瓜一样，也贴到玻璃上。
“呵，一个没出息的备胎小三罢了。”黎嘉誉不屑道。
作者有话说：
现在瞧不起小三，将来有人暗戳戳求当小四，啊不，大概是小五，学习和奖学金才是许柠的正宫官配，锁死。
誉小狗有点子病，无论从广义还是狭义上都是有点子病。
第3章
许柠一家住在老的学校家属楼里，楼的年纪比许柠年纪还要大，楼外墙体的大部分乳黄色墙漆已经剥落，墙体上攀援着一簇一簇的爬山虎。
“方爷爷好，李奶奶好，文奶奶好……。”许柠一手扶着白濛，一边笑眯眯跟楼道门口聚成一堆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打招呼。
方爷爷八十多岁，有轻微的阿尔兹海默症，李奶奶七十出头，腿脚不利索，文奶奶也浑身病痛。
这栋楼里的邻居，大多都是这个年纪，少有像许柠一家这样，一个壮年鳏夫带着两个孩子这么年轻的组合。
“柠柠濛濛回来了，好乖乖……”
“乖乖啊，晚上去奶奶家拿西瓜吃。”
“濛濛乖乖的腿还没好啊。”
上了年纪的人，对小辈格外宠爱，每次许柠路过，他们都是一口一个“乖乖”叫着。
打完招呼，许柠就扶着白濛进了楼道，楼道的台阶和地面都是水泥铸就，白墙上贴着开锁、治痔疮、重金求子的小广告。
开始还清理，后来跟牛皮癣一样铲掉一层新的一层就会出现，索性就不管了。
许柠拧开房门，钥匙挂在衣钩上，换了鞋后将白濛扶到沙发上。
家里不大，八十多平，隔断出了三室一厅，客厅就显得有些窄小，但是空间利用得格外好，配色也很温馨雅致，用了大量的棕色、低饱和的绿色、米白色来搭配。
这是许柠妈妈生前亲手布置装修的，十几年来都没有变动过。
许柠转身去厨房系上围裙，跟白濛讨价还价：“今天我替你做饭，等你腿好了要还回来。”
“爸下周才能回来，期间辛苦你了，我亲爱的妹妹。”白濛仗着腿伤，得了便宜还卖乖，冲她做作地wink，许柠恨不得把铲子敲在他头上。
许柠爸爸是附近一所初中的数学老师，经常外出交流学习，好在两个孩子都省心，能互相照顾。
“对了。”白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在许柠面前晃了晃，“我上学期的奖学金发了，三千块，不像某人的学校，小气吧啦，一等奖就发一千。”
提起这个许柠就心塞，一中因为前年扩建，从去年开始奖学金就锐减，她把菜刀剁在案板上，狠狠看向白濛：“李老师说我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额外有五百的补助金。”
“哎哎哎，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没跟你炫耀。”白濛从沙发下掏了掏，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冲她一挑眉，“看看？”
许柠将信将疑，警惕地晃了晃盒子，她可没忘白濛是怎么捉弄她的。
“好东西。”白濛仰着下巴，打赌她会喜欢的样子，依旧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揭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条奶油黄的，做工精良的小裙子，裙摆蓬蓬的，十分精致可爱，许柠比了比，刚好到她膝盖下一点点。
她抓着裙子跑到电视机旁的柜子边，转了个圈：“妈妈你看！白濛给我买的小裙子诶，他送给我的，不要钱！”
柜子上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蓝色裙子，长发及腰，笑得温柔。
白濛嘴角抽了抽，死丫头，小心眼，他还能要她钱是怎么的。
虽然今年已经八月，裙子穿不了太久，但明年夏天还能穿。许柠的奖学金用的抠抠搜搜，今天夏天都没舍得给自己买条裙子。
“对对对，是是是，不要钱，妈妈，许柠说为了报答我，要给我做一个月的晚饭！”
许柠的妈妈十三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但是不管是许柠的父亲，还是许柠兄妹两个，从来都没有觉得她真正离开过。
许柠欣赏完小裙子，做饭都有动力了。
晚饭是一道荤菜一道素，再加一道汤。
白濛和许柠的手艺真传于他们父亲，都不错。
邻居们都说，白老师工资不高，工作忙，又是单亲，还带着两个孩子，不仅能兼顾工作和家庭，还能把孩子养得这样优秀，实在很不容易，许柠也觉得她爸爸很厉害。
“你们老师说下个月开始有补助金？一中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白濛托着饭碗问她。
“学校要组织一对一的帮扶活动，成绩靠前的同学给成绩靠后的同学补课，每月补助五百。”
“那你帮扶谁？”白濛又问。
“不知道，李老师说应该是最后一名。”许柠饭吃得很香，没抬头。
“最后一名谁？”白濛跟喂猫一样往她碗里丢了两块肉。
许柠扒干净最后一口饭，抬头，用纸巾擦了擦嘴：“不知道，我向来只看前三。”
“张狂。”白濛不屑。
“好像你每次会从后往前看一样。”
白濛一想也是，他猛地想起自己要说什么，郑重地敲了敲筷子提醒：“你要是辅导的是七班那帮人，就跟你们老师说换一个，你听我的，别跟他们有接触，尤其是黎嘉誉。”
他跟褚振有点往来，虽然不在一中，对一中的某些情况甚至比许柠还清楚一些。
虽然背后议论人不好，但他忍不住提醒许柠：“黎嘉誉有病，躲着点他。”
许柠把两个人的碗放进洗碗池，冲他行礼：“没问题，长官。长官，饭做不了，把碗洗了吧。”
她想白濛的腿被黎嘉誉弄成这样，骂他两句有病也是情理之中。
白濛洗过碗，两个人定了个小闹钟，把练习册铺在桌子上，比赛做题。
中间许柠的手机振动了两下，白濛抬眼看过去，瞥到了沈怿檀的名字，他状似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水：“有问题找我讨论好像更好，你说是吧许柠？”
许柠但凡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吃饭是，做题也是，她跟饭桌上一样没抬头，嗯了一声。
白濛心满意足，又喝了口水：“许柠，你不会早恋对吧。”
“嗯。”许柠还是笔尖动得飞快，应他。
得到肯定的回答，白濛才放下水杯，他叹了口气，推推镜边，爸不在家，他真是又当爹又当妈，没办法，谁叫这就是当哥哥的责任呢。
“许柠，许柠，作业借我！”
“滚开！柠柠昨天说了借我！”
许柠刚到班级，被周围两个邻桌包围，她从书包里抽出练习册，被方许许从中截胡：“诶诶诶，论亲疏远近，我先哈，各位都散了吧。”
两个邻桌冲她做了个鬼表情转过去，许柠也捏捏她的脸颊，低头翻找起五三。
昨天五三做到一半，还有最后大题没写。
她一边翻一边神游该代入的公式。
“说起来，你平常不都是自己能完成的吗？怎么今天还要问我借？”
方许许叹口气：“没办法，昨晚吃瓜吃到深夜，微博爆炸，学校里还有八卦，我一个大好美猹，瓜就在嘴边怎么能不吃？你要来一口吗？”
方许许前一秒还在感叹瓜的香甜，下一秒吓得从座位弹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