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班级里有半数的人都在睡午觉，许柠站在教室后面，拿着本子冲黎嘉誉示意一下。
黎嘉誉懂了，也拿着书跟她出去。
C栋教学楼后面有一条蔷薇长廊，长廊里有几套石头桌椅，午后经常会有不休息的学生来这边学习。前天和昨天运动会，大家玩得累了，今天中午没几个人，大多数桌子都是空着的。
九月中旬，蔷薇正在凋谢，带着一种颓靡的美感。
两人找了一张空闲桌子，靠在一起。
因为黎嘉树的处处挑衅，许柠心里不舒服，决定加快进程，把黎嘉誉的课程好好补上来。
今天补习的科目是语文。
许柠敲敲手机键盘。
“你有空和陈昕一起玩的话，可以让他帮你看看作文，他作文写得很好。”
黎嘉誉又不受控制回忆起那句“我的心里永恒地留下了你的英姿”，再次想把陈昕撞死。
但他还是点头，许柠有许柠的道理。
“下个月末就要期中考试了，你要好好考。”许柠又敲键盘，但是连忙补上一句，“但是不要太累了，你现在生活不容易，不要乱花钱。”
她说的是运动会上的盐汽水，黎嘉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转过明年，课业压力会很重，如果他一边操心生计又要一边学习的话，压力太大了。
“没有乱花钱。”黎嘉誉说，“我赚了一些钱，够花的。”
她听到这话一急：“那也要……嘶……”
话没说完，嘴唇发痛，好像是是说话时候扯到嘴唇，伤口又裂开了，她下意识抬手去摸。
黎嘉誉赶忙压下她乱动的手，把她的头仰起来，从口袋里抽了一张纸巾，轻轻压在她的唇上止血。
他浅色的眼睛清澈水润，像是一汪月影下的湖水，里面专注的倒影着许柠的样子。
许柠以前说他的眼睛颜色是杀马特是非主流的时候，没想过她有一天，会由衷赞美他的眼睛美丽。
第35章
许柠在幼年神经系统发育未完善的时期,一但摔倒，如果附近没有大人，多半会拍拍身上的土爬起来了；有大人在,要看大人脸色，如果大人露出或心疼或惊讶的神色,那就扯开嗓子哭了，得哄好一阵还抽抽噎噎的
这种习惯从幼年时期一直带到现在。
本来只是嘴唇伤口处略微渗出了一点血，她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黎嘉誉皱眉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擦拭她唇上的血迹,一遍一遍问：“疼不疼？”
她摇头。
黎嘉誉还皱着眉,用纸巾一点一点按压她的伤口,继续问：“真的不疼吗？疼不疼？”
他问了好几遍,许柠好像是被洗脑了,也好像全部密集敏感的神经都集中在伤口这一处地方,觉得伤口越来越疼越来越疼，血也止不住了一一样。她甚至能感受到血液流出时候的细细麻麻的痛感……
等到黎嘉誉再次凝重地问许柠疼不疼的时候。
她仰着头,眼睛里就一下子起了雾气,眼泪都积攒在一起了，要流不流的,然后含糊说：“疼。”
完了,黎嘉誉问这么多次,她肯定流了很多血。
黎嘉誉大惊失色,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于是先松开了按着她嘴唇的纸巾，她的嘴唇也已经不再出血了,但是她说疼,黎嘉誉就感觉害怕。
他凑过去仔细端详,猛地站起来：“你等我去给你买止痛药。”
许柠还维持着仰着头的动作，问他：“还在，流血吗？”
“不流了。”黎嘉誉展开手里刚才那张纸巾。
许柠看见上头星星点点，只有两滴血迹，表情都扭曲起来了，就这么点儿血，黎嘉誉还犯得着一遍一遍问她疼不疼？
她尴尬把黎嘉誉揪回来：“不，疼了。”
果然人类的恐惧来源对未知的无限夸大。
“真的不疼了？”黎嘉誉再问，许柠脸都红了，摇头。
黎嘉誉自己胳膊上那么多结痂的伤口，都没在意过什么，她嘴唇破了点伤口，几滴的血他还要反复问痛不痛。
许柠想到他胳膊上的那些伤，忍不住打字给他，问他还好不好。
黎嘉誉下意识将手藏到后面去，许柠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她去扯，黎嘉誉一开始不肯扯出来，许柠表情多了几分怒气，他也就乖乖顺着她任由去了。
许柠轻手轻脚挽开他的袖子，发现小臂上原本的伤只剩下一些浅浅的疤痕，但是又添了许多青青紫紫的淤痕。
“这是让谁给打了？”许柠飞快地打出一行字质问，有些怒气。
他现在的情况，只有好好学习，上个好大学才有出路，不然要做什么？
都离家出走，家里人也不来找了，他如果再没有文凭，将来怎么办？
现在还在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有用的事情上。
上次方许许发来照片，她觉得没什么资格质问他劝他，但是看到黎嘉树那么讨厌的样子，她对黎嘉誉现在真是怒其不争。
哦，还有，他还在浪费钱。
黎嘉誉连忙解释：“我没有去跟人打架了。”
这是他在拳击馆兼职时候无意间碰撞出的。
“上上周。”许柠提示他。
黎嘉誉一怔，回想起，上上周他的确是抓着段翔他们写了两百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手摆在桌子上。
“是你主动的吗？”许柠又问他。
黎嘉誉想了想，摇头，许柠表情稍霁，就完全不气了，把书又翻开一一页，把信打出来的字给他看：“好吧，那就不是你的错。还有不许再浪费钱了。
来做阅读理解。”
方许许虽然现在不和许柠一个班级，但是用她的话来说，距离隔不断感情。
她每天下课都要趴在一班的走廊的窗边来跟许柠说话，许柠有时候带点小蛋糕给她，方许许则有时候给许柠捎带奶茶。
两个人的感情没受什么影响，有什么八卦和心事，方许许还是第一个跟许柠分享。
她滑动着手机，跟许柠兴致勃勃讲学校门口奶茶店新推出的蜜桃乌龙茶和乌梅雪花绿茶。
“老板好像去S市听了某个知名企业家的课，现在好会做生意，那个几个新出的茶巨巨巨好喝，但是每天只限量五十份。”
方许许昨天抢到名额，各买了一杯，觉得好喝，给许柠也尝过。
许柠点头，也趴在窗台上说：“今天路过本来想请你喝来着，但是已经卖光了，我更喜欢那个蜜桃乌龙茶。”
她平常都点杨枝甘露，因为里面有芒果，但是昨天那杯茶真的比市场上同类产品好喝不止十倍，里面还有新鲜的果肉。
方许许又刷新了一遍朋友圈，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诶，才说到蜜桃乌龙茶呢。”她把手机举起来。
第一条就是奶茶店老板半分钟前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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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试试试？咱们两个周六来试试。”方许许激动地摇晃许柠的手。
“好！”许柠点头，“那周六上午十点，咱们两个在中央广场集合。”
黎嘉誉状似趴在桌子上补觉，实际上把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周六上午八点，大龙奶茶店门前就已经站满了来排队抽奖凑热闹的人。
其中一部分是老板请来的群众演员，专门烘托气氛。
李浩淼听说黎嘉誉要请他们喝奶茶，连懒觉都不睡了，拖着陈昕和几个兄弟就来了。
他平常的零花钱都用在游戏上，上个月攒出二百块都是从牙缝里挤的，奶茶也只喝勾兑的三元香精奶茶。
陈昕则摸着下巴，觉得事出有因。
黎嘉誉平常不是喜欢凑这种热闹的人，更不爱喝奶茶果茶之类的东西。
“话说起来啊老大，之前说要请许柠吃饭，今天难得大家都在一起了，打个电话问问她吧？”李浩淼挤在队伍里说。
黎嘉誉点了二十杯奶茶，拿着排队小票和抽奖券倚在柜台旁边，手里在翻，头也不抬：“那你下午打个电话问，她和方许许上午约了，不知道下午能不能空出来时间。”
“哦，哦。”李浩淼点头，觉得这言语中透着一股莫名的亲昵感，“老大你现在都和人家这么熟悉了，她周六和谁一起玩儿你都知道。”
黎嘉誉数着抽奖票的动作一顿，忽地抬起头，阳光侧面照来，他睫毛忽闪忽闪的，被光照着的那边眼睛在灰色里又透出隐隐的深邃蓝色。
他像是被戳中什么似的恼羞：“你少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又将小票都递给他：“等着取茶。”
他出去抽奖。
抽奖桶边站着不少人，大约抽了有二三十号了，只有一个女孩抽出个参与奖，中奖率看来极低。
他随手兑出二十个花花绿绿的球，老板大龙开奖，开到第十五个，满面红光恭喜道：“恭喜中二等奖一个。”
大龙很清楚，他的消费力主要是学生，所以抽奖门槛定得低，十块钱大家喝两杯奶茶买个乐呵，运气好再中个奖，都高高兴兴的。
黎嘉誉接过奖券，不大高兴，心里想着的还是一等奖，许柠要喝的蜜桃乌龙茶。
剩下五个继续开，也没开到什么好东西。
他转手把手上的二等奖券卖了五十块，又买了二十杯十元奶茶。
李浩淼左手一杯芋泥波波，右手一杯抹茶豆乳，世上从未有过如此的快乐。
但是等他喝到第四杯，黎嘉誉买到第八十杯奶茶的时候，他的快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膀胱要爆炸，嘴里都是齁甜的奶味儿，跟黎嘉誉说：“够了够了老大，我今年大概也不想喝了。”
黎嘉誉也不怎么快乐，沉沉看李浩淼一眼，他只喝了一杯葡萄柚子茶，就甜得脸发青：“看情况。”
如果还是抽不到一等奖，大概李浩淼还要再喝一杯。
他手里理了理新的抽奖小票，去兑球。
大龙是个有原则的老板，不骗小孩钱，虽然这个小孩长得比他还高半个头，他跟黎嘉誉说：“等等后厨烤了新的蛋糕，我给你带两块回去吃。”
黎嘉誉从箱子里掏出一个球，递过去，说道：“加芒果。”
老板一边说好，一边打开球，然后惊喜道：“一等奖！今天唯一的一等奖。”
远处的李浩淼松了一口气。
他转身找奖票，黎嘉誉把球又扣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表，10:21，许柠应该快来了。
黎嘉誉从加码三道锁的相册里翻出许柠照片，他左右看没人注意，就把屏幕怼到大龙面前。
大龙刚一转身，被吓了一踉跄。
黎嘉誉耳朵悄悄红起来，面上不显露任何表情：“她，一会儿她来，一等奖给她。”
大龙表情呆滞，黎嘉誉又把屏幕在他眼前晃了好几下。
“哦~”大龙拉着长音，“你小女朋友？真漂亮。”现在的小孩子真会搞浪漫，像他当年一样，他用着怀念的语气说：“想当年啊，我也有过这么热烈真诚用心地对待过一个女孩……”
“不是女朋友！”黎嘉誉赶忙打断他，辩解道，“我不想听你的情史，可以打住了，蛋糕也给她。不要说是我给的。”
他的皮肤肉眼可见变得粉红起来，羞愤又不想表露出来。
作者有话说：
乌拉，我来了
第36章
黎嘉誉敏锐地察觉到许柠因为他跟人打架的事情生气。他其实不大清楚许柠生气的点是因为什么。
如果硬要猜的话,他觉得可能是出于一种努力被辜负的感觉。
她这么用心地辅导自己功课，他却不争气，没有利用课后时间好好学习,去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他想让她开心一点，不要因为他这点子破事不高兴,所以花了三天的工资，抽中这份一等奖给她。
陈昕一向心思细，大概是骨子里的文学细胞,让他处处更敏感一些。
他远远看着黎嘉誉和老板的交流,前后一联系,能让黎嘉誉这么做的,现在除了许柠还有谁？
虽然做什么是人家的自由,他们也从来管不着黎嘉誉,但好歹是朋友,陈昕还是想劝劝。
之前觉得许柠这么好的人，黎嘉誉喜欢也正常,甚至黎嘉誉喜欢人的时候,偶尔流出的感情让他觉得这病有得治，黎嘉誉也算个正常人。
但是黎嘉誉的喜欢让他觉得离奇得吓人,他从来没见过有人喜欢一个人是这么个喜欢法子。
会有一个正常人在自己温饱都只能勉强解决,无亲无靠的时候,花上拼死拼活挣好多天的钱只为了给喜欢的人一个惊喜吗？而且不留姓名。
而且这个惊喜对许柠来讲,应该是可有可无的吧。
这不正常。
他不知道黎嘉誉觉不觉得自己的行为疯狂，但陈昕没法眼睁睁看着他一步踏进深渊。
而且就现实来讲，黎嘉誉和许柠根本没可能。
黎嘉誉投入的过于疯狂,到最后不是好事。
他走上去,冲黎嘉誉示意了个眼神,要他到旁边说话。
陈昕和黎嘉誉走进小巷子里。
谈一些严肃事情的时候，适合点支烟，陈昕也这么做了，他点了两根细烟，递给黎嘉誉一支。
烟卷吐出层层云雾似的气，笼罩着少年纤长骨干又白皙的手时候，陈昕那股子创作冲动起来，想赞美一下这种筋骨血脉力量中流露出的美感。
他把目光从黎嘉誉手上挪开，讲道：“你今天在做什么自己知道吗？”
黎嘉誉手指轻微抖了一下，咬了一下烟蒂，点头。
“你喜欢许柠我们不反对……”
“我没喜欢她。”黎嘉誉迫不及待的否定，他声音很大，似乎这样就能让陈昕相信了，但是手指间的细烟几乎夹不稳，谁都骗不过。
他一直怕被人知道喜欢许柠这件事，陈昕现如今却赤裸裸地将事情都撕开，把他们摆在黎嘉誉面前。
他怕什么？
他难说，就像小时候怕人知道他喜欢那件最漂亮的玩具，喜欢那匹最英俊的小马，喜欢那件最舒服美丽的衣服时候一样。
他知道那些美丽的东西不会属于他，也从未拥有过，说喜欢只是徒增笑谈，让人说他不自量力罢了。
那天在办公室里，他甚至为了隐瞒自己的心意而承认是自己无缘无故伤害了黎嘉树。
陈昕看到他激动，想着他好不容易吃药了，再刺激他发病，于是连忙说：“好，就算你不喜欢她。”
“但是你今天这么做是为什么呢？拿钱打水漂吗？你有多少钱打水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