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都是成年人了,没有那么傻,许柠真不像这种人,每次见她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自习室。
现在赶着马上要跟陈教授的节骨眼上爆出这种事情,保不齐是有人嫉妒,故意陷害的。
陈教授是寒门贵子,最讨厌别人拜高踩低,说不定一生气就不愿意带许柠了。
大家暗地里猜这个流言是谁传出来的。
不过也有些看她不顺眼的人,借着这个由头乱说话,一些不明就里的人看她的眼神就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许柠头疼,她从一开始就没对方睿有意思,谈什么始乱终弃?攀富二代更离谱了。造谣的成本实在太低了,尤其是对女性,随口造个黄谣,或者讲她男女关系混乱,就能造成困扰。
至于说方睿送她礼物,倒是有,他说是作为感谢许柠的礼物,吃的喝的许柠没收,就收了两本书,现在还躺在她的桌面书架上。
许柠看着恶心,干脆取下来还给他,让他早点发个帖子澄清,方睿对谣言含糊不清的态度,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许柠都懒得猜他这种人是怎么想的。
她在餐厅找了监控能拍进去的位置,顺手点开录音功能。
方睿到了,身上装扮焕然一新,大概也是他校外新交的“朋友”为他购置的。
他往许柠对面一坐,听到许柠的要求后有些气急:“我给你花了那么多钱,你收了我礼物,却让我以后别再找你,收完礼就踹了我,你难道不是拜金吗?你不就是嫌我穷,想找个更有钱的?
苏教授不愿意要我,也是你给上眼药吧?苏教授可从来没踢过人,就两次材料而已。
陈教授已经好几年没收过学生了,谁知道你是怎么才能跟着他的?”
他越说越激动,把这些天的猜想一股脑都说了出来,痛快许多。
许柠听闻,沉吟了片刻,没有气急败坏,只是将手里打印的论文放在一边,慢条斯理道:“首先,你买的礼物我并没有收,只有两本书,是你为了感谢我向苏教授推荐你的谢礼,所以我收下了。
其次,我从未表示对你有任何好感,不要提始乱终弃,而且我也不知道在你的世界里收了两本书就代表有意向和你在一起。”
“再次,我每天都在图书馆寝室和自习室,大概也没时间去认识什么富二代。
最后,当初虽然是我向苏教授推荐的你,但苏教授不愿意要你,除了因为你的材料做得太糟糕外,为人也不端正。
苏教授从未踢过人是因为那些学长学姐认真诚恳在不断进步,还需要我说你在项目期间都做了什么吗?”
“另外,如果你也能做到四年绩点第一,我想陈教授也会考虑带你的。”
许柠条理清晰的一一反击回去,说得方睿眼睛猩红,他停顿片刻,又像条疯狗一样狂吠:“那我给你花了钱了,你没要怎么了?没要我的钱也是因为你花的!花了我的钱就翻脸不认人,你不就是欺负我穷没人脉吗?”
“哗啦”许柠顺手抄起桌上的凉水泼过去,语气冷淡:“三句话离不开穷和钱字,方睿你真是又自卑又可怜,谁都没因为穷看不起你过,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
她站起身,抱着资料走出食堂。
方睿始终不肯发帖解释,许柠等了一周后,直接将录音投稿到学校公众号,一时间,方睿也算是“风头无量。”
因为他的家庭条件不好,人热情腼腆上进,多次被评国家励志奖学金,也算是小有名气,谁都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陈教授给许柠布置了论文任务,他的标准自然非同一般,许柠忙得昏天黑地,转头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去了。
重洋之外,与A市有八小时时差的英国。
周助理将学位证和毕业证取回,轻轻放在桌面道:“黎先生,回国的机票已经定好了。”
黎嘉誉轻点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目光还在报表上。
几个助理都是黎嘉誉临出国前,黎金沛让他带出去的人。将近四年的时间,这些人对黎嘉誉的称呼,从“嘉誉”转变为“大少爷”,再到现在的“黎先生”,转变不可谓不大,这也都是黎嘉誉用血和汗换来的。
黎嘉誉四年里走过的路,即便是他们也不忍回顾,但好在这个少年无论是坚韧度还是成长的速度,都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吃得了苦耐得来寂寞,对自己下手更是毫不吝啬。
不管是刚到英国时每天二十个小时的备考,还是提前修满了J大毕业的学分,或是创业期间一切亲力亲为,让手里的三百五十万不知道翻了多少番,都令人敬佩。
周助理原本是黎金沛身边的特助,当年黎老爷子和黎嘉誉签合约的时候,他在场,知道一切原委,知道黎嘉誉是为了那个女孩。
原本以为只不过是少年一场荷尔蒙上脑的恋爱,巨大的压力和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用不了多久黎嘉誉就会服软回国,但没想到……
他唏嘘过后,又觉得自己当年的选择实在明智之极。
黎嘉誉垂着眸,将财务报表递给周助理:“弈风传媒的账务从黎嘉树接手后就对不上了,他们有意向拓展跨境直播带货,对接一下,谈谈合作。”
“那树腾那边呢?一直的合作伙伴了,突然要转变合作对象,是不是……”周助理欲言又止。
“倒也不是真要和弈风合作,意会树腾那边一下。”黎嘉誉看向他,周助理就懂了,连忙下去办。
黎嘉誉当初一创业,就干了老本行,做小范围做跨境贸易,天时地利人和,借着互联网的东风就做了起来,但还没有形成完整的商业闭环,要跟国内的传媒公司合作。
当然他还有个老本行,殡葬业,规模不大,专门为海外华侨服务,算积累人脉,不然跨境贸易也没那么容易做起来。
手边的工作都处理完,黎嘉誉心里涌起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大概是近乡情更怯,抑或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柠。
四年时间,足够完全遗忘一个人,从声音到样貌。
黎嘉誉矛盾的希望许柠忘记他,又希望许柠还记得他。
他甚至贪婪的渴望许柠还记得五年前的约定,当时他约定,等一切处理好了,会站在她面前和她重新成为朋友。
但当初也是他亲口让她忘了自己。
黎嘉誉抬起手,擦拭手机的屏幕,屏保赫然就是许柠高二那年的照片。
那次他因为见义勇为有机会和她一起去照相室拍照,摄像老师让他把照片倒去政教处的电脑里,他偷偷存了一张许柠的。
黎嘉誉轻轻碰了碰屏幕上少女稚嫩的脸颊,略有失神。
三年前得到录取通知那天,听说黎嘉树气得摔了好几个瓷器,自那以后,就连黎化云夫妻也一改往日的冷漠,对他热情起来,三两天就要问候一番。
黎嘉誉本该很痛快的,黎嘉树的气急败坏,父母的关心,都曾是他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但他没有,反倒难过。
许柠一直希望他能好好学习,有个光明的未来,他考上最好的学校,却不能对她讲。
人的心要有东西来填满,遇见许柠之后就都是她,不能和心里的人分享喜悦,那成功就毫无价值。
黎嘉誉在忍耐,他的底线在等待和煎熬中被无限拉长,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不确定自己会夭折在哪一步,所以他一定要和许柠说,忘了他吧。
就算他死了疯了,至少她不会太难过。
等他成功的站在她面前,如果许柠还要他,他就留下来。
如果许柠不要他,他就默默跟着她,不去打扰。
如许柠曾经想的,黎嘉誉这个人细心到极点,成了一种委屈的拧巴,每一步看似合理,但不得不让人说一句有病。
第二天傍晚,一架飞机平稳在A市落地,黎嘉誉整夜没睡好,眼下一片青黑,顺手用墨镜遮住,光洁饱满的额头,尖削的下巴,淡粉的薄唇,光看着就十分惊艳,倒是和他母亲当年有几分相似。
他将黑色风衣搭在臂弯上,款款下飞机。
机场人格外多,有个小明星和他一趟航班,粉丝举着牌子接机,场面无比热闹。
周秘书有些尴尬,引着他往另一个通道走。
黎嘉誉条正颜顺,肩宽腰细腿长,走起路来带风,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应该也是个爱豆吧?有点脸生认不出来,眼睛看不见,但还是帅我一脸血。”
“应该是个糊豆,就一个人跟着。”
外围一些个粉丝议论着,朝着黎嘉誉背影侧脸拍了几张照。
“回头搜搜看,万一好看就多个墙头。”
“养成系,不错。”
作者有话说:
黎小唯:没有一份工是白打的。
新年快乐!带着黎小唯和许小柠给大家拜年啦!
第88章
黎嘉誉回国,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就是黎嘉树,他的心中警铃大作,不由得升起一种危机感。
弈风传媒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就半死不活,这两年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拓展业务,效果适得其反,弈风上下对他这个空降的总经理不满颇多。
现在黎嘉誉这个正经的孙子回国,他的处境更岌岌可危,如果黎嘉誉给他使绊子,让老头心血来潮查他弈风的账,那他就完了……
除此之外,他急需一笔成功的履历来增光添彩。
黎嘉树焦头烂额之际,宣明递来的橄榄枝无异于救他于水火。
他手里没钱,又想做出点事业,只能和人合作。
但老牌的外贸公司不需要与他合作,别的跨境电商早就自成体系了,剩下寥寥几个也都有固定合作对象,他想抢一口肉比登天还难。
宣明此时放弃了和树腾的合作转向他们,无异于天降馅饼把黎嘉树砸昏了头。
宣明是近几年异军突起的一家公司,发展迅速,公司规划明确,也愿意让利给合作方,一起赚钱么,谁不喜欢?所以除了几个巨头,宣明毫无疑问就是最优选择。
黎嘉树又惊又喜,又怕合作告吹,当天就亲自飞去宣明在A市的公司。
宣明的经理亲切热情地招待了他,愿意给三成的利润,但条件是宣明A市的库房告急,弈风要把在S市的库房腾出来存放商品,如果愿意的话,今天就签合同打定金。
经理的大饼是画了又画,给黎嘉树规划了一片长久合作的美好蓝图。
黎嘉树举棋不定,弈风刚接了几个小合同,仓库早就没有地方了,下个月就是电商大促,现在仓库又少又贵,要是不推了合同他连仓库都租不到,他今年就靠这几个订单养家糊口……
但是宣明一单的利润比这几个合同加起来还要多几倍……
他也知道,宣明这次舍弃长久的合作伙伴转向自己,是树腾这次狮子大开口要四成利。
但他理智尚存,站起身来说要再想想。
秘书轻手轻脚进来,在经理耳畔细语几声,黎嘉树隐隐约约听到“树腾,等着,三成”的字样。
接着他见经理的神色不如刚才热络,心里一凉,忙坐回去道:“不用想了,合同现在就签。”
这次轮到经理表情不情不愿了,黎嘉树热血上脑,刷刷签完合同:“今晚仓库就能腾出来。”
“不是很紧张吗?”
“几个小合同而已,哪能比得过和宣明的合作。”黎嘉树起身,脸有些热热的,和经理握手。
经理露出个和蔼的笑容,合同签过之后客气地送他出门。
合同签订,黎嘉树瞬间扬眉吐气,落在心里的一块大石也没了。只要这单做成,他就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就算黎嘉誉是老头子的亲孙子又怎么样?在黎家,只有能力才最让人信服。
他让秘书把原有的合同都推了,等宣明的首款一到,就赔付他们违约金。然后黎嘉树就开着车,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去酒吧了。
电话铃声在嘈杂劲爆的乐曲中显得格外微弱,响了许久黎嘉树才听见,是秘书来的。
他将手机夹在脸和肩膀之间,开了瓶香槟,问:“怎么了?”
“黎总,不好了,宣明毁约了。”
“毁约了”三个大字在他脑子里砰砰炸开烟花。
下一次再见到宣明的经理,已经是半个月后了,他站在会议室门口,眼睛里满是猩红的血丝,颓败的像一只落水狗。
半个月里,他的世界天翻地覆,只要一闭眼,就是助理那天电话打过来的慌张语气。
因为他的毁约,弈风原本的合作方都拒绝再和他合作,原本就相当困难的公司资金链崩盘,宣明的赔偿金简直杯水车薪,这半个月里,黎嘉树就是求爷爷告奶奶都没能拉到钱,只能接受宣明的收购……
什么合作,宣明想要的,从始至终就是弈风罢了。
交接会的情况时刻导播,黎嘉誉坐在沙发上看着,表情淡漠,甚至索然无味。
黎嘉树那精彩至极的脸,他看了没有什么畅快,只觉得反胃,顺手将电视切断。
黎金沛倒是兴致盎然:“想必他知道宣明背后的人是你之后,表情会更精彩吧。”
黎嘉誉偏过头,淡淡道:“无聊,”他顿了顿又说,“当年的合约我已经完全履行了。”
“我知道。”黎金沛说完这句后,再也没听见黎嘉誉多说一句,他等了许久,脸上松弛的褶皱更加松弛,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祖孙两个沉默地坐着,相隔不过一肩距离,却像两块大陆中间横亘着难以逾越的汪洋。
铃声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黎嘉誉接通,对面传来一道苍老和善的声音:“小黎啊,A大想请你做个讲座?你有空吗?就是我一个老同学求到我这儿了,让我帮联系联系,没有空就算了。”
黎嘉誉在国外时候,因为做殡葬行业,认识了不少华人华侨,电话那边的吴教授就是其中一个,他妻子的葬礼就是黎嘉誉负责操办的,吴教授也是A大毕业生,黎嘉誉当时说,他有个朋友也在A大读书。
黎嘉誉刚回国,基本上没什么方式能直接联系到他,也少有人知道宣明是他的企业,只能绕个圈子兜兜转转问一嘴。
宣明刚刚收购弈风,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他又太年轻,差三个月才二十二,称得上一句年少有为,A大想请他谈谈经验激励学生也理所当然。
他想去看看许柠的学校,想见她……
黎嘉誉沉默的太久,久到吴教授反思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太冒昧的时候,黎嘉誉才开口:“好。”
只是声音艰涩,像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近乡情怯四个字在他回出“好”的那一瞬到达顶峰,激动褪去就只余下恐惧。
二人接着寒暄几句,黎嘉誉客气叮嘱对方雨天注意添衣。
挂断电话,他意识到时候不早了,起身拿起风衣。
黎金沛侧耳听他讲话,人一站起来,他也跟着站起来,问:“晚上不留下吃饭?”他顿了下,又说,“爱吃不吃,小畜生。”
黎嘉誉眼睛望过去,黎金沛的头发新染成了漆黑色,腰背更佝偻,眼睛浑浊,四年足够把一个年迈的人变得更年迈,他摇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