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叛逆有轻重,这向晴是重症那种。
难怪当时阿昇都对她那样脸色,说出那样难听的话,也不见她一个小姑娘羞臊,这根本就是滚刀肉的状态了。
“那她怎么就又想通了呢?”红姨娘在一旁问道,莫名觉着与昨日遇劫匪有些关系。
向夫人笑了下,“都说福祸相依,便是昨日遇到劫匪这祸事,最后竟成了我的福事了。因我当时竭力帮着晴儿,不让那劫匪伤害她的缘故,晴儿才明白我是真的疼爱她,并不是旁人所说的作假。”
舒颜和红姨娘都了然点点头,生命危急时候,能舍身去救你的人,那必定是将你放在心上疼爱的人,向晴便是在那难口上醒悟了。
“向夫人这的确是否极泰来,”红姨娘笑着道,“小姑娘家钻牛角尖,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只要日后行事知礼妥当便好。”
见向夫人依然忐忑模样,舒颜知道她担心什么,便道:“向夫人放心,之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不会对向姑娘有旁的影响。”
向夫人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神情舒展地与舒颜再次道谢后,才告辞离开。
“这倒是一位极良善的女子,”红姨娘都佩服她的心胸,能对不是自己所出的继女做到这个份儿上,不多。
舒颜道:“到底是一手看大的孩子,便不是亲生也视作亲女了,向夫人又是善良慈爱之人,”倒是她与夫君被无辜牵连了一波,但幸好结果很好。
她们两人唏嘘一番,隔了几条街的县衙之中,此时氛围却有些低沉。
罗闳望着底下虞乡县令等人,沉声,“高县令,你治下既有劫匪,为何不及时逮捕?”
高莆忙道,“回大人,下官得知有劫匪后,派人去围剿过,只是那些劫匪极其狡猾,作案时间也不一定,有时候长达半年都不犯案,下官派人盯了一段时间,一无所获,只能作罢。而且那窝儿沟地处大山外缘,一般商队也走不到那边去,因此,只能告诫各商队莫错投了路径,基本都无事。”
向家人可不就是错投了路径。
罗闳皱了下眉,“既有劫匪,不管如何,还是要尽力抓捕,以免为害乡里。”
高莆连连点头,“是,是,大人说的是,是下官无能。”又用询问的口气道,“不如请各位大人帮帮下官,抓了这劫匪?”
陈刺史觉着这可不好抓,虞乡抓了许久都抓不到,他也不敢说能抓到,便看向罗闳,“不知罗大人,可有眉目或者法子?其实,这劫匪各处都有,只是有的劫匪狡猾,抢了财物便跑,行迹不定,流窜作案,极其难抓。”
自古,劫匪就没断过根,便是刺史府旧档中就不知多少起未破的劫案,便是能破抓到劫匪,长者达数十年之久,届时苦主都弃了。
“陈大人所言自然有理,只是,”邵元昇坐在罗闳一旁,缓缓开口,“听高县令所言,这伙劫匪并不是流窜作案,劫案都发生在窝儿沟,虽然时间间隔不定,但若是真追查,也没有那么难。”
“邵司直不知咱们乡下地界大,各处不是大山便是沟渠,极擅藏人,地广人稀,并不好锁定目标,”坐在高莆下头的一位头脸方正的中年男子,是为虞乡县尉郭期。
县尉主管县中治安巡逻等安保任务,这劫匪之事自然便是他的管辖范畴,刑案抓捕人也是他与手下去办。
“郭县尉莫急,”邵元昇看了这郭期一眼,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画像来,“诸位看,这是我根据向夫人描述,画下的其中一位劫匪面容,虽不是十成十的像,但也大差不差,大家看看可见过此人?”
昨日,向夫人护着向晴时,手脚并用地反抗,竟叫她无意中扯下了那劫匪的蒙面巾,虽只是一晃而过,那劫匪便快速拉上了面巾,但向夫人还是记下了他的长相。
邵元昇亦擅丹青,便根据她的描述,画了下来。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下那纸上画像,看向座下的高莆等人,“此人有个鲜明的特征,便是这道斜耳疤痕,根据这个去寻,应该能……有所发现。”他的目光刚划过郭期,又扫了回来。
郭期瞳孔瞠大,望着画像上差不多就是还原了的画像,脊背一僵。
虽然,他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但还是被邵元昇看出其神情异样,便慢悠悠地道:“郭县尉常年在县中行走,对这人可有印象?”
郭期不想他又提问自己,手掌微微握起,面上一派平静,“并无。这县中虽然人口多,但这么明显特征的人,若是我见过,定有印象。”
“嗯,”邵元昇不经意的目光从郭期手上划过,随意地点了点头,“那就请郭县尉照此画像去打探吧。”
见郭期去接了画像出去吩咐,高莆笑着赞道:“果然是大理寺出来的,邵司直这一手丹青可谓是惟妙惟肖啊,邵司直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干,我等自愧不如,汗颜呐。”
“嗯,”他这一通夸赞,邵元昇却是脸色都不带谦虚一下,反而淡声受了。
高莆越发觉着,这位邵司直的性格当真是出人意料,世家公子习气太重,看他此时微微歪斜的坐姿,哪里像是在公堂,倒像是游玩来了,可偏又能力不俗,问话犀利,让人不敢轻忽。
“田大人那边如何了?”罗闳问起田闻成赋税方面。
田闻成回道:“差不多了,毫无问题,高县令尽职尽责,户籍,赋税方面都很出色。”
高莆忙合手作揖,“这都是下官分内当为。”
陈刺史笑着道:“高县令的确能干,勤勉,”他治下的县令做得好,他这个上司也有荣光,况且,他也一向欣赏精明能干的高莆。
罗闳也不想巡察的地方尽是贪官污吏,无事最好。
堂中上下官僚一派的和美,直到邵元昇与罗闳两人时,邵元昇讲出对县尉郭期的怀疑,“劫匪一事怕是要不简单。”
罗闳点点头,虽然他没有邵元昇细致敏锐的观察力,但多年大理寺卿的位置不是白做,经验积累,他也觉着一小县中,竟屡次有劫匪打劫客商,却一直没被抓住一点儿痕迹,便不太寻常。
“方才,我已经吩咐人去盯着郭期了。”
罗闳笑着道:“做得好,盯住了,若是他无辜也就算了,若不然,”这事情可就大了。
官匪勾连,从来不少见。
“此番我们北巡,虽然做不到所过之处至清无鱼,但也当尽力为百姓做事,还以安泰。”
长街中,郭期拎着一个油纸包转过一家酒馆往旁边巷子里拐去,他身后不远处坠着两个边走边说笑的男子,见他拐了弯,两男子对视一眼,忙紧跟几步。
这两人便是邵元昇派去跟随郭期的国公府侍卫,见郭期左拐右绕,到了一户悬挂朱红灯笼的人家门前站定,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个身量矮小粗胖的小胡子男人开门将其迎了进去。
“哎,林哥,这户人家不对劲啊?”个头稍矮的侍卫王立悄悄捣了旁边的高个侍卫段林一下,“怎么这一会儿功夫这就进出了三四个男人。”
段林也看出不对劲了,眼睛微微眯着又细细看了看这户人家,忽然想到,“这莫不是一家暗门子?”
王立瞪眼,很快点头,“有可能,这人家不是寻常百姓人家,那个郭期进去……还是跑了?这里该不会有后门吧?”
为谨慎起见,两人决定一人留在这边,另一人去寻这人家的后门。
一个时辰后,王立悄悄回到了邵元昇身边。
“哦?”听完王立的禀报,正在翻看最后几张卷宗的邵元昇抬头,“你是说他进了暗门子,呆了一刻钟空着手就出来了?”
“是的,林哥还在跟踪,属下先回来跟五爷回禀。”
罗闳道:“莫非是给他相好的送吃食去了?”
罗闳摇摇头,断定道:“欲盖弥彰,这个郭期有问题。”这得是多看重的暗门女子,才让他巴巴地亲自特意去送个吃食过去。
“大人说的是,”邵元昇也觉着郭期嫌疑太大,“我相信当时没看错,他的确认识画中的劫匪,看来这个暗门子就是关键了。大人,咱们时间有限,得速决。”
罗闳点点头,“告诉邹将军,带人把那个暗门子围了搜查,就地审问。”
至于为何搜查,只布置一番,称邹将军和属下在街上遇到小贼抓捕时撞了邹将军,他们追过去时,贼窜到那院子里,便就地围了搜查便是。
邹宇带着下属赶到暗门子处围了后搜查,开始并没有发现有可疑之人。这暗门子里头还不小,两进的院子,十几个房间都是暗活,除看守的打手外,抓到了七个正在嫖的男人。
不过,这七个人都不是他们要找的人,那三个打手也明显不是。
本以为只端了个暗门子,邹宇正待带人离开,却又觉着不妥,因此派人又细细地搜了一遍,还真的就让他发现了那老鸨卧房中有猫腻。房中居然有个暗室,侍卫们冲进去后,从里面抓出一个三四十岁的粗壮汉子。
“我是老鸨相好的,这不算犯法吧?”
男子狡辩着,称自己只是老鸨相好的,毕竟那老鸨也不过是四十岁风韵犹存的妇人,这话也不算是造假。
第158章
“那你躲什么?”一个侍卫朝他呵斥。
男子狡猾地道:“那官军来了,谁不害怕,躲着不是正常。”
邹宇却越看越觉着这男人面熟,他忽然掏出怀里的纸,细细一对比。
除了没有那道丑陋的疤痕,这男子跟画上的人可有五六分的相似,略一沉吟,他一挥手,吩咐道:“将此人带走。”就算不是那疤痕劫匪,想来也该有些干系,本着错抓一个也不放过的千牛卫办事原则,直接让人去捆绑。
那男人一听,当即不乐意了,不肯就范,老鸨也扑过来撒泼,“凭什么抓我男人?放开,你们,你们到底是不是官府中的人,莫不是西街临头老宋婆子使坏,让你们故意来砸场子的……”
邹宇不耐烦,“将这老鸨也一并带走。”他堂堂千牛卫中郎将何时成打手了,“堵上嘴!”免得胡乱放屁。
郭期得知暗门子被围时,老鸨和那男人已经被带到了县衙。
“邹将军这是?”高莆惊讶地看着面前被捆着跪倒在地上的一男一女,不解地问道。
邹宇伸手一指地上那男人,“此人极似那劫匪,便不是,也该与那劫匪有些关系,高县令可审。”
罗闳摸着胡子,对高莆道:“此事原本该由高县令负责,只是既然邹将军碰巧遇上了,也是一番好心。”
邵元昇更是在一旁道:“便是抓错了人也无妨,连暗门子老鸨都相好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看这厮目光闪烁,说不定身上也有事。”
那男人喊冤,“官爷,你们不能以貌取人,我就是有个相好的怎么了,你们官府管的未免太宽了。”
郭期赶到县衙,看到堂上的人时,眼眸一缩。
“怎么?郭县尉认识这人?”邵元昇等的就是他,见他这模样,越发肯定了猜测。
郭期忙干笑一下,“下官不认识,只是看着这人面善。”
“是面善,还是面熟?”
看着堂上只闲闲坐在椅子上,语气漫不经心,可眼睛锐利的男人,郭期心中一抖,“面熟,面熟,下官一介武夫,不会遣词,说错了。”
罗闳道:“县尉也到了,高县令开始吧。”
高莆看了郭期一眼,惊堂木拍起,“堂下所跪何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小的陈二狗。”
陈二狗被忽然的惊堂木吓的哆嗦了一下,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交代了名字出处,“家住城西下洼沟。”
这下洼沟跟窝儿沟虽都是沟,但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大山处,听起来八竿子打不着,只是,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所以呢?”舒颜好奇地追问,还不忘给邵元昇倒上一杯热茶让他润口,“那陈二狗是那个劫匪的兄弟还是亲戚吗?”
邵元昇喝了口小妻子递来的茶,摇摇头。
“抓错了人?”
“他就是画像上的劫匪!”
“他就是?!不是说这人跟画像上只有五六分相似吗?”舒颜惊讶地道:“难道是画的不像?不应该啊,你画技很好,那就是描述的原因了。”
“那陈二狗用了些易容的手段,劫匪是他易容后的样子,疤痕肤色都作假了,”邵元昇道。
原来是易容手法,舒颜觉着这听起来倒有些类似化妆改变模样,“幸好你查对了方向,及时派人跟踪那个郭期,”她双眼晶亮地看着自家夫君,简直是太崇拜了。
邵元昇被她看的忍不住嘴角上扬,“其实,只是宁可错不放过一点可疑的做法而已。”
“但就是查对了啊!”舒颜倒意外他竟还知道谦逊了,“只是没想到,居然是官匪勾结去打劫客商,那个郭期真是罪加一等。”
“这就是贪财,枉顾道法,”邵元昇想到郭期被自己点出来时,还不可置信的样子,摇了下头,他不过是使了个小计,让那陈二狗以为是郭期出卖了他顶罪,陈二狗便把罪魁祸首是郭期给吐了出来。
看着俊美能干的夫君,舒颜一拍手,“阿昇,不然我帮你把这一路断的案子写下来吧?正好我也在写旅行日志,”她拿出这两天自己闲来无事,让青萍帮自己裁好纸装订成的册子来,翻开给他看,随口道,“只是,我这太过无趣了,若是跟你在外面似的,肯定要精彩些。”
她的字体一般,但工整娟秀,“是不是自己一人无聊了?”
“还好吧,每天去街上逛逛不同的地方,也有些意思,你回来,还能给我讲案子,我帮你记下来,就更不无聊了。”
邵元昇目光从册子上移到她脸上,他知道自己妻子跟时下女子不大一样,也恐自己约束了她的性情,“那不如跟我一起去办案?这样不用我回来讲,你自己就知道了。”
“啊?”舒颜一愣,继而惊喜,抓着他的手,问,“我跟着你?真的可以吗?”
她确实喜欢这些,平时也多看刑侦断案,想到竟然可以亲自参与其中,眼睛里的光芒都要飞出来。
看着她这欢喜期待的样子,邵元昇点点头,“可以。不过,你得换个装扮,扮做我的小厮。”他本就百无禁忌,不觉着妻子跟在自己身边就是抛头露面,既然她喜欢,那便随着她便是。
“那可太好了,”舒颜搂住他的脖子,啪叽印了一口,欢喜的不能自已,她也能出入前衙这些地方,“那我可就等着长见识了。”
感受着软糯的触感,邵元昇笑着提醒,“那你得先让丫鬟们去给你准备几套男装了。”
“这个好说,街上成衣铺子里有的是,挑上几套就行了,”她喜滋滋地道。
看她眉眼越发鲜活,邵元昇忽然觉着自己其实该早些带她出去见识一番。
不过,这也不晚,最起码舒颜觉着这巡察的旅程才开了个头而已。
除了正统的男装,舒颜还让青萍去买了两套胡服回来,试穿了一番,发现胡服更舒适也更适合她的气质,第二天就让青萍将她头发束起,穿了身月白色的胡服,与邵元昇出了居住的院子。
正巧红姨娘送田闻成出来去县衙,看到邵元昇身旁陌生的小公子,起初没反应过来,愣了下才看到居然是舒颜,“阿颜,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