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到那一刻。
纪衡才明白,不宣之于口的是另一种难过。
姜疏宁这个名字在她离开后,被心照不宣的放在了傅西庭禁区的位置,没人敢提起,也没人会主动提及。
于是当纪衡忽然询问时,傅西庭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在烟雾缭绕的光圈里说:“走了也好。三房这次下手太狠,之后要是重新洗牌,免得我护不住她,叫她受伤。”
那天的天气并不好。
连带着日头看上去也格外暗淡,傅西庭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低垂着脑袋,浑身疲惫。
看上去与往常并无不同,可纪衡就是觉得,他在黑暗里窥探到了神明的痛苦。
傅西庭已经难受到了临界点。
或许那年的事傅西庭什么都清楚。
也正是因为清楚,放手的那刻才疼痛千百倍。
他说自己护不住,可傅西庭是谁。
如果想护又怎么会护不住,他的种种理由,不过是为了姜疏宁的离开而找说辞罢了。
于是在那之后,纪衡才会在戚灵跟前提毫无厘头的话。
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是纪衡也希望,傅西庭能够得偿所愿。
而此时此刻再看着有了生气的男人。
纪衡移开眼嗤笑:“德行。”
-
新年伊始,元旦节刚过没几天。
姜疏宁与江北财经上一任摄影师对接好,接手了新年以来的第一份工作。今年财经杂志新开设了名人专栏,采访名单上按顺序排列的第一位,就是明盛总裁傅西庭。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姜疏宁稍愣。
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耳垂。
那天在房间里,傅西庭的嘴唇擦过耳朵的酥麻感,此时还若隐若现地伴随左右。
之后她跟戚灵没继续在会所待太长时间,二号下午就开车下了山。这之间姜疏宁并未再见过傅西庭,就像消失了一样。
想到遇见的蒋轻卉,姜疏宁抿唇。
报社跟明盛预约的时间在周四下午,因为路程远,姜疏宁跟着上了他们平时出行的SUV。
她坐在后排靠窗,前面仍是上回合作过的记者。
女人叫徐莉莉,男人叫林诚。
得知之后会共事,徐莉莉比林诚激动的多。
刚上车,她就好奇地追问之前的事:“姜老师,那天找您的人是谁呀?我没耽误事儿吧。”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姜疏宁笑了笑,“我过去之后房间没人,也可能是我走错了。”
徐莉莉啊了一声,有些懊恼:“当时我该立马去找您的。”
姜疏宁笑:“这不怪你。”
车子经过减速带,徐莉莉被震得弹了回去。
话题就此岔开,姜疏宁偏过头,看向窗外。
街景闪过的同时,让姜疏宁的思绪稍稍缥缈了一瞬。由于徐莉莉的提醒,她才后知后觉想起,那晚傅西庭将她拽入安全通道口时,说的第一句话。
“长能耐了是吧。”
如果当时真的是傅西庭来找她。
而因为误时,或者是找错房间没能去到他面前,似乎傅西庭的怒意也不能算是莫名其妙。
这么多年没有见。
而那会儿他们刚重逢没多久,傅西庭就能主动找到她,其实这个举动,已经算作是台阶。
可惜姜疏宁没能把握住。
甚至于之后的好几次机会,也都被她搞砸。
轻轻叹了口气。
姜疏宁单手托住下巴,心不在焉。
车子很快停在了明盛楼下,姜疏宁背上摄影包,跟在徐莉莉身后往里走。许久没有来过,公司倒是一切如旧。
他们走到前台,徐莉莉出示了工作牌。
在等对方核验信息的过程中,姜疏宁转身,安静地打量过去她从未关注过的四周。
大厅内划分了好几个区域。
休息区与阅览区在左侧,另一边则是前台与打卡区,靠近偌大玻璃窗旁边,还有一座小型假山池。水面泛着盈盈的光,一波一波的小金鱼在池里游荡。
正对着大门,一阵寒意迎面扑来。
姜疏宁吸了吸鼻子,有点冷。
等了五六分钟后,前台将工作证递回来,面带歉意:“您这边的预约因为不可控因素被驳回了哦。”
徐莉莉诧异:“可我们领导说接受了呀。”
“这个我不太清楚。”前台说,“因为近期总裁行程很多,大部分采访预约都需要提前半月对接的,我这边目前没有收到总裁办的批文,所以不能让您几位上楼。”
闻言,徐莉莉跟林诚顿时傻眼。
看了眼时间,林诚皱眉:“那现在怎么办?”
“先去那边坐会儿吧,我问问组长。”徐莉莉抿了抿唇,认命地打了通电话。
姜疏宁昨天早上来了生理期,久站后腰酸腿疼,林诚找了几个位置,他们干脆坐了过去。
等待报社那边对接信息的时候。
林诚没忍住嘀咕:“办事一点也不靠谱。”
“预约期怎么那么长呀?”姜疏宁回想到前台小姑娘的话,低声问他,“之前我看预约别人都是提前三天的。”
林诚四处看了看,凑近说:“毕竟是傅氏嘛。好像前几年傅西庭受伤后,有关这类采访他就不怎么接了。”
思及那次回国,在医院门口看到的傅西庭。
姜疏宁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卡包。
卡包装了工作牌与名片,需要随身携带,收拾的时候见还有位置,姜疏宁便把那张照片从钱包里换了出来。
眼下听林诚这么说。
姜疏宁又是一阵唏嘘。
过去她曾数次往返过这里。
从来没觉得,见傅西庭一面是这么困难。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并非是见他简单,而是因为傅西庭从始至终都在给她特权。所以别人那儿难如登天的事,于姜疏宁而言,才会一直简单。
她翻出手机,点开置顶那条聊天框。
看着过去四年里,一排排间隔不断的消息,姜疏宁无意识地按下几个点,百无聊赖地发送。
姜疏宁:【...】
姜疏宁:【现在想见你一面可真难。】
-
明盛顶层总裁办公室。
刚看完文件,傅西庭靠坐着椅子闭目养神,忽然间,放在抽屉里的私人手机响了一声。
是微信提示音。
傅西庭眉头稍抬。
勾开抽屉,他拿出被搁置许久的手机。
切换进微信,看到空白的消息界面,仅存的那一条,被备注为“小白眼狼”的聊天栏内,有小小的红色数字提示。
其实跟姜疏宁认识之前,傅西庭很少使用聊天软件,通讯录列表中也都是家人朋友。
在得知姜疏宁将他拉黑后。
傅西庭曾经重新注册过新微信,原本想要找个合适时机,混迹在陌生人群中,把姜疏宁添加回去。
可是还不等他实行这个举措。
就在某个深夜,他的微信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是姜疏宁发来的“我想你了”。
傅西庭始终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直到后来每隔十天半月,姜疏宁都会在苏黎世很晚的时间点,给他发来消息。有开心的事,也有不开心的事。
那一刻傅西庭才明白。
是她以为拉黑便双方都无法收到消息,从而导致的肆无忌惮。
除却开始那条,姜疏宁没再表露过心意。
但是傅西庭看得明白,在所有不动声色的日常消息中,姜疏宁发送的每一条,都是她不为人知的想念。
思及此,他点进去看消息。
小白眼狼:【现在想见你一面可真难。】
傅西庭的眼中闪过诧异,坐直身子:“?”
停顿片刻后,他按了内线让郑恒进来。
随意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之前江北财经约的采访时间是什么时候?今天吗。”
郑恒一惊:“可总裁办说今天没有行程。”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唯独只有一种可能。
两方信息交接出现了偏差。
傅西庭抬眼笑起:“现在人就在楼下,被咱们的前台拦住不让上。郑秘书,你现在的工作干得是越来越好了。”
“……”
要是冷言冷语倒还好,可傅西庭偏偏露出这样的笑,令郑恒头皮发麻,咬着牙齿迅速道:“我立马去接。”
说完,他转身就走。
傅西庭在办公桌前又坐了会儿,而后忽然站起身,折回了休息室,拉开衣柜门打量了几眼。
随后扯出另外一套备用西装。
……
五分钟后。
郑恒跟姜疏宁一行人上楼,原本打算领他们去会客室,但想到临走前傅西庭的眼神,抿了抿唇,回头看向姜疏宁。
“怎么了?”姜疏宁被盯得疑惑。
郑恒微微沉默,干脆将徐莉莉与林诚带进会客室,带着姜疏宁边往傅西庭办公室走去,边说:“姜小姐,好久不见。”
姜疏宁迟疑:“咱们不是前几天刚见过?”
“是。”郑恒说,“但这是阔别数年的礼节。”
姜疏宁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随后察觉出郑恒的欲言又止,追问:“是有什么事吗?”
终于主动问了。
郑恒稍稍松了口气,低声道:“是这样。由于我这边工作疏忽,导致没能及时将您三人接上来,这件事情被老板知道后,情况很严重。待会儿您看,能不能?”
四年前,郑恒就因为姜疏宁狠狠摔过跟头。
现如今傅西庭对姜疏宁态度虽不明朗,但也能看得出是极为重视的,偏偏郑恒作死,没能把这事儿处理妥当。
要是傅西庭不爽,分分钟将他调去非洲,也只是动动手指。
好在姜疏宁是个聪明人。
听他这么说,接连应下的同时也有疑惑:“不过这个事情怎么会被他知道呀?”
郑恒:“我不清楚。”
把人送到门口,郑恒迅速离开。
姜疏宁抬手拨了拨颊边的几缕头发,深吸口气,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走进去。
只见傅西庭坐在小沙发上,长腿交叠,随意翻阅着杂志。听见声音抬眸看向她,薄薄的眼镜片折射出光亮。
姜疏宁站在原地,没再往前走。
见状,傅西庭疑惑:“你是在等我请你吗?”
只此一句话,就将两人的思绪同时拉扯回了很多年前,气氛倏然变得不再那么紧张。
姜疏宁清了清嗓子,移开眼,喉咙吞咽。
这是重逢后除却那一晚,二人首次的独处时间,姜疏宁觉得有些尴尬,频繁地舔着唇角。
她走到傅西庭旁边坐下。
上半身略显拘谨,后背绷直,发觉傅西庭的眼始终在她身上打转,姜疏宁终于忍不住了。试图岔开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们就在楼下?”
说这话时,姜疏宁并未抬眼去看他。
因此也不知道,傅西庭的眼底实则藏匿的满是笑意。
直到他出声。
“其实我也有些好奇。”傅西庭嗓音舒朗,像是颇为感兴趣一般,交叠的双腿与杂志同时被放下,手肘撑着膝盖,稍稍倾身看向她,“为什么你的消息会发到我这里。”
“……”姜疏宁猝然抬眼。
近在咫尺的视线里,她看见傅西庭饶有兴致道:“而且为什么,这消息一发就是四年。”
晴天霹雳之下。
姜疏宁听见自己的脑袋上闪过一道白光,尤为艰难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慢慢地,傅西庭面上的笑意逐渐淡去。
他的眼神阴沉,宛若突然暴走的野兽一般起身弯下腰,胳膊微张撑在姜疏宁两侧。
双臂结实有力,仿佛隔着西装都能看到傅西庭蓬勃的肌肉,将她整个人罩进怀中。
压低身子,呼吸落在她眉间。
姜疏宁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
随后,傅西庭的目光寸寸扫过她,倾身在姜疏宁耳边吹了口气,调.情的动作却并不似调.情的语气,一字一顿仿若逼迫:“姜疏宁,为什么想我不回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
看你不值钱的样子。
末尾加了个情节。唉评论太少没动力二更了,我偷偷去被窝抹泪了(bushi)-->输出量过多,明下午六点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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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难驯
“姜疏宁, 为什么想我不回来找我?”
傅西庭这句话情绪很复杂,带着这些年来真心实意的疑惑,质问却又并不强势。
姜疏宁甚至还察觉到丝丝缕缕的挫败。
一想到他因为自己而感到痛苦。
姜疏宁心口发闷, 抿着唇角抬起眼看向他, 突然说:“我没想到你能收到那些。”
傅西庭问:“如果你知道,那就不发了?”
姜疏宁摇头:“要发的。”
闻言,傅西庭垂下眼帘看向她。
眸中闪烁着微微的光亮, 视野尽头是姜疏宁浅薄的眼皮与卷翘的睫毛,在他的打量中不停颤抖。
像一只展翅的蝶。
对视几秒,姜疏宁别开脸。
被傅西庭的眼神所触动,她的喉咙稍稍滑动, 齿间咬了咬嘴里的软肉,低声重复:“要发的。”
“还发这些?”
姜疏宁摇摇头:“那就不是了。”
不发这些, 那还能发什么。
是让他好好生活。
还是希望他尽快忘记。
时间过去了太久,没人还能记得初衷。
姜疏宁只记得, 在最难熬的日子,光是因为厨房贴着那张“多吃蔬菜少吃外卖”, 就能坚持下去。
在没了傅西庭动向的时间里。
那段被她视为不堪往事的视频, 甚至都看过无数次。
姜疏宁笑了笑压下涩意, 状似打趣道:“会发我在苏黎世,快点来找到我,带我回家。”
“……”
“会说我其实很想看临城的那场烟花。”
傅西庭扯了扯嘴角, 仿佛没听出她话中的苦涩般, 勾起姜疏宁耳边的一缕碎发,慢慢缠绕在指尖:“你就这么笃定, 我一定在等你?”
没想到他压根不接话茬。
姜疏宁顿了顿, 刻意地忽视了傅西庭这句话对她内心的重创, 表情并未改变地说:“所以这是假如呀。”
说完,她又重新掀起眼皮,率先落在傅西庭的性感的喉结上。盯了会儿,才上移对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