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有意思的。”云盏笑吟吟的,话锋一转,“不过你房卡还没给我呢。”
“不给。”周祈年拽了吧唧的。
云盏试探性地叫他:“哥哥?”
“……”
“哥哥,真不给吗,哥哥?”
“……”
“别这么小气嘛哥哥,我保准什么都不带,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和你纯聊天。”云盏都能看到他额头上顶着的贞节牌坊了,没接着逗他,语调清白的比桌上的冷盘豆腐都要白,“我刚又去开了间房,聊完我就回房自己睡觉。”
周祈年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眼神里多少有点儿欲言又止的意味,可他觉得要是这会儿让她别开房了又有点儿欲拒还迎的意味了。
到头来还是干巴巴地问她:“待会儿去我房还是去你房?”
“去你房吧,房卡有吗?”
“有。”周祈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在桌子下递给她。
晚上婚宴结束后,周祈年和新人在迎宾区送人,云盏动作慢,走向迎宾区时听到人群里有人在讨论他,说他好帅好拽,“刚我俩去问他要联系方式,他没给,说是自己有喜欢的人了不方便加别人的微信,我俩当时还挺失望的,但表示能理解,结果走之前他说,希望我们能够早日遇到喜欢的人。我靠,说真的,这个男的八面玲珑的好让人心动。”
“我也是,而且你注意到没,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不是说他有女朋友了。就这点已经秒杀很多男的了,我身边好多男的自己有女朋友了还会加别的女生微信,有的更过分,明明有女朋友还说没有女朋友。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为另一半保持忠贞是个基本要求,但是现在好像成为了优点。这年头,像他这么正常的男的真的很少见了。”
“那像他这么帅的帅哥也少见了。”
三个小姑娘嘻嘻哈哈地笑着,云盏跟在他们后面,嘴角也不受控地上扬。
云盏先去停车场停着的车里取了换洗衣服,她不是有备而来,记者这行经常出差在外面过夜,她车里会放几套衣服以备不时之需。取完衣服后,去前台开了间房,上楼洗完澡后穿着宽松的卫衣套装去到周祈年的房间。
大约等了一个半小时,周祈年才姗姗而归。他开的房是套房,客厅摆放两台沙发,一个单人沙发一个长沙发,云盏言出必行盘腿坐在单人沙发上,身上衣服不是之前说好的性感蕾丝睡衣,而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卫衣外套,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白色的短袖。
周祈年的西装外套脱了,凌乱地扯了扯颈间领带,也没摘下来,任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间。进屋后他把自己扔在多人沙发上,懒散靠着沙发,双腿大剌剌地敞着,阖着眼眯了好几分钟后才直起身,站起来往冰箱走去。没一会儿,云盏就看到他手里多了两瓶酒。
云盏问他:“为什么要喝酒?”
“壮胆。”周祈年很直接,挑眸瞥了她一眼,桃花眼似笑非笑地弯着,又拽又卑微地说,“第一次卖惨没经验,得壮壮胆。”
云盏静默一瞬,“那我是不是也得来两瓶?”
“你也要卖惨?”他啧了声,讽刺道,“轮得到你卖惨吗?”
想想也是,造成这三年分离的主要责任人是她,她没法卖惨,但云盏还是想喝,“我怕我待会儿忍不住哭出来,喝了酒哭的话,以后解释起来,我就说我是耍酒疯。”
“……”
周祈年无语地靠着沙发,脑袋就那么仰着。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灯光嵌的他身影轮廓清隽柔和,身上的那些反骨好像都被月光吞噬。他斜歪过头,眼睫只稍稍掀开一小道缝,就那一小道缝里都有数不清的无奈。
“你该不会,是怕第二天醒来后悔,所以以喝醉的名义想装作无事发生吧?”
“装个屁。以后你要是对我不好,我每天都在你耳边念叨我出国留学那三年有多辛苦,一日三餐念叨个不停。”
云盏笑了下,双腿曲起,下巴搁在膝盖上,“那我不喝了,你说吧。”
又安静了许久,房间里响起他酒入喉的吞咽声,空气被酒精浸泡,周祈年的眼渐渐沾染了迷蒙醉意,整个人宛若醉汉般毫无形象可言地倒在沙发上,闭着的眼里有未知名的情绪翻涌,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加深。他其实想了很多话的,和她说自己有多不容易,说自己的口语一点儿都不好,每天早晚都听bbc,还报了个语言学校。他课非常多,教授要求严苛又是个事儿逼,他刚开始去的那半年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但他也不太想睡觉,快要入睡和睡醒前那阵子最难熬,人最不清醒,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他没有办法不想起她。
他发现和她分手是世界上最难捱的事,结果直到那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意识到自己和她已经分手了这个事实才是最痛苦难当。
“周祈年,你有想过我吗?”寂静中,她突然问。
周祈年叹了口气,“你说呢?”
“我觉得你想我的时间里,有一半是带着怨恨的。”
“嗯,我没法不怨你。”
“我知道。”云盏动了动身子,到底还是心疼他,慢吞吞地靠向他。耳边响起OO@@的衣料摩擦声,紧接着,周祈年感受到有个毛茸茸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口,她每次说话的气息都隔着单薄的衬衫揉擦着他的心脏,“我大四的时候学校里有交换生,本硕连读,我有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申请了,去的是新加坡。她经常和我诉苦,她说新加坡很多都是华人会讲华语,可她还是觉得融入不进去,她说社会环境和社会规则是不一样的,你去了一个新的国家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带给你的首先是新鲜感,随之而来的就是恐慌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我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哭了,周祈年,我好像让你去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那个地方很好,但是你身边没有一个你认识的人,你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得自己咬牙挺过去。我以前总是想当然地认为,你是天下第一,无所不能的,可是那一刻我好像突然意识到,我的祈年哥走到现在的每一步都是咬牙挺过来的,他好像没有任何人能够依靠,他是他自己的依靠。”
父母总以为孩子是坚强的,觉得世界是善良的,可是科技发展如此迅速的社会,早已没有过去的善意。这个世界是巨大的修罗场,每一个孤身行走的人看似意气风发,实则遍体鳞伤,就连埋在血骨之下的心脏都是伤痕累累。
“也是那天,我买了去伦敦的机票。”云盏不轻不重的话宛若一颗惊雷,直挺挺地砸向周祈年的大脑,他一脸错愕地睁开眼,脸上表情写满了难以置信。
“我是在一月去的,签证办了好久才办好。一个人去的,小棠送我去的机场,她好没良心的,知道我去找你,不说什么希望我能够找到你、你俩能够重修旧好这种话也就算了,还给了我一张单子,大概有三十厘米长,里面写满了要我给她代购的东西。”最后一样代购的东西还是:浪漫的法国本地男人,身高一米八以上,体重一百四十斤左右。云盏又气又笑,真想打她一拳。
周祈年却笑不出来,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一只手伸上来摸着她的脸畔,轻轻地摩挲着她的侧脸,力度温柔的不可思议,声音也是,“然后呢,你找到我了吗?”
“听澜哥和我说了你住的地方,是他给你找的公寓。我订的酒店就在公寓附近,放好行李我就去找你了。我不是第一次去伦敦了,可是你住的那个地方是我第一次去,那边有好多年轻人,我依稀听到他们说话,得知他们是你们学校的学生,还挺激动的。我当时挺想上去问问他们,你们认识周祈年吗?然后我一个转身,就看到你了。”
命运的转轮转动了一个周期,我在一个转角再次遇见你。
要有多神奇,又有多荒谬的几率,才能在异国他乡再次和他遇见。云盏在看到他的那一秒激动地甚至忘了呼吸,她躲在便利店的货柜后面,手上还拿着一袋三明治,其实她的第一反应是看错人了。她当时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身体困倦疲乏,但精神紧绷没法松懈下来,她以为是自己太想他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伦敦的留学生多如牛毛,万一里面有那么几个和他长得像的呢?更何况那人的头发贴耳长,周祈年的头发那么短,应该不是他,应该不会是他的,她怎么可能会这么好运气的遇到他呢?不会的。
偏偏这个时候他偏头,往云盏站着的货柜走来,云盏猛地转身,借着便利店的玻璃窗,看清他慵懒散漫的侧脸线条。然后,她听到他和随行同伴交谈,用的是她最熟悉的中文。那个声音,是她最熟悉的清冽嗓音,无数个夜晚他们淌着热汗抵死缠绵,无数个昼夜他贴着她耳边温柔呢喃,用的都是这把嗓音。
迄今为止,云盏都记得便利店里,周祈年和傅远洋说了什么。
傅远洋问他:“我打算回京市,开一家游戏公司。到时候你来吗?薪酬大概没有《HEAVEN》好,不是我说,你小子起点太高了,做的第一款游戏就是全民游戏,以后可怎么办?不过你要是留在那个游戏团队,未来能达到的高度不可估量。我要是你,我也会选择留在这边,而不是回国跟我苦兮兮的创业。”
“留在这边干什么?”周祈年挑着三明治,他只吃金枪鱼三明治,柜台里竟然没有,他不是能凑合凑合的人,既然没有他想吃的,那他就不吃,收回手,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说,“留在这边找个外国老婆吗?我妈是语文老师,不是英语老师,以后我带她回家见家长,我还得当翻译,多累。”
“拉倒吧,你是不想找外国老婆吗?留学生圈里追你的女生不一大把,你要是想谈恋爱,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周祈年要笑不笑地嗯了声,“懒得谈。”
“装吧你就,要是云盏出现在这里,她问你,周祈年,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你会怎么说?”都不用听就能猜到他的答案,傅远洋冷笑连连,大放厥词,“你要是拒绝我当场吃屎。”
周祈年靠着货架笑,低了低头,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我会说,周king不是你要谈恋爱就能和你谈恋爱的,要不这样,你意思意思追我几天?”
傅远洋笑得不行:“有你这样的吗?像个拽哥又像个傻缺。”
“我说的可是实话。”周祈年拖腔拉调的,压根没给人真心实意的感觉,像是朋友间的玩笑话般调侃自己。
傅远洋选好东西去结账了,而周祈年还站在货架前迟迟未动。云盏看着玻璃窗里模糊的倒影,看见他嘴角的笑一点点消失殆尽,看见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颓靡地耷拉下肩,对着空气,嗓音哑的像是喉间含着沙砾,字字句句都是煎熬。
他说:“真的,我很好哄的,云盏,你……哄哄我,行吗?”
便利店门开了又关,人来了又走。云盏出了便利店后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伦敦的冬天是真的冷,云盏穿着羽绒服裹着围巾都感觉有寒气从四面八方灌进来。穿过几条街区,突然有路人拦下她,试探性地用中文和她对话,见她点了点头后,路人递过来一包纸巾,云盏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
“为什么不叫住我?”周祈年抱着她的怀抱紧了紧,声音温柔的像是在她耳边放烟花,一簇簇在她脑海里分崩离析。
“我们说好了分手的,我一直以来想的都是,等你回国了,我们和好。你说你不想谈异国恋,你说你不想让我等你,你不想让我那么累,”云盏喉咙哽咽了一下,“你凡事都替我考虑,我也没有办法不为你考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有你这样的吗,什么都答应?那可是分手!万一我们分手了之后,我和别人在一起,亦或者是,你和别人在一起呢?”这三年,周祈年总会做噩梦,梦到他回国后,云盏牵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冲他笑,而他只能旁观。
云盏嗯了声,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呼吸来,她不像他,总是吊儿郎当地说些玩笑话,她就连看人的眼神都是日月可鉴的真诚,“不会的,我不会和别人在一起的,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回来。除了你以外,不会喜欢别人了。”
是我逼你选的这条路,也是我逼我们走向这条路,我又怎么会舍得让你我迷失在雾里。
这世界真的好大,未来我会遇到无数人,他们或许比你优秀比你真诚,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是你。
我不看别人,只看你。
我不爱别人,只爱你。
耳边的呼吸局促又慌张,胸膛隐忍地起伏,云盏贴着他胸口,清晰地听到他错乱的心跳声,落在她心里回音无数。他突然抱起她把她按在自己怀里毫无章法地亲,云盏睁着眼,猝不及防地有只手伸出来盖住她的眼,那几秒的空隙里,她看到了他潮红的眼。
周祈年往后仰了仰头,颈间喉结极慢地滚动着,要怎么形容他当下的心情呢?他一直以为在这段爱里云盏爱得清醒,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她和他一样在爱里沉沦。
蓦地,周祈年偏头吻着她,沿着她的鼻尖唇角,再到耳畔颈侧,流连忘返地停在她的耳垂。云盏双手抱着他,感受到他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狗狗窝在自己的怀里取暖,她细细地喘着气,伸手抚摸着他光滑的后背,脊骨绵延,沁着一层热汗。
他整个人压着她,逼仄黏糊的空气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也正因此,云盏抓住了揉碎在湿热空气里的脆弱冷吻,抓住了她的清醒,伸手把他推开。她一只手手肘撑着沙发,另一只手扯开他凌乱的衣领,这一次,他没有和以往一样阻止,静静地等待她的动作。
领口掀开。
锁骨处的纹身,清晰的仿佛刚纹上去一样。
云盏像是被刺到般,双眼狠狠一眨,“婚纱店里你和我说那些话,让我以为你真的把我忘的一干二净了。周祈年,你连和我有关的纹身都不舍得洗……”
“嗯,周祈年就是个怂货,和云盏有关的一切,都不舍得放弃。”周祈年一直以来都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被她发现,可是在今天,在当下,他意识到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底牌啊,她一出场,他就show hand。
“所以微信到现在还是,云盏的舔狗,是吗?”
他笑了下,“不是周king吗?”
“那个是你的小号,别以为我不知道。”
“嗯,是工作号,很少回人消息的,只有回你消息的时候是秒回。”
他真的太犯规了,云盏的眼好像被他传染了似的也晕起一层潮红,明知故问地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还能是为什么?”周祈年捧起她的脸,亲了亲她的唇,蜻蜓点水的亲吻,而后双眼直视她,一字一句说的清晰有力,“因为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周祈年只喜欢云盏。”
第73章 chapter71
客房里静谧无声, 落地灯灯光轻轻荡漾,拍打着二人热烈跳动的心脏。酒店的沙发并不宽敞,他们交叠躺成一团, 汲取着彼此身上的温度。是有好久, 好久没有这样亲密温存过了。
云盏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 吸了吸鼻子,忍不住说:“我也想去纹个纹身。”
“纹我的名字?”周祈年能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