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何:“……”
春意渐深,江何从孤山岛回东城的路上看到梨花已经开过一轮,落了满山。他在心里算了算日子,沈趋庭的婚礼在两周后,孟杳也说片子粗剪基本结束了,留一周时间补拍,刚好赶上婚礼。
胡开尔起先喊孟杳当伴娘,孟杳怕没时间耽误事,只能婉拒。胡开尔觉得可惜,但也没强求,反倒大喇喇道:“但我已经约了设计师给你做礼服哎!上次问你尺码就是为了这个。懒得退了,要不你还是弄一套?到我婚礼上穿!我就想要多多的美女!”
孟杳只得道谢应下,挂了视频后又神情凝重地问江何:“我是不是得给封大红包了?”私人订制的裙子,怎么也不会便宜。
她一贯在意“礼尚往来”这事,江何倒不意外。但还是被她严肃的表情逗笑了,乐得不行,“其实咱俩可以只包一个。”
孟杳眼一亮,“那我尽量多包一点,然后跟你的放一起,这样就不显少了!”毕竟她再怎么“尽量”,拿出手的红包和他们这群公子哥是比不了的。跟江何的放一块,面上或许会好看些。
江河:“……”他好像也不是这个意思。
下高速后,江何去胡开尔那咖啡馆绕了一趟。孟杳实在没空,礼服是她线上视频选的,做好了送到胡开尔那儿,让江何顺便去拿。
江何将那香槟色缎面礼服裙从模特衣架上拎下来,前后扫了两眼,皱了皱眉。
胡开尔一看他那表情,就有话说了:“这就不满意了?就看不惯你们男的这种控制欲,女朋友穿什么衣服也要管?这可是孟杳自己选的,人家想露就露。我告诉你啊,到时候我婚礼她要是没穿这件,我找你算账!”
这礼服前头抹胸后头镂空,右腿边还微微开叉,确实很具有展示性。
但江何皱眉并不是因为这个——他只是目测这尺码不合适,有点大了,孟杳把自己作瘦了一圈。
而且,他非常质疑“孟杳自己选的”这种说法。这显然不是她的审美。
他无语地看了胡开尔一眼,懒得说话,心道沈趋庭是不是知道自己作孽太多所以娶个这样的回家造福社会。
路上江何还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孟杳两周内圆润起来,想着想着脑子里就出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停车的时候还在兀自心虚,刚要下车,却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背影摇曳生姿地往林拓家走。
也就是这短时间孟杳废寝忘食的工作据点。
如果说这背影只是眼熟,但下车后看清了她步步生风的脚下那双起码十二公分的红底高跟鞋,江何确认了。
Samantha.
江何当下只是有点意外,但片刻后就感觉到不安——尽管他其实想不到 Samantha 和孟杳的接触有什么值得不安的。
但这就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怕的,外力。
他先回孟杳家,把礼服挂了起来。他坐在床上盯着那泛着圣洁光泽的裙子发了好久的呆,又踱步去阳台抽了几根烟,看着夜色渐深,才决定下楼。
为了随时监督她吃饭,江何也知道林拓院子的密码。进屋的时候一片漆黑,他愈发紧张,结果刚走两步,听见一声啜泣,将他吓得不轻。
江何再往里看,才发现微弱的荧光,巨大屏幕对面,坐着两个人
孟杳最先发现他,低呼一声:“你怎么都不出声。”
而后开了灯,江何才看见 Samantha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睫毛膏还糊在了脸上——刚才那声把他吓得灵魂出窍的啜泣,想必也是这位超模小姐发出来的。
他作意外状,“你怎么在这。”
语气说不上好,是他一贯的那种傲慢姿态,好像对谁都不耐烦似的。孟杳忽然就想起在英国那会儿,他和 Samantha 还没确定关系的暧昧期,一次多人聚餐后她无意间听到 Samantha 和朋友聊天,朋友嫌江何太傲,拽得没边,肯定不会宠人。
Samantha 满不在意地轻笑:“傲慢的男人折下风骨才有意思呢。”
孟杳听了这么一句就走了,当下还在心里感叹,Samantha 和江何好像哦,语气都是一样的。
现在江何摆冷脸,两人似乎还是很像。
孟杳出声回答:“我请她来帮忙看看我的粗剪,上午谈梦和唐玛丽已经看过了,我想找专业的提点意见。”而她在东城能联系到的“专业”演员,也就只有 Samantha 了。
江何不太爽地想,她就客串过几步电影,算什么专业的。不知道孟杳为什么非得请来,难道很熟么。
但他没说,轻轻笑了笑:“给人感动哭了,看来孟导挺厉害。”
孟杳不是很渴望肯定的那类人,但他这么漫不经心的一句,居然叫她很开心,有点压不住笑意。
江何捕捉到她这点纯然的喜悦,心里挺矛盾,不知道是不是该为她开心——把他前女友叫来给她看片,居然还能这么开心。
“…但我有一个问题。”Samantha 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忽然出声。
孟杳高度重视,“你说!”蹭的又坐回她身边。
江何站在原地看她,真是求知若渴。
“我觉得……你把女主角拍得太优雅了。”Samantha 的确不是专业的电影演员,但她也算在行业内工作多年,审美意识非常在线。
孟杳愿闻其详。
“我理解,这个电影其实基本上都是这个年轻女警的视角讲述吧?”Samantha 说,“那在她的眼里,这个老年女主角不应该这么体面的。她把她当成没文化的单身母亲,而且是自己的未来婆婆,这种立场下,至少前期,她在她眼里应该是比较憔悴可怜的样子。”
孟杳听完,还没细忖,居然就有茅塞顿开之感。她这么多天,就始终觉得画面里缺了点什么。
虽然这部分其实是林拓拍的。
Samantha 看她表情,似乎就知道自己说得很好,瘦削的下巴一扬,等着挨夸。却看见江何挺冷漠地站在那儿,瘟神一样。
但那张脸还是无可挑剔。Samantha 想起自己当年心动的就是这张脸和这份傲。她也如愿在交往后看到了他没那么傲的样子,朋友都说她厉害,这种男人也拿得住。
不过没人知道 Samantha 就是因为他变身好好男友才想和他分手。
倒不是她受虐狂就喜欢傲的,只是江何的贴心周到太程式化了,恋爱第一天就收敛冷漠样,一整天的约会安排得妥妥当当,连车载香薰都兼顾到。Samantha 觉得他是太“会”了,仿佛只要确定她是女朋友了,就自有一套不会出错的方法对待。
这当然也好,他几乎都不会让你生气,哪怕吵架了也该哄就哄绝不揪着所谓的“道理”不放。但几个月的甜蜜感过去,Samantha 就觉得没意思。
分手的时候她找不到准确的词语,只好循着感觉跟江何说:“我觉得你不太真诚。”
江何当时特别无语地笑了声:“分手就分手,咱俩没过节吧?扣这么大一口锅给我?”天地良心,他是真的在好好谈恋爱。
Samantha 耸耸肩,没多解释。她知道江何也并不需要她的解释——分了就分了,又没什么不愉快,不必责怪对方,更不要怀疑自己。他俩都是这个态度。
但后来 Samantha 遇到了真正周到贴心的人,不免又想到江何,仍在心里坚定了自己的结论。
嗯,他就是不真诚。
现在看他一副有点不爽又有点委屈的瘟神表情,Samantha 倒忽然觉得,这大概是真诚的了。
拽嘛拽不起来,低头嘛低不下去,啧,果然人在爱里最真实的样子就是扭曲矛盾又有点可笑的。
Samantha 乐见其成,很亲昵地搂了孟杳胳膊一下,“孟大导演,上映了叫我哦,我给你站台!”
孟杳感激地笑:“虽然不太可能,但还是谢谢你。”
“怎么没可能。”Samantha 这么说一句,戴上墨镜,又潇潇洒洒地走了。
经过江何身边,听到他凉凉一句:“…大晚上戴什么墨镜。毛病。”
Samantha 没理,走出了院子才憋不住笑,笑得差点没踩稳高跟鞋——哪见过江何这种样子啊!心里不爽憋着不敢跟孟杳说,就犯贱来挑她的刺!小学生吧他!
她的嘎嘎大笑还是让屋子里两人听见了,江何脸都黑了,孟杳听着那爽朗笑声,想到他幽幽损人那一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看了他一眼,“礼服拿到了?”
“嗯。”
“回去吧。”
“好。”
*
到家,江何本想点外卖,孟杳撸起袖子,“我来做饭。”
江何有点意外,这段时间她基本都累得没有做饭的力气。
但她已经打开冰箱,看来是真的想做,他也就没说什么。
好在冰箱里还有些菜,孟杳不多时就端了三盘菜出锅,青椒炒肉、干煸豆角、干锅包菜,蒸锅里还有一份水蒸蛋。
四个菜,色泽都不错,整齐摆上桌,勉强够她消化掉心里的异样情绪。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喊江何吃饭。
江何吃东西的样子一向也是她的解压方式之一,孟杳看他几眼,就在谴责自己乱想,真是没事找事。
倒是江何忽然问她:“怎么想到找她来看片?”
“人家毕竟客串过大导的电影嘛,我觉得审美还是很专业的。你看她给我提的建议,一针见血。”孟杳是真挺感激 Samantha。
江何笑了笑,点点头。
瞧瞧,人家这气量。
在伦敦见证了他跟 Samantha 交往到分手的全程,还能大大方方地拿人家当专业演员请过来提建议。
钟牧原跟她压根没交往过,他只是看到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就不爽了。
他真是差得太远。
饭后,江何洗碗。
孟杳冲澡之后去试了试礼服,好像有点大了,尤其抹胸那里,她有点撑不起来。挺郁闷地走出卧室,看见江何在擦灶台。
灶台高度对他来说太低,他不得不弯腰,卫衣的帽子因此从颈侧落到肩前来,鼓鼓的,遮住他半边脸。
挺滑稽的。
但孟杳居然觉得有点可爱,高大身躯在她眼里变成卡通版,像动漫里不擅家务的小人。如果系上围裙就更像了。
江何抹完灶台,把抹布洗了晾在水龙头上,回头正撞见她灼热眼神。
“…怎么了?”他问。
孟杳朝他走过去,“礼服大了。”
江何笑一声:“谁让你不好好吃饭。趁这半个月多吃点吧,圆润点。”
他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卫衣帽子掉到了前面,扯到后面后又抬手到肩后去整理。
孟杳抬头看着他小臂上明显的青筋,忽然有点心痒。
她上前一步,径直踮脚咬他的嘴唇,他也根本不防备,直接让她滑了进去。交缠好一阵,她站不住了,全部重量靠着他,喘着气道:“想变圆润……不是有更快的方法么。”
她的手在他身上流连。
江何愣了一下,低声笑了,这人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原来是和他一个厂子里产出来的。下午他那点自我谴责的心虚烟消云散,没有理由不配合,直接抱着她的臀将人抬起进了卧室。
这段时间孟杳太累,他们很少做,也因此两人都敏感,都急躁。江何觉得自己差点就要当场交待了,却发现孟杳似乎更甚,在他将她全身亲遍后说等他先冲个澡时,她居然抱着他不肯放。
江何有些意外,搂了她一下,贴在她耳边低声道:“乖,我身上脏。”
孟杳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似乎有点矛盾,既不喜欢他把她衣服脱光了自己还穿得齐整,也不喜欢他起身后第一时间掀了被子过来盖住她;既想现在就扒了他的裤子,又忽然想看他自己把衣服脱了。
她把下巴搭在他肩上,确实能闻到淡淡的汗味。不难闻,但她更喜欢他沐浴露的味道。
“…一起吧。”她说。
江何的手猛地一僵,“…什么意思。”
没等她回答,他已经俯下身直接将人扛在肩上从被子里拖出来,进了浴室。
热气很快氤氲上来,孟杳如愿看到了江何在她面前将自己的衣服脱干净,而江何则意外地看见了孟杳从未有过的热情。
孟杳在冰凉的瓷砖和温暖的热水交替中,在雾气升起又被她手抹去的模糊镜面中,听见江何一遍又一遍叫她的名字,也听见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回应他。
最后停歇之时,他们都讶异于自己的疯狂。
孟杳目光落在她腿边那一堆用完的东西上,有点不忍直视,一扭头,又看见身后镜子的雾面上自己撑出来的手掌印。
“……”
江何也清了清嗓子,轻拍一下她臀侧,“自己下得来么?”
“…你说呢?”
江何轻笑一声,把她抱下洗漱台,让她挂在自己身上,而后单手简单收拾了台面上的东西,又抱着她回了卧室。
孟杳太累了,几乎沾枕就要睡着。
江何紧紧抱着她,还是没忍住,问:“…今天怎么回事?”
他指的是她不同寻常的热情,她听到了,也听懂了。她以前对性事也称得上喜爱,能自然享受其中种种乐趣,但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乐此不疲……或者说,不知节制。
可她也没法解释。
就是想。
颤巍巍睁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回答,倒在垂下眼眸时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Samantha 怎么会知道我在拍电影啊?”
“…啊?”江何反应不过来。
孟杳没说话。
江何拧着眉,想起来了——在机场遇到 Samantha 和梅月霞那天,Samantha 同她寒暄时就说她做导演了。而孟杳显然不会特地通知她这件事。
江何忽然明白了,笑出声来。
孟杳将头抵在他胸前,没说话。
她知道他在笑什么。笑就笑吧,她承认。晚上做那顿饭压根不够打发她的情绪,她刚刚在浴室里就想问了,但又不想浪费那样美妙的时刻。
江何将她搂得更紧,“你和她的共同好友,不是只有我吧?沈趋庭裴澈雷卡他们不都是?”
孟杳:“……”她怎么就忘了这茬,她是不是傻?
见她不作声,江何笑得更欢,肩都在抖。
孟杳咬牙,手猛地向下抓住他,“你再笑?”
江何“嘶”一声,眸色瞬间变深,盯着她,“你确定要用这个威胁我?”
孟杳才不怕,“没套了。”他们刚刚去浴室,已经把床头柜里的存货用完了。
江何冷笑:“浴室镜柜里还有一盒。”
孟杳:“……”她最近确实是太忙了,连家里日用品的库存都不清楚。
识时务者为俊杰,孟杳立刻缩回手抱住他,将脸埋在他怀里装乖。她是真不能再折腾了,明天还得构思补拍的事情。而且她也真的累,主动的放纵似乎比被动的承受更累,要是再来,她明天可能真的要睡一整天了。
江何心情极好,好到几乎不困,抱着她,既像喟叹,又好似自言自语,说了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