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啊。”孟杳不多想,反正跟着江何出门最轻松,什么都不用操心,两条腿会走路就行。
江何笑问:“还住竹林那?”
孟杳回视他的眼神,忽然觉得脸热,“…都行。”
其实她很喜欢那片竹林的。她知道江何也喜欢。可他偏要贱兮兮地来问她,那她就不如实回答。
“那换个新酒店试试。”江何云淡风轻地说。
“行啊。”孟杳直觉他憋着坏呢,但她不急,到了不就知道?
按剧组的计划,3 月 26 日那天全组人都得通宵,去东郊借天光,拍完星空拍日出,蹭这两个月以来东城最明朗的好天气,蹭到了就可以直接杀青。
孟杳本不放心将这样关键的外景放在最后两天拍摄,无奈东城的春天实在很难有好天气,这几年不是倒春寒就是雾霾袭击,跳来跳去,只能拖到了最后。
好在 26 号和 27 号天气极好,气象台老早就发了预告说这两天是几年难得一遇的好晴天,大气状况也好,幸运的话在野外还可以观测到大面积的流星雨,社交媒体上几个话题早早地热起来,大家都在期待。
张雷喜气洋洋地说老天爷真赏脸,这是在暗示他们的电影要拿奖啊。
孟杳也终于放下心,最后那一场日出戏她可是反复琢磨了好久,连分镜图都手绘了三版。
3 月 26 号孟杳下午才开工,早上江何和雷卡提前去了湖城,说是老罗认识了个新哥们,在粤城那边开了许多年冲浪店,他想去交个朋友。
“你明天拍完直接坐高铁来,我去接你。”他开车去的,把子曰也带上了。
他们原本打算出门这几天把子曰放在宠物店寄养,后来江何说既然都要去湖城,不如就把子曰放在老罗那儿,让小猫也故地重游一把。
孟杳探身进车窗里摸了摸猫猫头,“跟你爹走吧!”
说完就要抽身出去,被江何猛地攥住了手腕。
“她爹我呢?”他挑挑眉,问。
“…我们刚刚吃的韭菜饺子。”孟杳满脸黑线地提醒他。
“我漱口了。”江何说完就攥着她手腕将人拉近,吻住她的嘴唇。
“我没有……”孟杳的话音被他吞掉了。
江何鲜少浅尝辄止地吻她,一旦纠缠上了就非要把她亲到腿软才松口的。孟杳仅剩的氧气只够她思考——她现在下半身扒在车窗边的姿势一定非常猥琐。拜托这大清早的小区里不要有人路过拍下她的丑态。
等他终于放人,孟杳狠狠瞪了他一眼。
江何装没看到,悠悠然说一句:“嗯,尝出来了。”韭菜鸡蛋馅的,害他白漱口了。
孟杳:“…滚吧。”
雷卡早看不下去,一踩油门带着江何滚了。
下午孟杳跟全组人一起去东郊,天气特别好,晚霞是大片大片的粉紫色,孟杳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
“我在东城住了一辈子了,这么好的天还是小时候才见得多呢!”唐玛丽女士特别激动,因为今天补拍的就是她演的母亲自沉河塘的一幕。
在盛大的晚霞下自沉,比先前林拓拍的林天投湖好看多了。唐玛丽说她拍了一整部,终于要美一回。
“林导把我拍得阴气森森的!”林拓不在,她肆无忌惮地说他坏话。
唐毅“啧”一声:“片子就这个调性!”比起自己老妈不讲道理地拥护孟杳,唐毅还是时不时就照林拓的思路进行拍摄。
孟杳也没觉得自己的想法和林拓是矛盾的,她心里有数,所以每次唐毅意有所指,她都当听不到。
反正她话撂出去了,又不是只有一个摄影师,爱拍拍,不拍拉倒。
唐毅牢骚多,但真到拍的时候,还是兢兢业业。他和新摄影师互为补充,拍到了许多孟杳为之赞叹的惊艳镜头。
这天下午,他们顺利地拍到了东城数年来最美的一场晚霞,也结束了全片最重要的一个镜头。
唐玛丽花白的头发一点点消失在映着粉紫色的湖面下,孟杳做在监视器后,几乎热泪盈眶。
她把这一幕隔着监视器拍下来,通过邮件发给了莫嘉禾——莫嘉禾已经停用聊天软件很久,也不怎么回邮件,但孟杳想,她必须要在这一时刻,把这个画面传递给莫嘉禾。哪怕她也许不会看到。
收工后几人直接在湖岸上扎了三顶帐篷,张雷激动得就差当场烧篝火庆祝了。
“最后一场!明天拍完日出咱就杀青了!”他冲孟杳喊。
孟杳也按捺着激动的心,坐在帐篷里看着满天繁星,静静地等明天的日出到来。
晚上她睡不着,给江何发微信:[我拍到了一场无与伦比的晚霞。]
没等回复,自己加一句:[我太牛了。]
江何信息回得快,就俩字,加一个问号,孟杳仿佛已经看到他扬眉的小表情——[没图?]
[剧组机密,不能外泄。]
这次的回复隔得久一点,[你当我稀罕看。]
孟杳噗地笑出声,手机塞枕头底下,不回了。
脸贴着枕头,闭上眼,心里在默数。
一分半钟后,枕头底下震动了一下。
孟杳憋着笑滑开手机,果然看见江何的回复:[真不给看?]
[不给!]孟导很严格。
[赶紧睡吧,明天中午我就到啦!]女朋友很贴心。
江何看着屏幕哼了声,回她一个晚安表情包。
第二天清早的雨将所有人浇懵了。
孟杳没怎么睡,是最早听见雨滴落在帐篷上滴答滴答的声音的。她睁开眼还以为自己幻听,愣了半分钟才爬起来,看见水汽蒙蒙的天,当即就愣住了。
淅沥沥的小雨,不影响周边的摄影爱好者们拍雨中湖景,但对他们想拍日出的剧组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了。
张雷指着那连影子都没有的太阳骂了半天脏话,唐玛丽皱着眉念叨哪有星空之后下雨的鬼天气,孟杳反倒在众人的牢骚声中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补救方案。
日出拍不了,那就只能换景。
这一场是谈梦的最后一个镜头,原本拍日出的寓意就是她查清了案子,和男朋友分了手,带着许多人的新生继续走下去。
“换景吧。”孟杳做了决定。
“什么景?哪还有景?”他们租的景全都已经拍完了,现在临时去租也来不及,“难道又回林拓家?”
孟杳皱着眉:“就回他家拍。”
“他那房子总共没多大,每个角落都被拍到了!再拍就穿帮了!”张雷急道。
“在小区里拍。”孟杳疯狂拼贴脑海中划过的碎片,“拍她走向雨幕,给她一把亮色的伞。之前我们拍她不都是黑雨伞?”
张雷还在皱眉,谈梦迅速理解了她的意思,“我觉得可以。”
“快去找一把合适的雨伞。亮色的,黄色、蓝色、绿色,都可以。”孟杳下了命令。
别无他法,张雷只能照做。确定了这个方案,又怕雨停,几个人抢着时间收拾行李,三顶帐篷捆起来往后备箱丢,踩足了油门往回赶。
孟杳在路上给江何拨了电话,说明情况,“我可能来不及去一趟湖城了。”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却也知道不是突发情况迫不得已的话孟杳不会放他鸽子。
“我估计要拍到下午或者晚上,我待会儿看看明天早上的飞机,直接飞苏梅岛。我们苏梅岛见,好吗?”孟杳说。
江何默了两秒,“不急,我给你订,你把那边的事处理好。”
孟杳那一刹那有点鼻酸,平复一秒,“…好。”
“我订好了截图发你。”
“嗯。”
“没事,婚礼到了就行。”江何吊儿郎当地笑了声,又道,“不到都行,反正又不是我们俩结婚。”
“我明天早上就到。”孟杳看着车窗外渐大的雨势,小声地说。
“嗯。”
挂断电话,江何抬头望了望远处若隐若现的塔顶。九十九级台阶,他停在中间,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上。
忽然听见悠远钟声,响彻整片山林。
身边游人络绎不绝,大多是情侣,看来老罗没说错,这口钟大概真的挺灵。
他摸出口袋里的两条红绳,想了想,将它们两股缠绕,再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转身,拾级而下。
作者的话
林不答
作者
03-11
小波折一下,不要慌,还有两三章正文就完结了嗷。
第69章 .他大概要喝一辈子的冰美了。
机场广播响了很多遍,孟杳还是没法相信她的航班被取消了。昨天清早下起的那场雨暂歇一晚,到今天变本加厉成了暴雨,机场里大半的航班出现延误或取消,旅客们乱糟糟地挤作一团。
孟杳本还在为昨天因祸得福拍到了意外的彩虹而惊喜,这会儿却彻底蔫了。
老天跟她作对似的,就是不让她去参加胡开尔的婚礼。
孟杳坐在咖啡厅里攥着手机,心烦意乱,根本不想跟江何说她可能真的赶不到了。她还想看看有没有其他航班复飞的可能。
而没等她说,他的微信已经发过来。
[航班取消了?]
孟杳回了个丧气的表情。
[我查了一下,东部沿海都在下雨,天气状况确实不好。]不知是不是文字的特性,他看起来非常冷静,似乎并不失落,[你还是别来了,危险。打车回家,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孟杳知道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但就是觉得很遗憾,甚至有些难过。
她把自己塞在吵吵嚷嚷的咖啡厅角落座位里,打字问江何:[你已经到了吗?]
[嗯,昨晚到的]
他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补充一条:[放心,我给你全程直播,你什么都不会错过]
屏幕那边反复闪烁着“正在输入中……”,孟杳苦笑。
等了很久,没见他发消息过来,孟杳正要打字问,看到一条:[我还可以帮你抢捧花]
她愣了一下。
屏幕那边也停住了,没有“正在输入中”,也没有新消息。
孟杳等了等,自己打字回复,一个“好”字刚发出去,几乎同时,她看到江何那边弹出来的新消息:[你要捧花吗?]
孟杳这次没等,只是在刚敲下第一个字的时候忽然改了主意,换成语音输入,按着屏幕说:“要的。”
一秒的语音条,她的声音清晰。
她说:“要的。”
江何也用语音回复:“好,带回去给你。”
聊完喝了杯热可可,孟杳没那么郁闷了,拖上行李打算回家,却在快走出咖啡厅时看到了排队队伍里熟悉的身影。
钟牧原手里拿着登机牌,抬头严肃地看着闪烁的信息屏,眉毛拧在一起。
孟杳顿了顿脚步。
她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自从确认莫嘉禾的安全之后。她没过问他是否还在为莫嘉禾做心理咨询,也顺理成章地忘记元旦那天他十分坚持,要她有时间的时候和他谈谈。
他也没有再来联系。
这个人好像一直都挺奇怪的,又或者是不凑巧,他和自己的节奏永远不同步。孟杳这样想着,决定不同他打招呼了,提步要走。
钟牧原却在这时候扭头看到了她。
他也明显一怔,犹疑两秒,才向她走过来,“杳杳。”笑容仍然温暖和煦。
孟杳也冲他笑笑,“好巧。”
“你要去哪?延误了?”
“嗯,本来去泰国参加朋友婚礼。”孟杳答,扫到他登机牌上的 LHR,便问,“要去伦敦?”
“嗯。”钟牧原应声后沉默了几秒,又解释道,“东医神经科和 UCL 心理学研究所开了一个合作项目,邀请我过去做负责人。”
孟杳笑:“那很好啊。”她知道这意味着他将再次长期离开中国,也知道这其实挺奇怪,甚至挺值得生气的——一个对你展开过追求并反复请你抽出时间“和他谈谈”的人,计划着一声不吭地离开。
就像她大四那年忽然收到一张来自美国的明信片,羚羊谷的瑰丽奇景上“毕业快乐”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一笔端正行楷,她高三那年偷偷模仿过无数次的。
但孟杳不生气,也不觉得被冒犯。她从来都不是为这种事生气的人。
所以大四那年,随明信片一起被送到她宿舍的还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旧包裹和信封,宿舍驿站的大叔满头大汗向她道歉,“真见了鬼,这个人寄的东西全堆在角落架子底下了,我都不晓得,今天才翻出来的……是不是耽误你事情了?”
而孟杳只是摇头表示没关系,把那张明信片收到毕业纪念册里,其他的旧包裹同毕业杂物一起卖给了废品站。她一个也没拆开看。
钟牧原看着她礼貌而毫无芥蒂的笑容,没有说话。
孟杳又道:“你的飞机没取消?”
“没有。”钟牧原苦笑,“俄航,风雨无阻。”
“俄航要是也执飞中泰航班就好了。”孟杳耸耸肩,“几点的飞机?”
“延误了,还早。”
这话让她没法接,孟杳正要生硬地告别,话到嘴边忽然想起另一茬,笑了笑说:“你之前说有话想和我说,现在还有吗?你航班不急的话就今天吧,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了。”
钟牧原知道她的意思其实是“之后我不会再听”,也知道这话里其实暗含着淡淡的谴责——反复纠缠的是你,说要谈的是你,一声不吭走人的也是你。
但只是谴责,并不愤怒。
只是出于对他反常而无礼的社交表现的谴责而已。
孟杳从不委屈自己,也不薄待别人。她现在仍然愿意和他谈,就是她对他的尊重。
钟牧原也知道,哪怕说了,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从他那天在餐厅外看见她和江何的相处他就明白,过去的事,说不说都没有意义了。
可他心中居然还是燃起了一点绝望的焰火——万一呢。
他笑笑,邀请道:“去咖啡厅坐坐?”
钟牧原问她要喝什么,孟杳摇头,一杯热可可已经将她灌饱。钟牧原还是给她点了中杯焦糖玛奇朵,他自己喝冰美。
“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落座后,他说。
“嗯。”
钟牧原犹疑几秒,才道:“大学那几年,你有没有收到过我寄给你的礼物和明信片?”
孟杳如实道:“毕业的时候一起收到的,积压在快递驿站了。”
钟牧原愣了一下,而后了然一笑,嘲弄地摇了摇头,而后定定看着她,“如果我说……这大概是江何故意压下来不让你收到的,你会相信吗?”
孟杳皱了皱眉,她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如果说是江何从中作梗,她似乎也不意外。
钟牧原似乎在期待她的反应。可她的反应也就是皱了皱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