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欢眠静心听着,见他停了,还扫过去催促的一眼。
郁楚宴笑笑:“柏拉图曾在《理想国》里提过治理国家就像指挥一艘船在大海里航行,理智聪明且能力出众的人,才能将船驶到目的地,但事实是,被推上掌舵者位置的往往是醉心权术却无能力的人,在他们的引领下,跟无头苍蝇似的在广袤大海胡乱行使的船,就被称为愚人船。”
“那那个呢?什么个说法?”
贺欢眠意犹未尽听完,又毫不客气地指向另一处湖中石景,问道。
郁楚宴看了一眼:“聚石为山,一池三山经典范式,这属于风水的东西了。”
“风水?怎么个说法?生财?你说我在家里的鱼缸复刻下可行吗?”
贺欢眠好奇心是无穷无尽的、
她边问着,边蹲下身挑了三颗好看的石子收了起来。
发财的事,宁可信其有嘛。
“说不准,不过历代皇家园林都沿用了这套,他们到底因权有钱,还是因风水有钱,这谁说得准呢?”
和郁楚宴如果只是单纯的聊天,是件很愉悦的事。
他知识面广,又风趣善谈。
哪怕她思维极其跳跃,话题也是极度天马行空,他都能接得上,随口两句就能把话语延展下去。
于是,等郁承泽处理完手里的事情,来接他家小老板时,看到的就是两人这么相谈甚欢的一幕。
园林的景致是专人设计的,哪怕是看似路边随意的一盏灯,都有经过仔细的考量。
既不会显得过于昏暗,又不会喧宾夺主地破坏气氛。
在这灯光下,没有情意,都凭空添了几分。
郁承泽微眯了眯眼,忽而一笑,迈步走了过去。
郁楚宴看到男人身影的一瞬,背挺得笔直,面色微不可见地僵了僵。
男人笑笑,即便已经敛了气势,但当他视线停落在某处时,依旧会给人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压力。
“小叔。”
郁楚宴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
郁承泽微微颔首,接着接过卫二递过来的外套,披在贺欢眠身上。
“怎么在这儿玩?湖边冷,还不带外套,感冒了怎么办?”
语气带着些不赞同。
“恩恩,知道了知道了。”
贺欢眠还想着风水的事,玩捏着石子敷衍地点头。
郁楚宴看到眼前这幕,一个不曾细思,却足够耸人听闻的念头。
突然冒了出来。
郁楚宴压下了那个荒谬的想法。
之前他故意拿两人关系说事,就是因为他觉得绝对不可能。
他小叔是绝对不可能喜欢贺欢眠这种肤浅又虚荣的女人。
可是……真的不可能吗?
郁楚宴回想起自己刚才的鬼使神差,忍不住朝两人望去。
贺欢眠刚从地上抓了石头,石头被卫二接过去了,但手还是沾了灰。
她看了圈,也没看到附近有洗手的地方,就别别扭扭地爪着手。
郁楚宴下意识伸手探到兜里,还没动作。
就见郁家上下众所周知洁癖严重的男人,丝毫不嫌弃地抓住她的手。
贺欢眠吓了一跳,刚想挣脱。
就听男人柔声问:“我听Iran说了,怎么都不要?都不喜欢吗?我觉得那个玉镯很适合你。”
贺欢眠停下了动作,不敢去回忆他说的那个玉镯长啥样。
小声横气:“反正我不要。”
当老板的不要面子的啊?
郁承泽听了也不生气,反而又给她抛出了个难题:“”
湿巾在她的掌心、指缝间细细来回擦拭,接着又是张素蓝的手帕,帕沿用银线绣着的Zoran,矜贵,风雅低调地暗示了它的所属者。
郁楚宴拳头猛地收紧:“小叔,你……”
他想问他是来真的吗?
他想问他知道贺欢眠差一点成为他的未来侄媳吗?
他又太多的话想问,却听郁承泽扫了他一眼,轻轻淡淡道:“楚宴,你要有事就先走吧。”
然后给他们留独处的机会吗?
郁楚宴深吸口气:“我没事。”
郁承泽笑笑,眉头都没皱下。
“刚我出来的时候,看到你小女朋友在到处找你,已经准备朝园子来了,你确定不回去看看吗?”
“她不是……”
郁楚宴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是什么?不是女朋友吗?
即便两人没有正式确立关系,别人也不是聋子瞎子。
郁楚宴像困在笼里的猛兽,满心的烦躁憋闷,却又找不到发泄口。
只能看着他们就这么随意地丢下他离开。
贺欢眠有些别扭地动了动身子,她悄悄地觑了眼身旁的男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车上安静得有些太过了。
卫二本就不苟言笑倒看不出来什么,但除他之外,其余人却全都一副如出一辙的噤若寒蝉模样,连眼尾余光都不敢往她身旁的男人身上放。
贺欢眠慢半拍地想到,这是生气了?
这世道老板可真不好混。
员工不行吧,老板愁,那有能力的呢,又比较的有个性。
那能怎么办呢?
“咳……”
贺欢眠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却碰到手上捏着的坚硬。
一直跟着他们的卫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四颗石头洗干净,还非常周到地熏上了香味。
就差没打个蝴蝶结了,打蝴蝶结的石头,怎么这么诡异呢?哈哈。
听到声音,等着她说话半天没等到的郁承泽,转回头,看到的就是她开开心心捏着石头乐的模样。
郁承泽盯着她看了半晌。
贺欢眠察觉到视线,回头看到他没什么多余情绪的脸。
哦豁,忘了。
她要哄人来着。
贺欢眠低下头,比较了半天,挑出了颗她最不来电的。
塞给他,笑眯眯道:“看我刚刚给你挑的礼物,好看吗?”
“礼物?”
修长白皙的手拿起那块石头,原本平平无奇的鹅卵石,像附上了层荣耀的光环,陡然亮眼了起来。
怎么看着比她手上的还好看呢?
论拍照背景的重要性。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闪而过,但丝毫没影响她的发挥。
“对啊!我挑了好久,那边的光线也不好,为了挑到好看的,我还把郁楚宴都拉过来一起参谋。”
贺欢眠对着这石头一通渲染,说得连卫二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嗯……他刚刚就觉得这颗石头很不一般。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九五汪
贺欢眠不知道卫二心里所想, 不然多少得鄙视一下狗腿。
但这会儿嘛,贺欢眠凑近他,指着那鹅卵石的纹路:“还有还有, 你看出来没,这像什么?”
郁承泽看着她伸出来的手,粉粉嫩嫩的指甲, 莹白圆润的指腹。
跟她人一样, 就没个老实时候,一直在他眼前晃啊晃,晃的他看不到其他:“像什么?”
“你不觉得,很像个愿字吗?”
贺欢眠言辞凿凿,郁承泽的注意力这才分过去几分。
怎么说呢?
就在贺欢眠没说出这话之前, 很难看出这些纹路和愿字有什么关系。
但这些纹路乱, 愿字笔画又多, 乱七八糟的, 还真拼出了个东倒西歪的“愿”。
郁承泽失笑:“嗯。”
贺欢眠高兴了:“我们镇上管这种石头叫心愿石,有了它,以后你就能心想事成,得偿所愿啦。”
郁承泽看向她, 黑沉沉的眼眸似要把人溺毙进去:“得偿所愿吗?”
贺欢眠被看得莫名有些心慌, 缩回手, 虚笑道:“那什么,这只是美好的祝福, 是不包售后的哦。”
胆子这么小, 还这么爱招人。
郁承泽手指微微跳了跳, 收紧了手, 平淡至极地嗯了声, 转回目光。
贺欢眠悄咪咪松了口气。
以为这事总算揭过了,谁知等到地方以后,郁承泽叫人拿出个盒子。
贺欢眠看着光秃秃、拳头大的灰色石头,难得露出迷茫之色。
“这是什么?”
郁承泽:“回礼。”
回礼?
送石头回石头有毛病吗?没有。
贺欢眠一点心理负担没有的收下了,还饶有兴致地问:“这石头哪儿来的啊?有什么说头吗?”
“没有,这就是普通石头,不及你的用心。”
郁承泽是真这么觉得。
即便这石头被贺漪抬到了近百万的价格,或许有什么不寻常。
但对他来说,里面哪怕切开是老玻璃种,都没什么稀罕的。
贺欢眠听到他的话,心里发虚,只连连点头:“对的,对的,我很用心的,你不知道找出这么个石头,多不容易,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了。”
最喜欢的都给我吗?
郁承泽微勾了勾唇,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郁楚宴有吗?”
“当然没有!”
贺欢眠可太懂这个问题了,礼物嘛,当然讲究独一无二性。
更何况她本来就没有给郁楚宴。
回答得更是中气十足。
卫二就看着自己的老板露出了不值钱的笑容,轻松被哄走了。
而贺欢眠则拿着装石头的盒子,开开心心地回了家。
只是她开心,有人就难受了。
贺漪久等不到郁楚宴,逐渐冷静下来,开始回想。
刚刚郁楚宴脸色不像是要准备惊喜的,会不会是真有什么事?
她有点想打个电话问问,众人却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下她。
“惊喜嘛,怎么能电话催呢?”
“二十分钟,这也没多久。”
“我真羡慕你,有楚宴这么贴心的男朋友,要是家信也这么……”
话题逐渐跑偏,贺漪的不安也消退了许多,她笑道:“别这么说,我觉得沈家信也很好啊!已经是年轻一辈中的青年才子了,很优秀了。”
“那跟你换,你愿意吗?”
贺漪笑而不语,即便沈家已经是B市拔尖的了,但跟郁家这种红顶家族性质的,依旧没法相提并论。
说话那人也只是随口一说。
毕竟她家和沈家家世门户相当,已经很好了,她也没想着攀上郁家。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于惠梓听到两人对话,就百般不是滋味了。
自家事自家知道,于家的男人个顶个的废,根本指望不上。
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就把希望寄托给她们,想让她们嫁进更高的门户,来保住自家富贵。
郁家这种级别的,他们不敢随便往上凑。
再往下里,沈家就显眼了。
包括她在内的于家几个女孩,都跟沈家信接触过,意思很明显了。
但无奈沈家却一点不接茬。
好不容易,她使出浑身解数,通过贺漪关系,想方设法地同沈家信走近了些。
谁曾想,沈家直接将人送出国。
还话里话外说是她缠沈家信缠太紧,把人吓得不敢在国内呆了。
这一出,不仅让她直接没了脸,连于家那些废物都敢蹬鼻子上脸,嫌她没把事做漂亮。
一个她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的人,跟郁楚宴比起来,却什么都不是。
凭什么?!
贺漪这种女人,除了家世,有哪点比她好?连她亲妹妹都不喜欢她。
凭什么她却能得到郁楚宴的心,自己不行。
再说了,就算是家世好,于家虽然比贺家差,但贺家同郁家的差距,依旧是天堑。
既然是天堑,那多一点少一点,有什么差?她就真的不行吗?
于惠梓看向贺漪的目光,逐渐有了变化,但此刻被人吹捧的如坠云端的贺漪却对此毫无所觉。
“诶!郁哥回来了!”
贺漪闻声看去,就见郁楚宴神色淡淡地走了过来。
众人你推一下,我攘一下地示意贺漪赶紧站出去。
不想显得太急迫的贺漪,僵持了两秒被众人推出来。
娇俏俏地回头横了他们一眼。
扭头要跟郁楚宴解释,大家就是在开开玩笑。
谁知,郁楚宴却面色淡淡地径直从她身旁走过。
贺漪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身后的众人瞬时噤了声,他们互相看了看,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交换了个迷茫又震惊的视线。
这是没看到?
不应该啊,贺漪以前哪怕是站最角落里,郁楚宴都能精准找到她。
现在站他面前都能看不见?
不可能吧。
一直躲在人群里看着的于惠梓不由得捏紧了手,悄生出些喜意。
或许事情比她想得更容易些。
就一瞬间,贺漪脑中闪过数个想法,最可怕的无疑是那声音失效了。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楚宴!”
已经错开一个身位的郁楚宴听到声音,顿了顿,接着回头神色如常地朝她走来。
“事情处理完了,走吧。”
贺漪很想生气的,换成是以前,就算不生气,肯定也要冷落他一阵。
可现在,对郁楚宴对她态度如常这件本该理所当然的事,她竟然有一种长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只要这世界还正常就好。
正常就好。
她也顾不得别人会怎么看了,若无其事地对郁楚宴笑了笑。
“好啊,走吧。”
直到坐上车,贺漪犹豫片刻,才试探性地问道:“楚宴,刚……你是走神了吗?”
“嗯,就是在想些事情。”
郁楚宴没说谎,他刚刚确实是在想事情。
他仔细回忆这一阵的事情,总觉得这些记忆就像被虚化的照片背景,存在却模糊。
他忍不住探究地看向贺漪。
但看到她的一瞬,那种心跳加速的目眩感又袭来。
思绪一挥即散,他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忍不住有些心疼。
“怎么了?冷了?”
边问着他边把外套脱下来,搭在了她肩上。
贺漪被他一如既往的态度安抚,不动声色地觎着他的脸色:“不冷,就是感觉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钱也没捐出去,心情有点不好。”
郁承泽略带凌厉的桃花眼柔和下来时,多了几分温柔的味道。
“没事,如果你是想捐款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这次项目的负责人,或者,他们也设的有公共捐款账户,如果你不想留名,你直接通过这个账户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