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沈严钧, 想了想轻轻开口:“之前好像听你说过, 已经过去十几年了,阿宴还是有些放不下,这是为什么?”
按道理说,十年时间不短了。
沈严钧想了想:“其实我觉得阿宴也不是放不下,最开始的几年他是真的很在意,叔叔阿姨离世之后,他去了国外,跟我住一个寝室。那时候阿宴真的很惨,被他叔叔逼得没有退路,经常晚上做梦都会大叫一声妈妈,然后吓醒。”
“后来他想方设法夺回陆氏,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给他去思考这些了,脑子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为了树立一个强悍的集团掌权人形象,他把自己以前的爱好几乎全戒了,没有喜好,无欲欲求,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法撼动他半分。”
“但是,其实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没有放下父母的意外离世。”
沈严钧叹了口气:“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跟叔叔阿姨的关系真的非常非常好,听他说叔叔出事前还在跟他说和阿姨一起去了外地,下午就带外地的特色美食回来。”
“结果电话挂断没多久,叔叔阿姨就出车祸了,而且车祸现场挺惨烈的。”
沈严钧看着闻浅浅:“我想阿宴这么多年放不下来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一直不明白叔叔阿姨为什么当时会出现在N市下面的一个小县城,按道理说陆氏集团在那里没有业务,也没听说外地有什么活动,他一直不明白叔叔阿姨为什么当时会去那。”
“可能他觉得,如果不是突然去到那里,叔叔阿姨根本就不会死。”
闻浅浅听完,有些沉重地摇了摇头,难怪陆行宴一直耿耿于怀,父母亲突然莫名其妙的死在一个他从没听说过的小镇,想想都会觉得很遗憾。
她抬起头,看着沈严钧:“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沈严钧刚准备说“不用了”,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嫂子,你后天有没有空?要不你跟我一起陪阿宴去扫墓吧?他要是知道你去,肯定会开心的。”
后天是周末,刚好没有事,于是她点点头答应下来:“好,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
两天后,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帝都环境最好的墓园区,一身黑色衬衣的陆行宴已经在墓地边等着,淡淡地看着车上下来的即便穿了一身黑依旧不掩骚包本色的沈严钧,等他一下车,就把身旁的一大捧白玫瑰往他胸前一塞,说了句“小心,拿好了”。
沈严钧不满地嘀咕一句:“啧,刚下车就指挥人干活。”
陆行宴没理他,转身提着祭品准备走,身后传来沈严钧的叫声:“喂,喂,别走那么急,看看谁来了!”
陆行宴诧异地回头,紧接着就看到了从宾利上下来的一身黑色风衣的闻浅浅。
他呆了呆,然后瞬间眉眼都变暖了,脸上带着诧异的浅笑:“你怎么来了?”
闻浅浅看着他,轻轻说:“想过来陪你看看叔叔阿姨。”
陆行宴低头看着她,表情从诧异变成动容:“谢谢你。”
他觉得她就好像是出现在他生命里难得的一束阳光,温暖热烈坚定,让人心里宁静,忍不住想靠近。
所以他一直很主动的想靠近她,没想到她居然也会主动出现在他需要的时刻。
这一刻,他虽然只简单地说了谢谢,但是心中却好像被温泉的热流包围了。
“哎呀,阿宴,你跟嫂子有什么好谢的”,沈严钧看不下去了,在旁边逼逼:“赶紧走,别让叔叔阿姨等急了!”
陆行宴:……
刚刚融化的心,听到沈严钧声音的瞬间,立马又冻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地攘松蜓暇一眼,转身带路。
这一片是帝都环境最好的墓地,四处种植的花花草草,看上去很有生机,但同成片的墓地一比,就把这里衬地格外的静谧清冷。
偌大墓园只有他们三个,他们一前一后地默默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终于到了一块墓地前,陆行宴停了下来,闻浅浅也跟着止住了脚步。
这是一个双人墓地,周围被收拾的很整洁,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搭理的样子,墓碑上印着陆行宴父母的照片,闻浅浅一眼就看出陆行宴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陆行宴和她长得很像。
“爸爸妈妈,阿宴来看你们了。”陆行宴轻轻开口,从沈严钧那边接过白玫瑰,轻轻地放在墓地旁,随后点上一炷香。
闻浅浅学着他的样子,也点了一炷香。
烟气袅袅上升,陆行宴把祭品都摆上,慢慢蹲下来,静静注视着墓碑,眼神中有说不出的哀伤。
他默默地看着,沈严钧和闻浅浅一直默默陪在他身边,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她低头看了看,是顾队长的电话。
她不怨打扰这里安静的氛围,于是轻轻跟陆行宴说“我去旁边接个电话”,就飞快闪身几步跑出了墓园。
她走之后,沈严钧看着她的背影对陆行宴轻轻开口:“叔叔阿姨今年应该很欣慰,这么多年,你终于有女朋友了,他们在天之灵也可以安心了。”
陆行宴深吸一口气,看着墓前父母依旧停留在十几年前的面容,喃喃道:“爸爸妈妈,我有喜欢的女孩了,我今天带她来看你们了,你们高兴吗?”
沈严钧听闻,用力抿了抿唇没说话,他见不得这种场面,看到容易想哭。
陆行宴接着说:“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又正直又善良,如果你们现在还在,应该会很喜欢她的。”
他从旁边白玫瑰花束里抽出一支,轻轻放在墓前,眼圈有些发红:“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吧,她对我也很好,我会努力追上她,跟她在一起好好渡过下半生,你们可以放心了。”
说完,一阵风吹过,墓前的白玫瑰轻轻颤动,像是在点头。
陆行宴看着花,心中狠狠地一酸,似乎不论过多少年,来到这里,依旧会觉得心中缺了一块。特别是刚刚玫瑰花轻轻颤动,像是轻轻在点头,他就忍不住想,如果此时妈妈健在,听到他说有喜欢的女孩,应该也会这么欣慰的点点头吧?
过了一会,他喃喃讲完关于闻浅浅的情况,又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话题:“爸爸妈妈,我准备这几天就召开董事会罢免陆湛勋。”
提到这个名字,他眼神一冷,随后看着墓前男人的照片:“爸爸,我知道您对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兄弟心软,可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时在你们葬礼那天,我还没走出陆家大宅的大门,就被他带着一群董事会的人堵着,说爸爸您去世了,陆家不能交到我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手上,逼着让我签放弃继承权的协议书,否则就不让我去灵堂。”
说到这,陆行宴咬了咬嘴唇:“说实话,爸爸妈妈你们应该了解我,我对权势并不贪恋,当年如果他真的想要我手上的股权,大可以开诚布公跟我说,他是我的叔叔,只要他开口,我会给他的。”
“可是我受不了他拿葬礼作为要挟,让我见不了你们最后一面。”
陆行宴冷笑一下:“拜他所赐,我被堵在大宅里无路可走,真的没有去成灵堂,当时我又怕又恨,我一直以为我们家关系和睦,爸爸和他兄弟相亲,可是没想到你们才刚走,他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恶魔。”
“想起从前我们一起住在大宅里的日子,我都分不清那时候陆湛勋对您的尊敬对我的疼爱,到底是真的,还是他装出来的,原来我们一家都没发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后来的日子,他在公司的所作所为一再突破我的底线,让我确信,他本质上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只要对他有利,他什么都可以干得出来。所以,我一下子释怀了,既然从前他对我们一家的好,都是因为有利可图装出来的,那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他看着眼前的墓碑,慢慢说:“这两年我一直在找机会扳倒他,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叹了口气:“我做了这么大一个决定,今天才跟你们说,很遗憾再也听不到你们的意见。”
“爸爸妈妈,希望我做的是对的。”
他一口气说完,像是终于释怀,常常舒了一口气。
这时候闻浅浅打完电话,从外面过来,看到陆行宴和沈严钧都一副表情郑重的样子,忍不住问:“怎么了?”
陆行宴轻轻摇了摇头,眼睛看着她弯了弯:“没事,就是做了个决定。”
第78章
一路上回去, 几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沈严钧在前面开着车,陆行宴和闻浅浅坐在后面。
虽然陆行宴依旧弯起嘴角对闻浅浅笑了笑, 看似和平常无异, 但是她心里清楚,他心里并不开心,一路上几乎没怎么主动开过口,连聊天讲话都是她和沈严钧、
他就坐在一旁听着,时不时地望着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低头抿了抿唇, 心里知道这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徒劳的,毕竟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割舍的感情, 尤其是像陆行宴家, 一家子和和睦睦, 幸福美满,突然天降横祸, 爸妈一起走了, 他当时还在读高中, 怎么接受的了。
她静静看了看旁边望着窗外发呆的男人, 头一次觉得他暖意的外表下带着不少脆弱, 他琥珀色的眸子望向窗外,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感, 显得格外的孤单。
闻浅浅看着他, 信念一动,轻轻伸出手, 放到他的手心里, 想给他一点暖意和安慰。
陆行宴一愣, 回头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睁大了眼睛,有些震惊。
闻浅浅原本笃定好了安慰他,可此时对着他惊呆了眼睛,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刚准备把手撤回,没想到下一秒陆行宴就紧紧抓住她的左手,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把她的手包围住,因为震惊而微微轻颤,但却握地十分坚定,同时也不许她退缩。
闻浅浅抽了几次,没有把手抽出,于是干脆让他握住,懒得再挣扎。
心脏突然跳得很快,等她再回头看时,发现他已经靠着座椅睡着了。
睡梦中依旧皱着眉头,好像有什么事情让他无法释怀,但是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放开。
阳光透过乌云,透过车窗,洒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晕出一片阴影,整个人都笼罩在金色中。
他本来就长得好看,此时在金色的光晕氛围衬托下,显得更是五官如画,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闻浅浅暗暗平复自己有些紊乱的心率,伸出手,悄悄抚平他的眉头,她动作很轻,没有把他精心,心里却默默在想,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想办法帮他把心结解开。
傍晚时分,陆家大宅。
陆湛勋放下手中的财经报纸,扶了扶耳边的金丝框眼镜,静静地听手下人汇报。
助理低着头,态度十分尊敬,但是脸上却出现了从前没有的为难之色:“陆总,咱们之前不少产业是和谢爷一起做的,虽然这次谢爷出事,警方找不到证据,也没有太为难我们,但是谢爷名下的财产被冻结,我们跟他一起做的产业,也跟着被冻结。现在冻结面太广,我们想抽身离开也不行,想继续投入更不可能,弄得我们十分被动,左右为难,手下的人都有些不满……”
陆湛勋听完,眯着眼睛把手指捏紧,只听见关节咔咔作响的声音。
助理一听,吓得连忙噤声,身体不自觉地抖动一下。
他跟过谢云晋,也跟过陆湛勋,说实话谢云晋性格就已经很古怪了,但是相比陆湛勋阴晴不定的性子,又狠又冷的作风,好像在谢云晋手里还更容易讨生活一些,毕竟不会像现在这么压抑。
陆湛勋冷冷瞟了他一眼:“那你呢,你心中也有不满吗?”
助理连忙吓得一抖:“小的不敢!”
陆湛勋慢条斯理地冷哼一声,周身形成强大的威压:“知道就好。”
他看了看窗外:“我也没想到谢云晋居然真的会被警方抓住,我以为以他的实力,只要不贪恋眼前的这些东西,断尾逃生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没想到警方行动实在太快,还没等到他反应过来,就已经像蜘蛛网一样把他困住了。”
他嘴角冷冷一撇:“谢云晋大意了,太轻敌。”
助理连忙说:“这也怪不得谢爷,要不是那个闻浅浅,谁能知道捐出去的画是假的呢?”
“我觉得那个女的邪门的很,好像什么都知道。”
陆湛勋抬起头,想到了什么:“之前让你们跟着她,有什么收获吗?”
这一问,对方立即冷汗直冒:“……跟是跟了,但是她太警醒,我们不敢跟太近,而且她活动地方很少,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警察局内,我们也没办法进去……”
眼见着陆湛勋眉头皱起,马上就要不悦,他连忙说:“今天她放假,没有去警局,陪小陆总去了墓地。”
“墓地?”陆湛勋脸上顿时透露出复杂的神色:“能陪我侄子去看他爸妈,看来关系确实不一般。”
说完,他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她跟我那侄子还真配,要是能两个人一起消失,该多好啊……”
他的笑容太过诡异扭曲,对面的人看了一眼立即低下头不敢再看,身上的冷汗涔涔往外渗。
第二天,闻浅浅一早来到警局的档案馆,目光在一整层旧档案里来回扫视,似乎在寻找什么。
一大早过来翻案卷的赵杉愣了愣,没想到在这里都能碰到她,立即兴奋地打招呼:“浅浅!”
然后十分欢快地凑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闻浅浅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说:“过来想找一个十几年前的案卷。刚刚已经在楼下系统查了,显示就是在这边的架子上。”
赵杉顿了顿:“不是吧?你只知道在这边的架子上,这边架子成排,怎么找啊!”
随后他微微一笑:“不过好在你今天遇到了我,这边的档案好多都是我整的,你告诉,我来帮你找,保证很快!”
闻浅浅想了想:“我想找十二年前陆平川车祸的调查案卷。”
“陆平川?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呢?”赵杉偏过头想了想:“哦哦,我想起来了,就是前前任陆氏集团的总裁,陆行宴的爸爸。”
“我知道了,你等着哈!”刚一想完,他就立即动身,另外一边的铁柜子里,拿出了几盒装订好的案卷。
闻浅浅有些奇怪:“不是说档案都在架子上吗?怎么会在铁柜子里?”
赵杉摸了摸下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这边重要的案卷会特殊存放。陆平川毕竟是陆氏集团的总裁,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身份特殊,所以他的案卷就特殊存放了。”
“至于为什么会放在上面”,赵杉看着她:“那大概是因为这个案卷总被拿出来,所以就放到了好拿的位置。”
他一说完,闻浅浅顿时了然,大概是因为陆平川身份特殊,所以他的案子也被特殊对待,死后就连案卷都翻了好多次,另一个原因可能因为陆行宴,他一直对自己父母的死有怀疑,所以总向警方提各种疑问,为了回答他的疑问,警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把案卷取出反复看。
想到这,闻浅浅撇了撇嘴,这么多人看了这么多遍都没发现问题,至少说明案子从当时证据显示来看是没有问题的,结案结论也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