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爷恕罪，妾身从前看了屈原大夫的《楚辞》后，觉得辛夷二字极好，就借用来给屋子起名儿，想沾沾屈原大夫的高洁品性呢，因此那院中反而是没有玉兰树的。”
四爷听完雪澜这解释有点哭笑不得，合着自己为了让院名名副其实而移栽的玉兰树倒是多此一举了？
见四爷神情不太妙，雪澜赶紧又描补了两句，“今日得知这院子也叫辛夷院，妾身又特意翻开了《楚辞》，觉得里面那句‘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正合此时的情形呢。”
幸亏雪澜怕四爷跟她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抓紧翻书学了这么一句诗，现在可不就用上了。
四爷可不像是雪澜，她这么一说四爷就立马反应过来这句诗的意思了。
于是雪澜就看见原本脸色不算太好的四爷，就像是被顺了毛的猫咪，转眼间就平静了下来。
厨房也终于把四爷的晚膳送来，凑齐了六个菜，就是看着过于清淡了，想来这是厨房按照四爷的口味来的。
“爷，快用膳吧，饿过了劲容易。伤身，您可千万别不在意。”
雪澜先给四爷舀了一碗老鸭汤放在四爷手边晾着，自己也端着一碗慢慢喝着等四爷用膳。
屋子里虽然没人说话，但是气氛却不尴尬。四爷用膳的间隙抬头看了雪澜几眼，觉得她倒是和别人不一样，不会在他面前总是战战兢兢的，让人提不起说话的兴致。
等四爷用过晚膳，天色还不算太晚，雪澜就邀请他到书房看会儿书打发时间。
可能是考虑到雪澜爱看书，虽然她的嫁妆里的确没带多少书，但是书房却是在新房归置家具的时候就收拾好了的，里面的书按照雪澜在年府的书房照着摆了一份。
下午雪澜溜达那会儿，进了书房原以为会看见空荡荡的书架，没想到却是摆满了的。
问青屏和绿萤也是不知道的，想想也就只有是之前新房归置摆件的时候一起送进来的。
四爷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水经注？这本书看着可不算有趣。”明显四爷自己也是看过的，对于书里面的内容心知肚明。
雪澜满心懊悔，怎么就想不开拉着四爷进了书房，这里面的书她有些连名字都认不得啊！
在心里默念‘千万别找我讨论，千万别找我讨论……’，雪澜勉强应付着四爷的问题，“妾身也就是翻着打发时间，哪里就得像爷您从前读书似的，非得一个字一个字读明白呢？”
这么一说四爷倒是表示理解，也是，这些书本就涩口深奥，雪澜一个女子实不必像是老学究一般逐字研读。
“妾身近日想看看关于莳花弄草的书，免得把您特意移栽来的花树养蔫儿了。您白日忙碌了一天，难得有功夫歇会儿，就随您拿什么书看看，左右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说着雪澜对四爷展示了一下手里的书，就低头自顾自的看书了。
看着不远处软塌上低头看书的雪澜四爷觉得很新奇。
如果是去福晋那儿，福晋必是要和他说府里各种安排和人情往来的。如果是去李氏那儿，李氏必说的就是几个孩子的事了。
至于另外那些格格侍妾，他难得去一回。就是去了他不开口那些人就跟个鹌鹑似的不吭声。
不知过了多久，苏培盛在书房外轻轻敲门，“爷，侧福晋，厨房送洗漱的热水来了。”
被敲门声惊醒，雪澜才发现手里的这本书自己倒真是看进去一小节了。
放下书，起身请四爷去洗漱，这会儿雪澜还有心情在心里嘀咕，她身上现在还隐隐的酸痛着，今晚可不想再配合四爷，还是各睡各的吧。
屋里熄了灯，就留下外间守夜丫鬟的一盏。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呼吸声似乎都能清晰可闻。
好像察觉到了雪澜的紧张，四爷轻声安抚道，“快睡吧，明日你要回门，可别起不来。”
愣愣的点点头，想起黑灯瞎火的四爷看不见，雪澜又应声答应，“好的、好的。”
第二日，睡眠充足的雪澜和四爷差不多同时醒，倒是没有再出现昨天早上那种缠着人家手臂的事情。
用过早膳，四爷就打算去前院忙差事去了。关于今天雪澜回门他不陪着去的事情，怕雪澜年纪小觉得委屈，四爷还特意安慰了两句。
“今日爷有要紧差事，就不陪着你回去了，面上也不好看。至于回门礼，福晋那里已经安排好了，哪里不合适的你找苏培盛给你置换。”
毕竟雪澜只是侧福晋，当时娶亲去亲迎已经是格外的体面了。要是回门四爷还跟着一起去，那可就是越了规矩。
再说福晋也没有不妥当，总要给福晋留两分脸面，也让雪澜以后在府上好做人。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雪澜也没想那么多，反正四爷怎么说她怎么听就是了。
“都听爷的，说不定您不在，我阿玛额娘还更自在点呢。”
见雪澜说的真心实意，四爷心下不由对雪澜添了几分满意，能识大体就最好了。
等四爷从辛夷院离开，雪澜就去正院找福晋辞行。
今日是回娘家，雪澜的打扮与昨日的低调大有不同。头上一水儿的新首饰，衣裳也是府里给准备的华丽风格的，务必让年家人知道自己过得很好。
“给福晋请安，福晋万福。”
虽然今日的衣着张扬了些，但雪澜给福晋行礼还是规规矩矩的。
福晋笑意吟吟的请雪澜起身，“年妹妹别多礼了，快起来。”
又打量了一下雪澜今日的穿着，“年妹妹今日的装扮很不错，年轻人就是要穿得喜庆些才好看。”
闲话几句之后，福晋让人把昨天下午整理出来的回门礼礼单递给雪澜，“年妹妹你且瞧瞧，有什么疏漏的我立马让人添补上。”
雪澜接过礼单细瞧，“您准备得实在是太妥帖了，妾身替家中亲人先跟您道个谢，您辛苦了。”
福晋知道今天四爷不会陪雪澜回门，心里很是满意，总算是四爷还记着能给她这份规矩体面，这会儿也就没有为难雪澜的意思。
“年妹妹不必客气，不耽搁你了，这会儿回去还能多待会儿，你快去吧。”
第6章 三日回门
马车在侧门等着，准备的回门礼也搬上车放置妥当了，雪澜从福晋的正院出来就径直往侧门去。
对这府里的路还不大熟悉，但雪澜这次回门除了两个丫鬟，还有个小禄子跟着，一路上倒也没走岔路，不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侧福晋坐稳咯，马车要动了。”
等雪澜上车坐稳，赶车的车夫低声提醒了一句，马车就缓缓动了起来，向年府的方向驶去。
而另一边，年府众人也早早的安排人在街口守着，生怕错过了雪澜回来的马车。
“回来了，回来了，是雍亲王府的马车，肯定是侧福晋回来了。”
年老爷和年夫人等得心焦，终于等到了雪澜回来了的好消息。
年府大门处，亲人相见，尽管心里有数不清的话想跟女儿说，但开口却是格外生疏的称呼，“侧福晋安，一路可还顺利？”
之前年老爷和年夫人都是‘澜儿澜儿’的叫她，如今一句‘侧福晋’让雪澜瞬间眼眶就热了。
“额娘怎么这么称呼我？难道是不认我这个女儿了吗？”
眼看母女二人就要在门口上演水漫金山的大戏，年老爷赶紧抹了把泪催促两人进府再说，可别在这大门口待着了。
有走路的片刻时间缓和，进了屋的雪澜情绪上好了很多。先是把回门礼的礼单递给年夫人，又是给两人介绍这里唯一的生人小禄子。
“这是小禄子，算是我那院子里的太监管事，今天也是想提前让阿玛额娘先认个脸熟，以后跑腿的活儿多半是让他来。”
年老爷不住点头，连忙吩咐旁边站着的管家给个大封赏。
看完了礼单的年夫人也道，“我已经让青屏和绿萤的家人在前院等着了，以后和家里人见面的机会不多，这次就正好见见说说话。小禄子公公就和管家去吃杯水酒歇歇脚，等侧福晋要回府的时候我再叫人提醒，保准耽误不了。”
三言两语间就把三人安排的妥妥当当的，等屋里服侍的人都退下了，年老爷和年夫人才真正和雪澜说起心里话来。
“今日回门王爷没一起来，可有什么交代不曾？”自从下马车时没看到四爷的身影，年老爷就早想问雪澜这句话了。
雪澜摇摇头，“爷今早还特意跟我提了了一句是有要紧差事，再说爷不在咱仨才好说话呢。”
年老爷不是因为四爷不来而担心，而是担心雪澜才嫁过去就因为一时不妥当惹了四爷生气，四爷不给雪澜体面才不陪着回门。
听了雪澜的解释，年老爷总算是放下了大半心。好在目前看来一切还好，虽然四爷不陪着回门的可能性很大，但有个忙于差事的借口就谁也说不出什么了。
“澜儿，快给额娘讲讲你这几日是怎么过的？有没有不长眼的下人欺负你？还有福晋和后院的其他人可好相处？”
刚才有外人在，年夫人一肚子的问题可憋坏了，这会儿可算是都问出来了。
雪澜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额娘，刚才您还一口一个‘侧福晋’的，怎么这会儿又改口了？”
“你这孩子，还有心思跟我说俏皮话。皇室规矩大，外人面前自然是要讲究些的，这会儿就咱们自家人，难不成你还要去告我藐视皇亲啊？”
年夫人佯做用力的拍了雪澜两下，催促道，“别打岔，快说说你这几日怎么过的。”
在年夫人的催促下，雪澜只好从新婚夜四爷吩咐人给她送吃食说起，一直说到了昨晚和四爷一起在书房看书的事。
虽然都是些小事，但年夫人还是听得连连点头，“看来帮你提前把书房摆满的决定没有错，你阿玛当时还嫌我麻烦，现在瞧出好来了吧？刚布置好就用上了。”
年老爷听着数落也不反驳，乐呵呵的听着，全当自己耳朵是通的，左耳进右耳出呗。
说了好一阵子话，年夫人吩咐厨房提前准备的饭菜也准备好了，都是雪澜爱吃的。
三人围坐在桌前，雪澜想起之前总是一家五口人吃饭，如今二哥年羹尧带着二嫂赴任，吃饭都没以前热闹了。
“也不知道二哥二嫂行到什么地方了，这一去估计好些年都不能见了。”
原本年羹尧在调令下来的时候就该去赴任的，还是康熙帝给了恩典让参加完雪澜的婚礼再出发。
皇命在身不敢耽搁，再加上天气渐冷，怕再拖延路上遇着大雪不好入蜀，等不及雪澜的三朝回门，年羹尧昨日便带着妻小出发了。
“快别提你那好二哥了，他如今是奔前程去了，圣上又如此恩宠，有什么可操心的？澜儿你快尝尝这道雪蛤炖干贝炖的如何，之前每年入冬之前都要让你喝几次的，如今你在那府里怕是不方便了。”
不说这雪蛤和干贝都要提前处理泡发，就看这满桌的菜色都是往日雪澜爱吃的，就知道年夫人为了这一顿饭没少操心。
“已经很入味儿了，额娘你也吃。待会儿我走的时候抄一份方子给我就是了，有银子哪里还怕吃不着。”
雪澜又说起四爷答应年后给她院子里添置一个小厨房的事情，年夫人听着只觉得高兴得不行，再没有比这这院子里多一个小厨房更方便的事情了。
三人其乐融融的用过这顿提前的午膳，年老爷就去书房了，留母女二人说说私房话。
母女二人走进辛夷院，只见院中还是几个眼熟的丫鬟在扫洒。还是眼熟的场景，雪澜却莫名觉得安静了。
“这院子额娘给你留一辈子，如果你在外面受了委屈，要记得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年夫人语气感慨，要是女儿嫁的是别家，他们无论如何都是要给女儿撑腰的。偏偏是这皇家，根本没处说理去，只能盼望着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女儿可以少受些委屈。
进了屋子，年夫人低声在雪澜耳边询问，“澜儿晚上你和王爷歇着的时候，身体可还受得住？疼不疼？”
雪澜顿时红得跟个煮熟的虾子似的，恨不得现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见雪澜不肯回答，年夫人又道，“害臊什么，我是你亲娘，我还能出去见人就传啊？”
“当时、当时是疼的，第二天就不疼了。”最终雪澜还是闭着眼睛忍羞含臊的回答了年夫人的问题。
年夫人点点头，“都说这年纪大的男人会疼人，看来没说错。王爷正值壮年，虽略大你几岁，但想来相处起来应该会更体贴你才是。”
说到这里，不知道想起什么，又交代道，“我这些日子寻摸了几个补身的方子，澜儿你找机会多喝喝。你这身子骨还是太不结实了，要是不小心孩子来早了，我担心你这身体受不住。”
这话倒是在理，雪澜之前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年夫人说得也真有可能啊，这个时代多少人十来岁当妈的，想想就可怕啊。
“额娘，要是、要是我不想那么早有孩子，你有没有办法帮我啊？”雪澜期期艾艾的提出自己的请求。
年夫人却一脸为难，雍亲王府的子息不盛，要是雪澜真做了什么让那府里知道了，不怕其他，就怕让王爷厌恶，那可就误了雪澜终身。
“这个……不是额娘不帮你，这些药都是伤身体的，澜儿你本来身体就不好，万一再吃坏了，岂不是得不偿失？咱们还是先把身体给补得壮壮的，什么时候孩子来咱们都稳得住。”
听年夫人这么说，雪澜虽然遗憾却也能接受。四爷后院那么老些人，就是一人一天来上一轮，半个多月也过去了。再算上四爷忙着办差不进后院的日子，她一个月见四爷三四次面都算是多的吧。
雪澜心中默默盘算着怀孕的可能性，然后就自觉松了口气，这样的情况她才不信自己能立马就怀孕呢。
大概是熟悉的环境使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和年夫人说着说着话，雪澜就犯困了起来，眼皮慢慢的就耷拉了起来。
年夫人见状扶着雪澜进里屋躺下，给雪澜盖好锦被，“澜儿你眯会儿吧，等时辰差不多了额娘再叫你。”
大概真的是困了，一会儿都没坚持住，马上人就迷糊了。年夫人看着雪澜无知无觉的睡颜，心下笑骂，都多大个人了还这么没心没肺的。
估摸着也就两刻钟的时间，年夫人就叫雪澜起床了。距离回府的时间虽然还有一会儿，但也不好踩着点儿到的。
“额娘，让我再睡会儿。”迷糊间见年夫人来叫起，雪澜还当是从前睡懒觉的时候呢。
当着丫鬟们的面不好不给雪澜这个如今的侧福晋留面子，年夫人只好重重的推了雪澜两下。雪澜这才清醒过来，红着一张小脸的起身洗漱。
在堂屋向年老爷和年夫人道别，雪澜的这次回门之行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下次再想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阿玛额娘你们要保重身体，平时该吃吃，该喝喝，别担心女儿，女儿会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