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一出，之后屋内再无人出声说话，气氛着实有些冷凝。
好在没等太久，德妃娘娘回来了，接见一行人等。
在德妃娘娘面前，众人皆收敛心绪，专心应对，倒是没让德妃娘娘看出什么来。不过凝春堂里外都是德妃娘娘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呢？
德妃娘娘除四爷和十四阿哥两个儿子之外，还生养了三个公主，可惜只有一个五公主长大成人，却也在出嫁后因病去世了。
哪怕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德妃娘娘也记得当年为了让五公主不抚蒙，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今日听宫人说起懋嫔的言论，德妃娘娘心里很是不喜。
乌希哈再怎么说也是她的亲孙女，四爷膝下未长成的公主也就这一个，懋嫔竟然敢这么诅咒公主，真是心思歹毒！
“这回你们送上来的佛经，本宫都翻阅过了，你们的孝心本宫都知道了，稍后就让人送去佛堂供奉。
本宫这里另有一事，想在你们中找一个最有佛缘的人，帮本宫去做。本宫看这份字迹最合心意，不知道是何人所写啊？”
德妃娘娘示意嬷嬷走上前，展示自己从那一摞抄写的佛经里找出的一页经文。
这宫里最是总是尊卑有序，哪怕是一摞佛经，都是按着各人身份，从上往下摆放的。最上面的是皇后娘娘抄写的，接着依次往下。
德妃娘娘都不用费多大的力气，就从中找出了懋嫔写的一份出来。
没想着德妃娘娘找出来的佛经竟是自己所写，懋嫔难掩激动的上前认领，“没成想竟是嫔妾所写，请德妃娘娘吩咐。”
刚才德妃娘娘语气温和，应该是一件好差事，懋嫔发现是自己中选的时候，心中正暗自窃喜着。
皇后和雪澜倒是有志一同的没太期待，皇后是因为和德妃娘娘相处的多，知道她的脾气。
而雪澜则是因为早年德妃娘娘派人去府中，请她帮忙抄写佛经的事情，这一回德妃娘娘的说法何其相似。
果然，接下来德妃娘娘马上说出了让懋嫔脸色僵硬的话。
“原来是懋嫔啊，本宫早就听说你素日也是爱礼佛抄经的，怪不得本宫会觉得你这字迹顺眼。
是这样的，上皇久病不愈，本宫心中实在是担忧，想为上皇数九千九百九十粒佛米，一道煮与上皇食用。
但本宫年老力衰，实在是怕半途而废反而不美。你们都算得上是本宫的儿媳，身份也合适，不知懋嫔你愿不愿意帮本宫做这件事呢？”
所谓的数佛米就和捡佛豆是一样的，拿起一粒米就要念一句佛，期间要一直跪坐在蒲团上。
想到德妃娘娘说的要九千九百九十粒佛米，这得数到何年何月去。
偏偏懋嫔还不敢拒绝，德妃娘娘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是……嫔妾愿为太后娘娘您分忧。”
懋嫔脸色苍白，明眼人都能看出德妃娘娘这是明赏暗罚，不知道懋嫔在哪儿招了德妃娘娘的眼。
“本宫也不想懋嫔你太劳累，就每日数九百九十九粒佛米，正好十日数完。到时候佛米熬成粥送与上皇，本宫必定记得你的好处。”
不只规定了佛米的数量，还给了期限，想来懋嫔接下来的这些日子要不好过了。
向德妃娘娘告辞的时候，雪澜行礼行的十分诚心。
不管德妃娘娘是因何责罚懋嫔，但总归是替她和乌希哈出了气，论迹不论心，她对德妃娘娘是有些感激的。
回到圆明园以后，懋嫔就急匆匆的回去自己的住处了。
再怎么不愿，德妃娘娘安排的事情她也不敢不做。如果从今日算起，十日就能早一天结束。
接下来的好些天，懋嫔直接就连给皇后的请安都推了，不能告病，只说自己要潜心礼佛，不好外出。
等到月底将佛米送去畅春园凝春堂德妃娘娘处，众人才在请安的时候见到了懋嫔。
看起来有些明显的憔悴了，连厚重的妆容都遮不住她的疲惫。再加上行动之时的滞涩感，想来腿上也有些不方便。
“嫔妾之前一时猪油蒙了心，说错了话，得罪了您，如今是真的悔改了，还请懿贵妃姐姐原谅则个。”
懋嫔原就是个聪明人，这些天也想明白了德妃娘娘为何罚她。不是为了雪澜出头，而是为乌希哈这个孙女出头。
德妃娘娘往日对乌希哈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喜爱，懋嫔猜测可能是因为乌希哈和早年德妃娘娘生养的三个公主一样，因此德妃娘娘爱屋及乌罢了。
只能说懋嫔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给她一点时间，她就把事情都分析得很清楚。
真要让她来解释之前为什么会和雪澜对上，只能说她真的是妒火中烧昏了头了。
雪澜听着懋嫔的话，语气淡淡，“有错就罚，懋嫔已经得了处罚，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
没说原谅不原谅的话，凭什么懋嫔道了歉她就一定要原谅她？雪澜对自己的三个孩子都是一样的重视，懋嫔对乌希哈的恶意，足以让雪澜对这人敬而远之。
这样的人，以后还是少接触甚至不接触最好，免得那一日又被她诋毁。
懋嫔只当雪澜已经原谅自己了，“多谢懿贵妃姐姐宽容，嫔妾也给二公主做了一身衣裳赔罪，请姐姐代我转交一下吧。”
懋嫔既要道歉，自然是两方面都考虑到了的。不只雪澜这里，给乌希哈也准备了赔礼。
只可惜雪澜心里的介意不是一点半点，为母则刚，说的正是此时的雪澜，她是不会让懋嫔再接触到乌希哈的。
“懋嫔有心了。”
示意紫胭把东西收下，至于转不转达那就是雪澜自己的事情了。
因为四爷这月余的时间都在畅春园和圆明园之间来回奔波，在畅春园待的日子更多，雪澜也大半个月的时间没见过四爷了，更别说圆明园其他人。
知道四爷肯定是把全部心思放到康熙帝的身体和政务上，雪澜也没非要见四爷，去打扰四爷，只是隔三差五的让人给四爷送一盅补身汤，再派人跟苏培盛打听四爷的情况。
懋嫔这事儿雪澜没让人跟四爷提起，四爷一时没注意，都是好久之后回头看的时候才看到的。
眼下已经是十月底，康熙帝的身体状况令人堪忧，不见一丝好转的迹象。
经康熙帝准许，四爷让直亲王和理亲王住进了畅春园，对康熙帝，三人几乎是到了寸步不离的状态。
康熙帝的状态越来越不好，每日里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直到十一月十日，康熙帝突然清醒了起来，眼神都有力了些。
四爷让御医把脉，御医只说康熙帝到大限之日，以参汤强留，也只在这两三天了。
心知这就是康熙帝的回光返照之时了，四爷难掩心中哀痛，凄声道，“皇阿玛有何吩咐？儿臣立刻让人去办……”
真到了这一日，康熙帝反而淡然了。如今江山有拖，子孙绵延，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老四，莫要做这、小儿女姿态。天命有常，朕之一生，无憾矣！临去前，朕想再与故人一一道别，你去叫人吧。”
康熙帝算是长寿的，他登基之初的那些亲近大臣，许多都早在他之前过世了，还活着的也基本致休了。
一道道圣旨传出畅春园，康熙帝先见了一波朝臣，言语间不忘让他们好好辅助四爷。其中特意提了隆科多，说佟家只他一人身居高位，让他尽忠职守，不要辜负了这身血脉。
大臣们离开后，康熙帝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勉强聚起些气力来。
接下来康熙帝召见了德妃娘娘等后宫嫔妃，当着诸位嫔妃的面，康熙帝嘱咐四爷，“朕既去，畅春园就留给你皇额娘居住，那些未有子女的嫔妃，就留在畅春园给你皇额娘解闷。
至于你那些兄弟们的母妃，年过五十者，亲子爵位在郡王以上，可接回王府奉养，共叙天伦。”
康熙帝的后宫里，有许多康熙帝图新鲜一时宠爱的低位嫔妃，也有身居高位的众位阿哥的生母，如宜太妃成太嫔等人。
对于这些人的安置，康熙帝不欲让四爷为难，更为了让留下的那些儿子对四爷效力，留了这么一段安排。
年过五十是为了让这些出去的嫔妃为他守身，儿子要郡王之位则是希望他们努力为四爷办差得功。
不管是有子嗣的还是没子嗣的，听得康熙帝这话都是心里一震，像是德妃娘娘这一茬嫔妃，早就满了五十岁，可以说是康熙帝一去世就可以出宫跟儿子住了。
哪怕是此时儿子尚小的密嫔王氏熙嫔陈氏，也觉得有了盼头，只需等待几年，左右还是可以出宫的。
就连以后得留在畅春园居住的那些无子嫔妃，也觉得康熙帝这个安排不错，起码有个善终。
“是，儿臣遵皇阿玛旨意，必定妥善安置皇额娘与诸位娘娘，不叫她们受委屈。”
一屋子人站在那里看着就拥挤，康熙帝很快就挥手示意人全部出去。
又喝了一碗参汤，康熙帝早早的就歇下了。第二日，康熙帝挨个儿叫儿子们近前说话。
主要还是与四爷同期的第一批成年的儿子，轮到十五阿哥和他之后的那些阿哥，康熙帝的话就少了，总之就是嘱咐他们多听四爷这位皇兄的话罢了。
最后康熙帝留了直亲王理亲王和四爷三个人陪着，直亲王和理亲王作为康熙帝的长子和次子，如今的年纪也不小了。
再加上早年的遭遇，看着也是面容苍老。
此时屋内就父子四人，康熙帝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年是朕这个做阿玛的亏待了你们两个，特别是保成，希望你以后看开些，好好过现在的日子，不然朕在地下也不能安心。”
理亲王神情哀泣，“皇阿玛放心，儿子早就看开了，不怪皇阿玛，是儿子自己没本事。如今老四做得很好，儿子早就没那些心思了。”
“好啊好啊……”
四爷是继承皇位的人，康熙帝总是得多嘱咐几句的。
“老四，你对人坦诚相待，君臣相谐，这是好事，但不可全然放心，始终要留有底线，敬爱与惧怕都是为君之道，望你谨记！
至于其他，朕相信你能做好，朕就不多嘱咐了。朕之一生，无憾矣——”
臣子妻妾子女都一一见过，康熙帝闭上眼往后一趟，就此再也没醒来。
雍正四年十一月十三日，康熙帝病逝，享年六十七岁。
第93章 回宫守灵
康熙帝不是突然病逝的，前前后后的时间加起来也有半年多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的时间不多了。
但真的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守在清溪书屋的四爷一众人等，仍然是悲恸万分。在周围的一片哀声中，四爷甚至悲痛过度短暂的陷入了昏迷。
好在旁边有御医守着，给四爷扎了两针，四爷很快就醒了过来。
“皇阿玛的身后事不容轻忽，畅春园这边先交予皇额娘安排，朕与诸位兄弟送皇阿玛回宫——”
四爷语带哽咽，在他登基后的这几年里，康熙帝是真的完全放权给他，从来不掺和前朝的政事。
父子两人的相处比四爷还是雍亲王之时多得多，说的最多的话题也是康熙帝为政数十年的经验，感情越发深刻。
这一次送康熙帝的遗体回宫，光是他的丧仪，就不是三五天能办完的。德妃娘娘和一众康熙帝的嫔妃，必定是要在宫里多住一些日子的。
四爷请德妃娘娘先安排好畅春园的大小事务，也是想留下一个缓冲的时间，让宫中将东六宫好好的收拾一下。
直到皇宫中传来一声接一声的钟声，京城内外的百姓才知道发生了大事。
雪澜在圆明园里都听到了钟声，“紫胭，这钟声、好像一共是二十七声？”
圆明园位于城外，钟声听着不如城里清晰，但还是能数清楚有多少声的。
“娘娘，是国丧的钟声，怕是畅春园那边出事了，您要不还是先换一身素净的衣裳吧？”
“是了是了，不只是我，紫胭你去跟翠湖说一声，这屋里的摆设该收的就收起来。
再去通知三个孩子身边服侍的人，衣裳打扮都注意着，可别在这种时候犯了忌讳。”
紫胭脚步匆匆的出门替雪澜传话去了，雪澜在素粉的服侍下，将头上的钗环卸下，只戴两支珍珠银钗装点。
身上的衣裳也换成一身月白色素面无纹的旗装，手上的镯子也只留了从前那只和田玉手镯。
雪澜对着铜镜上下打量，“如此一看倒是素净了，接下来就照着这身给我打扮吧，口脂腮红都浅淡些，可别把我打扮得太精致了。”
都说要想俏一身孝，雪澜本就身量纤柔，平时见人时碍于身份都会精心收拾过，给人华美高贵之感。
如今换了一身素服，又是不一样的感觉，清丽出尘，看着与以往都不同，反而有一种洗尽铅华之美。
“启禀娘娘，皇后娘娘派人来请各院娘娘去镂月云开一见，让两刻钟之内就必须到场。”
雪澜刚收拾好往外走，小禄子就进来跟雪澜禀报，估计皇后那边是想当众宣布什么消息。
对于这位面上看似专注打理宫务，实际上暗地里各种小手段越来越频繁的皇后，雪澜对她的敬重早就消磨没了。
“翠湖在天然图画守着乌希哈和弘晈，紫胭涂朱和小禄子跟我一起去镂月云开。既然皇后娘娘急招，咱们这就出发吧。”
雪澜住的天然图画在地理位置上就占了优势，到了镂月云开的时候，只旁边曲院风荷住着的熹妃钮钴禄氏比她早到。
“臣妾给懿贵妃姐姐请安！”
雪澜趁着熹妃墩身行礼的时候，打量了一下熹妃的打扮。和她穿的这一身差不多，都是偏白色系的旗装，连耳坠子都是银丁香样式的。
“熹妃妹妹快请起，姐妹之间不将就这个。”
雪澜轻扶了熹妃一下，熹妃顺势起身，和雪澜重新落座。
一开始熹妃和她的交往就不纯粹，带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雪澜是不愿和她多来往的。
后来熹妃投靠了皇后，又有弘历阿哥和弘曜旗鼓相当的表现，雪澜更是能不和熹妃接触就不和她接触。
这么些年过去，两人的关系也就只有些面子情罢了。
若说是深仇大恨那是没有的，但一方面是雪澜不愿主动交好，另一方面熹妃也不会再主动靠近，两相作用，雪澜和熹妃两人是真的没什么交情的。
这会儿两人同处一室，除了刚才的请安，熹妃就再没主动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裕妃齐妃懋嫔等人俱是到齐，皇后就从内室走了出来。
皇后眼眶微红，声音悲切，“想来姐妹们都听到刚才的钟声了。圣上从畅春园传来消息，太上皇驾崩了！
圣上要送太上皇遗体回宫，命本宫交代好圆明园的大小事宜，回宫去协办太上皇的丧仪。
时间紧迫，本宫就长话短说了。一则就是本宫稍后会先行回宫，姐妹们的事情就先交给懿贵妃妹妹和熹妃妹妹做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