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请假的缘由，是想为了弄清宋奶奶去医院都是看什么病。
虽然从小被宋奶奶收养，但因为宋奶奶大多时间都在翡市工作，她们相处的时间不算多。
偶尔宋奶奶回三重，宋熹只是知道奶奶身体有些小毛病。
而这些毛病，在她来到翡市之后，发现比她想象的严重的多。宋奶奶会找许多空闲的时间出门，她说她是见朋友，但她却能闻到她身上的药味，以及她手臂上输液的痕迹。
因为知道自己直接问也不会从奶奶口中得到答案，宋熹只能选择用蠢办法，花时间在医院附近等待，哪怕她等不到真实的答案，至少她能得到一个让她安心的结果。
在宋熹利用第三天晚自习蹲守的时候，终于在医院附近的小诊所门口遇到了从里面出来的宋奶奶。
宋奶奶才输完液，人应该已经缓了一会，压着针口的棉花已经取了，只剩手背一块蔓延的青紫。
宋奶奶明显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宋熹，愣了愣：“熹熹，你不是在上晚自习吗？”
“我请假了。”
宋熹看了眼狭小却人来人往的诊所，相比进去询问奶奶输的是什么药，她选择了扶住了双脚微微打颤的宋奶奶。
“不是要期末了，这个时候请假会不会影响学习。”宋奶奶越说眉头皱得越紧，忍不住拍了拍宋熹扶着她的手，“熹熹你不是答应奶奶，会好好学习，不会辜负阿睢家人对你帮助。”
“晚自习缺的时间，我会延后我睡觉的时间补上。”感觉到奶奶手上的冰凉，宋熹下意识靠近了她一点，想要朝她传递身上的热度。
“那怎么行，好好睡觉累病了怎么办！”
宋奶奶焦急的语气只换来了宋熹轻轻的一声“嗯”。
她们走到公交站台的时候正好来了车，只是宋熹因为扶着宋奶奶，没办法往前挤，看着车内空隙越来越小，宋熹停在原地，嗓音一如刚刚的轻柔：“奶奶，我们打车回去吧？”
宋奶奶用行动拒绝了宋熹的决定，她拉着宋熹挤上了车，两人挤在门前，连脚都无法移动：“熹熹，你看我们上来了。”
感受着奶奶掌心的冰冷，宋熹配合地点点头。
车到她们要下的站还是拥挤的状态，宋熹只有牵着宋奶奶，从上一个站就在拥挤的车厢里往后车门移动，艰难的挤下车，在带着细雨的夜风里，宋熹吐了口气。
大概是在车上挤到了手，宋奶奶抱着手没有立刻走动。
宋熹看着发青的手背溢出血珠，静了几秒：“奶奶，我不需要邵家资助我上大学，我有办法凑齐上学的学费。”
听到宋熹那么说，宋奶奶笑了笑：“熹熹有出息，奶奶一直都知道。”
“所以我求邵爷爷，让他给你安排医院好不好？”
这个建议让宋奶奶脸上的笑变成了皱眉：“我这是小毛病，输输液就好了，邵老爷子他们都是大人物，你拿这些事到他们跟前讲，会招他们烦的。”
“那……”宋熹看着奶奶的眼睛，动了动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宋奶奶也不需要她再劝什么：“熹熹啊，你要好好上学念书知道吗？奶奶的事不需要你管，今天奶奶不说你，但以后你再也别上晚自习往外跑了，知不知道？”
宋熹的眼眸从宋奶奶发青的手背下落，慢慢落到了自己的帆布鞋尖上。
良久她点了下头：“我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她就是再努力她所拥有的，也只是多一点关于她自己人生的选择权。
而这样选择权，很多人都能轻易夺去，作为一个渺小的存在，她只能在别人的掌控与选择下喘息，却无法控制侵入到她生命中的枝节。
宋熹脑海里突然冒出邵睢逼近自己时的模样——那双用轻蔑来掩盖羞涩的眼睛。
或许她能做到呢？
做到拥有动摇巨木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察觉宋熹对自己的躲闪, 邵睢无所谓的减少了在公馆的时间，至于那件灰色线衣，直接被他放回盒子扔进了储藏柜的最角落。
只是两人这种刻意冷淡, 寻常的跟平时没有差别。
不仅没有引起任何无关人员的注意, 就连邵睢自己看到宋熹沉浸在学习中心无旁骛的状态，都忍不住怀疑那股环绕在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是他的错觉。
这种憋闷压抑的情绪在期末结束后邵睢才找到了出口。
他在主宅待了几天，回公馆后发现人去楼空, 从邵思瑜那里知道宋熹跟宋奶奶回了老家。
“我原本还想着宋奶奶要照顾你，熹熹应该能跟咱们一起去海市过年，但熹熹说宋奶奶跟爷爷请了假，说她们今年要回乡下。”
邵思瑜可惜的说道。
说完见邵睢面无表情没有跟她讨论的意思, 又拿起手机跟朋友说假期计划。
没过一会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邵思瑜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不知道邵睢又是哪里不爽，差点一脚踹翻了前面的大理石茶几。
“你这是怎么了？对我发脾气还不如爷爷那里装不舒服。”邵思瑜拍了拍胸口, 无语他的喜怒无常。
邵睢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我哪里不舒服？”
人滚就滚了, 他怎么可能为她不舒服。
邵思瑜明显不知道自己和邵睢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听到邵睢的反问, 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哪里都不舒服, 但不舒服也没用，寒假爷爷一定会让你跟我一起补习。”
邵老爷子身体不好，每年寒假都会去暖和的地方过冬，而他们这些小辈一定都是陪着。
今年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过完寒假就是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 邵思瑜听她妈的意思, 几科的补习老师都找好了, 就等着他们放假。
爷爷虽然宠爱邵睢, 但总不可能只抓着她补习，邵思瑜以为邵睢是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发脾气。
“哥，你就忍忍吧，而且你也该搞搞学习了，难不成真打算毕业就出国？”
他们这样的家庭，与其在国内读垃圾学校，还不如出国读垃圾学校，之前她试图劝过邵睢走艺术生的路，这样多少能捞个差不多的学校读。
但邵睢根本不听劝，现在只剩一个学期，又不是每个人都是宋熹。
想到宋熹，邵思瑜忍不住感叹：“我听到内部消息，熹熹这次期末大概是在全年级前三十，她简直就是个奇迹，哥要不然你问问她的学习秘方，奋发图强一把，跟我们考同一所大学。”
“你们？”
邵睢复述的语气明显不怎么好。
邵思瑜想着也觉得同一所大学对邵睢有些难，迅速改了口风：“哪怕不是同一所，哥你能留在国内也好，不然咱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常常见面了。”
她从小就跟邵睢同年级同班，习惯两个人的朋友圈重叠，有事没事都待在一起。
邵思瑜瘪着嘴，拉着邵睢的衣服撒娇，但邵睢明显不吃这一套。
拍开了她的手，邵睢站起：“你可以跟我一起出国。”
他从没在意过未来在哪，爷爷让他留下，他就留在翡市，让他出国，他就打包行李离开。
邵思瑜恋家，她既舍不得亲人，也舍不得朋友：“我才不像你那么潇洒，我一想到有一天我醒来看到全是陌生的风景和陌生的人，我现在就害怕。”
“呵。”邵睢明显看不上她长不大的样子。
“冷血无情，你对我好一点会怎么样，我可是你唯一的妹妹。”
邵思瑜抱着肩膀瑟瑟发抖，她演了一会发现邵睢不理她，才重新拿起手机，跟朋友抱怨她哥疯了。
因为邵睢心情随时都是不好，所以他突然的阴沉在旁人看来没什么奇怪，就连邵睢自己过了几天也忘了自己因为宋熹产生的情绪，直到他生日那天手机里多了许多陌生号码传来的生日快乐。
知道他号码的人很多，知道他生日每年给他传祝福简讯的人也不少。
但看着涌入信息栏的一排陌生号码，邵睢拿了邵思瑜的手机，从她的通讯录翻出了那一串属于宋熹的数字，然后用那串数字找到了她对他的祝福。
【生日快乐，阿睢。】
废了那么一串工夫，不过是看到那么一条简陋的信息，邵睢冷笑地扔开了手机，到隔天都没有再去碰它。
因为有了生日祝福在前，所以春节看到那串数字的第二条信息，只是把生日替换成新年，邵睢也没什么感觉，甚至有心情把涌入的短信全都看了一遍，挑了一条最花哨的复制粘贴发给了周航他们。
周航：【？？？】
祝泳皓：【？？？】
祝泳皓：【睢宝，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明年后年，之后的每一年也要一起过哟(＾＿－)】
邵睢：【我可以换个人吗？】
祝泳皓：【别挑了，除了我们还有谁受得了你。】
邵睢打了个有，但下一刻按熄了屏幕没发出去。
他也不清楚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
跟邵睢传完短信，宋熹放下手机，继续就着不怎么亮的灯光，解着她解了半个小时还是没弄清楚规律的数学题。
农村的春节很热闹，从十一点五十就零零散散有许多鞭炮与烟花炸响的声音，等零点一到，宋熹觉得房屋都在跟着颤抖。
等到爆裂的声音渐小，山间还有连绵不断的回音。
觉着差不多了，宋熹打开门去客厅催奶奶睡觉。
回到三重，奶奶的精神比在翡市好了许多，她们先在乡里待了几天，宋奶奶把认识的人家都串了一遍，然后又带着她到了县上，到她之前寄住的人家里过年。
这家人是宋奶奶的娘家亲戚，当家的是宋奶奶妹妹的儿子，宋熹喊舅舅。
宋熹到客厅发现他们已经不在打牌，而是在聊一些生生死死，宋熹皱了皱眉，走到宋奶奶面前要扶她起来。
“熹熹真孝顺，我说大姨你也别想那么多，熹熹会读书，长得又漂亮，你不是说她还救了那家人的少爷，她未来好着呢，你就等着她孝顺你就是了！”
见宋熹过来，宋奶奶也不说了，顺着表媳妇的话笑着点头：“我们家熹熹未来有大出息。”
面对众人对自己的夸奖，宋熹微微低着头没说话。
她这次回来，能感觉到舅舅和舅妈对她态度改变，对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哪怕她成绩再好再听话懂事，放在别人家里总是个多余的存在。
但一切从邵家秘书把她接走那一刻就不同了，特别是奶奶这次回来，逢人就说她帮了邵睢，得到了邵老爷子的夸奖，邵家会资助到她大学毕业。
感觉到舅妈眼中偶尔闪出的小心翼翼，她会适时地说一些在邵家的见闻，来拉开她们的距离。
这种距离能让她在这间房子里感到安全。
回到卧室后，宋奶奶脸上还是带着笑，等到关灯睡觉，宋奶奶握着旁边宋熹的手才轻轻开口：“熹熹，你舅舅他们都是好人，这些年如果不是他们照顾我们家，奶奶真不知道能怎么养你。”
宋熹点点头，意识到在黑暗中奶奶看不到，才开口说：“我知道。”
“之前是你表哥年纪小，事情没想明白，幸好也没出什么事，你看咱们这次过来，他都不敢跟你多说话，一定是知错后悔了。”
宋熹不想聊这个，干脆反握住了奶奶的手：“奶奶，我知道你以后还需要他们，所以我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宋奶奶这些天旁敲侧击，想要的其实就是这句话，宋熹这样摊开说出来，宋奶奶听着又觉得心疼。
但到底只是拍了拍她的手没说其他。
宋熹在这间房子里发生的事很老套。她不知道她表哥是什么时候对她起的心思，但她听到的时候，已经是他跟他妈商量，想让她高中毕业后嫁给他。
赵鹏飞初中毕业后就没再上学，跟着同乡的人出门打了一两年的工，觉得太累又回家游手好闲。
在他看来，她就是他家人为他养的童养媳。
哪怕他妈骂了他一顿，让他打消念头，他还是在网吧搜寻着如何买迷/药，想着先斩后奏，把生米煮成熟饭。
她长得漂亮成绩好又怎么样，到底是无父无母被宋奶奶收养的孤儿，他喜欢她她就该嫁给他，至于她的未来，他愿意对她好那就是她最好的命运。
可惜她运气不错，无意中发现了他的打算，逃过了他给她定下的未来。
她能从邵家秘书的话里听出，奶奶为了让邵老爷子能怜悯她，说了她的身世，还有她差点遭遇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这些事邵睢知不知道。
宋熹转了个身，背对着宋奶奶，看着窗外被风刮得摇曳的树枝，邵睢知不知道有什么所谓，反正她已经看出了他的外厉内荏，他这样的人从某个方面来说比赵鹏飞好对付多了。
他就跟刺猬一样，看似浑身是刺攻击性十足，实际上肚子软的要命，只要你不停的告诉他我不怕你的刺，我需要你我想靠近你，他就会用自己都没察觉的渴望眼神注视着你，期待着你温柔的抚摸。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宋熹她们在赵家住到了正月初五, 走的时候赵鹏飞趁着宋奶奶在跟他爸妈说话，把宋熹叫到了旁边。
“宋熹，我到现在还是喜欢你, 但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赵鹏飞想装大方把事实说出口, 但脸上凶狠的扆崋表情揭露了他的不爽，“你以后找了别人，他就算能给你很多钱, 也不会有我那么喜欢你。”
“是吗？”
宋熹有些想笑，事实她也真的勾起了嘴角，只是她此时露出的笑容跟面对邵睢时完全不同，反倒有点像是邵睢的笑容——
带着侮辱的讥讽。
赵鹏飞被这个笑容刺激, 张口还想说什么，但宋奶奶不放心两人单独待在一起，快速结束了寒暄叫走了宋熹。
“妈，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宋熹就是我媳妇了。”
看着宋熹渐远的背影, 赵鹏飞不甘心地说道。
宋熹离开了县城几个月，那张脸还是那张脸, 但整个人的感觉完全变了。
以前住在他家的宋熹, 再漂亮也是他能占有的那种漂亮，而现在的宋熹，就像是长了翅膀，他伸手往上跳也够不上。
而越是够不上他就越是难受，明明当初他只差一点点。
没想到儿子还惦记着宋熹, 赵妈给了他脑袋一巴掌：“她的心是野的你看不出？就算之前如了你得意, 她真嫁给你了, 你也留不住她。”
“到时候生了孩子……”
赵鹏飞没说完, 赵妈就皱着眉打断：“别想了，生了孩子又怎么样，她那个妈生了她还不是跑的无影无踪，之前你有这个想法我就不赞同，找媳妇哪能只看脸，她是个脑子蠢的就算了，偏偏人有脑子又精明，现在她有机会读大学，往后不知道要过什么样的好日子。”
“能过什么好日子，不过就是嫁个比我有钱的。”
“那也是本事！”赵妈扯着儿子的耳朵，“赵鹏飞我可警告你，你那点歪心思给我打消干净，以后她就是你的表妹，咱们家的正经亲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