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新郎换了一身衣服,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新郎服,本来披散的头发此时高高束起,面上的黑纹淡去几分,露出本来清秀的面容。
他的怀中,抱着一个身着嫁衣的女子。
岁宁看清那名女子的长相时,双眼顿时瞪大,满脸惊骇。
那哪是什么活人,分明就是一个面色青紫,浑身布满尸斑的女子。
鬼新郎看向怀里的女子,眉眼瞬间轻柔,语气宠溺地说道:“秀秀,我们马上就要相见了。”
他的话音落下,抬眼看向岁宁几人时,眼里已经满是杀气与疯狂。
他已经杀红了眼!
岁宁连忙起身挡在几名女子身前。
***
谢长舟与了悟赶到客栈时,七娘正靠在柜台懒散地算着账。
瞧见谢长舟和了悟进来,她抬眼看过来,瞬间一愣,随机笑道:“谢公子怎么穿着新郎服啊?”
谢长舟一身红衣,乌发高束,温润如谪仙的面容此时在红衣的衬托下多了些妖冶。
他抬步走到柜前,轻声道:“店家,楼上的那位苏姑娘今日可下楼了?”
七娘一愣,呆滞地摇摇头:“没有啊,今日未曾见到。”
她话音刚落下,了悟已经慌乱地上楼,步伐匆忙,谢长舟连忙跟上。
了悟径直推开门,入眼是一片空旷,屋内残留着诡谲的气息。
房里空空荡荡,苏蔻不知所踪。
了悟握着门把的手轻轻颤抖着,昔日冷静的面容破碎,竟罕见地看出了些慌张。
谢长舟开口:“鬼新郎来过。”
鬼新郎将一缕分魂放入纸偶中,利用上品仙器的阵法带走岁宁。
而他的本体则来客栈带走了苏蔻。
七娘也已经上前,听到几人的话顿时大惊:“鬼新郎?苏姑娘被鬼新郎抓走了?”
她一直在这南靖城中开店,自然知道这鬼新郎。
谢长舟微微颔首,看向七娘道:“店家可曾听说这附近近些年发生过什么惨案?”
他微微一顿,接着补充道:“大约在近二十年内,尤其是在成亲当日。”
那鬼新郎身着红色新郎服,款式看起来有些老气,大约是十几年前的款式,他周身诡气弥漫,看起来怨念颇深。
再联想起他要献祭这回事,他要复活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呢?
谢长舟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七娘一愣,低头沉思着,美目却转向了悟的背影。
她沉思一会儿,终究还是摇头:“没有,我不知道。”
可了悟这个时候突然开口:“我知道。”
他转过身看向谢长舟,眉眼沉着开口道:“我并未失忆,我与苏姑娘确实是旧识。”
谢长舟安静地看着他并未搭话。
了悟继续开口道:“我自幼便在陇西住,陇南与陇西并称为南靖城。我十岁时,也就是二十年前,陇西发生了一桩惨案。”
“一道士与一女子相爱,女子被家里卖给一个富商做妾,女子不愿,于是道士带着女子私奔,在二人自己主持婚礼拜天地时,富商带着人找到了他们。”
“富商要带走女子打死道士,女子以命相护惨死,道士入魔,抓了在场的所有人。”
“当日被抓去的,共有一百二十余人,更诡异的是,道士竟然带着这一百二十多人消失不见了。”
谢长舟顿时了然,所有的线索突然明晰。
三魂尸差不多就有一百多具,刚好对上那一百多名消失的人。
成亲当日新娘惨死,新郎入魔,也能解释的清鬼新郎身上过时的新郎服,以及他要复活的到底是谁。
也就是说,道士是鬼新郎,他要复活的人是他的爱人。
谢长舟眉眼顿时冷厉,“佛子,你可能猜出他在哪里?”
了悟还未说话,身后的七娘突然开口:“我好像有点印象,他们好像住在陇西城南。”
谢长舟和了悟都看向七娘,她美目里都是真诚,面纱下的表情看不太清。
了悟紧盯着她,目光幽深,良久开口:“好,多谢老板娘。”
七娘顿时放松下来,轻轻吐了口气,扬起笑脸对着了悟和谢长舟道:“那两位赶快去追吧。”
谢长舟和了悟点头,正要下楼时,她又叫住两人:“二位……小心为上。”
她凤眸里满是笑意,不同于以往的风流妖冶,此时满是真诚。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眼眶微红,好似想要流泪一般。
谢长舟和了悟与她对视良久,点头朝她道谢:“多谢提醒,会的。”
刚走出客栈,了悟突然幽幽开口:“她在说谎。”
谢长舟毫不意外:“嗯。”
了悟接着道:“那时候我已经十岁,自然是记得,道士当时大开杀戒的地方,是陇西城北的一处荒庙。”
七娘在说谎,不想让他们找到鬼新郎的老巢。
或者说,是不想让他们找到鬼新郎。
她为什么这样呢?
若说她担心两人遇到危险,可他们与她并不相熟,大家只是买家与卖家的关系罢了。
所以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了悟又开口道:“我传信已经三日,却依旧没有长老们前来支援。”
谢长舟的脸色有些凝重。
长老们如果看到信件,必然会赶来支援,可这么多天毫无音讯……
或许了悟的信,根本没有被送出去呢?
但此时救人要紧,两人来不及多想,连忙朝着鬼新郎真正的住处赶去。
***
冰室中。
鬼新郎轻柔地将怀中的女子放到冰室正中央的冰床上,他则坐在一旁看向静静躺着的女子。
岁宁觉得这一幕简直诡异。
那女子浑身皮肤青紫,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是大大小小的尸斑,即使隔得这么远,岁宁都能隐约闻见她身上传来的尸臭。
可鬼新郎满脸宠溺,看向女子的眼神格外柔和,带着满满的爱意,仿佛那女子是什么绝色美人一样。
他伸出苍白的手抚向女子的脸颊,声音温柔带着怜爱:“秀秀,二十年了,我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
岁宁心里一惊,这女子死了二十年了?
可竟然二十年尸身都未化为白骨,竟只是长了些尸斑。
鬼新郎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话:“当年那些人,我都把他们炼成三魂尸了,秀秀,我折磨了他们十年,我将他们的魂魄打散,用业火炼制了十年。”
他说到这里,声音已经有些癫狂,连带着温柔的神情也变得有些阴森。
他轻柔地替女子整理发髻,说出的话让岁宁浑身发麻。
“秀秀,等我将这几人的精血全部献祭给你,你就能活了。”
他话音刚落下,血红的眼睛顿时朝岁宁看过来,瘦削的身影疾驰朝着她而来。
岁宁连忙召出霸天立于身前,挡住鬼新郎径直朝她袭来的指甲。
他们距离太近,近到岁宁已经能闻到鬼新郎身上沾染上的尸臭。
他猩红的眼睛血色弥漫,苍白的脸上满满开始爬满黑纹,盯着岁宁的眼神残忍嗜血,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
岁宁咬牙撑着,真气聚成结界挡住身后的苏蔻几人。
“宁宁!”
“宿主!”
苏蔻和系统同时大喊她,那几位女子也被吓的开始嚎啕大哭。
岁宁加大真气的灌输,朝苏蔻喊道:“不要出来,待在结界里!”
她想起了谢长舟曾经说过的话:“你是修士,不是莽夫,尝试用你的修为去抵御它。”
岁宁眉眼顿时冷冽,心里默念法决,霸天上的剑光越来越重,她双手执剑,一道剑光霎时间带着凛然的气势呼啸着朝鬼新郎而去。
那道剑光破开他的诡气径直打到他身上,鬼新郎直接被掀起撞飞到冰室的墙壁上。
他轻咳两声,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沾染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呵呵。”
鬼新郎站起身来,血红的双眼盯着岁宁,唇角微勾。
岁宁执剑而立,白皙秀美的脸上满是坚毅。
下一秒,一道快的几乎闪出了虚影的红光朝岁宁冲来,她手执霸天飞身迎上前去。
他们二人打的激烈,荡起的气浪冲击着周围的墙壁,碎裂的冰块掉落下来,惹得那几个女子尖叫不已。
岁宁与鬼新郎的身影太快,苏蔻只看得见两道红色的身影不时变换着位置,激烈地打斗着。
突然,一道红影被直接砸飞出去,重重摔倒墙壁上。
苏蔻定睛一看,顿时心神大乱:“宁宁!”
她想要去扶起岁宁,却被困在结界中无法脱身,只能用力地拍打着结界。
岁宁挣扎着站起身,用霸天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鬼新郎立于虚空中戏谑地看着她,嘴角依旧挂着冰冷的笑意。
“你不是我的对手,乖乖献祭吧,只要你们死了,我的秀秀就能活。”
他的声音阴森还带着一丝期待,落到岁宁的耳朵里却让她有些想笑。
她也果然笑出了声:“你真搞笑,一个死了二十年的人,你想让她活过来?”
岁宁顿了顿,随即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仿佛在嘲笑他一般。
“简直是在做梦。”
她的话音刚落,鬼新郎的笑意顿时消失,脸上的黑纹越加明显。
他阴冷的声音传来:“我是不是在做梦,等你们献祭后就知道了。”
鬼新郎苍白的手腾起,地面上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阵盘,复杂的纹路顿时红光大闪,整个冰室一片暗红。
岁宁感觉到一股力量在牵扯着自己去往阵心,她努力抵制着那股力量,可苏蔻她们并无修为,直接被缠起飞向六个方位。
“宁宁!”
“救命!”
顿时一片惊呼,苏蔻美目瞪大朝岁宁望去,眼里满是恐惧与绝望。
岁宁挣扎着想去救她们,可却连动弹也做不到。
僵持许久,她最后的力气也被耗尽,被卷着飞向阵心,霸天掉落在地。
岁宁刚落到阵法中,就感到自己浑身的精气都仿佛在被吸食,无数红线穿进她的身体,她浑身是血,痛的几乎颤抖。
系统在脑海里大喊着她:[宿主!再坚持一下,撑到谢长舟来!]
岁宁意识不清,浑身的精血被源源不断输送到阵法当中,脑海里已经一片浑浊,连系统的话都有些听不清。
她只听见谢长舟。
对的,谢长舟会来救她的,再撑一下。
无数的红线穿过岁宁的身体汲取着她的精血,阵边的六个女子浑身的精气被阵法抽出,诡异的红光大闪。
看见这一幕,鬼新郎苍白清秀的脸上神情越加癫狂。
对了,这就是还魂阵。
阵眼至阳之人的精血辅以阵周至阴之人的精气,流转到阵法中,阵眼死去之时,阵周的人也被吸干精气化为干尸,还魂阵就彻底聚成。
他的秀秀就能活过来。
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鬼新郎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阵法马上就要结成。
可下一秒,一道莹白的剑光劈斩过来,径直将穿透岁宁身体的红线斩断。
岁宁的身体入断了翅的蝴蝶般掉落,落入一个身着红色新郎服的人怀中。
阵眼被破坏,整个阵法瞬间毁于一旦。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鬼新郎一时怔愣,待反应过来后,顿时目呲俱裂。
他绝望地大喊着:“不!不要!我的还魂阵!”
鬼新郎脸上的黑纹开始闪烁着诡异的红光,他浑身诡气大涨,怒吼着朝阵中的谢长舟冲去。
“去死!你该死!”
谢长舟放下怀里的岁宁,对身后的了悟轻声开口:“照顾好宁宁。”
了悟点头,布下结界护住岁宁几人。
谢长舟手执渡妄飞身迎上,剑光四起,两道红影穿梭在满室的诡气中,不时有莹白的剑光显现。
不过几息功夫,凛然的剑光劈开浓重的诡气,径直将其中一道红影打下虚空。
鬼新郎挣扎着要站起来,了悟的无罡珠瞬间化成一座刻满经文的金塔将他牢牢镇压在其中。
谢长舟于虚空中翩然落下,目光沉静,琉璃色的眼里满是冷凝。
他看向身旁冰床上躺着的女子,眼里流露出一抹不忍。
鬼新郎连忙大喊:“不!不要伤害她!一切都是我做的!”
他苍白的脸上满是沾染的黑血,瞳孔陡然一缩,看向谢长舟的眼神带着祈求。
了悟的无罡珠限制着他,他只能不停地一边拍打着结界,一边冲谢长舟大喊:“别伤害她!不要伤害秀秀!”
谢长舟叹息,看向鬼新郎的眼里满是慈悲,声音低沉:“你只是在自欺欺人,她的魂魄早已离体,即使醒来也是个毫无神智只知吸□□血的怪物罢了。”
鬼新郎恼怒:“你懂什么!我爱她,她是什么样子我完全不在乎,我只要她!”
谢长舟琉璃色的眼眸静静看着已经疯癫的鬼新郎,良久开口道:“可是你的秀秀在乎,她会愿意变成这样吗?”
“变成这样只知杀戮,靠吸□□血而活,毫无神智意识的怪物。”
谢长舟的话音落下,鬼新郎的神色陡然一滞,眼底的猩红散去半分,癫狂的表情凝结在脸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无辜。
鬼新郎的目光转向一旁躺着的秀秀。
她秀美的脸上已经爬满尸斑,即使这二十年里他精心的保护着,用秘法滋养着,她还是像一朵过季的花一般渐渐枯萎。
可即使这样已经开始腐烂的她,在他心里依旧是那个美丽坚毅、温柔善良的女子。
这样好的秀秀,连杀个鸡都做不到的秀秀,真的愿意变成那般嗜血的怪物吗?
谢长舟的话又幽幽响起:“早些放下吧,她早已经不在了。”
温润的声音传到鬼新郎的耳中仿佛一声重锤,敲击的他整个人都懵。
秀秀已经死了。
她不在了。
他再也见不到秀秀了。
装傻二十年的他陡然被敲醒,过往与秀秀的美好回忆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回放。
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吗?
不,他不愿意!
他再也不要过没有秀秀的生活了,即使是怪物,他也要她醒来!
鬼新郎身边的诡气顿时大涨,红色的新郎服衣袂翩飞,苍白的脸上满是瘆人的笑意。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幽怖的笑声,声音沙哑诡异:“那又怎样?秀秀要精血,我就给她取,我只要她罢了,而你们,今日都得死!”
他功力顿时大涨,无罡珠的结界被击碎,鬼新郎飞扑上前,尖利的指甲袭向负手而立的谢长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