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别担心。”
清润的声音传进脑海之中,谢长舟眉眼温和,神色间波澜不惊一片安然,岁宁慌乱的心蓦地渐渐平息。
“好。”岁宁弯起眼眸,两个梨涡绽开在脸颊。
不知为何,只要有谢长舟在,她好像永远都很安心。
村长带他们去的地方是村里的庙堂,青砖红瓦,烛火通明,袅袅香烟腾起,满堂都是燃香的味道,熏得岁宁有些头懵。
丹田内真气隐隐翻涌,弥漫出一股莫名的恶心,魂篆之盘的灵体发出淡淡莹润的光芒。
她抬眼看了一下身旁的人,谢长舟唐棠和阿狰面色平静,好似对这香毫无反应,只有她闻着有些想吐。
来到这地方大半年,她终于体会到了久违的晕车感觉。
手腕上一股温暖纯粹的真气沿着她的经脉侵入她的身体,真气流过的地方,翻涌的气血渐渐平息。
岁宁垂眸,手腕上的灵珠周身莹润,微弱的荧光混着纯粹柔和的真气窜入她的经脉。
那是谢长舟的真气。
她勾唇轻笑,心下一片柔软,指尖轻轻抚了抚那颗灵珠。
岁宁轻揉了下鼻尖,抑制住自己胃里翻涌上来的恶心感对前方引路的村长道:“村长,你们这点的什么香啊,闻起来倒是有些……好闻的紧。”
村长爽朗笑出声,“这就是普通的香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这香是整晚都点着吗?”
村长颤颤巍巍走着,闻言侧身笑着看她:“是,村子百姓信奉神佛,我们每晚都有人轮流点香明灯。”
岁宁嘴角依旧挂着笑意,眼底带了些许寒凉。
每晚都有人轮流点香明灯。
整个永安城戌时过后都闭城歇业,全城一片漆黑,无一人敢明灯,他们竟然敢整晚点香明灯。
庙堂两边摆放着暗红木质的桌椅,正中间放着几张蒲团,蒲团前高立着一尊塑像。
塑像高耸,眉目温和带着笑意,面容俊朗,左手执着一本书竖于身前,右手握着一支笔。
系统在脑海里解释:[那是上古掌管生死的神明涛寂,早已陨灭不知几万年了。]
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机械的声音罕见带了丝疑惑:[奇怪,民间很少有人祭拜涛寂,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般民丽嘉间祭拜的都是些保平安送子女的神佛,涛寂这种不是很出名的神明,几乎都没多少人知道,更何况是这般备受尊敬的祭拜着。
村长转过身来轻声道:“几位道长请坐。”
他苍老的面容和蔼慈祥,脸上挂着笑意,浑浊的眼眸微微眯起。
待到岁宁几人落座后,他轻摆手招呼着:“沏几杯茶来。”
身侧的人应声退下,他才终于在旁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坐下。
谢长舟轻声道:“老人家有什么要交代的,我们定会尽力办到。”
“唉……”村长幽幽叹了口气,面上流露出愁容:“青面鬼已经出现了两年,主宗未曾派人来除祟,我们也都知道主宗放弃了永安城,毕竟几百年前那事大家也都听说过。”
“起先村子是很太平的,毕竟离城区远,直到半年前村头丢了两个孩子,没想到,今晚又失踪了两个……咳咳咳!”
村长苍老枯瘦的手紧紧捂住嘴,面色涨的通红,一声声压抑的咳嗽声从指缝中溢出,越来越剧烈,仿佛要将整个人的心肝肺全部咳出来一般。
身旁的人轻轻给他顺着气,他不断剧烈地咳着。
等到他的咳嗽终于平息下来,他颤抖着将手移开,坐在他斜下方的岁宁一怔,眉心蹙了蹙。
他苍老的手心,赫然是一滩暗红的血。
他咳血了。
“村长,你身体有疾?”岁宁轻声问。
村长不动声色垂下手,满不在意地笑笑:“人老了,难免有些病,我也……咳咳咳……撑不了太久了。”
他抬起眼,目带祈求道:“就想着,死前能为村民再做些什么。”
岁宁和谢长舟面容平和,对上村长祈求的眼眸,神情平静毫无波澜。
阿狰小奶音带着气愤:“放心,那个青面鬼我们一定抓到,将他碎成渣渣!”
唐棠明艳的面容满是坚决,语气沉稳:“您放心,我们有责任与义务降妖除魔,一定还整个永安城一个太平盛世。”
村长浑浊的眼眸渐渐湿润,眼圈微红,“好,好,我相信你们,多谢几位道友!”
他说着便又要起身行李,唐棠连忙冲上前制止住他。
茶水这时候也送了上来,青瓷杯里茶叶静静漂浮着,这茶看起来品相只是中等,但这村子贫困落后,村长能舍得拿出茶叶招待他们,便已经是将他们当成贵客了。
岁宁接过茶朝谢长舟看过去,见他面色不改地端起茶轻抿一口,心下有些诧异。
谢长舟抬眸正好与她对视,朝她微微点头,岁宁抿嘴,终究还是喝下了那盏茶。
“村长,你可记得虎娃?”谢长舟放下茶盏坦然看过去。
村长重坐回椅子内,沉默半晌,末了幽幽叹了口气。
“当然记得,虎娃这孩子命苦,娘亲难产死去,谁知这死人竟然也能产子,虎娃在棺材中被生了出来,哭嚎声被他爷爷路过听到,便将他刨了出来。”
“只是这虎娃是个棺材子,确实也是晦气的很,村里人都不喜他,只有一个虎娃爷相依为命,可谁想这虎娃爷一年前上山砍柴摔了一跤,修养了大半年,后来身体便大不如从前。”
村长说到这里顿住,眉目间满是不忍接着道:“虎娃这孩子还小,也不知他爷爷还能照顾他多久。”
“不过,几位道长问虎娃作何?”
谢长舟淡然道:“无甚,只是问问,之前见过一面。”
村长了然点头,刚想要开口问些什么,胸腔内熟悉的痒意弥漫上来,他连忙捂住嘴。
“咳咳咳!咳咳……”他咳到不行,本就佝偻的身子更加弯曲。
身旁的人连忙上前,神色焦急:“村长,要不休息吧。”
村长摆手:“不行,咳咳……孩子还没回来呢。”
他抬眼殷切看向谢长舟几人,苍老浑浊的眼眸满是期待。
谢长舟琉璃色的眸子与他对视,神色平淡,半晌后,一声轻笑传来。
村长微微一怔,讷讷开口:“道长,怎么了?”
谢长舟唇角勾起,眉眼疏离眼眸微弯:“敢问村长如今高寿?”
村长抑制住咳嗽,声音沙哑虚弱:“我已经九十了,是该入土的年纪了。”
谢长舟端坐着,背脊挺直,昏黄的烛光映射到他的脸上,扫在乌黑的长睫和高挺的鼻梁上,天神一般的姿容,却令村长心里一咯噔。
“道长这是什么意——”
清润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可村长看起来可不像九十岁的人。”谢长舟歪头看着怔愣的村长,目光陡然冰冷:“你可是至少有一百五十岁了。”
岁宁和唐棠一惊,猛地转头看他。
阿狰疑惑开口:“可人界百姓最多也就活到一百啊,他怎么一百五十岁还没死啊?”
村长和他身旁的两人皆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谢长舟。
他苍老的面容有一瞬间狰狞起来,随即便迅速恢复成原先慈祥可亲的模样:“道长……咳咳,道长说的话可真实高抬我了,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怎么……咳咳咳!”
村长又弯下身子狠狠咳嗽起来,指缝间溢满咳出的鲜血,花白的眉须都在随着咳嗽的动作而微微颤抖着。
谢长舟依旧淡然,眉目下敛看着弯腰死命咳嗽的村长,缓缓开口道:“你的骨龄起码已经一百五十岁,至于你为何没死……”
“你夺了多少孩子的生机才维持的长生?”
村长怔住,惊愕抬头,正好对上谢长舟寒凉的眼。
谢长舟脸色冷沉,原先微挑的眼角垂下,眉梢带怒,一双琉璃色的浅瞳里满是寒凉。
他一字一句问道:“你夺了多少孩子的生机?”
唐棠惊愕开口:“剑尊,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夺了孩子的生机?
岁宁混乱的思绪蓦地明晰,诧异抬眼看向殿中供奉的涛寂佛像。
青面鬼作祟,城内人心惶惶,一过戌时家家户户闭门熄灯,村长不仅燃香诵经,还整晚灯火通明。
他难道不怕青面鬼吗?
或者说……他就是青面鬼?
可不对啊,他身上并没有青面鬼的气息。
岁宁还未想明白,身侧的阿狰捂着脑袋道:“岁宁,我头好晕……”
唐棠也虚弱开口:“我也是,好晕啊……”
岁宁心下一沉,连忙查看阿狰和唐棠的情况。
此时两人神智不清,眼神迷离,一副中了迷药的样子。
糟了,茶里有药……
不,不对,她也喝了茶,为何她没事?
系统上线:[魂篆之盘是上古神器,它替你吸收了药力,他们才是真的中药了!]
岁宁想起自己刚进屋时的异样,丹田内涌起一股恶心的感觉,几人当中为何只有自己感到反胃,因为他们都不知不觉地中了药,而魂篆之盘替她吸收药力,自身也受到影响,所以她的丹田内一股恶心之感。
是香里,香里有药!
“哈哈哈,原来你猜到了啊。”
尖利狰狞的笑声传来,村长苍老的面容狞笑着,连带着面上的皱纹都堆积在一起,毫无方才的慈祥和蔼。
他身旁的两人索性也不装了,直起身子眉眼阴狠看着几人。
“药效应该也快了,你能奈我何?”村长轻轻擦去手上沾染的血,“这可是青面鬼大人给的药,即使是大乘修士都无力反击,灵力被锁晕厥过去。”
他阴翳的眼神扫向岁宁和谢长舟,语气带着些惋惜:“你们很强,这时候还没昏,不过应该也是强撑吧。”
“哈哈哈,只要我夺了……咳咳咳!”他捂住嘴弯腰咳嗽,刚被擦干的手上一抹鲜血。
他抬眼看着手心的暗红,浑浊的眼眸划过一丝晦暗:“命数将尽又如何,我命由我,我不想死,凭什么要我死!”
“咳咳咳,我偏要夺了这些孩子的生机,你瞧……咳咳,我不也活了这么多年。”
他狞笑着,眸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阴狠看向岁宁身后的阿狰:“青面鬼大人说,只要我夺了这个孩子的生机,今后我便能长生不死哈哈哈哈哈哈!”
“呵。”
一声轻嗤传来,打断村长的狂笑。
岁宁起身朝他走来,眉眼间满是嘲讽:“你确定你的药有用?”
村长一行人一怔,连忙看向一侧的谢长舟,面上不约而同的展露出诧异。
岁宁面色平淡,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谢长舟神情冷淡,眉目寒凉。
这两人无一人像是中药的模样!
“怎么可能,青面鬼大人说即使是大乘都会中招,世间总共就四位渡劫大能,你们为何会——”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顿住,看向谢长舟讷讷道:“她喊你剑尊,你是谢长舟!”
“你没中药,为何她也没,渡劫大能没有女子。”村长看向岁宁的眼神惊恐。
“我啊,是渡劫的预备选手。”岁宁轻笑,纤细的手又指向村长,眼神带着戏谑:“至于你,是个将死之人!”
她话音落下,霸天的剑气横扫而过,径直将村长几人掀飞。
磅礴的剑意狠狠压制在几人身上,如同一座大山,将他们几人压制的死死的。
岁宁眉眼冷冽,剑尖直指他们:“你想要活命,便夺了那些孩子的生气,是谁教你的,青面鬼吗?”
“你已经一百五十岁了,那就说明,起码五十年前你便开始吸食孩子精气了,你之前在哪里?”
“哦,那边的宗门察觉到了,你和青面鬼便跑了,这么多年来你都是这般吧。”
村长凶狠地瞪着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岁宁地剑意狠狠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阿狰和唐棠早就昏迷过去,确认两人身体无碍后,谢长舟缓步走过来。
他长身玉立,眉目下敛,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地上的村长几人。
“青面鬼大人,你确定青面鬼还活着?”
村长一愣:“你说什么?”
谢长舟看向他,声音冰冷寒凉:“你的青面鬼大人,一年前就死了。”
“现在的青面鬼,是假的。”
作者有话说:
谢长舟:“你的青面鬼大人,一年前就死了。”
第40章 凤尾花枝十
村长怔住, 有些不敢相信:“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面目狰狞大吼着,额头上青筋毕露:“明明昨天我才见到他, 他怎么可能会死!”
“你骗人, 你骗人!青面鬼大人答应过我会让我永生,他不可能死的。”
他喃喃自语,不断摇着头:“不可能的, 我还没有长生,他怎么可能死。”
岁宁只觉得好笑,他简直是魔怔了,一介凡人, 已经多偷了起码五十年的寿命,杀害了那么多孩童,如今事情败露依旧想的是自己能不能长生。
谢长舟垂眸轻声问道:“你的青面鬼大人一年前不是消失了许久吗,直到半年前才出现, 犯下了那几起青年失踪案, 你觉得,他消失的那半年干了什么?”
村长苍老的面容上满是茫然, 一个让他心跳都开始加快的想法浮现。
会不会……青面鬼大人一年前就死了?
谢长舟未答话, 深邃的眼眸垂下,淡然看向地上的村长。
村长依旧不愿相信:“不会的,怎么可能,不会的……”
岁宁轻笑,弯下身子凑近他:“青面鬼一年前就死了, 你被骗了, 你猜猜谁假扮的他?”
她语笑嫣然, 漆黑的眼眸弯起, 两个梨涡绽开,灵动又狡黠。
村长声音虚弱讷讷道:“我不知……咳咳咳。”
他涨红着脸咳嗽着,花白的眉须紧蹙,星星点点的献血从他嘴中喷出,岁宁连忙让开。
她掩住脸看着他,语气略带嫌弃:“啊,你要死了啊,怎么死前还乱咳血破坏公共卫生,你看这地砖上都是你的血,谁来打扫。”
她故意气他,一字一句往他心口戳刀:“啧,看你这副模样,活不过今晚了吧。”
村长瞪大眼看着她,捂着嘴死命地咳嗽着,指缝间溢出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到青色的地砖上,晕出一朵朵血花。
岁宁笑出了声:“很生气吗,站起来打我啊。”
无法动弹的村长几人:“……”
谢长舟无奈摇头,望向岁宁的目光柔和,隐隐带了丝笑意。
她这般跳脱的性子,倒真是总能让人出乎意料。
岁宁蓦地收起笑意,直起身子睥睨着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村长:“你为了自己的私欲,杀害了那么多的孩子,数不清的家庭因你而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