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先带着我孙子回去了,谢谢诸位。”
他颤颤巍巍想要弯腰朝岁宁几人鞠躬,吓的岁宁连忙搀扶住他:“别,使不得使不得,老人家保重。”
“好好。”他笑着回应,牵着虎娃颤颤巍巍往回走,背影瘦削,脊背佝偻。
他身量不矮,这样身形一弯衬得整个人更加佝偻。
岁宁目光落在他拄着的拐杖上,低头若有所思。
她正晃神间一阵香氛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干什么呢!”
岁宁吓了一跳连忙回神,白嫩的脸上因情绪激动涨的有些微红。
唐棠失笑,捏了捏她的脸:“岁宁,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岁宁有些尴尬地拂开她的手,“没事,没想什么,只是在想刚才虎娃爷爷的话。”
她转头看向谢长舟轻声道:“戌时狩猎恐怕就是个幌子,青面鬼估计是要做些什么,因此才故意抓走那几个成年人。”
“而且,有可能青面鬼与猈兽的躁动有关。”
青面鬼出现后不久,虚空中的猈兽开始躁乱,猈兽近几个月格外狂躁,几乎快要冲破虚空,最近消失的孩童数量明显增多。
巧合太多,岁宁很难不怀疑青面鬼的所作所为与猈兽躁乱有关。
谢长舟勾起唇角,琉璃色的眼眸里满是赞赏:“宁宁聪慧,与我所想一致。”
两人双目相对,蓦地都笑出了声。
唐棠一脸茫然:“剑尊,宁宁,你们在说什么啊?”
什么猈兽,什么躁乱?
岁宁耐心跟她解释,唐棠迷茫地听着她讲他们这一路来的经历。
末了,唐棠有些呆滞,双眼放空看向岁宁和谢长舟,不确定地问道:“猈兽是上古神兽,现在在永安城?”
岁宁点头:“对。”
“猈兽在躁乱,马上要破开虚空出来了?”
“嗯。”
“这次只有你、阿狰和剑尊来了?”
“是。”
唐棠简直要气笑了,面上的神情崩溃:“那还在这里耗什么,快回去搬救兵啊!”
上古魔兽出世,连剑尊都说自己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永安城里百姓这么多,万一猈兽出世而他们拦不住,到时候死伤必然惨重。
唐棠说着便要传信回去,岁宁无奈拦住她。
她按住唐棠的肩膀:“不可。”
唐棠疑惑不解:“为什么啊,猈兽出世,你知道多严重吗?”
“我们知道。”谢长舟开口,温润的面容带了丝寒凉,“但此事不可声张,魔族与妖族现如今虎视眈眈,你要告诉他们上古魔兽没有死,而且在永安城吗?”
唐棠愣住。
谢长舟接着道:“唐棠,你应该也知道仙游秘境和南靖城的事吧。”
唐棠点头,她的师父是听剑峰的峰主,内门亲传弟子是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的。
“那你应该明白,倘若让魔族知道猈兽的事会是什么结果。”
唐棠执剑的手猛地攥紧,心下一沉。
倘若让魔族知道猈兽的事会发生什么?
沈劫会率领魔族众人来带走猈兽,想方设法阻止谢长舟除去猈兽,到时候永安城会面临猈兽与魔族的双重夹击。
如果谢长舟拦不住沈劫他们,让猈兽逃走,天下打乱。
上古魔兽出世,遍地尸骸,生灵涂炭。
唐棠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凄惨血腥的画面,汗毛瞬间倒立,脊背一阵发麻。
她慌乱道:“那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
怎么才能拦住猈兽,怎么才能护住这一城百姓?
岁宁攥住唐棠有些颤抖的手安抚着她,声音轻柔:“我们已经请了定远大师来,别担心。”
唐棠依旧不放心,美目里满是担忧:“能护住百姓吗?猈兽可是上古魔兽,修行了几万年的!”
谢长舟面上依旧平淡,眉目疏远毫无慌乱,薄唇轻抿:“猈兽被封印千年,修为已大不如以前。”
“我和定远大师一定会护住城内百姓。”
唐棠抬眸看向他,谢长舟身姿挺拔修长,气质清雅,眉目温润柔和,眼里一片淡然。
他微微启唇:“即使我死,也会斩杀猈兽。”
唐棠慌乱的心蓦地沉下。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日六失败,明天接着六,我今晚得修一下存稿,存稿与大纲有点出入,今晚容我修修再发~
emmmm,长智齿了,让我缓缓,牙疼……
第38章 凤尾花枝八
已经快正午了, 趁着还未戌时,唐棠提议先离开村子去城区找家客栈。
岁宁有些诧异:“你不是都来了四五天了,你没有找客栈?”
唐棠有些尴尬, 支支吾吾道:“就是, 那个我……”
阿狰跳出来一脸肯定道:“你灵石花光了。”
唐棠的脸瞬间涨红,看向阿狰的目光有些不满:“哪有花光,我就是……丢了。”
岁宁和谢长舟一愣, 修士的灵石都是放在乾坤袋里的,唐棠的乾坤袋还在,灵石怎么会丢?
看出来两人的困惑,唐棠讷讷解释道:“路上碰见了个人, 奇怪的很,缠着我云里雾里说了一些话,我以为他是江湖术士就打算给他些灵石打发了他,谁知道他抢了我的乾坤袋就跑了。”
似乎是觉得有些丢人, 唐棠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没追上他, 就只在半路上捡到了我的乾坤袋,除了灵石别的都在, 他还给我塞了包饴糖。”
“那你这几天住哪里?”
唐棠低声道:“就是在村子里随便找个树凑合过着, 本来打算这两天找个临时活,这不是碰到你和剑尊了吗?”
她笑着凑上前来抱住岁宁的胳膊,“宁宁这么好,一定不会不管我的。”
岁宁只觉得好笑,一个修士出门竟然被抢了灵石, 沦落到出门找棵树过夜的地步。
她有些无语, 牵着阿狰跟上谢长舟的步伐, 唐棠挽着她的胳膊贴着她。
客栈里几乎没有多少人, 大多是些本地别的村子来城区办事留宿的,岁宁几人一进来,顿时吸引了满堂的目光。
谢长舟缓步上前,“店家,住店。”
店家是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看着谢长舟几人的目光有些犹豫,嗫喏着想要拒绝。
谢长舟冷白如玉的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袋灵石递给他,神情平淡重复道:“住店。”
岁宁:“……”
她目光落在那一袋子灵石上,莫名有些肉疼。
果然无论走到哪里,资本主义永远都存在,有钱就是硬气。
慌乱接过灵石的店家眼前一亮,看着乾坤袋的双眼好似闪着精光。
满满一袋子中品灵石,够他们这家客栈一年的收入!
他当即从柜台后面走出,脸上堆满笑意:“几位请。”
“小林,过来!”店家摆手招呼一个小二装扮的男人过来,“将这几位贵客迎到上房,送些吃的进去。”
“好嘞!”小二将汗巾往身上一甩,连忙迎上前来为他们引路:“几位客官这边请。”
“嗯,多谢。”谢长舟微微颔首道谢。
几人刚离开大堂,身后便传来了阵阵窃窃私语。
“这几人一看就不是咱们永安城的人,为何要让他们住店?”
“对啊,这几人身上万一沾着晦气不干净,再将那青面鬼引来怎么办?”
“好不容易那青面鬼离开了,已经很久没有再偷孩子了,万一他们把它再招来。”
他们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以为岁宁几人听不到,讨论地有些肆无忌惮。
岁宁有些想笑,他们几人都是修士,并且修为都不低,感官自是比普通人敏锐不少。
他们听不见的范围,不代表岁宁他们听不见。
不过他们说的沾染晦气……
看来这永安城排斥外来人员的原因就在此处。
刚到楼上,小二转身笑着说:“几位客官,这几间屋子都是空着的,您看看您想住哪里都行,完事一会儿喊我给您上菜。”
“好,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您歇息着。”
小二转身便要退下,岁宁连忙叫住他:“等一下。”
他茫然转过身,面上满是困惑:“怎么了客官,还有吩咐吗?”
岁宁问道:“小二,你可知道这城里为何这么排斥我们这些外人吗?”
小二面色一滞,缩着脖子眼神闪躲。
岁宁笑笑,装作满不在乎语气散漫道:“我们师兄妹几人也是下山来办事情的,来这城里被人这么看了一路,昨夜连家客栈都找不到,多少也是有些好奇。”
小二面色犹疑,看着岁宁几人欲言又止。
“要是真的有什么不能说的,那我就不问了,别让你为难了。”岁宁垂下眼眸,努力回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绿茶表演,带着三分失落三分无奈四分伤感。
系统:[好茶,再来一杯!]
唐棠:宁宁好手段!
谢长舟眼眸一沉,温润的眼底划过一丝薄凉,负在身后的手微微蜷起。
小二哪见过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这般模样,怜惜之意涌上心头,心下那些顾虑当即消失。
他左右看了看,凑近岁宁几人小声道:“不是让我为难,是这些东西说出来不详。”
岁宁眼底一沉,面上却一片淡然,带着些疑惑不解:“怎么了吗?”
小二压低声音道:“不知道几位知不知道那青面鬼的事情,我们这永安城丢了许多孩子,都是这青面鬼偷的,半年前又失踪了几个青年,于是大家都说是这青面鬼吃够了小孩,来吃大人了。”
“关键是有个很巧合的地方,在那几个青年失踪前青面鬼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出现。”
小二扭头朝身后的楼梯口看了看,确定没人后轻声说道:“而那几个青年都是在城内来了一批外来者后才失踪的,你们说巧不。”
唐棠也压低声音凑近道:“所以城内人觉得是外来者身上沾染了什么晦气,引出了本来消失很久的青面鬼?”
小二眼眸一亮,神情激动:“对,城内人就是这样传的!”
唐棠嘴角一抽,与岁宁对视,两人面上尽是无语。
小二说的这个消息应该只是巧合,青面鬼若真是想要阻止外人进城,大可直接将永安城闹邪祟的事情传出去,反正长明刀宗不管不问,还能恐吓想要进城的人。
所以应该只是青面鬼抓那几个青年时候刚好撞上了外人来城,毕竟永安城是个大城,进城的人自是不少。
百姓们对青面鬼忌惮已久,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的要死。
民间大多百姓迷信,最信鬼神邪术之说,只要一人造谣,就会有人传谣,时间长了,无数人会信谣。
小二接着道:“所以几位客官,今日尽量少出门,免得被城中人盯上。”
岁宁点头:“好,多谢小二。”
小二转身离去,走廊上顿时只剩下他们几人。
谢长舟牵起阿狰的手看向岁宁和唐棠,“我与阿狰一间房,城中邪祟作乱,宁宁与唐棠一间安全些,今日先休息吧。”
两人应下:“好。”
***
夜风微寒,圆月高升。
戌时那道沉闷的钟声果然响起,客栈大门紧闭,街道上的行人匆忙散去,不过一会儿功夫,外面静谧无声。
唐棠靠在窗边朝外看去,满城灯火全灭,偌大的永安城一片漆黑,无一丝光亮。
她依然有些不解:“宁宁,长明刀宗固然小肚鸡肠,即使长明刀宗不管不顾,为何别的宗门也不来除祟?”
岁宁正在弯腰铺床,闻言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唐棠,你把这些宗门想的太简单了。”
她缓步走到床边,与唐棠一起看向窗外,轻声问她:“这永安城繁荣吗?”
“繁荣。”唐棠点头,满脸的茫然:“永安城繁荣与否和宗门除祟有何干系?”
“不,关系大了。”
岁宁转头看她,漆黑的眼眸里带了丝肃重:“正是因为永安城太过繁荣,长明刀宗即使与永安城有些纠纷坐视不理,也不代表别的宗门可以插手。”
“永安城的事是长明刀宗默许的,毕竟青面鬼并没有跑去别的城池作祟,况且,你可知道,即使没有主宗的扶持,永安城依旧发展地繁荣盛大,几百年前它的风头可是盖过一众宗门的主城。”
唐棠心里隐隐有些明晰,喉咙莫名有些干涩:“所以,长明刀宗不想让永安城的发展超过他们的主城,青面鬼的事情就坐视不理。”
岁宁勾唇轻笑:“唐棠,主宗都默许的事情,别的宗门会来横插一脚与长明刀宗作对吗?”
唐棠嘴唇翕动想要辩解,可种种事实摆在面前,每个都在冲击者她的认知,指向岁宁所说的那些话。
太荒谬了,四大宗门之一,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大门派,行事竟也如此卑劣吗?
唐棠有些不愿相信,这么多年来,她对各大宗门的刻板印象是大公无私,拯救苍生于水火。
岁宁轻拍她的肩膀,秀丽的面容一片平静,乌黑的眼眸澄澈幽静,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若是这些宗门真的大公无私,剑尊的师父当年怎么会死?”
唐棠蓦地一愣,当年般虚大师的事情她也听过。
般虚大师被困在一座城池,独自面对数万魔兵,相近的宗门无人出援,谢长舟带着无量剑宗的弟子赶去支援。
当时的谢长舟不过是个化神,无量剑宗弟子死伤惨重,后般虚大师自爆与魔将同归于尽,渡劫大能自爆,铲平近万里的邪祟。
岁宁合上窗户转身,声音轻柔:“恐怕整个天下,只有谢长舟一人敢与长明刀宗作对。”
她垂眸看向手腕上串着的灵珠,当初渡雷劫时灵珠受损,谢长舟特意修补好做成手链送给她。
莹白剔透的灵珠戴在手腕上,发出温润的柔光,熟悉纯粹的真气从滋养着她的经脉。
她有些恍惚,低头喃喃自语:“傻不傻啊。”
为了这么一个修真界,将自己活的这般枯燥无趣,每天逼迫着自己修行进步,总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为天下生死的。
简直被洗脑了,傻不傻啊。
系统察觉到她的沉闷,沉默后开口:[宿主,这是他的责任。]
岁宁嗤之以鼻,语气带着不屑:“这不是他的责任,是你们这些人强加给他的责任。”
他生来自由,所有的禁锢都是这世间加给他的。
系统语塞没有答话,岁宁垂着头摩挲着手腕上的灵珠。
她的手一触上去,上面盘绕的真气朝她的指尖缓慢聚拢过来,亲昵地蹭了蹭她。
岁宁轻笑出声,虚虚抚了抚莹润的灵珠。
唐棠依旧被冲击地发愣,呆愣地靠在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