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该如何才能让自己正常些。
也不知为何这清心咒蓦地没有作用了。
“宁宁……”他声音低沉沙哑,别过脸不看她。
再这么看下去,他又要失控了。
“宁宁,抱歉。”谢长舟耳根通红,连带着脖颈和冷白的脸颊也一片绯红,心跳声如雷。
岁宁不知要如何回他,刚才的事太过突然,现如今沉默下来之后,倒不知要如何去面对他。
跟他生气,可她也意乱情迷。
装作无所谓,这样谢长舟会不会觉得她轻浮?
岁宁一阵头大,弯弯的柳眉微蹙,眉梢间满是纠结。
她未曾说话,心下思绪万千,有些不知要如何是好。
长时间的静默后,谢长舟莫名有些忐忑,终于按捺不住转头看她,心下猛地一沉。
岁宁这般神态,是生气了吗?
谢长舟心下蓦地一慌,弯下身子平视着她,语气格外无措:“宁宁,是我不好,我做了有辱你名声的事情。”
他伸出手想要安抚她,指尖在即将触碰她时顿住,再不敢往前一步。
见岁宁依旧怔愣,谢长舟蓦地想起师父曾说的话。
师傅说女子重视贞操礼节,甚至有些女子失节后会选择以死明志。
当初的谢长舟只觉无奈,女子贞操并不在罗裙之下,何苦为了世俗的条条框框白白丧命?
但他毕竟是男子,而岁宁这般模样,不会是也存了那般想法?
若她真的想不开的话……
内心的旖旎顿时消散,他心下慌乱,连带着声线都有些颤抖:“宁宁,我太过放荡,你尽数打我骂我,气不过杀我也无妨,万不可做自残自害之事。”
“是我心性不够坚韧生出了心魔,你没有错,不要那般傻,打我骂我杀我都行。”
岁宁怔愣看着面前的谢长舟,他修挺的眉紧蹙,原先还红透的脸颊此时一片冷白,琉璃色的眼眸里眸光温润专注,但神情却无措茫然,隐隐带些恐慌。
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好像被吓到了一般?
“剑尊,你怎么了?”岁宁轻声道。
谢长舟喉结滚动着,侧过头拉过一旁岸上放着的外袍替岁宁裹上,遮住她裸露在外的暧昧痕迹。
“宁宁,抱歉,是我失礼了,我没控制住自己。”
岁宁摇头,面色有些微红,玉白的指尖拉紧衣领:“无碍的,剑尊也是……受心魔蛊惑。”
谢长舟微楞,回味过来岁宁的话后,眉头微拧:“宁宁,我不止是——”
“剑尊,阿狰还在外面,我先出去。”
她不敢看他,从他怀里退出去上岸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待走出碧水泉后,岁宁缓缓松气,狂跳的心慢慢平稳。
她怎么会不知道谢长舟想说什么呢?
明明她是喜欢谢长舟的,为何在面对他满腔的爱意时,心下会生出退缩之心呢?
她在怕什么?
岁宁垂眸看向自己,衣裙被水浸湿牢牢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身姿,身上披着谢长舟的外袍,熟悉的冷松香扑鼻而来。
方才的旖旎暧昧悄然浮现,面颊滚烫,心跳如雷。
岁宁默念法决烘干自己的衣裳,仔细叠好谢长舟的外袍收入乾坤袋,待确定自己毫无异样之后才敢出去见阿狰。
阿狰已化为人形,圆嫩的小脸上满是焦急,被拦在结界外面急得要哭。
瞧见岁宁后,阿狰急躁地拍着结界:“岁宁,主人怎么了?”
“没事,你主人……等会儿就出来了。”岁宁俯下身子揉揉他的小脑袋,“阿狰,要跟我回去吗?”
阿狰摇头,焦急地看着碧水泉的方向;“我要在这里等主人。”
岁宁无奈叹气,“那我先走了,你主人……没事的。”
阿狰一双圆溜乌黑的眼眸只是担忧地望向碧水泉。
小路内幽深静穆,路尽头的碧水泉上空热气袅袅升起,岁宁怔了一瞬,末了垂眸离去。
她的身影刚刚消失,谢长舟也穿戴好走了出来。
他撤下结界,阿狰立马朝他扑了过来:“主人,你还好吗?”
谢长舟轻轻揉着他的头,神情依旧温和:“我没事。”
他朝岁宁离去的方向看去,空气中仿佛还残存着她身上的甜香。
他看了许久,神色间温润柔和,清淡的目光看向岁宁离去的方向。
阿狰抬起小脸说:“主人,岁宁先离开了。”
谢长舟依旧眉目疏远,面上波澜不惊,良久微微垂眸看他:“嗯,我知道了。”
他看着阿狰圆嫩的小脸,乌黑明亮的眼眸同岁宁很像,清澈纯真。
谢长舟看着,琉璃色的眼底划过一丝晦暗。
他刚刚想说的是,他不只是受心魔蛊惑。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想抱她,想亲她,想对她宣泄他那些不可言说的情意。
想让她只成为他的。
***
刚回到小院,系统就迫不及待上线。
机械的声音有些兴奋:[宿主你很猛啊,我才离开七天,你把谢长舟拿下了?]
岁宁无心回它,只惦记着沈劫的事情,忙问它正事:“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沈劫的事情到底是为何?”
系统支支吾吾;[本来是应该很快的,可不知为何,系统局那边的数据库被烧毁了一部分,丢失了不少数据,我便留在那里帮忙修复了几天资料……]
瞧见岁宁的脸色有些阴沉,系统连忙找补:[不过宿主,恢复的数据上,沈劫确实是男主,谢长舟也确实是反派。]
“可现在这种情况,沈劫完全不像个好人。”
系统沉默一瞬,末了有些心虚地回她:[宿主,请你相信系统局。]
它顿了顿想到了刚才的画面,机械的声音瞬间多了些底气:[你看,谢长舟不就产生心魔了,这跟我给你的信息是不是一样。]
岁宁愣住,谢长舟方才那般失去神智的模样,确实是生出了心魔。
可他为何会突然生出心魔,明明她已经在努力对他好了。
还是说,这都是既定的结局?
想到这些日子的事,岁宁声音沉闷:“系统,难道说我依旧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系统生涩地安慰着她:[宿主,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起先它觉得岁宁不上进,攻略任务做的也不积极,它还头疼系统局找了一个废物来,甚至下意识觉得这次任务肯定要失败,谢长舟那般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在与岁宁的日渐相处中,它渐渐改变想法。
它的宿主有自己的人格魅力,她是这世上唯一懂谢长舟的人,是迟早能走进他心里的人。
她独立勇敢,温柔坚毅。
纵使最后的结局依旧不尽人意,那也只能是天命如此。
“系统,你先前说,我的任务不仅是攻略谢长舟。”岁宁抬眸望向许虚空,神情凝滞沉重:“更重要的是,消除他的心魔。”
[是的宿主。]
岁宁眼睫垂下,遮住眸底的情绪。
她轻声开口:“谢长舟因为缺爱生出心魔,如今他喜欢上了我,却还是生出心魔,系统,是因为我吗?”
“这次的心魔,是因为我吗?”
系统被她哽住,支支吾吾不知要如何回答。
岁宁心下一酸:“我与他在一起,那我走了之后呢?”
她声音哽咽沙哑,手上的灵珠察觉到她的情绪,散发出莹润的光,温暖的真气笼罩在她周身,讨好地安抚着她。
那是谢长舟的真气。
岁宁忍不住笑出了声,轻柔抚了抚手腕上的灵珠,眉目下敛,神情柔和。
系统也沉默着,屋内一时陷入静谧。
久到系统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岁宁却又蓦然开口:“系统,我走了之后,谢长舟不会又产生心魔吗?”
系统一怔,声音渐渐微弱:[不会。]
[你只需要帮助他消除心魔,以他的修为与天赋,寒毒一解,心魔也消除之后很快便会飞升。]
系统顿了顿,试探性开口,却屡次不忍又咽了回去。
岁宁缓缓道:“你有什么事便说吧,系统,不要骗我。”
系统沉默,良久后有些不忍道:[你走之后,这个世界里所有关于你的东西,都会被抹杀。]
“连同关于我的记忆?”
[……是的,谢长舟不会记得你,飞升之后他便是仙君,与下界的一切都会斩断,对苍生再无威胁。]
它从一开始便瞒了岁宁,岁宁终归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在时是个活生生的人,等她离去,她在这个世界的所有存在都会被抹杀。
这个世界的天道,不允许任何不可控的因素存在。
无论是唐棠,阿狰,还是谢长舟,所有人都会遗忘她。
岁宁只要完成任务,将谢长舟的心魔消除,改变他既定的命运便可。
待到苍生稳定之后,它们会抹杀掉关于她的一切。
岁宁沉默着,系统有些愧疚,这事终究是它们做的不道德。
它讷讷喊她:[宿主,对不起。]
“哈哈。”
岁宁蓦地笑出了声,纤细的手挡住脸,弯着身子缓缓蹲下,笑声低闷。
系统有些心慌,机械的声音有些无措:[宿主……]
岁宁埋首在膝盖上,纤瘦的身影有些颤抖,除了刚才那声笑,她再无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屋里穿来一声低沉的怒骂:“混蛋。”
系统一怔,岁宁依旧自顾自骂着:“混蛋,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她声音哽咽涩然,带着浓重的哭腔,玉白的手紧紧攥起,太过用力,骨节被攥的泛白。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莫名其妙被你们弄到这里。”
“这里动不动就要杀人,法律完全崩坏,好几次我差点死了。”
“我想我爸妈,想顿顿,想过回原先安宁的生活。”
“我交到了朋友,有了喜欢的人,你们却又跳出来告诉我,他们不会记得我,我们的一切,只有我铭记着。”
岁宁只觉得委屈,鼻头酸的发疼,嗓子像是被什么哽住,来这里这么久以来的负面情绪彻底爆发,整个人哭的哽咽颤抖。
“过分,你们太过分了……”
她一声声的指控让系统无言以对,系统局为了让宿主毫无顾忌地接下任务,隐瞒了这个消息,它一开始只是听从系统局的命令罢了。
它以为岁宁很清醒,清醒地知道谢长舟只是一个纸片人,是她的任务对象。
而她只需要完成任务便可。
可它忽略了,它的宿主不是机器,是个有着正常情感的人。
岁宁喜欢上了谢长舟。
可岁宁不应该喜欢他的。
四周寂静,唯有一声声呜咽回荡着,系统也安静下来。
它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无用,岁宁听不进去的。
***
那日之后,岁宁好似是为了躲避谢长舟,连着几天闭门不出。
不仅谢长舟,连阿狰都见不到她。
每一次无论怎么说,她都是闭门不见。
在见不到岁宁的第十五天,谢长舟终于按捺不住,再无往日的故作淡然。
他从软榻上起身径直准备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脚步顿时顿住。
谢长舟转身回到屋内,俯身抱起懒散窝在榻上的阿狰离去。
岁宁的小院幽静,院中整洁,石桌安静摆放梨树下,桌上落满了梨花。
谢长舟有些诧异,他前几天来这里时,桌上干净整洁,岁宁收拾的很利落。
可如今却布满梨花,岁宁怎么放任不管?
除非……
谢长舟眸色一凝,闭目感受着,蓦地睁开了眼。
没有岁宁的气息!
他心下突然慌乱起来,他上次来这里是五天前,岁宁走了多久了?
她为何要走,是想回家了,还是……生他的气,不要再看见他了?
谢长舟浅瞳微缩,抱着阿狰的手微微收紧,温润的神情茫然无措。
这念头一出,他心里越发不安,喉咙干涩哽咽,心跳都开始加快。
“主人!”阿狰被他抱疼,低声嚎叫了他一声。
谢长舟连忙回神,不会的,岁宁不会不告而别的。
她答应过要陪他解毒,她还那么喜欢阿狰,怎么可能会说走就走。
他狂跳的心慢慢平稳下来,努力感知着灵珠的方向。
灵珠是他亲手炼制,只要岁宁与灵珠在一起,无论天涯海角他都找得到她。
在感知到灵珠的方向后,谢长舟一颗心彻底落下。
灵珠在姑苏城,岁宁下山了。
他连忙抱着阿狰朝灵珠的方向而去。
***
姑苏城内。
岁宁懒散地靠在座椅内,身旁放着她买来的点心和茶水。
台上一身着长袍的男子手执一把折扇,来回走动着,眉飞色舞地说着书。
“上次我们说到神域大战,诸神先后陨落,神一度消失,直到几万年后鸢蘅神女诞生。”
“十万年前,这鸢蘅神女可是整个上界与下界唯一的神灵,面貌绝色,生来慈悲,对邪祟有着天生的压制,鸢蘅神女在世时,魔界无一人敢作乱,两界一片安然。”
“八万年前,魔神出世,神女以一人挽救苍生,献祭血肉与灵魂,与魔神同归于尽。”
岁宁皱眉,怎么又是这么个结局?
明明可以众人齐心协力,偏要以一人挽救苍生,与谢长舟倒是一样的性子。
这不纯纯冤种吗?
台下的观众也喧闹起来。
“神女怎么死了,你个老头子会不会说书?”
“不是唯一的神吗,怎么这么容易便死了,谁能杀的了她?”
“那些上界的仙人呢,就安心让神女一人去拯救他们?”
说书先生讲的口干舌燥,喝口水后连忙大声道:“哎,我还没说完呢,这事情还有一截呢。”
喧嚷的人群蓦地安静下来。
说书先生接着道:“神女三万岁时,从魔族手中救下一位小童养在身边,两人相互陪伴数万年。”
“小童叫祭斛,乃是后来上界第一战神,修为高深,对神女忠心耿耿。”
说书先生顿了一顿,看到台下的观众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心满意足地笑笑。
“得知神女独自一人迎战魔身,祭斛慌忙赶去,却只来的及看到神女自散魂体与魔神同归于尽的一幕。”
“祭斛满脸血泪,一朝白发,散尽万年修为想要留住神女一魂。”
台下观众眼眸一亮:“神女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