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宁也慌忙坐直,直勾勾盯着他看。
说书先生摇头笑笑:“不,死了。”
岁宁咬牙切齿问道:“不是说祭斛留了她一魂?”
说书先生摆手,面上满是戏谑:“欸,我只说了他想要留神女一魂,又没说他成功了。”
岁宁拳头硬了,微笑着问他:“那祭斛呢?”
说书先生笑弯了眼:“散尽修为,当然是也死了。”
台下安静的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怒喝。
“退钱!”
这话点燃了群众的怒意,怒骂声此起彼伏。
“退钱!”
“你说的哪门子书,给我退钱!”
说书先生抱头躲闪着台下时不时飞来的不明物体,声音委屈:“我这故事听的就是这样嘛。”
“别打了别打了!”
台下不知是谁丢了一只绣鞋上去,刚好砸中了说书先生的后背。
他痛的大嚎:“都说了别打了,退钱退钱。”
岁宁嗤笑,拎起自己买的点心准备打道回府。
待看到身后站着的人时,嘴角的笑意瞬间凝滞。
谢长舟牵着阿狰,长身玉立一身白袍,面容温和清隽,看向她的目光专注柔和。
他轻轻开口:“宁宁。”
作者有话说:
怎么感觉宁宁像个抛夫弃子的女人……
还有,不可能会虐的,一定he,一定he!!!
第46章 凤尾花枝十六
“岁宁!”
刚一见到岁宁, 阿狰径直扑过来抱住她,抬起圆嫩的小脸看着她,面上带着些怒意。
“岁宁, 你这几日都在屋里干什么啊, 怎么不见我和主人?”
她揉揉阿狰肉乎乎的小脸,声音有些心虚:“我在……闭关修炼。”
岁宁有些尴尬,看谢长舟这模样, 不会是亲自来逮她的吧。
她连着几日称要修炼闭门不见他和阿狰,却被他抓到私自下山听书游乐。
岁宁抬眼看向谢长舟,他依旧温温和和站在那里,光风霁月, 看着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谢长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侧垂着的手上,她一手提满了糕点瓜子,另一只手上执着霸天。
他有些想笑,眉眼都柔和起来, 直到看见她的那一刻, 隐隐恐慌的心才算是彻底平稳。
“宁宁,玩的开心吗?”谢长舟轻声问。
他面上的神情明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淡然, 说出的话却让岁宁心里一咯噔。
不会还真是来逮她的吧?
岁宁支支吾吾:“还……可以, 挺开心的。”
谢长舟微微颔首:“开心便好。”
无人说话,岁宁的身后那群听客依旧在叫嚣着让说书先生退钱,此起彼伏的争吵尖叫听着有些聒噪,偏生他们这边安稳宁静。
谢长舟眉眼沉静负手而立,清淡的目光施然望向她, 阿狰抱住她的腰身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
岁宁嘴角牵起一抹勉强的笑意, 伸手捏了捏阿狰的小脸。
她抬眼朝谢长舟看过去:“剑尊怎会来姑苏?”
谢长舟神色平淡轻声道:“阿狰想你了, 我便带它来了, 我可以感知到灵珠的方向。”
他神情淡然,广袖中负在身后的手却悄然攥紧,喉结干涩滚动。
阿狰乌黑的小眼睛顿时瞪大:“?”
谢长舟朝他看过去,清隽的脸上神色不变,眸底意味不明,阿狰脊背一阵寒栗。
跟在谢长舟身边这一百多年不是白吃的,他扬起甜滋滋的小脸:“岁宁,我想你了,我想你给我做烤肉。”
岁宁轻笑:“好。”
她缓缓松口气,余光瞥向谢长舟,见他仍是那副淡然模样,提起的心猛地落下。
不是来抓她的就好。
身后的吵嚷仍在继续,乱扔的东西混杂着听众们的怒骂。
“臭**,不会说就别说,把你爷爷的钱吐出来!”
“退钱,你个狗*……”
人界的百姓有些话粗俗不堪,岁宁听的有些尴尬,白嫩的脸上微红,只想给他们手动消音。
平时她自己听到的比这还脏的都有,她也没觉得这么尴尬。
但如今阿狰一个幼崽还在,听见他们骂人,阿狰悄然从岁宁身侧探头过去,白生生的脸上满是好奇。
岁宁连忙捂住他的耳朵:“阿狰,不要听,不是你能学的东西。”
阿狰疑惑不解:“为什么啊?”
岁宁:“……”
因为你学坏了,你主人不仅会罚你,可能还会罚我啊!
她悄然看过去,入口处,谢长舟一身白衣长身而立,眉眼清隽,目光柔和温润,与岁宁对视后,嘴角噙着的笑意逐渐加深。
身后戏台处的争吵依旧激烈,眼见着他们越骂越狠,岁宁面上连忙堆起笑意:“剑尊,先走吧。”
谢长舟轻轻颔首:“好。”
岁宁牵着阿狰走在前面,谢长舟缓步跟着,街道上不时有人朝他们看来。
“宁宁,你喜欢听书?”谢长舟清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岁宁转过身,谢长舟唇角噙着温润的笑意。
“喜欢啊,听书也分听的什么,有那些正史,也有那些八卦。”她笑意盈盈,狡黠朝他眨眼:“不过我只喜欢听那些八卦。”
谢长舟一愣,冷白的面上浮现出些茫然:“何为八卦?”
阿狰也抬起头看她,学着自己主人:“何为八卦?”
一大一小齐刷刷看着她,表情出奇的一致,岁宁蓦地笑出了声。
“八卦就是那些宗门秘辛啊,哪位宗主在外养了房小妾多了个私生子,哪位原配大闹小三,谁是断袖,谁不举,诸如此类。”
谢长舟淡然的神情有些微妙。
岁宁故作神秘,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笑意:“剑尊知道现在市面上流行哪种书吗?”
谢长舟摇头:“哪种?”
她压低声音道:“比如什么《一夜情浓,我揣了合欢派少主的崽》《给你三万灵石,给我生个孩子》《救命,静禅宗的佛修他竟如此偏执》,还有……”
岁宁顿了顿,凑近谢长舟,明亮的眼眸盯着他接着道:“《我与剑尊那些不得不说的事》……”
她声音娇软,尾音拉长,像在他的心尖挠痒痒一般,从他心口处泛起一阵酥麻。
谢长舟目光落在她微勾的唇上,喉结上下滚动半圈,那些拼命压制下去的暧昧旖旎悄然浮现,他心跳陡然加快。
阿狰奶声奶气凶道:“竟敢编排我主人,他们好大的胆子!”
他声音稚嫩但是音量大,惹得周围路过的人惊讶地看过来。
岁宁连忙按住他:“这各大宗门的宗主或多或少都被编排过,更别说你那么招女修喜欢的主人了,证明剑尊魅力大。”
阿狰瞬间被洗脑,小脑袋狂点:“那是,我主人修为第一,外貌也非凡人,喜欢他的女修多了。”
他扬起头望向岁宁,表情骄傲自豪。
岁宁点头:“我附议。”
“宁宁……”谢长舟看着她,欲言又止。
岁宁不解问道:“嗯,怎么了?”
谢长舟嘴唇翕动,几次想说话,但对上岁宁坦荡的目光,最终还是咽下了那些话。
“没事,我们走吧,天色要黑了。”谢长舟神情淡然,半点看不出来刚才的情绪。
岁宁讷讷点头。
谢长舟好像……有些伤心?
身侧冷松香拂过,岁宁还没想好要如何开口询问,谢长舟已经从她身边离去。
她心下叹气,只能认命牵起阿狰跟上。
***
万物静默,月色如银。
刚回到无量剑宗,谢长舟便被弟子叫去了明净殿,似乎是有什么要事商量。
岁宁一片一片给阿狰烤着肉,阿狰化为人形乖巧坐在她身旁。
“阿狰,你跟着剑尊多少年了?”岁宁给烤肉刷上酱汁,漫不经心地问道。
阿狰声音清脆:“一百三十五年了。”
岁宁了然点头,看来獓虎一族寿命确实漫长,阿狰一百多岁了还是个幼崽的模样。
她轻声笑笑:“阿狰与剑尊感情倒是深厚,像是亲生父子一般。”
阿狰昂起下巴,语气骄傲,毫不犹豫点头:“那当然,我可是主人亲手养大的!”
想起了什么,阿狰扬起的小脑袋垂下,情绪蓦地有些低落。
岁宁停下手头的动作,弯下身子看他:“阿狰,怎么了?”
阿狰埋下头,声音有些沉闷:“我还小时候,一直有人在追我和我母亲,母亲带着我东躲西藏,直到有一天,我们两个都被抓走了。”
“那群人强迫我的母亲与那些低劣的灵兽配合,想让我母亲给他们生幼崽,母亲不听,他们便打我,母亲便会听话。”
“后来母亲死了……”阿狰头低垂,面前的青砖上晕染开一片片水花。
“阿狰……”岁宁有些心疼,伸手轻抚着他毛茸茸的脑袋。
阿狰白嫩的小手擦了擦眼泪,稚嫩的声音哽咽:“然后主人来了,救走了我,我便被主人带到了问剑峰养在身边,没有人再追过我。”
岁宁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阿狰的脊背,声音柔和:“我们不说了,都过去了。”
阿狰说的那些她也都听明白了。
神兽獓虎一族濒临灭族,只剩下阿狰和他母亲,觊觎神兽血脉的人一直在追杀他们。
让阿狰母亲与那些灵兽配合也并非是折辱,无非就是为了繁衍出最接近獓虎血脉的灵兽罢了。
说到底,都是贪心作祟。
阿狰埋头在岁宁怀里,情绪低沉闷闷不乐。
岁宁无奈,轻轻拍着他:“阿狰,来吃烤肉,不想这些了。”
她将阿狰的小脑袋从怀里扒出来,果然看见他乌黑纤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圆溜的眼眸通红,脸上遍布泪痕。
岁宁替他擦干眼泪,轻声道:“阿狰,你已经来到了无量剑宗,你母亲会很欣慰的,你看,剑尊把你养的这么好。”
阿狰经历过那些惨痛的折磨,亲眼目睹母亲为了保护自己委曲求全死去,却依然是这副天真善良的孩童模样,心性活泼贪玩。
谢长舟应当是花费了心思为他化解那些阴影与记忆。
他将阿狰教导的很好。
“嗯。”阿狰点头,埋首进岁宁脖颈,闷声说道:“岁宁,我饿了。”
岁宁失笑:“好。”
她拿出油刷继续刷着酱汁,秀丽的面容在月夜下更显莹白,神情专注柔和,阿狰乖巧地缩在她的怀里。
阿狰总归是小孩子,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事,一口一口吃着岁宁递过来的烤肉。
已经快要亥时,吃饱喝足的阿狰化为原型,窝在岁宁怀里轻轻打着鼾声。
岁宁懒散搬出躺椅,纤长的玉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膝上的阿狰。
她靠在躺椅当中,从乾坤袋中拿出当初唐棠送的酒。
晶莹剔透的玉瓶当中盛着淡红色的酒水,入口香甜,后劲甘冽,让她想到了她那个时代的鸡尾酒。
岁宁甚至还给自己披上了薄毯,拿出白日买的点心,懒洋洋看着头顶的星空。
“这才是我向往的生活。”岁宁感叹。
不用上学不用上班,没有房贷车贷压力,没有长辈催婚,不用生育抚养孩子,除了没有网络,简直就是她梦中才有的小资生活。
系统兴奋:[那你可以留在这里啊,宿主,还记得我当初说的吗,你若是想要留在这里自是可以,但若是要走,便可就回不来了,机会只有一次。]
岁宁拧眉,有些不解问道:“可你不是说任务完成之后他们会不记得我吗?”
[那是你决定回原世界之后,届时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有关于你的东西都会被抹除,可你若是决定留在这里,我会帮你想办法瞒过天道。]
岁宁沉默,小口抿着酒,面上的神色淡然。
[宿主……你觉得呢?]
岁宁轻笑,刚喝完酒,嗓音有些沙哑:“可我为何要留在这里呢?你不是说谢长舟很快便会飞升吗,等他飞升斩断与下界的一切,那我又何去何从?”
系统哽住,良久讷讷道:[你可以修炼飞升的——]
它的话还未说完,想到了些什么,机械的声音戛然而止。
岁宁幽幽叹口气,伸手揉着膝上的阿狰,神色温柔平和。
她轻声开口:“系统,你也想到了吧,我一旦渡劫便会被天道察觉,如今我只是元婴,进入大乘后每进一个阶段便要受一次雷劫,也就是说,我距离飞升还有七次雷劫。”
“系统,我很难在天道手里活下来飞升的。”
系统沉默,它当然也知道岁宁说的是对的。
天道不容她,她绝无可能在天道手里撑过七次雷劫。
阿狰在膝上发出轻微的鼾声,岁宁摸着它温热柔软的毛发,手里的酒不知不觉已经喝掉大半。
系统终究还是忍不住:[宿主,你怎么想的?]
岁宁懒散回它:“什么怎么想的?”
[与谢长舟啊,你的任务也包括让他感知情爱,现如今你喜欢他,他喜欢你,这项任务很轻易便完成了啊!]
系统有些不解:[所以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酒水喝的有些多,虽然这酒不烈,但岁宁酒量不好,此刻也感觉到了胃里的翻涌灼烫。
头脑一阵晕眩,她有些迷茫,白嫩的脸微微泛红。
岁宁声音有些虚弱:“可我不想当这是个任务。”
夜凉如水,小院里静谧无声,只间歇传来阿狰轻微的鼾声。
岁宁轻声开口:“我喜欢他。”
系统没答话,久到岁宁已经快要睡着后,机械的声音又响起来。
[宿主,两个相爱的人也不一定会善终,中途走散的太多了,重要的是不留遗憾,不是吗?]
系统顿了顿,接着道:[你若是担心自己离开后会走不出来,我可以请求系统局帮你消除记忆。]
虽然它觉得它的宿主不会同意。
[宿主,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尽我所能帮助你。]
岁宁一怔,意识也清醒了几分,蓦地笑出了声。
[宿主?]
岁宁笑得胸腔都在抖动,怕吵醒膝上的阿狰,她闷声低笑,眉眼弯弯。
“系统,谁教你这么说的,像毒鸡汤。”
系统有些尴尬,低声讷讷回应:[我前辈……]
原来刚刚系统消失那么长时间是去请教前辈了。
岁宁心下一暖,戏精上身,两眼泪花花感动道:“统哥,你对我真好……”
她说着说着酒气涌上来,低声闷闷打了酒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