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为刚刚睡过一觉，即使眼皮酸涩，俞澄的大脑依旧十分清醒。
她将夏凉被盖好，闭上眼睛，想要通过闭目养神的方式让自己慢慢睡过去。
可惜，不知怎的，只要一闭眼，她的脑海里就开始慢慢拼凑郑梓怡的脸。
俞澄强迫自己别瞎联想，试图将那些记忆从脑子里赶出去，可惜并没有什么效果。
几番尝试过后，俞澄认命般坐起来，将枕头竖起来靠在上面。
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摁亮屏幕。
已经十一点了。
进入高三后的晚自习下课时间改到了十点半。
现在…越骞应该已经到家了吧。
俞澄迟疑着，点进越骞的聊天框。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方停留许久，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哪里说起。
‘到家了吗？’
四个字刚打完，又被俞澄一一删掉。
现在肯定到家了，这样问太刻意。
‘睡了吗？’
越骞已经将近两天没有好好休息了，这样发太生硬，还有可能被他误会自己又有事情要麻烦他。
纠结半天。
聊天框里的字打了许多，又被俞澄亲手删去。
算了。
不问了。
俞澄烦躁地按下锁屏键，将手里放回床头柜上，一条胳膊枕在脑后，咬着嘴唇发呆。
大概过了一分钟。
一旁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一声。
屏幕亮了。
俞澄以为是推送广告，并没有理会，换了个姿势继续发呆。
不成想，过了半分钟，又是一声震动。
这种沉思被打扰的感觉很让人生气。
俞澄看都没看，左手一探将手机抓过来，想要把手机静音，还自己一片净土。
又是一声震动。
还未彻底黑下去的屏幕重新亮起来。
锁屏时间下方，一条信息提示栏。
【一位好友发来三条消息。】
看不到好友备注，也看不见内容，但还是让俞澄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有一种预感。
这个人，应该是越骞。
俞澄快速解开屏幕，点开微信。
越骞的头像右上角果然有个标了‘3’的小红点。
俞澄舔了下嘴唇，随后点进去。
越骞：【到家了，刚躺在床上。】
越骞：【让我猜猜你刚刚正在输入中，是不是想问这个。】
越骞：【睡着了？】
想问的话都被对方猜中，俞澄面无表情地在聊天框内敲下“没有”两个字，点击发送。
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
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打电话过来，俞澄仓皇地将音量减小键按到底，接听。
“喂。”
担心被赵蕾听到，俞澄刻意压低了声音。
电话那头的越骞一愣，语气不确定地问：“你、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吗？”
越骞很疑惑。
不久前发消息，俞澄明明在家，而且医院也没有出现意外情况。
“唔…方便。”俞澄不安地看了眼房门，“我妈在家，我怕声音太大打扰她睡觉。”
“好。”越骞说，“你想跟我说什么？”
“什么？”俞澄有些懵，她以为越骞忘记了，提醒道，“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吗？”
“……”越骞沉默五秒钟，“我是看你‘正在输入中’五六分钟也没发消息，所以来问问你。”
“哦。”俞澄低下头，伸手去拽被子上的线头，“我想问的你不都在微信上回答了嘛。”
闻言，越骞轻笑一声，调侃道：“真被我猜中啦？那看来我挺了解你的。”
“嗯，是啊。”因为有心事，俞澄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没有说别的。
电话那头，越骞打了个哈欠，说：“你明天来学校吗？还是请假？”
“去学校。”
越骞：“那，我等你。”
“嗯。”
“你…”俞澄停顿一下，暗自吐出一口气，“你早点休息吧，先挂了？”
话是这样说，俞澄依旧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丝毫没有任何想要中断通话的意思。
她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指腹搭在眼皮上，用力按揉几下。
太累了。
俞澄没有再掩饰自己内心的疲惫，深深吐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
没必要拉着无关的人和自己一起痛苦，一起备受煎熬。
俞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眼睫快速眨了几下，压着喉口的酸涩道：“越骞，晚安。”
这次，她没有在犹豫，说完就将手机从耳边移开，作势要挂断。
“俞澄。”
因为距离远，又没有开扬声器，越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小，但依旧能听出这两个字里的力量。
俞澄将手机的听筒按在耳朵边上。
她沉默着，但越骞知道她在听，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和郑梓怡之间发生过什么，或者说，你经历了什么。但我今天想告诉你，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他停顿了一下，说：“别人撬不动我，只有你能。”
俞澄没说话。
越骞也沉默着，等待她的回答。
虽然郑梓怡刚转到长宁二中没几天，但越骞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俞澄开始变得不对劲。
话少，经常盯着窗外发呆。
他考虑过要不要找人查一下俞澄的过往，但犹豫之后还是选择放弃。
毕竟这都是俞澄的隐私，她没有告诉自己，那就是并不想让自己知道。
只是，他不想再让俞澄这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跟自己聊天讲话了。
第35章 重聚
“嗯。”
半晌沉默过后, 俞澄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单音节。
此刻的气氛，即便只言片语，也会显得多余。
越骞顿了顿, 嗓音悄无声息地紧绷起来，“明天见。”
“好。”
电话挂断, 卧室里只余一盏台灯亮着。
俞澄盯着莹白的亮光看了许久, 一直到手机屏幕自动熄灭, 才收回视线。
她悄然呼出一口气, 缓慢挺直脊背。
尾椎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有些酥麻酸痛, 俞澄忍不住抽气一声, 又怕被赵蕾听到，咬咬牙，将溢到嘴边的痛呼咽了回去。
缓和片刻，俞澄蹬上拖鞋，将刚刚放在枕头旁的几张纸巾捏起来, 扔进床头柜右侧的垃圾桶里, 发出叮当的声响。
她的身影在台灯光晕的照射下, 投映出一道阴影，打在不远处的窗帘上，跟随着她的动作移动变化。
收拾好一切, 将要带的东西整好装进书包里，俞澄重新躺回床上，紧紧闭上眼睛。
翌日清晨。
俞澄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教室时，越骞正趴在桌子上休息。
盛夏红日初升, 橘红色的阳光通过玻璃窗洒在少年的身上, 让他整个人像是住在光晕里。
俞澄不可控制地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她抬眸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 六点三十。
这么早？
长宁二中的早自习七点开始, 大部分走读生都踩点进班。
今天俞澄特意早来了一会，没想到越骞比她还要早。
站在越骞的右后方，俞澄左手微抬在胸前，刚想伸出去又很快缩回来。
她的目光后移，看向后面两张留给晚自习值班老师的桌子，开始暗自盘算。
怎样在不惊动越骞的情况下回到座位。
不等她想出对策，越骞已经直起上半身，抬眸看过来。
许是因为太困，男生的眼睛时不时阖一下，停顿片刻再睁开。
因为距离很近，俞澄突然发现越骞右眼的眼角下面好像多了一颗小痣。
如此强烈的视线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脸，越骞很快清醒过来，带着调侃意味地挑了挑眉。
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瞳仁，俞澄歪头观察的动作一顿，僵硬地向他摆了摆仍举在胸前的手腕，语气尴尬地说：“早啊。”
“早上好。”男生站起身给俞澄让路，声音中满是刚睡醒的喑哑感。
俞澄从他让出来的通道进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问道：“今天来这么早，有安排？”
一轮总复习刚开始，只不过请假一天，桌面上已经堆积了一沓试卷，俞澄一张张翻过去，想着按照科目整理一下，却发现已经被别人先一步做好了。
“谢谢哦。”
虽然越骞不愿意听，但除此之外，她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谢意。
“嗯。”越骞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随即从自己的桌兜里抽出一个笔记本，递过来，“这里边是昨天课上老师讲过的内容，你先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再问我。”
“谢…”俞澄只说了一个字便被越骞幽深的目光止住，旋即嘴角微动，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快看吧，讲的东西不少。”他说完又站起来，修长的双腿轻轻在地板上跺了两下，让向上跑了两公分的裤腿滑下来。
俞澄看着他的动作不解道：“你呢？”
“我去小吃街买点早餐，要帮你带嘛？”越骞揉揉眼皮，懒懒回道。
“你还没吃饭？”
“嗯。”越骞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
“……”
俞澄沉默了，自然而然开始联想。
越骞完全可以先吃饭再上来的，他这样做多半是想在第一时间把笔记给自己。
她翻开笔记本，笔记按照上课的顺序，标注了科目，字迹工整，还在旁边写了自己的理解和解题方法，很详细，很用心。
印象里，越骞并不喜欢整理这些。
所以，这本笔记应该是他专门整理出来的？只是为了让她补上落下的一天课程？
俞澄将腿上的书包挂在后面的椅背上，抬眸看向他，眼里闪着光亮：“我跟你一起去吧，就当是感谢你给我整理笔记。”
阳光打在俞澄的身上，在越骞的角度，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细微的绒毛。
她的眼眸仿佛有一种魔力，对越骞有天然的吸引力，让他不可避免地陷落进去。
默然片刻，越骞轻咳一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你也没吃早餐？”
“吃了啊。但也可以再吃一次。”
“别。”越骞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拦住她往外走的动作，“你还是在教室专心学习吧，我自己去就行。”
“那好吧。”俞澄没有太坚持，刚刚粗略翻了一下笔记，确实要下一番功夫。
“嗯，我走了。”越骞说完这句话，转身往门外走去。
在他看不见的背面，俞澄轻轻揉了揉刚刚被他抓过的手臂，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坐回座位上。
学习时光总是飞快。
俞澄调整状态，重新投入到复习中。
传说中三天一小测，五天一大考的复习方式还没有真正开始，俞澄已经觉得每一天都十分充实了。
三天后，俞澄十八岁生日。
本着先高考后其他的想法，俞澄没想弄特别的庆祝的，最多吃一碗长寿面也就可以了。
但李春然不是这样想的。
她觉得，这是小孙女的成人礼，应该要重视，就算赶在复习阶段，也不能一碗面就打发了。
最起码要切个蛋糕啊。
于是，七月十三号，俞澄生日的前一天，李春然就开始闹着要出院。
俞立民和赵蕾拗不过她，只能听从，但也只让步到在十四号中午办理出院手续，晚上一家人一起庆祝。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俞澄和越骞照例坐在位置上磨蹭，等人流量少一点后再一起去吃饭。
“小澄，等我一下呗，我想去个厕所。”倪黎起身来到后门，隔着一段距离对俞澄喊道。
俞澄侧目，飞速瞥了越骞一眼，看他没什么异议，点头应下：“好。”
慢慢地，教室内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俞澄看向坐在前面，脊背挺直，不断奋笔疾书的麦穗，心下疑惑。
前几天，她差不多都是第一波往教室外走的人。
又过了几分钟。
远远便听见走廊外的脚步声，步伐紧促，应该是在快跑。
熟悉的身影走进来，倚靠在门框边大口喘气：“我好了，走吧。”
即使距离不算近，俞澄依旧能清楚地看到倪黎脸上的红晕。
有点像长跑之后，因为呼吸不均匀造成的脸色涨红。
俞澄眉心微蹙，疑惑地看着倪黎的脸，收拾桌面的动作也没耽误。
她觉得很奇怪，倪黎不至于这么虚弱吧。只是在同一楼层上个厕所，快速跑回来能变成这样？
难道是……
想到这里，俞澄的目光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一部分同情与怜悯。
意识到她的思想跑偏，倪黎也稍微缓和过来，辩解道：“你别瞎想，咱们楼层厕所人太多，我去的二区。怕你们等着急，一路小跑回来，这才气喘吁吁的。”
说完这句，停顿一下，又怕俞澄不信，补充：“我真的很健康，一点事都没有，身体嘎嘎硬朗。”
“行。”俞澄看着她摆手的动作，不禁摇头失笑。
刚刚的荒谬念头也只是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并没有停留太久。
时间已经不早了，俞澄和越骞两人一前一后站起身，准备往教室外走。
身后的几声响动让俞澄下意识回头，正好与刚走出来的麦穗脸对脸。
“哦，忘记说了，麦穗今天也跟我们一起吃饭。”倪黎站直，舒展身体，活动一下筋骨，“走吧，我好饿哦。”
三人先后往楼下走，俞澄跟在最末尾。
在即将踩上阶梯的前一秒，她后知后觉地问道：“陈嘉瑜呢，他…今天不和我们一起嘛？”
倪黎解释道：“他给我发了消息，说是有点事，让我们先过去，他一会儿就到。”
“好吧。”
盛夏正午，日头最毒，让人睁不开眼。
夏蝉趴在枝叶间，拉长声音叫个不停，吵得人心烦。
倪黎抬起左手遮在眼前，勉强让自己的眼睛处在一小片阴影下，怨声载道地吐槽：“这个鬼天气，热死人了，一会儿我要买罐冰可乐。”
说完，又伸手去拉俞澄的胳膊：“小澄，这温度，你穿长袖不热吗？”
三人的视线同时落在俞澄的校服外套上，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情绪都与倪黎一样。
俞澄语塞，不知该找什么借口，“我…我怕晒黑。”
“对。”她悄无声息将被倪黎拽着的胳膊收回来，又重复了一遍，像是说给自己听，“太阳这么大，容易晒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