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甄贵妃这冠冕堂皇的话，崔皇后脸色越发难看了，冷着声音道：“若是那上蹿下跳的鼠辈消停些，前朝后宫自然安稳。”
甄贵妃冷嗤一声，并没有把崔皇后的话放在心上，如今顾德妃无故中毒身亡，宜嫔流产，大皇子病重，这后宫里发生的桩桩件件，都能让崔皇后手上的宫权分出。
“本想着安嫔宜嫔接连有孕，是宫里少有的大喜事，却不曾想出了这种祸事，当真是流年不利……”甄贵妃意有所指道：“宜嫔妹妹深受皇上宠爱，她肚子里的皇嗣也是皇上所盼所爱的，如今因着那歹人生生掉了下来，当真是让人惋惜。”
“虽说那歹人该死，但到底宜嫔的气运还是差了些。”宁贤妃放下手中的茶盏，眼底闪过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凭一时气运得皇上宠爱晋了位分，便忘了自己的身份设计陷害她的二皇子，如今肚子里的那块肉没了，她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宜嫔还能得宠到什么时候？
原来当初姜乐韫起复时，宁贤妃和二皇子被封昶衍责备了一番，从此两人便记恨起姜乐韫，再者，二皇子与二公主发生争执残杀小狗时，姜乐韫恰巧也在封昶衍身边，宁贤妃和二皇子便认定姜乐韫是故意设局陷害二皇子的，好特意让封昶衍厌了二皇子。
现在姜乐韫流产，她如何能不痛快？
“是气运差还是有人故意为之的，现在还言之尚早。”甄贵妃道：“不过这安嫔确实有几分福气的。”
不得宠却有孕，身子弱却也能安安稳稳地怀孕到七个月了。
若能平安诞下皇子，日后也能有一个安稳的前程了。
提起安嫔，崔皇后心中又有了几分思量，只是想起大皇子病重，便又忍不住生出几丝忧心和烦闷。
“行了，如今宜嫔正在钦安殿休养，受不得聒噪，你们若无事便都回去吧。”崔皇后不耐道。
“宜嫔不仅深受皇上宠爱，就连皇后娘娘也格外看重，臣妾自然是不敢饶她清净的。”甄贵妃慢悠悠地站了起来，阴阳怪气道：“只是顾二小姐病重，也不好把人就送出宫去吧。”
“此事自有本宫和皇上安排，甄贵妃不必担忧。”
甄贵妃掩嘴笑道：“臣妾也是怕这底下的奴才拜高踩低，再故意作贱顾二小姐，若这样一个美人，香消玉殒在这皇宫里，岂不是一件憾事？”
话里话内还在挤兑崔皇后御下不严，失职无用。
崔皇后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第三十九章 德妃冤魂
待众人走后, 崔皇后眉宇间才爬上几丝疲惫。
“皇后娘娘，您这些日子为了照顾大皇子，夜不能寐, 不如早些回宫歇息吧。”明嬷嬷担忧道。
“本宫不累，何况珞儿他高烧不退, 本宫怎么能睡得安稳？”崔皇后摇了摇头, 只是她有些发红的眼角暴露出她的疲态。
“皇后娘娘, 奴婢听着刚刚贵妃娘娘有一句话说得不错, 流年不利, 大皇子这病来得太急太凶, 您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崔皇后皱眉：“什么意思？”
“御医曾说大皇子是胎里带来的不足，但只要平安地长到了七岁，这身子自然就能好起来了，如今大皇子已满七岁，怎么还会病得如此凶险？”
“你的意思是珞儿的病是有人在背后作乱？”崔皇后心惊道。
“奴婢也不确定, 只是大皇子身边服侍的人都是您的亲信, 旁人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奴婢是怀疑有邪祟……”明嬷嬷低声道。
崔皇后忍不住惊呼，随即压低了声音道：“邪祟？”
“奴婢也不过是猜测，只是如今瞧着大皇子这般难受的模样, 什么办法都得试试了，总不能眼看着大皇子被夺了性命。”明嬷嬷说着，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崔皇后神情越发凝重和不安了。
难不成当真是邪祟作祟？
明嬷嬷道：“皇上向来对鬼神一事十分忌讳，只怕是不会同意做法事, 不如您借着请宏安法师祈福的名号, 请他替大皇子卜一卦, 测测祸凶, 若这背后真有邪祟作怪，倒也好趁着这个机会灭了它。”
“嗯，也只能试试了。”崔皇后心中忐忑不安极了，一时也没了主意，下意识地顺着明嬷嬷的话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钦安殿，却不知她们的对话已被人全听了进去。
钦安殿内殿，姜乐韫正靠在松软的垫子上，听着灵儿打探回来的消息。
“奴婢听这殿中服侍的宫女说，这顾二小姐身形消瘦，脸色蜡黄，说是受了大罪，与之前天仙般的模样判若两人。
”
姜乐韫听灵儿描述顾世晴的惨状，忍不住浅笑了起来，但随即她便敛起了笑，眉宇间有几分凝重。
顾世晴吃了这么大的亏，只怕是不会轻易出宫的，往后的日子，她要提起万分的精神，处处提防，可不能让顾世晴查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这顾世晴就像是那狡猾的美人蛇，阴险狡诈，手段狠辣，如今自己联合德妃狠狠地阴了她一把，只怕是把她得罪狠了。
不过即便之前自己没得罪她，她也早早就打定主意除了自己，既然如此，倒不如她先下手为强，断了她进宫的路。
虽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毒杀顾德妃，但那一夜的巧合，已在众人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正如她们没有证据证明是顾世晴毒杀顾德妃，顾世晴也没有任何办法和证据证明自己没有毒杀顾德妃。
如今她背负着毒害嫡姐的名声，别说是进宫了，便是嫁人，也只怕是不能如意了。
就在她入神之时，封昶衍已来到门前，远远望去，便见榻上之人泪珠盈眶，眉头紧锁。
封昶衍眼神一暗，便知她又在想念那未出生的孩儿，心中又生出了几分怜惜：“这养了这么多日子，怎么比往昔还瘦了不少？”
姜乐韫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扯了扯嘴角道：“瘦了吗？嫔妾倒没有注意……”
封昶衍见她神色落寞，放缓了声音道：“是不是这钦安殿住着不舒服？等过些日子便搬回和欢阁，好好调理身子，孩子，我们还会有的。”
姜乐韫本还带笑的嘴角，在听到孩子的瞬间，瞬间垮下了，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滴一滴往下流，完全控制不了。
她转过身手忙脚乱地擦着泪，还故作轻松道：“嫔妾身子好得很呢，下一次一定会为陛下诞下健康的孩子……”
封昶衍将她搂入怀中，轻抚她的后背，一下比一下温柔：“嗯，会的，一定会的。”
听了封昶衍的话，姜乐韫再也维持不了那假装的坚强，哭倒在封昶衍怀中：“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嫔妾，是因为嫔妾不够好，所以那孩子不愿意来吗？”
“那孩子和我们没有缘分，不是你的错。”封昶衍对那孩子也颇为期待，如今没了，自然也是心疼的。
“不，肯定是嫔妾不够好，是嫔妾的错……”姜乐韫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背，像是只有疼痛和鲜血才能发泄她心中的绝望。
直至她哭累在封昶衍的怀中，手背已被她咬得鲜血淋漓了。
封昶衍亲自替姜乐韫上药，待看到她手臂上斑驳的咬痕时，脸色突然黑沉下来：“你是怎么照顾你家主子的？”
灵儿跪在地上，红着眼眶，却并没有替自己分辩：“是奴婢无用，不能排解主子心中的痛。”
封昶衍沉默着轻抚那青紫的伤痕，那可是剜心的丧子之痛啊，谁能排解？
待封昶衍离开了，姜乐韫才收起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在灵儿耳边耳语了几句。
轻抚顾德妃送的玉雕，本来娇美的脸颊闪过几分阴冷，顾世晴，你既然不肯就此离去，那就别怪她心狠了。
之后的几日里，钦安殿一到夜里，便有怪异的叫声传来，甚至在钦安殿服侍的宫人还看到披头散发的鬼影。
一时间人心惶惶，都在议论是顾德妃的冤魂回来索命了，更坐实了顾世晴毒害顾德妃的谣言了。
顾世晴得知后，气得更加头疼难受了，她知这是有人在背后对付她了！
只是如今她正病中，又被人日夜监管着，即便她是有通天的手段，也是使不出来，只能眼看着那谣言越演越烈。
姜乐韫更是为这谣言添了一把火。
第四十章 大皇子病重
在封昶衍再来看她的时候, 她神情比之前更萎靡，眼底乌青，一看便是精神不济。
“这是怎么回事？”封昶衍摸了摸她消瘦的脸颊, 浑身低气压地看着身边服侍的宫人。
姜乐韫勉强笑道：“嫔妾没什么，就是夜里睡不好……”
封昶衍皱眉不悦：“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还没什么？”
灵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愤慨道：“皇上, 因着这些日子钦安殿发生的怪事, 主子才会被扰得睡不好, 所以人才又瘦了一大圈。”
“怪事？”封昶衍看着姜乐韫, 问道。
姜乐韫不满地看了一眼灵儿，随后才解释道：“不过是几个宫人眼花看错了，弄出了些动静。”
“才不是这样呢，这钦安殿可有不少人亲眼看到是顾德妃的亡魂回来索命的……”
至于是向谁索命，大家心里都清楚。
姜乐韫变了脸色, 忙训斥道：“闭嘴！谁让你在皇上面前胡说的？”
“奴婢可没有胡说！”灵儿委屈地眼眶都红了, 却还继续说道：“这底下的人都传遍了……”
“别说了！”姜乐韫又气又急, 慌乱下竟咳嗽了起来。
封昶衍忙让人请了御医，又轻声安抚姜乐韫道：“灵儿她不过是心疼你见不得你难受，你又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
“如今德妃姐姐尸骨未寒, 宫中便有中伤顾二小姐的谣言，嫔妾不过是不想德妃姐姐亡灵被扰，不得安宁。”提起顾德妃，姜乐韫神情越发落寞了：“德妃姐姐生前与顾二小姐感情深厚, 若她泉下有知顾二小姐因为她的死被众人猜疑, 该多难受。”
“这事朕会查清的, 你不必忧心。”提起顾世晴, 封昶衍眼底划过几分思量。
姜乐韫柔顺地窝在了封昶衍怀中，悲戚的神情里流露出几丝笑意，顾世晴，这就是你不肯离去的代价。
既然她想留在宫中查清真相，那她就帮她坐实谋害嫡姐的罪名！
当天，顾世晴便被挪到长秋殿里养病，说是长秋殿清静，适合养病。
只是长秋殿，与冷宫毗邻，环境荒凉，实在算不上是养病的好去处。
众人心里跟明镜似的，顾世晴这是因着姜乐韫被封昶衍迁怒了，都不知该感慨姜乐韫的得宠，还是顾世晴的倒霉。
这明明都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毒杀了顾德妃，偏偏所有人怀疑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本想着等顾德妃病逝便入主承乾宫，宠冠后宫，如今顾德妃是死了，但她不仅入宫没了指望，身上还背负着毒杀嫡姐的骂名，顾世晴此番进宫不过是想着替自己挣一个贤惠的名声，却不曾想大意失荆州，下半辈子能否清白地活着都难说了。
若顾家为全自家名声，只怕要把顾世晴送到家庙，她下半辈子只能与青灯为伴。
只是对于顾世晴这样有野心，图谋甚广的女子来说，无疑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但出乎众人意料，顾家在得知顾世晴被迁宫到长秋殿后，立马上旨，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说是德妃猝然薨逝已令后宫不安，再不好让小女儿惊扰后宫众人，最后才委婉地表达想要接顾世晴回家。
封昶衍略略思索片刻，便应了顾家之请，顾世晴连夜被送出了宫。
而顾德妃之死和姜乐韫的流产，最终以三十二人被杖毙，八十九人被充入永巷为结束。
但众人知道，这三十二人的鲜血根本不足以抚平封昶衍的盛怒，都不约而同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便是连一向跋扈的甄贵妃，也都安分守己了好一段时间，后宫迎来了难得的清净时刻。
姜乐韫很快便出了“月子”，但崔皇后为表体恤，依旧免了姜乐韫的请安。
所以当众人再次见到姜乐韫后，已是两个月后了。
三月料峭，姜乐韫身穿一袭赭红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烟罗紫的暗花细丝褶缎裙，与殿上众嫔妃追求的轻薄灵动不同，姜乐韫这身打扮实在算得上是厚实保暖。
而往昔略显丰腴的身材消瘦了不少，眼中的天真纯善似是变了，眉宇间依稀可见几分愁绪，想来孩子没了，这位受宠的宜嫔也受了不少苦。
而在众人打量姜乐韫的同时，姜乐韫也悄悄地望向上座的崔皇后，身穿烟罗紫的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脚上穿一双云烟如意水漾红凤翼缎鞋，一如往常雍容华贵，但厚重的妆容都掩盖不住她眼底的疲惫，端庄温婉的笑也有几分沉重，想来大皇子病重一事并非空穴来风。
“这些日子暖和了许多，你身子若受得了，便出来多走动走动，宫中姐妹都十分挂念你。”
崔皇后强打起精神，笑着对姜乐韫道。
话毕，便是嫔妃们一阵地问好，以表关心。
姜乐韫带着礼貌的笑，一一点头应是。
只是宁贤妃说起来话，却比往日尖酸了不少：“这生养孩子讲究的是缘分，宜嫔这孩子没了，确实让人心疼，不过宜嫔有皇上疼，皇后娘娘也想着念着，想来很快就能再有孕了。”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不少人眼中也流露出几分尴尬，这宁贤妃怎么一上来就揭人短？往宜嫔伤口上撒盐？
但想起这些日子封昶衍对二皇子的苛责，倒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自从上次二皇子虐杀小狗被封昶衍亲眼所见后，这宫中不知从那里传来的谣言，说是二皇子性格暴戾，身上染了血腥，以至于影响了皇族子嗣，才导致大皇子病重，姜乐韫流产……
宁贤妃不敢对上崔皇后，只能逮着姜乐韫发泄怨气。
姜乐韫紧了紧手中的手炉，眼眶红了红，但她依旧倔强地挺直身板，平静道：“这孩子确实与嫔妾无缘，看着贤妃姐姐与二皇子母子情深，嫔妾确实羡慕得很。”
话一出，众人都诧异极了。
自从二皇子离了宁贤妃去了国子监入学后，母子俩的隔阂越发深了，二皇子不服宁贤妃管教，还闹出了不少事，最后虽被宁贤妃压下来，但众人瞧着二皇子黑着脸从宁贤妃宫中出来，便也猜出了一二。
如今姜乐韫敢直言讽刺宁贤妃，倒让众人震惊了一下，毕竟往日的姜乐韫永远是一副淡笑无害的模样，谁都能刺上两句，只是瞧着姜乐韫这强忍哭意的模样，想来是宁贤妃说话太过，姜乐韫实在是忍不了，才会反刺一二。
毕竟孩子是一个母亲的底线，哪一位母亲能忍受旁人拿自己未出生的孩子说事？
宁贤妃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她重新审视姜乐韫，忍不住冷笑，以为有皇上几分疼爱，便不知天高地厚敢不敬于她？
“宜嫔妹妹也不必羡慕，你有大气运，迟早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宁贤妃皮笑肉不笑道：“不过，说起气运，倒是安嫔更有福气些。”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安嫔……的肚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