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德妃虚弱地笑了笑道：“确实是老毛病了，只是臣妾的身子不争气，越发病弱了，劳皇后娘娘担忧了。”
如此简单一句话，顾德妃也不得不停下好几次，喘着粗气，顾世晴动作熟稔地替她抚背，顾德妃神色才好看些许。
众人瞧她这般，不约而同地想到一起：顾德妃只怕是不久于人世了……
又瞧着顾德妃身旁如花似玉般的顾世晴，众人都忍不住捏紧手中的帕子，只怕是等顾德妃一死，顾世晴便能堂而皇之地入主承乾宫了。
与其又来了一个年轻貌美的高位嫔妃争宠，她们倒宁愿顾德妃这病秧子继续苟延残喘着。
“德妃妹妹还是要保重自身为好。”甄贵妃说这话也十分真诚。
顾德妃浅笑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众人都在猜测她是不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崔皇后望向顾世晴道：“听说这些日子你常到钦安殿替德妃祈福，你倒是个有心的。”
顾世晴恭敬道：“德妃娘娘久病未愈，臣女心中焦虑，却又无法替德妃娘娘分担，只能到钦安殿替德妃娘娘祈福，祈求上苍保佑德妃娘娘。”
“你如此诚心，上天定会听到你的祷告。”崔皇后笑道：“德妃病重，你伺候身旁可不能大意了。”
“是。”顾世晴应是，随即又事事躬亲地照顾着顾德妃。
第三十六章 流产
眼看着请安结束了, 姜乐韫都没有找到机会接近顾德妃，心中不免有些焦虑了，这情绪外泄了两分, 便被身旁的安嫔捉个正着。
安嫔本就因为顾德妃送了贵重的贺礼给姜乐韫而不满，她与姜乐韫都是嫔位, 也都身怀有孕, 凭什么顾德妃送给姜乐韫的是价值连城的暖玉, 到她这儿却只是普通的药材！
当即便嘲弄道：“德妃娘娘向来和宜嫔投缘, 怎么今日宜嫔却与德妃娘娘生疏了起来？难不成是怕德妃娘娘过了病气给你？”
姜乐韫闻言眼前一亮, 当真是正瞌睡便有人送枕头。
“安嫔姐姐说得对, 德妃娘娘待嫔妾极好，嫔妾自然是要上前见礼的。”说着姜乐韫便来到顾德妃跟前，“嫔妾本想探望德妃娘娘，只是怕扰了娘娘清净，不敢随意上门请安。”
顾德妃强撑着力气, 亲手将姜乐韫扶了起来：“不碍事, 本宫送你的暖玉, 可喜欢？”
姜乐韫捏紧手心，神色不变道：“喜欢。”
“喜欢便好，待你诞下皇嗣, 本宫再送你旁的贺礼。”顾德妃身子一松，浅笑道。
“那嫔妾便贪心这一回，等着娘娘的贺礼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只是只言片语便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音。
而旁人听着, 也没听出什么不妥, 只感叹姜乐韫的好运, 竟能得了德妃的青眼, 价值连城的宝贝说送就送。
顾世晴虽诧异姜乐韫此举，但她在旁瞧得仔细，也并未看出两人任何不对劲，便专心照顾起顾德妃来。
直至回到和欢阁，姜乐韫才打开一直紧握的拳头，只见手心里赫然躺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有四字——除夕流产。
姜乐韫紧盯着纸条，隐约能猜出顾德妃所图谋，除夕流产，只怕是针对顾世晴的。
只是她不懂，即使顾德妃再不喜顾世晴，但好歹两人也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顾德妃这般，岂不是要拉着顾家和顾世晴一同陪葬吗？
她便如此痛恨顾家吗？
痛恨顾世晴吗？
但如今的她已顾不上思考那么多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竭力在这一场阴谋中保存自己。
看着纸条在火盆里燃成了灰烬，姜乐韫一直不安的心才安稳了些许。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封昶衍进殿便看到对着火盆发呆的姜乐韫。
姜乐韫并没有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而是顺势窝到封昶衍怀中，闷闷道：“嫔妾今日见着德妃姐姐了，只是德妃姐姐的神色不大好，听旁人说，德妃姐姐的日子只怕是不多了。”
听姜乐韫提起顾德妃，封昶衍嘴角的笑也淡了几分，“德妃她病了这么些年了，是朕对不起她。”
姜乐韫紧握着封昶衍的手，此刻两人都没有说话，是难得的沉默。
但封昶衍却喜欢这难得的沉默，没有虚情假意的安慰或者是开脱，也许在他的宜嫔的心里，确实是他对不起顾德妃……
在这宫里，也许只有她敢在他面前如此坦白直率。
“今日可还难受？”封昶衍轻搂着姜乐韫，问起了她今日的吃食。
“不难受了。”假的孕期反应已过，她早已不吐不厌食了，只是一想起自己期待了几个月的孩子竟然是旁人精心布局的阴谋，姜乐韫心底里的那一股恨意便喷涌而出，恨不能将顾世晴烧成了灰烬。
封昶衍听她说不难受，脸上又有了几分笑意：“陪朕用午膳吧。”
两人用过午膳后，便躺在床上午休了，只是瞧着身旁熟睡的封昶衍，姜乐韫眼底有几分不明的情绪。
待她“流产”后，封昶衍会不会难过……
但很快，姜乐韫眼神坚毅了起来，在这宫里最可悲的便是感情，她不能陷入这些缥缈东西毁了自己。
除夕很快就到了，姜乐韫按照品级打扮，早早就来到了钦安殿，而安嫔则比她更早到了。
“安嫔姐姐。”姜乐韫心里想着事，和安嫔打过招呼后便坐在一旁。
安嫔见她这般，以为她是轻视自己，当下心里也有气。
又见她虽与自己都是嫔位装扮，但身上的配饰手上的手炉都比自己的名贵精致，更是忍不住说起了酸话：“宜嫔妹妹果然得宠，这吃喝用度是一样不差，就连这手炉都比旁人的贵重。”
姜乐韫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话，连眼皮都没掀，平静道：“这手炉是皇上所赐，妹妹并不在意它是否贵重，只看重这一份心意。”
“皇上待宜嫔妹妹果然用心，就连手炉这等小物件也如此上心。”安嫔越发吃味了，想她怀孕后，皇上到她宫里的次数是屈指可数，赐下的东西也都是些寻常的物件和药材，恩宠比不上姜乐韫也就罢了，就连这些小物件也比不上她，皇上竟如此不公！
姜乐韫浅浅一笑，并没有反驳，这让安嫔更是难受，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宫人在旁忙碌着，两人则相对无言。
“回禀安嫔娘娘、宜嫔娘娘，顾二小姐正在殿外等候，说是想替德妃娘娘点一盏祈福灯。”钦安殿的总管太监回禀道。
安嫔不悦道：“难道顾二小姐不知今日是本宫替皇嗣祈福的日子吗？你也不知道吗？如此忙乱的时候她还来添乱，若出了什么差错，你能负责吗？”
钦安殿的总管太监被她这么一发难，顿时脸都白了，忙跪下请罪道：“是奴才考虑不周，请安嫔娘娘恕罪！奴才这就请顾二小姐回去……”
“等等。”姜乐韫开口打断道：“德妃娘娘病重，顾二小姐只怕是着急万分，她想替德妃娘娘点祈福灯也是无可厚非的，请她进来吧。”
“这……”总管太监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视线不停地在两人之间转动。
安嫔被姜乐韫当众反驳，越发来气了：“宫中惯例，有孕嫔妃在除夕夜要替皇嗣祈福，这若被旁人打扰了，以致于出了什么差错，宜嫔你能负责吗？”
“法律不外乎人情，德妃娘娘病重，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十分看重，况且据我所知，顾二小姐是日日到这钦安殿替德妃娘娘祈福的，若是因为你我的缘故而导致祈福不成，断了顾二小姐一片诚心，难道姐姐就不会内疚吗？”
听姜乐韫抬出皇上和皇后来压自己，安嫔恨得牙痒，但她也知若她坚持不让顾世晴进来祈福，日后德妃真的出什么事了，只怕姜乐韫会拿此事大做文章，只能眼看着她吩咐人请顾世晴进殿。
被姜乐韫当众落了面子，安嫔说的话越发带刺了：“宜嫔待德妃娘娘果然用心，难怪德妃娘娘病重都记挂着你。”
“妹妹一直相信待人以诚便有福报，当然那些忘恩负义之徒除外，姐姐，你说呢？”姜乐韫淡然一笑。
安嫔恼羞成怒，却也不轻易开口了。
“臣女参见安嫔、宜嫔娘娘。”顾世晴带人进殿，只见她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却也十分清丽动人。
眼眶微红，神色忧愁，想来因为德妃病重的事哭过一场。
“顾二小姐快快请起。”姜乐韫关心道：“德妃娘娘今日可好些了？”
顾世晴声音低沉，再次红了眼睛摇头道：“今日滴水未进……”
“那顾二小姐还不赶紧伺候床前？”安嫔皱眉道：“德妃娘娘如今是最离不开人的时候，你怎么还到处乱跑？”
顾世晴轻咬红唇，颇为委屈道：“臣女并非乱跑，是得大师指点，说是替德妃娘娘点满一个月的祈福灯后，能延绵德妃娘娘的福泽。”
“顾二小姐别介怀，安嫔姐姐也是担忧德妃娘娘才说错了话。”
安嫔见她替自己向顾世晴道歉，更是觉得姜乐韫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气道：“你想向德妃卖乖，过了病气是你自己的事，可别连累我和孩子。”
一句话，姜乐韫和顾世晴脸色都沉了下来，但还没等两人说话，窗外一个黑影闪过，殿外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姜乐韫已被重重地撞到在地，杏色吉服立马染上了斑斑血迹。
事发突然，众人大惊，安嫔更是抱着肚子连连后退，紧张地看着四周叫道：“来人！快来人！”
姜乐韫抱着肚子疼得脸都白了，无力道：“快、快传御医！”
“主子！”灵儿虽然又惊又怕，但她也知此时她不能乱，姜乐韫能信任的人只有她一个，强忍慌乱，还算冷静地安排着一切，立马吩咐人将姜乐韫被抬到钦安殿的后殿，又派人去传御医和禀报封昶衍。
钦安殿兵荒马乱，陆院判第一时间赶到，但去回禀封昶衍的宫人却回来说道：“灵儿姑姑，德妃娘娘病重，皇上不在养心殿而在承乾宫。”
“那还不赶紧去承乾宫？”灵儿着急万分，红着眼眶道：“宜嫔娘娘见大红了！只怕、只怕是……”
话未尽，殿中众人已心思各异。
安嫔自然是高兴得眼睛发亮，而顾世晴则紧抿红唇，死死地盯着钦安殿的后殿。
第三十六章 被冤枉
又过了两炷香, 封昶衍才带着一身寒气进了殿：“宜嫔怎么样了？”
安嫔立马上前，装出一副同情惋惜的模样道：“宜嫔妹妹被撞，说是见了大红……”
“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多人服侍着, 宜嫔怎么就被撞了？！”封昶衍眸光如霜，死死地看着眼前的钦安殿总管太监。
“回、回皇上的话, 是秦侍卫长捉拿可疑之人, 以至于那人慌不择路冲撞了宜嫔娘娘！”总管太监立马撇清了自己的干系, 把责任都推给了秦卫东。
秦卫东也知此番犯了大错, 跪下认罪道：“是臣失职！请皇上恕罪！”
封昶衍眼神凌厉：“可疑之人？人在哪？”
秦卫东冷汗直冒：“回皇上的话, 那人已投河自尽……”
封昶衍怒极反笑：“好！很好！”
还没等封昶衍发作秦卫东, 后殿便传来姜乐韫的痛苦的叫喊声，宫人们端着血水不停进出。
封昶衍脸色再次阴沉起来。
崔皇后匆匆赶来，看到封昶衍紧抿薄唇沉默不语的模样，心不断地往下沉，但她还是打起精神关心安嫔和顾世晴, 在得知两人没有受伤的时候, 轻呼了口气。
“安嫔, 今夜你受惊了，先回去歇息吧。”崔皇后轻声道。
安嫔捧着肚子，满脸惊恐害怕, 但她听着姜乐韫的惨叫声，她却不愿意就此离开了，她要亲耳听到姜乐韫流产的消息！
一想到姜乐韫流产后那悲惨可怜的模样，安嫔嘴角的笑都快压不住了, 但她还是掩嘴哭泣道：“嫔妾担忧宜嫔妹妹……”
崔皇后听她说话心烦得很, 但也怕安嫔回去的路上出什么事, 便打断道：“那你就留在这里。”
安嫔当即闭嘴, 只是眼神十分热切地看着内殿。
甄贵妃等人也到了，只是瞧着封昶衍和崔皇后的神色，她们都识趣地闭上嘴。
突然，张宝全急切地上前道：“皇上！承乾宫传来消息，说是德妃娘娘情况越发不好了，御医诊出，德妃娘娘竟是中毒了！”
封昶衍脸色又冷了一分，但他目光依旧望向内殿。
崔皇后皱眉道：“皇上，不如臣妾先到承乾宫处理德妃中毒一事吧。”
但还不待封昶衍点头，陆院判便从内殿出来，只见他神色凝重忐忑，跪在地上：“请皇上恕罪，臣无用，保不住宜嫔娘娘的龙胎！”
话一出，众人神情各异。
但所有人几乎都在同时望向封昶衍，只见封昶衍薄唇紧抿，神色似乎未变，但熟悉封昶衍的人都知，封昶衍如今已处于暴怒。
就在众人连呼吸都放缓的时候，宫人再次带来一个坏消息：德妃薨了！
这下，众人连呼吸都不敢了。
“命禁军把承乾宫包围起来，没有朕的口谕任何人不得出入承乾宫。”封昶衍下令后，抬脚进了内殿。
崔皇后刚想提醒产房血腥不吉祥，只是瞧着封昶衍的脸色，还是选择把话咽回去。
封昶衍还没走近，便听到一阵阵压抑的哭声，声音大不，但那声声的绝望和压抑让他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抿了抿薄唇，再次快步走近，掀开床帏，便见姜乐韫苍白着脸，满脸是泪，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背，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松口！”封昶衍黑沉着脸想要把她的手从口中解救出来，但姜乐韫用力之大，竟让他一时抢不下来。
姜乐韫忘记了尊卑，依旧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背，任由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
封昶衍眸光黯淡，将她整个人搂入怀中：“你受苦了……”
姜乐韫浑身一僵，随即紧搂着封昶衍放声大哭，哽咽道：“皇、皇上，对、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不是你的错。”封昶衍声音轻柔，与刚刚冷冽肃杀的模样，判若两人：“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给我们的孩子一个交代……”
姜乐韫点了点头，随即又用力地摇了摇头，泪水不断地流，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封昶衍的衣襟。
封昶衍轻拍她的后背，神情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怜惜和温柔：“孩子会再有的，我们的孩子还会有的……”
崔皇后站在门边看着相拥的两人，神色晦明不暗，暗暗心慌。
封昶衍温柔怜惜的模样她见过不少，面对甄贵妃、宁贤妃和谢昭仪等人时，封昶衍说过的话做出的表情曾比这还要温柔上百倍，只是他今日这模样，却让她莫名地心惊。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崔皇后也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但这并不妨碍她又防备了姜乐韫一分。
她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后转身退出了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