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君，我有很重要的事对您说。”
青翠草木中传来的蝉声如潮。以防其他人听见，她用比蝉鸣小的声音将未来会发生的事都告诉他。
树阴隔绝了夏日阳光和暑气，五条悟一手握着易拉罐，一手插在裤兜里，倚树听着。
第24章 夜樱（二）
夏日, 绿树在地面投下清凉的浓阴。
五条悟在凉阴里倚着树，黑色墨镜遮住了脸上表情。
兮兮安静地看着他，等他反应。
两人都不说话时, 浓翠枝叶间的蝉鸣有些聒耳。
灼热的阳光迟缓地移动着。
五条悟开口：“杰屠村？弑父弑母？”
兮兮轻声说：“认识夏油君越久，我也越不敢相信这件事......可这是真的，我没有理由骗您。人心难测, 我不确定现在的夏油君还会不会那么做。”
五条悟沉默半晌：“愿不愿意让我看看你的记忆？”
兮兮犹豫了会, 轻轻点头：“我的记忆有些长，大多枯燥无味。两年前遇见的五条老师，来这里快一年了，您直接看一年前的记忆就好。”
五条悟伸手, 手指触上她额头。
青翠树叶间的蝉鸣, 像下雨一样。
她听着蝉時雨, 眼前是他的手，忽然觉得昏沉沉。
意识渐渐模糊，蝉好像叫累了, 蝉鸣渐渐细弱。
不知过了多久, 五条悟的声音响起：“好了。”
蝉鸣满耳, 她恍惚从睡梦中醒来。
夏日炎热的阳光穿不透浓翠树叶，清凉的树阴笼着两人。
五条悟将易拉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随手一扔, 易拉罐在空中划出完美弧度, 落进垃圾桶。
“具体时间。”
见他同意, 她眉眼间溢出笑：“后天下午七点可以吗？”
五条悟伸手，手指抚上她虚幻的白色长裙, 裙子发出白光, 变幻成粉色浴衣。
“不要迟到。”
兮兮不由低头看看, 粉色浴衣上有堆云叠雪似的樱花。
很漂亮......
夏日祭那天夜色很好。
繁星漫天，浩瀚而清澈。
路的两边是挂着各色布帘的小摊，有的摊位挂着纸灯笼，有的摊位挂着玻璃灯泡，灯的光晕晕染染，光晕交错。
数不清的光晕里是川流不息的游客。
“还有这个，”兮兮飘到卖巧克力香蕉的摊位前，向夏油杰和五条悟推荐，“这个也很好吃哦！”
两人掏钱，各买了一根巧克力香蕉。
等他们吃了一口后，她迫不及待地问：“好吃吗？”
夏油杰笑着点头：“嗯。”
五条悟又咬了口巧克力香蕉，“嗯”了声。
兮兮笑起来，比自己吃到还高兴。
“夏油君，要玩这个吗？”兮兮飘到挂着茜色布帘的射靶摊位前。
木架子上摆满奖品，有可爱的毛绒玩具和布娃娃，还有被礼品盒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兮兮扫视架子上的奖品，目光白色小猫玩偶上停了停。
夏油杰低声问她：“有想要的吗？”
兮兮目光从白色小猫玩偶身上移走，旁边是藤色的礼品盒，她飘过去，虚幻的莹白手指从粉色浴衣袖子里伸出，戳了戳礼品盒：
“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诶。”
夏油杰向摊主付钱，拿起枪，手指扣紧扳机，啪的一声，藤色的礼品盒从木架子上掉下来。
“好厉害！”兮兮鼓掌，眼睛亮晶晶的。
夏油杰唇角漾出笑。
啪的一声，软木子弹射中什么东西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兮兮看过去，摊主把从架子上倒下来的白色小猫玩偶递给五条悟。
夏油杰拆开礼品盒：“是烟花。”
绕在细竹棒儿上的小型烟花。
“五条君，我们一起放烟花吧？”兮兮问。
五条悟把白色小猫玩偶放进衣服口袋里，从盒子里拿出一根火柴棒，擦燃，小小的红色火焰点燃小型烟花，爆出绚烂星火。
兮兮眼睛一眨不眨凝望烟花：“好漂亮。”
附近几个小孩子围过来，其中一个小孩子穿过她的灵魂，眼睛亮闪闪盯着小型烟花：“好漂亮！”
藤色礼品盒里还有许多小型烟花，夏油杰送给他们。
“谢谢你，大哥哥。”
他们笑容满面道谢。
小烟花美得触手可及。
兮兮伸手，捧住小烟花。
小小的烟花在她月光一般的手中绽放，恍若夏月夜的虚幻梦境。
自从夏日祭后，五条悟和夏油杰一起执行任务的次数变多了。
今天有两个任务，需要五条悟、夏油杰分别单独执行。
夏油杰接到的任务是调查一位据说能复活死者的诅咒师，十有八九是诈骗生意。
那位诅咒师家在北海道。
古香古色的建筑物，屋檐很深，阴幽幽的。
推开庭院木门，棣棠的袅袅青枝散发淡淡清香，花色似将日光染黄。
“兮兮，你相信死而复生吗？”夏油杰与她并肩走着。
兮兮睫毛微动：“如果我说，我曾经死而复生过，你会信吗？”
“会。”
兮兮望着古木旁的棣棠花，轻声说：
“最初，死亡对我来说有些可怕。之后，发生一些事，不怕了。”
“可能是因为了无牵挂，所以才不怕了吧。”想到什么，她推翻刚刚说的话，“不对，其实现在我还是有牵挂的，夏油君是我最大的牵挂。”
夏油杰步子一顿：“...我？”
“因为有人负重前行，所以才会岁月安好。”
“夏油君曾说过，咒术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我很希望夏油君不要动摇。”
“世界太庞大了，大多数人对世界来说，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太渺小了。”
她认真地看着他，认真地说：“在我心里，夏油君和五条君是少数人，是强者，你们选择的道路会对很多人产生影响，能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夏油杰唇角泛起笑：“原来，我在你心里的评价那么高啊。”
她也笑：“嗯，超级高的。”
庭院里弥漫着棣棠的花香。
一阵风吹过，檐前深黄色的老式风铃摇曳，发出古老悠长的声音。兮兮恍惚起来。
“兮兮！”
兮兮努力清醒，看见夏油杰焦急伸手，像是要握住她的手。
她下意识低头，看见自己半透明的身体从下至上慢慢消失，足踝和裙裾已经消失了。
“这是还魂铃，”宅院的主人不知何时冒出来，站在老式的风铃下，“这位小姑娘没有危险。”
“夏油君，”兮兮伸手，握住他手，“五条君曾说过，你是他唯一的好朋友。如果以后遇到什么让你动摇的事，请不要冲动，先和五条君谈谈吧。我——”
......
............
淡淡花香萦绕鼻尖，兮兮睫毛微颤，慢慢睁开眼，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这是本丸审神者寝室，她回来了。
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循着花香在枕上转头，花瓶里插着白玫瑰和浅红石竹，仿若朦胧的云雾。
掀开被子起身，灵魂长时间离体，有些不太习惯走路，摇摇晃晃地走到门边，拉开格子门。
阳光落在身上，暖暖的。
“主人，您醒啦！”
木质的走廊尽头，乱藤四郎捧着凝露的鲜花，浅红淡白，色颇娇艳。愣了愣，惊喜地跑过来。
兮兮浅浅一笑“嗯”了声。
“乱，我去现世一趟，麻烦你告诉大家，我回来了。”
近一年的时光，她头发长了许多，长过腰了。
曾经，发生涩谷事件的地方，路面铺满雪白花瓣，像是下了一场清哀的雪。
现在，路面干净。行人步伐匆匆，好像赶着去上班。
她默默站在角落里，看着人潮。
“还没看够？”五条悟的声音响起，“兮兮同学——”
兮兮愣了愣，循着声音看过去，五条悟穿着黑色便服，双手插兜站在她斜后方，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五条老师......”
她仰头看着他，恍恍惚惚，一时分不清过去和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五条悟低头凝视她一会，右手从兜里抽出，手里拿着一只白色小猫玩偶：
“回归礼物。”
兮兮怔怔看着小猫玩偶，这是他们三人夏日祭那天，他射靶打中的奖品。
眼里泛起淡淡水雾，她笑着伸手接过：“谢谢。”
“五条老师，夏油君......还好吗？”
五条悟轻轻敲了敲她额头：“兮兮同学，不能区别对待，要叫夏油老师。”
“太好了，”她笑起来，“真的是太好了。”
灵魂离开身体的近一年时间，兮兮对同学们说去出差执行任务了。
他们好奇地问是什么任务，要花费那么长时间。
她踌躇回答，任务有些复杂，但圆满完成了。
不等他们反应，她问他们夏油老师的事。
他们说，夏油老师出差快一周了，应该快回来了。
见他们那么自然的谈及夏油杰的事，她彻底安心了。
回来的第二天，她和几个同学接到紧急任务。
建筑地附近的一株古树散发异样灵压，造成三人死亡，十多人受伤。
古树好像有了意识，不停扭动着枝干，抽打着附近的建筑物。
断壁残垣，一片废墟。
兮兮结印低吟：“奉五行之理，其利如金气，斩断钝之木气......”
可能是灵魂离开身体的时间过长，她身体好像生锈了。
粗壮树干抽向这边，她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身体动作涩滞，跟不上想法。
啪的一声，纤细的身体被树干抽飞。
视线里景色飞速流转，她感到灵魂正慢慢脱离身体，身体渐渐不受控制。
突然，落进一个怀抱。
兮兮怔怔抬眼，看见熟悉又陌生的脸：“夏油君......”绽开笑容：“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她很轻，脸色苍白得近乎半透明，像灵魂状态时的样子。
长长的睫毛微颤，将要闭合。
夏油杰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兮兮，不要睡。”
兮兮眼睛半睁半闭，轻轻“嗯”了声，最终还是合了眼。
灵魂不受控制脱离身体，意识仿佛坠入黑沉沉的深海。
第25章 夜樱（三）
陌生的记忆涌现脑海, 兮兮被迫观看平行世界的记忆，像看电影一样。
平行世界的她，十四岁以前的记忆枯燥无味, 都是在实验室度过。
直到那天，一群黑衣人持抢杀进来，温热的鲜血将苍白的实验室染成红色。
黑色的皮鞋迈着散步一样的步子, 路过一具具横死地上的尸体。
黑色皮鞋的主人在实验桌前停下步子。
它四肢被铁链禁锢, 趴在冰凉的实验桌上。
它抬起头，视线沿着黑色长外套上滑，他眼眸是茶褐色的，眼里倒映着它的身影——毛发雪白的小兽。
他伸手, 摸摸它雪白的毛发, 好像很满意手中触感, 把它从实验室带出来，当宠物一样养着。
一个月后，他好像出什么事了, 几天没回家。
他给它准备的食物, 它都吃光了, 饿得受不了，变成人形, 从他衣柜里拿出件白衬衫穿上, 然后去厨房做饭吃。
这段时间, 她旁观他做饭, 学会了一些。
先放油，油热了后放食材, 然后放调味料。
做饭的声音盖住了开门声和脚步声。她煎好鸡蛋, 转身拿盘子, 撞见他斜靠在厨房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慌慌张张解释，又道歉，未经允许拿他衣服穿。
他披着黑色长外套走过来，像平日摸她兽形毛发一样摸摸她头发。
他说，客厅有他买的蛋糕，让她先吃些垫垫肚子。
他脱下黑色长外套，挽起白衬衫袖子开始做饭。
从那以后，又过了十几天，她和他成了男女朋友。
那天突然下了场骤雨，回到家，她浑身湿透，去浴室洗澡，换了身干净衣裳，披着湿漉漉的长发打开浴室磨砂门走出来。
他把热牛奶递给她，用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她捧着热牛奶坐在床上，小口小口喝着。
喝光玻璃杯里的热牛奶，他还在给她吹头发。
她闲得无聊，把玩玻璃杯。
玩着玩着，玻璃杯从手上滚落下来，她手忙脚乱，慌忙用腿夹住玻璃杯，阻止摔碎的惨剧。
她不好意思地从腿间拿起玻璃杯，老老实实握在手里。
兮兮。
他叫她，声音有些低哑。
嗯？
兮兮抬起头看他。
他低头，脸与她脸越来越近。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他。
他伸手捂住她眼睛。
眼前黑黑的，冰凉的柔软紧贴她嘴唇，温热的呼吸与她的呼吸交缠。
唇舌......
她攥紧床单。
潮湿的雪色长发铺散床上。
他压在她身上，低声说，我们交往吧。
她懵懵懂懂，她是他从实验室捡来的，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好像没有理由拒绝他。
......
.........................
接收完平行世界的记忆，兮兮沉默许久，睁开眼。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帘落进来。
这是太宰家，太宰的卧室。
她和他盖着同一床被子，躺在他臂弯里，他一只手揽着她腰。
睡衣单薄，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她阖眼，梳理思绪。
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她会永远待在平行世界，二是过段时间她便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至于过多长时间她一点都不知道。
如果过一会她就回去了，那织田先生和咲乐他们......
她立刻行动起来，掀开被子一角，从他怀里小心翼翼起身，轻手轻脚下床。
穿拖鞋走路声音太大，她拿着手机，赤足踩着冰凉地板，朝客厅走去。
兮兮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捧着手机，给自己发邮件。
标题：给自己的一封信
她不确定，回去后，平行世界的自己是否会接收记忆。
如果不会，她希望这封告知未来的信，可以让平行世界的自己轻松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