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酒师应了声。
织田作之助面露无奈:“太宰,兮兮还没成年,不要带坏她啊。”
兮兮趴在吧台上,目光越过太宰治,投向织田作之助:
“织田先生,从另一个方面来算,我早就成年了。”
调酒师把啤酒送到太宰治面前。
太宰治弹了一下酒杯:“嘛,织田作,不要那么扫兴啦~”
兮兮浅蓝色眼睛水汪汪盯着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认输:“不要喝太多。”
兮兮登时笑起来:“嗯!”
调酒师把调好的鸡尾酒送到兮兮面前。
玻璃杯盛着漂亮的粉色液体。
“好漂亮!”
兮兮端起鸡尾酒,像喝果汁一样,很快喝光了。
“调酒师先生,请再给我调一杯漂亮的蓝色鸡尾酒吧!”
织田作之助端量她,小小的莹白脸庞透着酡红:“兮兮不会喝醉了吧......”
太宰治单手撑着下巴,注视她:“嗯~醉了呢~”
织田作之助感到头疼,对调酒师说:“不要再给她调了。”
兮兮水汪汪的浅蓝色眼睛登时转向他:“织田先生,我想尝尝其他颜色的酒是不是也很好喝。请不要担心,我喝醉了不会开车的,会很开心很开心。”
太宰治伸手,摸摸她头发:“再给她调一杯吧。”
“太宰,谢谢你!”兮兮抱住他,“你真好。”
太宰治顿住。
她抱了他一下就松开,期待地望着调酒师。
调酒师又给她调了一杯海蓝色鸡尾酒。
澄澈的海蓝色液体,冰块似沉浮海洋里。
“好漂亮。”
兮兮眼睛亮亮地端起酒杯。
织田作之助叹了口气:“这次喝慢点吧。”
“嗯。”兮兮乖巧点头,像小奶猫喝水一样,小口小口地喝着鸡尾酒。
夜色渐浓。
一杯倒的兮兮喝了两杯酒,醉得迷迷糊糊,趴在吧台上。
太宰治手指轻抚她酡红的脸颊:“该回家了。”
“......唔......”
兮兮含糊应了声,几秒后,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
“回家,回家。”
她站起来,脑袋晕乎乎,有些站不稳。太宰治扶住她,她下意识抱住他手臂保持平衡,几缕雪色长发散落沙色长外套上。
太宰治唇角微勾,任她像挂件一样挂在他身上。
夜雾模糊了月色,车内月光淡而若无,一切都模糊不清。
昏暗的车里,她枕着他肩,长长的睫毛合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太宰治低声唤她:“兮兮。”
他声音太低了,兮兮睡着了,没听见。
太宰治慢慢低头。
车窗玻璃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粉色唇瓣散着淡淡酒香,像沾染酒水的柔软花瓣。
......
...............
清晨的阳光落到眼皮上,兮兮睫毛微颤,迷迷糊糊睁开眼,望着陌生的天花板,慢半拍反应过来。
诶——
这是哪?
拥着被子坐起身,目光在室内打量了一圈,好像是客房。
她记得昨天和太宰一起去酒吧喝酒,然后......不记得了。
这应该是太宰家吧。
兮兮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看时间,七点三十六,快迟到了!
急忙忙洗漱,打开客房门,撞见刚洗漱完的太宰治。
“太宰,快迟到了,我们快走吧!”
太宰治摸摸她头发顺毛安抚:“不急,吃完早餐再走。”
兮兮摇了摇头:“我来不及吃早餐了,你吃吧,我先走了。刚上班就迟到,不太好。”
“好吧——我开车送你,记得补偿我哦~”
两人踩着点来到事务所。
江户川乱步狭长眼眸微眯:“小——搭——档——”
兮兮在办公桌前坐下,有些心虚:“乱步先生,早上好。”
江户川乱步剥开一根粉色的棒棒糖:“张嘴。”
兮兮乖乖张嘴,粉色的棒棒糖被江户川乱步送进嘴里,她含住,甜甜的,草莓味的。
“是糖好吃,还是酒好喝?”江户川乱步问。
兮兮含着棒棒糖,纠结了一会:“我觉得糖很好吃,酒......也很好喝。”
“回答错误!”江户川乱步哼了声,“今天的零食不给你吃了。”
“唔......”
兮兮含着棒棒糖,眼光溜向太宰治。
太宰治手肘支在办公桌上,单手托腮注视她,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心情很好的样子。
目光相碰,太宰治脸上笑意更浓了。
兮兮:“......”
兮兮有些不能理解,暴露了为什么还会开心,也不理解,为什么喝醉后,记忆就变得模糊了。
她忍不住敲敲脑袋。
昨天晚上,她喝醉后,应该没做什么讨人厌的事吧。
黄色纸袋落在办公桌上,里面飘来铜锣烧的香味。兮兮眨了眨眼。
江户川乱步顺手从纸袋里拿出一个铜锣烧:“今天零食不给你吃了,早餐可以给你吃。”
今天她起床太晚了,没来及吃早餐,虽然不饿,但——
兮兮笑着从纸袋里拿出一个铜锣烧:“乱步先生最好啦。”
江户川乱步又拿了杯饮料搁在她办公桌上。
今天江户川乱步接了个强盗入室杀人却只抢走一盆鲜花的委托。
处理完后,回到侦探社,快下班了。
咚咚咚敲门声。
“请进。”
事务所的门被打开,穿着快递公司制服的男人,抱着一个浅褐色纸箱:“您好,我是杜鹃快递,请问谷崎直美小姐在吗?”
“我就是。”
谷崎直美绕过办公桌,走过去。
江户川乱步狭长眼眸微眯:“等等。”
谷崎直美停住脚步:“乱步先生?”
太宰治从办公桌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下班啦~”
兮兮感觉有些渴,用玻璃杯接了杯水。她不急着下班,端着杯子悠悠地朝办公桌走去,眼角余光瞥见玻璃窗上有红色光点闪烁。
“趴下!”
兮兮丢掉杯子,扑倒太宰治。
砰!
子弹击碎玻璃窗,玻璃碎片在绯色夕光里亮晶晶散落。
砰!
砰!
砰!
......
枪声连续不断。
太宰治躺在冰凉的地上,女孩温软纤细的身体压在他身上,脑后是她温暖柔软的手。
他顿了顿,抬手,从她头发开始摩挲,没有血,有玻璃碎片,接着是肩膀。
“太宰,我没事,”兮兮握住他手,“玻璃会扎到你的。”
快递员将浅褐色纸箱扔过来,纸箱被子弹击中,发生爆炸,白色烟雾在事务所里弥漫开来。
事务所里的人都趴在地上,白色烟雾在视线里缭绕,带着刺鼻的气味。他们闻了一下,感到头晕,连忙屏息。
枪声停后,四周空气泛起涟漪。
涟漪倏地荡开,景色一变。
夜色寒凉,大雪漫天。
白色烟雾消失。
事务所的花緑青地砖变成了雪地。
兮兮愣了愣,试探着呼吸一下空气,让人头晕的刺鼻气味消失了。
她从太宰治身上爬起来。
亮晶晶的玻璃碎片从她发上、衣上掉落下来。
太宰治从雪地起身,仔细检查她身上还有没有玻璃碎片。
寒风卷着雪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宰治脱下外套,兮兮连忙后退几步:“太宰,我不冷的,你快穿上吧。”
“我也不冷,”太宰治淡淡道,“不穿的话那就扔了吧。”
兮兮:“......”
兮兮无奈接过外套穿上:“谢谢。”
沙色长外套残留着温暖的体温,衣摆垂落她脚踝。
他脱了外套,上身只剩西式开襟衬衫。
兮兮握住他手,带到外套口袋里:“我们去前面看看吧?”
太宰治垂眼,注视鼓囊囊的外套口袋。
口袋里面,他和她手紧贴着。
太宰治慢半拍“嗯”了声。
借着月色和雪光,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侦探社的其他人不知道去哪了。
踏雪走了几分钟,远远地望见昏黄灯光。兮兮和太宰治朝那走去。
挂着灯笼的客栈,在雪夜里亮着昏黄光晕。
客栈老板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柜台里喝茶。
深棕色的柜台上有浮世绘台历,看见日期,兮兮怔住。
二十年前?
太宰治视线在冷清的客栈内一掠而过,对老板说:“一间房。”
老板领着两人登楼梯。
二楼走廊木地板擦得亮锃锃,纸门都是新糊的。
拉开纸门,暖气扑面而来。
榻榻米在暖黄灯光下泛起温暖色泽。
太宰治打开壁橱,里面有寝具和棉袍。他轻笑:“准备得真齐全。”
兮兮连忙拿出一件棉袍,踮脚,披在太宰治身上。
太宰治笑笑,从壁橱里挑了件红梅色棉袍披在她身上。
兮兮低头看看艳丽的衣裳,有些不自在:“太艳了......”
清淡的雪色长发散落红梅色棉袍上,仿佛雪里温柔伶仃的红梅。
“很好看呢~”
“......”
她脸红了红,转身拿起火铲,拨弄被炉里的炭火:
“太宰,快来这里吧,好暖和。”
茶色的棉被盖在被炉支架上。
被炉桌上有竹筐,框里盛满蜜柑。坐在被炉前,能闻见蜜柑的清香。
太宰治挨着她坐在被炉前,从竹筐里拿了一个蜜柑。
一路上她都在想,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可能性:“太宰,他们的目的是那本书吗?”
现在是二十年前,那本能将写在上面的内容变成事实的空白文学书还未被人找到。
“嗯~”太宰治悠闲地剥蜜柑,清甜的果香愈发浓郁。
兮兮曲起腿,抱着膝盖:“那你知道......”
太宰治将一瓣蜜柑抵在她唇上:“隔墙有耳哦。”
兮兮眨了眨眼,表示明白。她微微张嘴,咬住蜜柑,蜜一样甜的汁水在唇齿间流淌。
“好甜。”她弯起眼睛。
见他还要剥给她吃,兮兮连忙从竹筐里拿了个蜜柑:
“太宰,你也尝尝吧,我自己剥就好。”
等她剥好蜜柑,太宰治笑眯眯张嘴。
她顿了顿,将一瓣蜜柑送到他嘴边。
他咬住蜜柑,温热的气息落在她手指上。
咽下蜜柑,他笑:“确实很甜。”
嗒嗒嗒,有人叩门。
看着映在纸门上的熟悉身影,兮兮惊喜地起身,跑去开门:
“乱步先生!”
拉开纸门,室内暖黄色的灯光落到江户川乱步身上。
他帽子上、衣服上沾了鹅毛似的雪。
“乱步先生,快进来暖和下吧。”
兮兮拂去他身上的雪花,从壁橱里拿出棉衣,踮脚,披在他身上。
侦探社的主力陆陆续续到来,围坐暖烘烘的被炉旁。
“被炉就是废柴人间制造机啊。”
“赞同。”
“好暖和啊~”
国木田独步板着脸:“该谈正事了。”
制造这起事件的组织,很有可能是曾经得到过“书”使世界毁灭的组织。
大家端正坐好,开始讨论是否靠“书”回去。
“这个方法虽然简单,但风险太大了。”
“是啊,那些人暗中跟着,把书抢走就糟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以防意外,大家都睡一个房间。
收起被炉,从壁橱里拿出寝具,铺在榻榻米上。
兮兮躺在柔软的被褥里,阖眼,能听外面的落雪声。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听了很久很久,还是睡不着。
睁开眼,月光透过纸窗射进来,榻榻米泛起青色,显得冷冰冰的。
兮兮掀开被子,借着月光悄悄穿上棉衣,轻轻拉开纸门,轻手轻脚走出去。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
客栈庭院落满了雪。
淡淡梅花香在月下浮动。
雪堆在梅花枝上,艳丽的红色花瓣被白雪掩埋大半。
兮兮捧起一把雪,冰冷刺骨,团成一个小雪球,在雪地上慢慢滚,滚成大雪球。
折两枝梅花,插在雪人娃娃身上,当手臂。
两颗乌黑的石子嵌在雪人娃娃脸上,当眼睛。
散着幽香的红梅花嵌在雪人娃娃脸上,当鼻子。
她看着可爱的雪人娃娃,弯了弯唇角,轻声说:
“棋棋,对不起。总有一天,我会死。到时候,我们又可以见面了。”
登上昏暗的楼梯,木质的踏板咯吱咯吱响着,怕吵醒他们,兮兮放轻脚步,慢腾腾爬到二楼,轻轻拉开纸门。
浓重血腥味扑面而来,兮兮愣住,急忙打开电灯。
暖黄色灯光充溢室内,与谢野晶子和谷崎直美心口插着把匕首,大片大片鲜血染红被褥。
“与谢野医生!直美!”
兮兮手指微颤,放到她们鼻端,都没有气息了。
“乱步先生,国木田先生,太宰......”
他们闭着眼躺在被褥里,像睡着一样。
她手指控制不住发颤,一一放到他们鼻端试探,还有气息。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捂住眼睛,“我不该离开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雪停了。
客栈庭院里的枯树枝被厚重的积雪压弯。
太宰治眼睑微动,慢慢睁开眼。
他的被褥铺在靠门位置,一睁眼,便望见她抱着膝盖坐在纸门边,脸埋进臂弯,小小的一团。
“兮兮。”
兮兮微微动了动,从臂弯慢慢抬起脸,露出哭红的眼睛:“对不起......”
因为药效,他还有些昏沉,掀开被子起身,慢半拍发现与谢野晶子和谷崎直美的尸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又把脸埋起来。
太宰治走到她身边,摸摸她头发,低声说:“不怪你,这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