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后脑的疼痛瞬间消失,脖颈处的伤痕也没了。
她本来还有些炸毛。
明明是他突然靠过来,让她不小心磕到的,他怎么能那么无辜地劝她当心。
听完他的话,她就不自在地垂下眼睫。
他倒是挺会哄人的。
白泽上完药,直截了当地和她说起正事:“藏书阁的守护人是位天仙,三步不离此地,你要如何应对?”
清清见他都清楚了,不好再隐瞒,将她的计划一五一十地抖出来。
她动身前,做过不少攻略,清楚这边的情况。守护人虽然是天仙,但是性子古怪,为仙处事不懂迂回,亦不喜欢和旁人打交道,只想研习上古至今的所有术法剑道,找到能和他切磋的对手,外号剑痴。
天凤仙门掌门见剑痴对天宫职务没有丝毫兴趣,遂如了他的愿,同意他看守天凤山藏书阁。
对于这种心里眼里只有对手的人,明着来肯定不行,她所需要采取的就是曲折的方式。
“太麻烦了。”白泽非常干脆地说:“我去引开他。”
所有禁书都被列于藏书阁顶层,塔楼顶层又被几位掌门设下阵法。白泽又将如何破解阵法的法诀教给她,直言道:“你一个人去闯,太容易出意外。”
清清毫无预兆地开始头脑风暴,有些忐忑,背法诀的时候,忍不住揪了几片樱花瓣下来。
白泽看她不着调的样子,眉心现出几道褶皱,语调跟着变凌厉,“记好了吗?”
“在背了在背了。”清清听着感觉委屈,眼眸被蒙上一层雾气,眼圈都有点红红的,“夫君你不要凶我啊,你知道鲛人的记忆力都不太好。但凡涉及到背诵类的内容,我都有些吃力。”
白泽意外地乜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触碰她粉白的脸颊,即将要触上时,手指却调了个方向。
“没关系。”白泽只从清清肩上取了瓣樱花,放在手心碾弄。他的唇边挑起淡笑,仿佛对她很有耐心,“记得慢总比冒失地跑去受伤好。”
清清争气地背完最后一句口诀,好奇道:“夫君,你什么时候破解了这么难的法诀,还要把它教给我?”
“记不清了。”白泽言简意赅地说:“比起让你受伤,这点小玩意不算什么。”
他确实没将这种小事记在心上。或许是某天心血来潮,他想要借邪术书籍研究《如何在肢解时让别人时刻保持清醒意识》的论题,就去藏书阁转了一圈,顺便将阵法破解了。
清清已经开始跃跃欲试,“那我们现在就行动?”
她现在总算明白大家为什么都喜欢和学霸当队友。
这可让她节约了很多绞尽脑汁去破解的时间。
“还不行。”白泽扯了她的后衣领一把,把她拉回来,“藏书阁附近还有其他守卫,随便一个守卫的修为都在你之上。正面较量时,你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若是不小心遇到他们,你就尽量躲在暗处,按照我教你的招式应对。”
白泽的手臂贴着清清的手臂,以最快的速度传授她几招应敌技巧。
清清靠着他的怀,用余光偷瞥白泽,手心的樱花瓣被揉得不成样子。
她的少女心开始燃烧。
该不会夫君是知道她要去藏书阁。所以先刻苦研究破解阵法,再来教她应急招式,以便助她把事情办妥吧?
想不到,夫君还没成为天书中的魔君时,就已是对她用情至深。
白泽不知她内心的大戏,同她过了几遍招式后,目望藏书阁方向,“你拿到你想找的书籍,就尽快回去,明白吗?”
清清感动之余,内心燃起了斗志。
她挺起胸脯,骄傲地说:“我明白,不会再让夫君牵肠挂肚的。”
白泽回眸,上下扫视她,眉梢半挑,一双狭长的凤眸潋滟生姿,迷人的声线在夜色里愈发撩人,“我是怕你去送命,不死也会带着一身伤回来。我说过……”
“我知道我知道,你最不希望我有事,不想让我有生命危险,因为我的命就是你的命。”
清清朝他调皮地眨下眼,将身形隐匿到樱树后,示意他可以行动了。
白泽懒得和她多说。
他用手帕细致地拭过手指后,足尖轻点过几丛树木,瞬息之间,身影落在顶层塔楼处。
塔楼边缘的铃铛骤然摇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数盏琉璃灯半明半灭,和着朦胧的月辉,笼罩在他持剑的优雅身姿上。
守护人剑痴撩动衣袍,闻声而出,粗犷的嗓音气势如虹:“前方何人,竟敢擅闯藏书阁禁地?”
剑痴掌心蓄了法力,正要出击时,白泽手中的剑落入夜空中,如白虹般在漆黑的天幕上划出几弯圆弧,挽出数朵漂亮的剑花,让人眼花缭乱。
“鸿蒙剑诀?天凤仙门居然还有懂如此古老的剑法?”剑痴的眼睛赫然放光,“你到底是谁?”
白泽不答,身形回旋,隐入夜色中,“你不配知道。”
“站住,你我今日必须决一死战。”剑痴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对他紧追不放,“不分出胜负我绝不罢休。”
清清见他们跑远,飞速地闯入藏书阁,直奔禁书所在的顶层。
她搜寻到门口的血凤图腾,目光锁定在血凤心脉处的凹槽。
清清将右手放置在凹槽内,用力一推。
“咔哒——”
血凤身上各处血脉燃起红光,一个八角形阵盘缓缓出现。
清清按照白泽所教的法诀,往东南西北各个角度进行来回拨弄旋转。
阵盘上倏然亮起几种不同色彩的光,古朴老旧的大门赫然打开。
清清手心亮起备好的一盏烛台,食指挥过,烛台上瞬间亮起火光。
她在室内的书架上迅速翻找有用的书籍。
然,诸多所谓的仙界最强符咒破解大法,都属于书名诈骗,里面内容还是以讲解情人咒,相思蛊等男女之事来博人眼球。
对于白泽体内身上那种神秘晦涩的符咒,书籍编纂人由于自身水平和眼界有局限,不知该如何去记载。
禁地的书许久没人翻阅,每天只能陪着剑痴那个呆子,偶尔见一下掌门,许是觉得很无聊,陆陆续续蹦了起来。
每本书都盼着来客先看到自己。
书架拥有数万年的历史,看似不太结实,被上面的书这么震动一下,嘎吱嘎吱地响。
清清摸过下巴,目光停在书目上,冷静思考。
一本名为《鲛族天机图》的图册引起她的注意。
除了基础的术法课、武道课、符文课和史学地理课外,仙门弟子通常都需要在一个方向深入修习。剑道和财学都属于热门方向,竞争异常激烈。
清清由于是鲛族,基础课程也经常没达到考核标准,就被分配到紫裳仙子门下,专修音律。
这么多年下来,她力证自己不会输给任何鲛族同类,音律修得的确是不错。
不过,全仙门只有她一只鲛。她难免对鲛族的认知有限,对鲛族空间术也只是听说过。
自从见识过海神,她才知除了歌声和漂亮的鱼尾之外,鲛族值得学的秘术还有很多。
清清翻开起褶皱的鲛皮封面,图册中的内容自动被投射到她对面的墙上。
在烛光的映照下,墙面呈现出泛黄的底,映衬出上面古旧的文字。
图册详细记录了鲛族的空间术,交代了多重空间术除了隔离护身的作用外,确实还可以辅以歌声,编织出幻境空间。
而海神的空间术只达到三重境,数十万年下来,只有一位鲛人能将空间术修炼到最高级别七重境,这名鲛人早已不知所踪,据后人推测,他应当是沉浸在过于美好的幻境空间中,不想回来了。
既然是和鲛族秘术有关,清清觉得她应当要学的。
摄符录一经打开,表面上泛起平缓的水波,如镜子般将所有图文内容都照入其中。
空白的卷轴当即被填满了内容。
清清将这卷摄符录丢回储物袋时,发现另一本书耐不住寂寞,蹦得太欢,「啪」一声掉落在地。
她一瞧书名是《论音仙的自我修养》,也很有兴致地打开。
原来音修的最高境界分为两个极端的路径,或是杀人,或是医人。
清清记得师父抚琴弄弦时,曾对她说过,音仙的歌声能抚慰人声,也能扰乱人的心神。
更进阶的东西,师父从不说与她听。师父只说以她目前所学,将来去天宫司音殿当个小音仙是足够了。
既然如今知道了,清清觉得,她最好还是能修习到医人的程度。
或许,她能够借此医好夫君。
清清又兴致勃勃地将这本书的内容复制到摄符录中。
摄符录数量不多,清清也不适合在禁地待太久。
她收录好所需要的书籍,准备撤退。
出塔的楼梯上,她遇见来巡逻的守卫。
守卫是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大步往清清的方向而来,出招的气势凌厉。
清清适合地抛出摄符录,假装是因为跑路匆忙,不慎弄丢了一卷。
守卫驻足,愕然看着摄符录右下角的名字,念了出来,“殷无涯?”
清清躲在暗处,唇齿间溢出轻柔的歌声。
等守卫被歌声干扰到,她利索地使出白泽所教的应急招式,掌心的风落在守卫后颈的要穴处。
守卫彻底昏迷过去。
哦吼,她正式运用时表现还不错,没她预想得那么菜。清清满足地将摄符录拾起,掸干净上面的灰尘,给放回储物袋。
却见一人影拾级而上,谴责的话语回荡在塔楼内,“清清师妹,你竟然帮着那个勾结魔族的白泽师兄,夜闯藏书阁!”
第8章
清清见到秦岩准确喊出她的名字时,吃了不小的惊。
不是吧不是吧,这个面具真的戴了和没戴一样,谁都能认出她啊。
做为仙界人手必备的夜间作案道具,其他人戴上,就能完美地让自己容貌身高体型衣着在别人眼里变得模糊。
怎么到她身上就失灵了?
秦岩双手负在身后,看出清清的疑惑,解释说:“你支走无涯师兄后,我又过来找他,结果看到你在他屋内。”
原来如此。清清找回了对面具的自信。
只要藏书阁守卫不认得是她就行。
就算秦岩知道了,清清也是面不改色地说:“你为什么说我是帮我夫君?我觉得修习没有突破,觉得看平常的书籍没有用。所以来禁地物色一下修炼秘诀,不可以吗?”
秦岩摇摇头,肯定地说:“师妹你连基础课程都经常考不到考核标准,还没达到要参考其它修炼秘诀的程度。这两日,你又是和白泽师兄在一起。所以,你很有可能是来窃取白泽师兄需要禁地的书。”
清清愤愤然,“你也太会侮辱人了吧。”
不过,秦岩说的倒是实话,基础课程的考核严重拉了她后腿,导致她的综合考核不过关,升仙位困难。
“清清师妹,你是不是失忆了?”秦岩盯着她,无奈地问出令他感到困惑的问题,“你忘记在恶龙逃跑之前,你找到你师父和掌门,坚持要和白泽师兄解籍离契的事吗?”
“啊?”清清没想到他会这般发问,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才要解籍离契,你全家都要解籍离契。”她下意识地反驳:“秦岩师兄,我知道你和殷无涯是一伙的,你别想拿失忆为借口,撺掇我出卖夫君。”
秦岩观察她的反应,笃定了自己的判断,继续道:“若不是失忆,现在的你应该会站在仙门这边,谴责罪徒白泽。”
清清:“为什么?”
秦岩清了清嗓子,说:“八百年前,你被连云掌门从海滩带回。门中师兄师姐对你颇为关照,给予你天材地宝,助你从无到有修炼出薄弱的仙根,你才能在天凤山待下来。你现在偏帮白泽师兄,难道不是和天凤仙门作对,让掌门和师兄师姐寒心吗?”
清清的眸光闪烁,神思飞转,心里有点慌了。
秦岩的说辞,她全不知道啊。
随后,她想通了关键。
话本子里总有那么些路人甲,他们偏好造谣来挑拨男女主感情,给两人制造障碍。
她看着像是那么容易被挑拨的人吗?
清清抬起头,目光坚定,“说到这里,我还没责问你们呢。我小时候因为鱼尾类蛇尾,遭到鲛族的嫌弃,被鲛族视为应该淘汰的同族,丢弃在海滩边。”
“如果不是夫君把我捡回去悉心照料,又用他在仙门比试中赢得的天材地宝为我引仙根炼仙骨过仙考,我确实不可能活到现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仙门也非常看重出身。夫君把我带回来后的一段时间,仙门众人并不欢迎我。
很多人觉得连鲛族都不要我,我就不该占据天凤仙门珍贵的弟子招录名额。
但我有夫君护着,大家才不敢把我赶出去。你们把功劳全归给别人,让我错认恩人,你们好意思吗?”
这回轮到秦岩震惊了。
他吸了几口塔内凉气,心虚地移开视线,嘴唇哆嗦了两下,“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清清得意地扬起眉梢。
瞧瞧吧,只要她拿出女主该有的气势,表示坚定地相信男主,这些路人甲就会开始紧张。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事?这不是应该问你吗?”
到了这种时候,她需要故作神秘,将问题抛回去,让对方先自乱阵脚。
秦岩更加心虚,慌得根本不敢看她,“问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连云掌门是天凤仙门的一把手,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是你爹,他向来坚持纯正的仙族血统,他都做了些什么,你应该最清楚啊。”清清的手指勾过鬓边的一缕发丝。
连云掌门上位以来,着手清理仙门中的异类,主要针对的就是身上怀有妖魔血统的弟子。
她说得都是实话。秦岩多少也会对他爹的行为展开联想。
不错,她居然能熟练地运用挑拨离间这招,将矛盾转移到他们父子之间。
“多亏我和夫君情比金坚,才没那么容易着了你们的道。”清清微叹一声,她前进一步,秦岩就退一步,差点脚步踩空,滚下楼梯。
秦岩颤抖着手臂搭住灵木扶手,眼神里含有秘密被捅穿后的恐惧,又有几分释然。
没错,他的心底确实藏着一个秘密。
当年,他爹还是天凤仙门三把手的时候,就担心白泽未来对仙界是个大威胁,不希望仙门其他弟子与白泽走得太近,以免被引入歧途。
清清被白泽带回仙门后,她不信任仙门其他人,日常修炼都要待在白泽身边。
于是,五百年前,他爹动用仙门禁术篡改了清清的神识,让清清站到他爹这边,憎恶那些身怀妖魔血统的弟子,好让白泽将来孤立无援。
秦岩每每见到清清,都要要昧着良心给清清灌输他爹给的那些说辞,总是很难受,可他又不能跟他爹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