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互相交代, 仿佛每一句都是挂电话前的最后一句,可是谁都没挂。
明明不在一起, 却好像同进同出, 傍在身边。
电梯门上的楼层数字红艳艳地跳动着,像压制不住的心跳。
夏薇有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想冲出电梯, 朝他飞奔而去。
以至于呼吸都变得急促。
祁时晏耳朵紧了下, 问:“怎么了?”
“啊?”夏薇一时慌乱, 同时电梯“叮”一声,到达房间楼层了。
她说:“我到了,挂了啊。”
手机里像是有一个冲动的魔鬼,夏薇狠下心摁断通话,摁灭屏幕,不然,怕自己把持不住,被勾去魂魄。
出了电梯,她往房间走的路上,只手按在心口。
好一会才将自己静下来。
*
这一夜,风雨飘摇,缠绵悱恻。
那个吻在舌尖、在脸颊、在眉梢反反复复,阻止不了,又停止不了。
早上醒来时,浑身乏力。
夏薇低骂自己:“疯了。”
细想,那吻不过一瞬间的事,却如台风过境,席卷了她整个人。
夏薇舔了舔唇,口干舌燥。
窗帘拉开,一眼出去,雨还未休止,绵绵多情,又细密滋润。
不过新的一天开始,没时间让她沉迷,夏薇拍了拍脑袋,起床洗簌,用最快的时间整理心情和行李。
出房间,和江悦他们汇合,一起吃早餐,办退房。
夏薇将行李寄存在了酒店,没带去展览馆。
她和江悦说,自己坐祁时晏的私人飞机离开,不和大家同行了。
江悦脸上不太好看。
夏薇也管不得他,又说:“那我的机票,你帮我退了吧。”
江悦这才回了句:“你自己退。”
夏薇点点头,当是他同意了。
到展览馆,一上午忙忙碌碌,接到祁时晏的电话,说私航线已经定了,晚上8点。
祁时晏问:“你不会再有什么变动了吧?”
他才起床,带着沉哑的鼻音,慵懒的像雨后初霁的晨光。
夏薇笑:“再有变动,我也不管了,我就跟你走。”
祁时晏也笑了下,笑得放松:“下午我派司机去接你,到酒店一起吃饭,吃过饭去机场。”
夏薇说好:“全都听你的。”
虽然男人细节一句没提,可她已经很清楚了。
昨晚之所以没和她说时间,是因为那时候私航线还没定,还在等她的行程,这会按照她的时间来,定下了才和她说。
她怎么能再辜负他?
两人又磨叽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不巧,温婷站在夏薇背后,听了个大概。
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问夏薇:“那个,祁三少的私人飞机能坐几个人?”
夏薇警惕地反问:“怎么了?”
温婷仍堆着笑,说:“能带我一个吗?”
她也想坐。
他们的机票是江悦公司订的,如果不坐,自己退掉,那意味着机票的钱可以进自己口袋。
虽然都是打折票,好歹也有几百块。
温婷想要这笔钱。
夏薇冷笑了声:“你们不是都瞧不上富二代的吗?”
温婷脸上笑意有增无减,大喊冤枉:“我没有,我没瞧不上啊,是她们啦。”
将之前排挤夏薇的事推得一干二净。
夏薇觉得有点可笑,没理会,继续干活。
这两天是布艺展,他们展会上,夏薇负责一片窗帘展示厅。
里面有个样板间,一角沙发,茶几和墙上层峦叠嶂的窗帘组成一个温馨华贵的布局。
谁走进去都喜欢摸一摸那些窗帘,面料高档,工艺精湛,可不都是主办方主推的精品。
可是窗帘背后是堵假墙,有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调皮地抓着窗帘玩,又拽又拉,夏薇担心安全问题,拿起一个棒棒糖去哄他松手。
谁知小男孩看不上棒棒糖,就对窗帘有兴趣。
夏薇放眼四顾,在参观者中寻找他的家长。
不料,那假墙说塌就塌,“哗啦啦”一阵巨响,几层厚重的窗帘连着窗帘杆一起掉下来。
夏薇心一吓,第一时间去救小男孩,脚下被窗帘绊了下,没来得及跑,幸好同时身后有人帮她顶了下,那窗帘头和杆子没有直接砸到她身上,只擦过她的肩,滑下去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短短几秒钟,现场一片混乱,有人惊叫着跑开,人群骚乱了。
小男孩被夏薇护在身前,受了惊吓,还好人没事,他妈妈尖叫着冲过来,把孩子抱走了。
夏薇转头去看帮她的人,没想到是温婷。
温婷当时也来不及反应,直接用双手去挡了,这会手臂痛得像脱了节似的。
江悦赶过来,急问她们有没有事,立刻安排人清理现场,让她俩去后台休息。
事情很快平息,假墙得到加固,窗帘全都重新挂了上去,秩序恢复,刚才的小事故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夏薇陪温婷一起去展览馆的医护室看了下。
夏薇受伤不重,只是肩头被砸的那一下有点疼痛,不是很难忍受,但温婷的两只手臂有部分淤青了,是软组织挫伤,得痛上好几天。
医生给温婷检查之后,开了两支云南白药,夏薇过意不去,抢着付了钱,毕竟温婷是替她挡得那一记。
医生叮嘱了用法之后,对温婷说:“还好没什么大事,这几天不要搬重物,休息几天就好了。”
但温婷不太信,抱着双臂,问:“真的没事吗?喷喷药就好了?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子?”
医生耐心说:“你要不放心,就自己去医院再看看。”
温婷似有不甘:“我这算不算工伤?”
医生只好建议:“这个得你和你公司协商,我这里给不了鉴定书。”
夏薇站在旁边,听了个明白,温婷想弄个工伤,好向江悦公司要钱。
回到展位上,江悦问了情况,安慰了一下温婷,但是工伤的事不答应。
江悦说:“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这点小伤,最轻微的工伤都算不上,公司不会认的。最多我请你吃顿饭,算是补偿。”
“我手痛死了,几天不能干活,影响我日常生活,还不算工伤?”温婷忿忿不平。
她看去夏薇,眼色里几分迁怒,觉得自己太冤了,全是替夏薇受的,痛也是替她痛的。
而她先前去找夏薇,其实是想和夏薇再说说坐飞机的事,可没想到那么巧,发生了事故,她借机想施恩,但没想到夏薇一直和她说着感谢的话,一句不提坐飞机的事。
夏薇也挺纠结的,她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市侩,有一种道德被绑架,强行被买单的感觉,而且飞机又不是她的,哪里她说可以就可以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夏薇抽空给祁时晏发消息,说了这件事,祁时晏发了视频请求过来,可是夏薇这边一起吃饭的人有好几个人,她不太好意思,没接收。
直到吃完饭,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夏薇才回了视频过去。
祁时晏接视频,可不会像夏薇那样瞻前顾后,接通了,手机晃到谁,就把谁照进去。
他当时在餐厅,正准备吃饭,不过吃得不是午饭,而是早饭,同桌还有几人,一个个都是刚睡醒的样子。
李燃和晚晚也在,李燃从屏幕里冒出头,朝夏薇扮了个鬼脸。
被祁时晏嫌弃,朝他的椅子腿踹了一脚,叫他滚开。
晚晚拉开李燃,不敢得罪祁时晏,只冲夏薇叫道“惹不起惹不起”。
夏薇笑,隔着屏幕看他们打闹。
祁时晏的手机摄像头扫到餐桌,菜刚点,只上来几个冷盘。
夏薇看了一眼,问:“吃什么?我们工作餐可难吃了。”
祁时晏指尖夹着烟,打开菜单,随便报了几个自己刚点的菜。
夏薇听着菜名,跟着他重复嘟哝:“我要吃剁椒鱼头。”
“我要吃板栗仔鸡。”
“我要吃蒜蓉开片虾。”
祁时晏笑:“我叫人打包送一份过去给你。”
“算了,我都吃过了。”夏薇撇撇嘴。
她那表示不悦的神情,樱红的唇角往下压,下唇瓣微微撅起往前,和菱形的上唇瓣抿成一条波浪线,再加上琉璃眸子上一对蹙起的细眉,简直可以做成一个可爱娇憨的表情包。
祁时晏笑着吸了口烟,烟头捻灭在烟灰缸,站起身,离开座位,握着手机走到窗台边,又问了一遍窗帘砸下来的事。
夏薇原本只想和祁时晏抱怨几句,发泄一下情绪,可没想将他当什么都能说的倾诉对象。
但是祁时晏似乎特别有兴趣,问得很细,问夏薇伤哪里了?公司有没有赔偿?那个小孩有没有人管教?
夏薇只得一一回答,最后将温婷的事也说了出来。
她将问题抛给祁时晏:“那你的飞机,你给不给她坐?”
“我又不认识她,为什么给她坐?”
“好,那我直接回了她。”
再不用纠结了,夏薇感觉解决了一大难题。
可是祁时晏又说:“不给她坐,你是不是就要一直欠着她的人情?”
夏薇叹气:“是啊。不管她的出发点是什么,总归她替我挡了一记,不然我现在恐怕都不能好好的跟你说话了。”
祁时晏看着她,手指不经意在屏幕上摸了摸她的脸,说:“那就给她坐吧。我们这么多人,多她一个不多,这个人情我替你还。不过这种人,你以后离她远点。”
一句话,心里所有的不平不快似乎全部被熨烫服帖,夏薇对着镜头露齿而笑:“祁时晏,你真好。”
“别嘴里说,要行动。”男人手指点在她唇瓣上,想起昨晚雨夜里,自己那个偷心吻,眸底浮上笑。
夏薇嗯嗯点头,故意曲解“行动”两字,说:“那好,我现在就行动,去干活啦。”
祁时晏笑,看着她走回展位去,两人愉快地结束视频。
*
夏薇回到展位,便和温婷说了。
温婷高兴地双手抱住夏薇,嗲着声音喊她:“亲爱的,谢谢。”
夏薇浑身鸡皮疙瘩,同时感觉到她双手的力度,不像她说的那么使不上力,但想想也不便再去揭穿,将事情再次发酵。
夏薇忍了忍,淡声说:“你多休息,车子来接的时候我叫你。”
反正回去榆城后,谁也不认识谁了。
但温婷似乎不是这么想,一下午都跟在夏薇身边,抢着帮她接待参观者,没话找话和她说。
下午5点,司机过来接人,江悦叫住夏薇,将她拉到一边,问:“你真的想清楚了?”
两人都知道说的是什么,江悦的语气里全是挽留,好像夏薇这一走便是千古恨。
夏薇笑了下,表情坦然:“祁时晏现在是我男朋友了。”
江悦嘴角一垮,警告说:“那你现在这么走,就是擅自离队,出了什么事,我都不再负责。”
这是公事公办,解除工作关系了。
夏薇点点头,说:“明白。”
又礼貌地感谢道,“谢谢江总监对我的照顾,再见了。”
江悦冷哼一声,正巧温婷走过来,他便对她也说了同样离队不负责的话。
温婷笑着挽起夏薇的胳膊,回说:“我跟着夏薇就好了,江总监不用担心。”
夏薇佯笑了一下,拿开温婷的手:“你手好好休养,别使劲了。”
*
到酒店,见到祁时晏,和大家一起去餐厅吃饭,吃过饭又几辆车一起去往机场。
第一次上私人飞机,夏薇心情有些激动,却没比得上温婷。
温婷张着口,从登上飞机就没合拢过,一直保持着惊讶的状态,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像是做梦。
私人飞机里,陈设高奢,应有尽有。
每张座椅都是宽大舒适的豪华座,还有会客厅可以收看卫星电视,有独立卧室可淋浴可睡觉。
温婷拉着夏薇,不停地说:“祁三少太有钱了。”
夏薇虚心解释:“严格来说,飞机是祁家的,不是祁三少个人的。”
温婷却比她坚定:“那也很有钱。”
用餐区,空姐在准备水果点心,有人选了座位坐,有人开了电视机选电影看,还有人拿手机四处摆pose拍照。
李燃摆好桌子,拿出两副牌,娴熟洗切,闻到牌味的人都自动凑了上去,七嘴八舌讨论玩什么。
夏薇看着发笑,笑他们是移动中的玩家,到哪不是打麻将就是打牌,玩来玩去都是那些,也不见他们腻。
而他们议论到最后,谁也做不了主,目光一致地投到祁时晏身上。
祁时晏站在旁边,后背靠着弧形吧台,随意一笑,没回答,只转头看去夏薇。
很自然得将所有人的目光,像攥在手中的一把线头全都交给了她。
夏薇备感压力,低声说:“你们玩吧,我坐飞机会晕机,我要坐座位上去了。”
她手指勾到男人的手指,轻轻勾了勾,又善解人意地放开,一个人往前走,选了张前排靠舷窗的座位,坐了。
祁时晏低头,看眼自己的手,轻笑了声,朝李燃他们丢了一句:“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我不玩。”
转身,也朝前走去。
李燃追着他的背影,无情嘲讽:“人都上了飞机了,还追着不放哪。”
祁时晏转头,抓起吧台上水果盘里的一只葡萄,朝他扔了过去。
李燃笑,抬手接住,塞嘴里吃了。
晚晚傍在身边,用羡慕的口吻告诉他:“他俩在谈恋爱。”
李燃斜看一眼,大笑:“所以他俩尽顾着谈恋爱,觉都不睡?”
晚晚:“……”
舷窗外夜色如漆,有限的视线里点点星火,照映远处几架飞机的轮廓。
广播里传来机长的声音,晚上8点整,飞机开始滑行,准备起飞。
空姐给大家检查安全带,说着注意事项。
夏薇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手背压在脑袋顶,闭上眼,呼吸些微紊乱。
她晕机,从小的毛病,不是很严重,就是起飞、降落和飞机颠簸的时候容易头晕,心悸,飞机平稳后就能好。
旁边座位忽然有人落座,夏薇睁眼看去,是祁时晏。
他和空姐低声说了几句,夏薇自顾不暇,没在意,只管闭上眼,继续调整自己的呼吸。
不多会,男人低着嗓音叫她的名字,有只手绕过她后背,轻轻搂住她的肩,紧接着,太阳穴上有冰凉的液体被抹上,一股清凉的味道,是风油精。
夏薇用力吸了吸,感觉没那么晕了。
飞机昂了头,冲破夜空,人不自觉往后仰,祁时晏只手搂抱怀里的人,另只手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