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们没结束啊。”
夏薇他们接了两个展会,动漫节结束了,明天另一个展览馆才开始,是个布艺展,还要两天。
祁时晏:“……”
抬眸,站定脚,目光投在姑娘脸上,皮肤白,眼皮薄,乍一看人畜无害,可往细里瞧,眼尾内双,微微上翘,笑起来的时候十足的攻击性。
活脱脱一只狐狸。
难怪昨天见她一身狐狸装,差点被迷住。
“那你就没的坐了。”祁时晏丢出一句,表情冷漠。
“你多玩两天嘛。”夏薇抓过他袖子,开始撒娇攻势。
“航线出来时就定下了,不能改。”
“哦,对了,今晚台风要来,十几级,明天锦市要下大暴雨。”
“……你咒我?”男人瞪眼。
可是一双桃花眼瞪起来的时候特别有神,夏薇感觉自己被电到了,莫名有爱。
夏薇脸带笑,语气娇软:“不是不是,我说真的,你不觉得今天比昨天凉快很多嘛,气温已经降了,风也大了。”抬头看天,手指了指说,“你看,今天月亮也没出来。”
祁时晏不理,脚下再两步,到大楼门前,将纸袋一股脑往夏薇手上一塞:“你再说多少废话都没用,我明天肯定走。”
转身之前,不忘多送一句,“就不带你。”
可夏薇越是被激,越是笑得开:“没关系啊,这次坐不上,以后呗。”
“想得美。”
祁时晏狠狠再瞪她一眼,转身走了。
可是夏薇目送他背影,却笑得停不下来。
*
翌日,如夏薇所说,台风过境,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所有航班都被迫取消,祁时晏的私人飞机也不例外。
祁时晏给夏薇发语音说:“乌鸦嘴。”
夏薇回他一张自己淋湿的照片,那照片是早上刚到展览馆时拍的。
职业西裤湿透了贴在腿上,雨水顺着裤管往下滴湿了地上一大片面积,脚上细带的凉鞋,没穿袜子,一个个光洁的脚趾被水浸泡过似的,全部发了白,连着脚背黏了好多水珠,还没来得及抖落。
她发这个是卖惨,博可怜,可男人收到后,回了个闪亮亮的表情给她,一个翘起的大拇指,旁边两个鲜亮的字——好看。
夏薇:“……”
这人又不正经了。
摁灭了屏幕,继续工作。
下午展会快结束时,有人到展位上找夏薇,是昨天商务车的司机,他说祁时晏让他来接她。
夏薇看了下手机,祁时晏并没有说啊,可见男人还在“乌鸦嘴”的别扭中,却又不忍心她淋雨,所以只默默派了人来接。
夏薇唇角轻扬,和江悦打了招呼,便跟司机走了。
汽车在地下停车场,开进风雨里,人被保护在一个安全空间里,沾不上半分湿冷的雨气,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温暖。
这股温暖,夏薇忽然想起,她高一的时候也有过。
那时候,元旦已过,离寒假没剩多少日子了。
寒冬腊月里,不知道哪来那么多雨,和她的眼泪一样。
孟家和夏家已经接受了事实,商定好了交换孩子。
孟荷回了孟家,先占了夏薇的房间,而后是房里的一切,再到夏薇在夏家所有的一切。
夏薇回夏家,却没熬过两天,两天连着被打,第三天跑出来,给马玉莲打电话,被重新接回孟家,暂时安置在客房。
马玉莲和孟岳松心疼,想继续收养她。
孟荷不干了,天天在家哭闹,吵嚷着说:“凭什么我替她过了十五年猪狗不如的生活,她现在还能在我们家享受好日子?”
撒泼,吵闹,看到夏薇就揪住她打骂,使得孟家上下不得安宁,所有人都怕了她。
马玉莲孟岳松不得不妥协,向她保证,一定送走夏薇,司机佣人更是不敢对夏薇再示一丁点的好。
那天放学时,风雨交加,天暗得像黑夜一样,而路灯却不到开启的时间,茫茫寒雨中,昏暗的道路看不见尽头。
校门口一排商铺的屋檐下,站了很多学生,都在等家人来接。
夏薇靠在角落,看着同学们一个个被家人宽阔的臂膀呵护进温暖的汽车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这样一个家人。
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家人,还有没有家可回。
等了很久,学生一波一波被接走,没剩几个人了,夏薇将身上黑色羽绒服的衣领拉高一点,书包的双肩带从一个肩头换到另一个肩头,稍稍变动一下冻得僵硬的身躯,双手插进衣兜,继续半靠着墙。
书包其实有点沉的,书本硬角的地方,硌在墙壁和身体之间,她能清晰感受到它们的形状,可她却不愿意放下。
因为这样的微痛和负重感会让她觉得自己还有所拥有,还没有完全失去。
有男生走到她面前,叫她:“孟薇,要送你回家吗?”
那时候她还姓孟。
她长得漂亮,气质出众,很多男生明里暗里表白她,尤其元旦那支传统舞之后,追求她的男生更多,可她陷进自己的痛苦世界,这些人全都成了模糊纸片。
夏薇摇摇头,一脸漠然,男生也没强求,看她一会,走开了。
夏薇将羽绒服的毛领帽兜兜上头,一圈粗糙的人造兔毛挡在了脸颊外廓,扎在肌肤上有一点刺痛。
这件羽绒服是孟荷没收她所有衣服,霸占或剪烂之后,唯一丢给她允许她穿的大衣。
说不上来的想哭。
夏薇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口罩戴上,掩饰自己的表情。
校门口嘻嘻哈哈几柄伞连成片,互相推挤着出来一群男生,夏薇听见其中一个笑声,不自觉转头过去看了一眼。
恰恰看到了祁时晏,少年一个跨步走进屋檐下,他个高,有同学的伞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很不客气地抬手打开,将将和她对视上。
夏薇心一怔,目光移开,低头看眼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实,谁还能认出她?再一想转学在即,指不定现在就是最后一眼。
这个念头给了她无穷悲伤和眷恋,夏薇大了胆子,重新投去视线,定定地落在少年身上。
不料,祁时晏转头看来,两人目光再次在湿寒的空气里交汇。
这次夏薇没有避开,仍然看着他。
没想到,这勾起了祁时晏的打探心,朝她走了过来。
这下不得不慌了,夏薇下意识挪动脚步,别过脸去,眼睫低敛。
可她忘了,祁时晏根本不是一般人,完全不能用一般人的套路来应付。
她越防备,他越是好奇。
祁时晏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侧了脸面,盯着她看。
在帽兜的狭小空间里捉到她的脸,又在她黑色刘海和白色口罩之间捉到她的眼睛,探究地问了句:“怎么了?”
夏薇心慌意乱,觉得自己难堪窘迫,想哭的心从一种原由跨到另外一种原由。
忽然视线里有只手机递过来,祁时晏说:“借你打电话?”
他猜测姑娘需要帮助。
夏薇摆动脑袋,摇了两下。
她当时不确定祁时晏有没有认出她,但她深记第一次被他捉弄的事,对他的靠近心动又警惕。
谁能想,祁时晏见她不要手机,便开始翻衣兜。
他身上也穿了件黑色羽绒服,却敞着怀,露出里面的西装校服,书包斜跨在肩上,瘪瘪的,一抖动,窸窣响,完全不是书本的声音。
夏薇悄悄看他,只见少年将身上每个口袋都摸了一遍,手上握满一把散乱的纸币,几块,几十,到一百整的都有。
祁时晏稍稍理了一下,十来张票子被他理出一百张的气势,中间拉直,“啪”一下甩得清脆响,递到夏薇面前,“喏”了一声:“够你回家吗?”
那绝不是捉弄,是倾他身上所有,想要帮助她。
他怎么有这么好的一面?
那一刻,夏薇心底震荡,眼睫毛簌簌几次,眼泪强忍在眼眶里,左右打转,却不敢眨一下,怕一眨就会掉下来。
她咽了咽口水,忍回泪意,低声说:“你能送我到公交站吗?”
公交站离校门口也就一百米的距离,但她没有雨伞。
祁时晏看着她,像是被气到:“就这么点事?”
当然不是“就这么点事”,夏薇想告诉他,他这么一个小小动作有多治愈人,让她感觉到从天堂掉入地狱也没那么可怕了。
因为他,她想通了,实在用不着将自己困在原地,坐以待毙,除了孟家和夏家,她还有其他出路。
她想到了孟家的爷爷奶奶,他们虽然知道了她的身世,却仍然疼爱她,她可以去他们家。
那天,那一百米的雨路,是夏薇从未有过的眷恋,却又是那么短暂。
祁时晏的伞长柄的,很大,但两个人之间分得太开,以至于两人都有一半淋到雨。
祁时晏说:“你往我这边来一点。”
夏薇乖巧地移动脚步,靠他近一点。
肩膀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他便往后挪,伞举在她身后,伞檐往她那边压,而他自己另外一只胳膊淋到了雨,却丝毫不在意。
夏薇都知道的,只是情怯,不好意思说,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少年眼睫上沾了细小的雨珠,几分莹亮。
雨,漫天飞落,交织昏暗的光线加剧寒冷,却只能在两人周围。
少年高大的身躯,和他身上温热的体温,连同头顶的伞形成一道防护,将她温暖地庇护在这方寸之地。
夏薇觉得一切都够了,什么都暖开了。
到公交站台上,顶上有雨棚,两人踏进去,祁时晏收了伞,将伞柄往夏薇手里一塞:“拿着。”
说完,也不等夏薇再说什么,羽绒服帽兜兜上头,转身跑进了雨雾中。
夏薇怔怔看着那黑色奔跑的身影,手里握着少年的手温,那温暖渐渐融进她手心里,永远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此刻,夏薇攥了攥手心,这份温暖依然还在。
只是,她忽然疑惑了一下,祁时晏当时认出她了没?现在的他还记得这事吗?
两人重逢以来,祁时晏从来没提过学校的事,他到底记不记得她?
作者有话说:
今晚双更,后面还有一更,亲妈作者今晚一定要让他们亲上
感谢在2023-03-03 09:07:15~2023-03-04 06:2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菇凉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火红月
◎好像偷了这惊鸿一吻的人不是他◎
到酒店包厢, 一进去,热火朝天。
墙上宽大的显示屏上正播放着时下最潮的歌曲,拿着麦的人却唱得鬼哭狼嚎, 其他人嘲笑的嘲笑, 抢麦的抢麦,闹成一团。
夏薇笑笑,张望一眼,避让着从他们中间穿过,往里走。
里面一张麻将桌,四个人打, 四周围满了看牌的人。
夏薇走过去, 人群自动拨开一条路。
祁时晏坐在麻将桌前,偏头,停下手里动作, 与她视线对上。
烟雾缭绕,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万重迷雾, 可那桃花眼里眸光带笑, 如电波一样穿透而来,夏薇感觉麻了一下。
到跟前, 祁时晏右肩稍稍一侧,让开一只手的距离, 让她靠近些, 说:“给我摸张牌。”
“哪里?”
“开杠。”
台面都没看清,夏薇就去抓了牌, 往他牌面末梢一靠。
祁时晏抬手, 将那只牌捏在指尖转了转, 笑意深深, 却迟迟不打。
李燃等不及了,在对面催促:“快点了。”
四周也发出细碎声响,都有些期待是张什么牌,而祁时晏吊足大家胃口后,才散漫一笑,将牌面推倒,胡了。
“杠上开花。”
“操,这手气。”
“没谁了。”
人群爆发一阵热议,笑骂声顿时冲散了刚才的紧张气氛。
夏薇站在旁边,也才看清祁时晏做的什么牌,清一色的字牌,对对胡,独钓红中。
偏她运气好,抓的那张就是个红中。
台面上,另外三人也将牌推倒,谁都知道祁时晏在做什么牌,都掐住字牌不打,李燃和上家手里还各有一张红中,掐得死死的,却谁都没抵住还有最后一张在杠上。
绝了。
祁时晏笑,后背懒散地靠上椅背,看着大家争长论短,抬头对夏薇说:“你怎么这么旺我?”
“那你喜不喜欢?”夏薇回他一个笑。
有只手顺着她的腰际线,揽过她后腰:“你来替我打。”
夏薇敏感,一阵难耐,低叫一声:“不要。”
祁时晏耳根一动,非但没放手,还使坏地加了力道,将人拦腰勾进怀里,跌坐到他的大腿上。
一阵慌乱。
夏薇下意识挣扎了下。
嗔了男人一眼,这么多人看着呢。
可祁时晏不甚在意,依然抱她入怀。
夏薇偷偷瞄向四周,大家好像见惯不怪,没人特别留意。
也是,这个圈子里这点暧昧算什么,何况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
夏薇试着放松,可祁时晏不安好心,腰腹上的力道一点点收紧,脖颈边热气拂耳。
她后背绷紧,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倾,却一点不管用。
祁时晏像她的连体婴似的,也贴着她往前。
台面上,机器重启,新的一局开始。
他对着她红得滴血的耳尖,轻声说:“抓牌了。”
夏薇只好伸手去抓牌,像个神经被麻痹的木偶,思想完全集中不起来。
也不知道那一局是怎么结束的,结果她还赢了。
当时她手里全是条子,满眼花乱,摸回来一张也是条子,她理牌,理得头晕,问祁时晏:“打哪个?”
祁时晏鼻尖蹭了一下她的耳廓,羽毛轻挠似的痒。
他笑着说:“不是已经胡了?”
夏薇:“……”
牌运好的时候,挡都挡不住。
胡牌,推倒,众人又是一片议论声,烟味也四处钻营。
夏薇转过身,对着地面打了个喷嚏。
祁时晏探头,摸了摸她的额头,说:“感冒了?”
“不是。”夏薇抽了张纸巾擤鼻子,抱怨说,“这么多人抽烟,你不觉得呛吗?”
祁时晏嗅觉这才有所反应,让人去开了窗。
外面风雨还在大作,冷风裹挟着雨气吹进来,包厢里的空气立即被逼散,烟雾四处逃窜,很快消散。
麻将桌上机器又重启了,夏薇抓住还在玩弄她衣服边角的两只手,将之掰开,起身离开祁时晏,说:“你自己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