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时晏被气笑了, 张开手臂, 仰头倒在床上。
这个女醉鬼,一次一次醉了撒酒疯, 花样还不一样呢。
上次醉在场子里,非抱着他不可, 这回倒好, 态度180度大直转,居然骂上他了。
而夏薇骂完人, 很不清醒, 不知道潜意识里想到了什么, 歪歪扭扭爬进被子里, 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哭了。
那哭声不大,堵在喉咙里,像淤泥成积,流泄不通,一声吊上半空,好一会才偷着声儿似地哭下来,好像在害怕什么,小心着什么。
哭得人的心一下轻一下重,没着没落的。
祁时晏坐起身,起先还想逗她来着,想看看她撒酒疯能撒到什么程度,这下感觉不对了。
视线落在那团蜷曲的被子上,发现上面很多花瓣,还有点点红色的印记,凑近了看,竟是新鲜的血。
祁时晏皱了下眉,掀开半边被子,从背后抱过姑娘,摸了摸她的脸,散乱的长发中黏了一手的泪,再掰开她的手,看见上面很多被刺刺出来的血印子。
“夏薇,醒醒。”
“不哭了,乖了。”
祁时晏抓过她的手,放唇边吻了吻,将人搂在怀里哄,又从床头拿过纸巾盒,连抽几张给她擦眼泪。
可是一连串动作非但没把人哄好,哭声反而大了些。
不是嚎啕大哭那种,而是呜呜咽咽,双眸明明闭着,可泪水从眼角流出,像雨一样倾泻,好像里面有个悲伤的泉眼,失控堵不住了。
祁时晏有些泄气,在他看来,哄人这件事不过是为了调情,若是过了,就没意思了。
可眼下的姑娘怎么都哄不好,让他焦躁。
“怎么就哭成这样了?”
“嗯?”
“有这么伤心吗?”
一团团洇湿的纸巾刚丢开,透明的液体又流了下来,冰冰凉凉的,爬满姑娘的脸,涕泗纵横,顺着耳际线,往脖颈里流去,洇湿了她的衣服和大片床单。
“夏薇,醒醒。”
祁时晏拍了拍她。
“有什么事跟我说好吗?”
可他没能将人拍醒,只将姑娘的的眼泪拍出更多。
夏薇的哭声不大,断断续续,但泪水特别多,后背弯成了一张弓,双腿蜷缩,双手也缩在胸前,像受了极大的欺辱和委屈。
祁时晏颇感无奈,原以为今晚会是个很美好的夜晚,没想到会这样。
他起床,从卫生间拿来干毛巾,像口布一样围在夏薇脸颊以下。
再爬上床,坐在她旁边,垂眸看着她哭。
房里的暖气开得十足,空气干燥又热。
姑娘手指揪在自己衣领上,雪白的沟壑若隐若现,却遮不住那上面细细密密的红。
是咬痕和吻痕。
他的杰作。
想起今日之种种,在那汹涌流淌的泪里,祁时晏终于后知后觉到一点自己的不体谅和粗暴。
他弯下腰,只手小心地穿过她的脖颈,将人搂进胸怀,拿毛巾给她擦拭眼泪,动作较之前温柔了些。
“不哭了,当是我错了,好吗?”
哄了一会。
“我都认错了,还哭?”
再哄一会。
“好吧,我错了。”
“求你,不哭了。”
一整晚,他抱着她,耗尽所有的耐心,在她耳边哑着声音,反反复复地认错。
不知道夏薇听没听见,她终于渐渐收了泪,沉沉地睡了过去,在他怀里。
祁时晏又抱了一会,才缓慢地将人放平到床上。
给她盖好被子,起身出了门。
*
一楼院子里有一个山石堆砌的温泉池,今天到的人,此时几乎都泡在那池子里。
祁时晏下了楼,打开户外的门,站在灯影下。
池子里的人们朝他笑着招呼,喊他快来。
可他了无兴致,神情淡淡,只朝温泉池远远投去一瞥,看到韩烟,轻抬了一下手。
随即,走回室内,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惫懒地点了支烟,吸上一口。
不到半支烟的时间,韩烟穿着浴袍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许颖。
等人走近了,祁时晏后背离开沙发,抬手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说:“让人做碗醒酒汤。”
韩烟应了声,问:“是夏薇喝醉了吗?”
祁时晏点点头,面色沉郁,没说话。
别墅里吃过晚饭,厨师便下班都走了,韩烟想了想,走去拿手机给前台打电话,让他们再派厨师过来,还得是个会做醒酒汤的厨师,连同食材一起带过来。
许颖暗嗤了一声,拿了一块干毛巾,坐到沙发另一头,擦起头发,边擦边说:“也没见她喝多少,怎么就醉了?这么晚还要喝醒酒汤,尽折腾人……”
抱怨没完,耳边忽起一声:“你够了啊。”
祁时晏手指夹着烟,抬眸一眼,阴沉,冷厉。
许颖擦头发的手不自然地抖了下,僵住了。
男人的一句话就几个字,声音也不高,却足够震慑到她了。
两人的关系可以追溯到美国留学时期,粗略算起来已有六七年。
许颖家在濯湾,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豪门,不过许家人情复杂,许颖在家不受重视,所以她在事业上很努力,想要自己闯出一片天,证明自己。
可是那年,她在娱乐圈被人潜规则,一气之下,撕了合同,头顶压下来五千多万的违约金。
许家人没一个肯帮她,最后求助祁时晏,祁时晏动用一点关系便帮她摆平了。
而祁时晏动用的那点关系,其实很简单,就是两人假装情侣。
祁时晏身后有强大的祁家,那不是一般豪门可比的。
祁家强大的不只是财富,更重要的是他们门庭深,人脉广,深到军政,广到全国,有几人敢得罪?
他们出双入对,公众场合演足了情侣戏码,祁时晏找来欺压许颖的人,话都不用说透,对方便主动解了约,免了许颖的违约金。
而祁时晏同时看到传媒主播的商机,成立了传媒公司,许颖顺理成章进入公司,拿到最好的资源,做了高端旅行主播,成为公司的一姐。
至于两人的“情侣”关系,祁时晏不用说,从来没当过真,不过为了配合许颖,至今也没有否认过。
而许颖,更是不会去结束这份关系。
因为,她心底喜欢他。
她知道祁时晏是个没心的人,更知道他身在浮华场,表面多么轻浮浪荡,内心却通透又自我,没有哪个女人能够真正挨得上他。
这些年,两人彼此太了解,相处模式已经固定化,她也不奢望再进一步,不然那很可能自毁前程,搞得朋友都没得做。
因此,她觉得她以这样一种陪伴的方式和他在一起,也挺好。
关于夏薇的种种,她从韩烟那听到不少,就算那天在私房菜馆见到夏薇本人,祁时晏说是女朋友,她都没觉得什么。
不管夏薇,冬薇,她笃定地相信祁时晏不会动真心,夏薇充其量不过是只金丝雀,祁时晏是男人,想为自己想一只满足生理需求的金丝雀不足为奇。
虽然这只是第一只,以后就算还有第二只,第三只,最后能陪在祁时晏身边的人只能是她——许颖。
但现在祁时晏为了只金丝雀,竟然斥责她,这是她无法接受的。
韩烟电话打完走了回来,说:“厨师一会就到。”
祁时晏点了下头,捻灭指尖的烟,将茶几上的药箱搬到自己面前,打开盖子,里面各种瓶瓶罐罐小药瓶,他皱着眉头问:“哪个是消毒的?”
韩烟弯下腰,找出一瓶碘伏,递给他:“是这个。”
祁时晏接过去看了眼,闻到一股浓烈的刺鼻味,眉心都拧巴了。
要知道,他最厌恶这些东西。
许颖放下毛巾,挪到他旁边,朝他伸手说:“给我,我给你消毒。”
谁知,祁时晏摇了摇头,说不用,将碘伏放回原位,合上了盖子。
他站起身,对韩烟说:“一会醒酒汤做好了,送上去。”
说完,提起药箱,上楼去了。
剩下的两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会许颖梦中惊醒般叫了声:“不会吧。”
祁时晏那样子,提了药箱走,明显不是为了他自己手上的伤,而是另有她人需要。
韩烟拍了下手,摊开说:“我早说了吧,你还不信?”
“不是,他怎么就这么上心了呢?”许颖双目无法聚焦得在空中游移,心中惊骇不止。
*
第二天清晨,有一缕阳光爬上窗帘,从缝隙中挤进房间,浅浅地投在法兰绒壁纸上,窥探这一室的旖旎。
床上将醒不醒的人儿,轻轻眨了眨眼,抬了下胳膊,上面压了什么,压得她血液不畅。
好一会,夏薇才反应过来,那是条手臂,劲瘦有力的男人的手臂。
后背一下子紧绷,猛地惊醒,却没敢动。
转动眼珠子,昏暗中四周打量,认出是她昨天入住的别墅房间。
那就没事了,这条手臂的主人只会是祁时晏了。
夏薇轻轻松口气,再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
呃……
打底衫在的,里面的bra却没了,往下,外裤也没了,但好在给她保留了一丝体面,内裤还在。
夏薇又松了口气,脊梁骨渐渐松下来。
悄悄将男人的手臂挪开,自己弓起身子往被窝外挪去。
谁知,才挪动两下,男人的手臂又搭了上来,而且手还不老实的钻进了衣服里,将她往后卷了卷。
后背顿时仿佛挨到一块热铁板,温烫又结实,还有种包容感。
夏薇激颤了下,继而又放松后背,由着男人将她扯紧,享受这个从来没有过的清晨拥抱。
不过,男人给的似乎有点多,不止一个拥抱,还有一条腿也跨了上来,同时尾椎上一个激灵,被什么硬硬地抵住了。
夏薇完全清醒了,一动也不敢动。
这可是祁时晏啊。
她居然和祁时晏睡一块了!
内心来不及激动,男人蓬勃的呼吸喷洒在了她的后颈上,一片酥酥麻麻的痒,而他的手盈盈一握,掐住了她的呼吸。
夏薇不知道他醒没醒,也无法预知他的下一步动作,紧张又期待,身上血液都随之沸腾了。
忽然耳边一声轻笑,很轻很轻的,气音里的笑。
却很浪。
夏薇有些羞恼,才知道他早就醒了。
“薇薇公主,早安。”男人撩开她的长发,探头埋进她颈窝,声音带着晨起的慵懒,语气却不善。
夏薇感觉到有一点不妙,同时嗅觉回来了,闻到自己身上的酒味,好像还有一点刺鼻的药味?
酒味她想起来了,昨晚喝醉了啊。
药味哪来的?好像还是碘伏?
“昨晚睡得好吗?”男人尾音拖得很长,明明很温柔的问候,却听得人不寒而栗。
夏薇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不敢回,也不敢动,由着他的脸越埋越深,短硬的黑发刮蹭自己的肌肤,像一群蚂蚁挠过。
她脑海里高速运转,回想昨晚的事,奈何只记得自己回到房间倒头就睡了,其他的怎么都想不起来。
“睡得不好吗?”男人又问了句,显然不满意她的沉默。
他侧过身,将她身子掰得躺平,一只手懒懒地支肘在枕头上,昏昧中深邃的一双眼落下来。
同时,一股低气压的压迫感迫降而下。
“很……好。”夏薇慌张开口,垂下眼皮,不敢相看,坦白说,“我喝醉了。”
眼睫毛簌簌而落,“对哦,是你让我喝的,呜呜,你都不拦一下。”
“哦——”祁时晏拖长声调,好像领悟到真相似的,“都是我的错,是吗?”
“不是不是,我的错。”夏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悄悄在他身上摸了摸。
男人的衣服薄软,带着他的体温光滑柔软,夏薇试图学他将下摆往上卷,探进手去。
可还没触碰到肌肤,手就被抓住了,搁在自己胸前。
“错哪了?”低哑的声音和热气一起逼在耳边。
男人只手撑起,居高临下,另只手带动她的手指画圈。
这动作太羞耻了。
夏薇耳颈上倏然热烫,抽开手,翻过身就想钻出被窝,可寸隅之内,都是男人的囚牢,她能逃到哪去。
而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昨晚干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招来男人这般“严刑逼供”。
“呜呜。”夏薇声音娇软,开始撒娇攻势,“我醉了嘛。”
她双手去搂他,抱住他脖子,将他勾到自己面前,“喝醉酒的人做什么都不受自己控制的嘛,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我,对不对?”
祁时晏扬声笑了声,低下眉睫,拨开姑娘脸上的碎发,看去她迷一样的眼,说:“所以,你一喝醉酒就可以非作非为了是吗?”
“不是不是,我……昨晚干什么了啊?”夏薇一双琉璃眸子巴巴地朝他眨了几眨,表情无辜极了。
祁时晏指尖划过她的眉,沉默两秒,眸底晦色,语气阴阴地:“你对着我叫了别的男人的名字。”
“啊?!?!?!”
作者有话说:
只要自己不承认,渣男就是别人
感谢在2023-03-14 08:04:32~2023-03-15 06:1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isy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滚烫月
◎像一张温柔多情的网◎
不可能的。
夏薇打死也不相信。
可男人眉目间的阴戾却是真的。
夏薇得了个机会, 连滚带爬,从男人魔爪中逃下床,逃进了卫生间。
她打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柱发出巨大声响, 她弯下腰,连连往自己脸上泼水,想借这份凉意打开自己的记忆大门,记起昨晚男人口中的“胡作非为”和别的男人的名字。
可是身上都被水泼凉了,她还是没想起来。
醉酒太误事了。
先不论男人的指控是不是诽谤,就昨晚是她和祁时晏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诶, 是她和祁时晏第一次同床共枕诶, 她居然喝醉了,用这样一副醉鬼的样子和祁时晏睡了,还什么都不记得。
夏薇敲了敲自己脑袋, 满腹懊恼,发誓以后再不要喝酒了。
而镜子里的自己也太难看了点, 脸上气色不佳, 头发凌乱,眼眶里还红红的, 这些都不说了,最重要的是昨晚没洗澡, 身上一股味。
等等, 锁骨往下,胸前一片又红又黄的是什么?
夏薇低头拎起衣领看了看自己, 又凑近到镜子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