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外冷酷的妈妈却从来都不会指责他,反而会努力在脸上扯出一个尽量“良善”的笑容,生怕吓着年幼的他。
接着她就会用筷子夹起一起热乎乎的被煎炒得外焦里嫩的肉吹了吹,小心地喂给他。
凌希钰满足地将肉吃下,回以妈妈甜甜的笑容,然后背后就会传来爸爸的嗔怒,说她又不小心把油滴到了孩子的新衣服上。
接着爸爸就会过来把他抱起来放在大腿上,然后将他亲手做的小兔子餐巾温柔地系在了脖子上。
顺带一提,那个“小白兔”餐巾是爸爸“说”的,他和妈妈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上面那个白色的歪歪扭扭的圆圈和“小白兔”到底有什么关系。
但这已经是爸爸最拿得出手的手工了,凌希钰和妈妈都习惯了。
爸爸虽然手工不行,但是能力却很强,狩猎一级生物根本不在话下,每次一出门就是一大串的变异生物,温饱绝对没有问题。
偶尔半夜爸爸还会脸带面具,浑身黑漆漆地出门,然后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才回来,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这个是凌希钰自己偷偷观察的,傻乎乎的爸爸还以为自己隐藏地很好呢。
而凌希钰对于妈妈的印象就是全天在家围着围裙积极地干家务,什么洗衣服做饭全都包了,当然还包括照顾他和爸爸的饮食起居。
然后在爸爸回来的时候妈妈就会喜笑颜开地迎上去,嘘寒问暖,好像爸爸是什么易碎品一样。
爸爸表面一副我哪有那么娇气的样子,但是背地里他好几次都看见爸爸好像没有骨头一样窝在妈妈怀里撒娇。
凌希钰那时候就知道,爸爸在自己面前和在妈妈面前不是一个样子。按照妈妈的说法,那是独属于她的“爸爸”,至今他还清晰地记得妈妈说起这个时眼里的无尽温柔。
当然,妈妈有时候也很奇怪,她会在爸爸不在的时候拨弄手环,神情严肃,看他好奇地看她,还会和他悄悄约定让他保密。
筹码就是背着爸爸偷偷让他多吃几颗糖。
偶尔妈妈也会在爸爸不在的时候偷偷出门,有时候他也搞不懂妈妈爸爸在搞什么,她们好像有好多小秘密。
但是不管怎样,她们家在穷苦混乱的下城区格格不入,生活完全无忧,过得异常滋润。
当然,凌希钰也像个小王子一样,白白净净的,吃穿用度都很好,被妈妈爸爸捧在了手心上。
如果——
日子能够这样一直过下去就好了。
八岁那年,有一天妈妈出门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一向坚强的爸爸慌了神,在等了两天都没有消息后,爸爸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就想带着他收拾行李离开。
但是他哭闹着想妈妈,最后爸爸心疼地摸了摸他,让他乖乖呆在家里,他会去把妈妈找回来。
然后爸爸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一天后,她们的尸体被找到了。
凌希钰已经不记得他当时看到妈妈爸爸的尸体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又是什么表情了。
他只知道了,那一刻,他的世界崩塌了。
从天堂到地狱,不过一瞬。
随后他就被送到了下城区的孤儿院。
那里肮脏,暴力,血腥,还有恶心。
刚到孤儿院的凌希钰因为刚失去了至亲而沉默寡言,加上他身上干净整洁的外在和孤儿院格格不入,他受到了别人的排挤和欺辱。
有时候,无知的孩童还是最残忍的。
她们厌恶被娇养得水嫩的凌希钰,热衷于在他身上留下各种淤青,看着他被打得鼻青眼肿的样子哈哈大笑,似乎能够获得将这样以前高高在上的孩子踩在脚下的快感。
他们大冬天把他关在门外,让他独自在外面度过了多少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看着发高烧的他洋洋得意。
曾经的凌希钰会同情那些脏兮兮的小孩,一家十几口人挤在小小的破房子里,一天的饭就是一管最劣质的营养剂。
但是后来的凌希钰开始羡慕那些小孩了。
因为他连一管劣质营养剂都没有,那些小孩不仅打他,还抢他的吃的。
他挣扎过,从小被娇生惯养的他根本打不过这些原本就在孤儿院长大的小孩。
直到有一天,他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拼命护着自己手中的劣质营养剂,任由他们拳打脚踢,打得他额头都流血了,他都咬牙不放手,他实在太饿了。
但是那群小孩宁愿踩着他的手将营养剂踩烂也不愿意让他喝。
等那群小孩尽兴离开后,只留下了躺在地上、手上都是玻璃渣的凌希钰,洁白无暇的雪地上染上了点点血迹。
那一天,凌希钰嚎啕大哭,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因为自己太痛了,还是因为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没有妈妈爸爸了,自己不再是那个被妈妈爸爸捧在手心的小王子了。
“你还好吗?”哭着哭着,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凌希钰抬头望去,那是一个同样鼻青眼肿的瘦弱女孩。
“你饿了吧,我这里还有半管营养剂。”女孩被冻得发肿通红的小手紧紧抓着一管透明的营养剂,营养剂被打开了,里面的液体只剩下一般。
饿坏了的凌希钰立马把营养剂接过来,苦涩发麻的营养剂异常难喝,但是凌希钰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狼吞虎咽,三两下就把营养剂喝完了。
而在他喝不停吞咽营养剂的时候,女孩就蹲在旁边看着凌希钰,时不时吞一下口水。
等喝完后,凌希钰才开始不好意思,翁着声音道:“对不起,我实在太饿了,我都喝完了。”
“没关系,我已经喝了半管了,这是剩下的。”
后来凌希钰才知道,另外半管确实是女孩喝的。
但是那半管,她珍惜地喝了六天。
而遇到凌希钰的那一天,她其实一口都没喝。
从那以后,两个境地相似的人宛如受伤的小牛犊,互相舔舐伤口。
但是两人的处境并没有任何变化,他们依旧是孤儿院的最底层,挨最毒的打,吃最少的营养剂,还经常因为抢夺和殴打失去唯一的口粮,一起受冻挨饿。
凌希钰的情况比女孩好点,因为女孩比他强壮一点,每隔一段时间总能护下一管营养剂,然后大部分进了凌希钰的肚子里,女孩总是在凌希钰喝了一小口后再接过珍惜地舔几滴营养剂,然后仔细地把这段时间的口粮保存好。
凌希钰也试图让女孩多喝点,但是她却倔强得很,从不愿意多喝一滴。
然而小孩子的成长是很需要营养的,尤其是长身体的时候,女孩很快就支撑不住了,她越来越虚弱,伤也越来越重。
直到有一天,凌希钰发现被殴打的女孩不会动以后,他彻底慌了。
他似乎回到了妈妈爸爸刚死的时候,他好像要失去他唯一护着她的女孩了。
凌希钰满脸泪水,视死如归地冲上去抱紧殴打女孩的孩子王,企图阻止她的暴行。
“混蛋,你去死吧!”
他楚楚可怜的外表配上朦胧的泪眼,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王脸红了。
凌希钰刚来的时候,虽然也白白净净地像个小王子,但是还没有跌入烂泥的他虽然好看,却和这些脏兮兮的孩子格格不入,充满了疏远和距离感,看在小孩子眼里就是高高在上,只想让他受尽欺辱,再也不敢摆出这副嘴脸。
但是在孤儿院受尽苦难的凌希钰再也没有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了,成了孩子中可以任意揉捏的存在。
这时候凌希钰姣好的容貌就让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孩子心动了——这段时间女孩百般护着凌希钰,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伤害,所以凌希钰脸上的伤基本都褪去了,恢复了往日里白皙光滑的样子。
那一天,凌希钰第一次靠自己得到了一管营养剂。
一管完整的营养剂。
凌希钰用那管营养剂救了女孩的命。
那一天,凌希钰也成长了。
他开始学会利用自己优越的外表,可怜兮兮地向带头殴打他的孩子王示好,用一脸无辜的样子将带头排挤他的小团体瓦解,让曾经欺负过他的人也尝尝他被欺辱的滋味。
靠着自己的引人心动的外貌和楚楚可怜的伪装,凌希钰的日子渐渐好过了一点,女孩也成了他庇护的人。
两人再也不用挨饿了。
代价是他得时刻讨好那些女生。
女孩心疼他,宁可挨打也不愿看着凌希钰这样强颜欢笑。
女孩自己也不知道,明明凌希钰和她都不用再挨打了,也不用再挨饿了,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心痛,宁可回到以前的苦日子。
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孩不知道,在外面,有很多像凌希钰这样的人。
他们统一被称作——公子。
出卖的是尊严,为世人唾弃。
凌希钰知道,他早就不是以前的他了,他学会了勾心斗角,学会了用自己的优势利用她人,倾轧他人,他早就脏了。
而女孩是他心中唯一的净土。
随着凌希钰越长越开,容貌既是凌希钰的利刃,也成了他的催命符。
没有能力守护的珍宝,最终只能任人抢夺。
那些明明才十五六岁的女生,已经学会了用淫|邪的眼神看凌希钰了。
有些甚至开始对他动手动脚。
经过多年来凌希钰悉心的投喂,女孩长大了,有了正常女人该有的力气,同时她还有有一股不怕死的狠劲,将所有觊觎凌希钰的全都往死里揍,成了孤儿院新一任的大姐。
凌希钰和女孩的地位再次掉转,他成了被保护的那一个。
凌希钰再也不需要讨好别人了。
凌希钰十六岁时,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有一天,老态龙钟的院长前来孤儿院视察,一眼就看重了尽管躲在人群最后但依旧非常耀眼的凌希钰。
当天晚上,就有一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带走了凌希钰。
凌希钰惶恐不安,被推进一个房间后,房门便锁上了。
然后他便看到了昏暗的房间里用下流的眼光打量他的院长。
那一刻,他浑身发冷。
院长年纪大了,但是成年女人的力气还是凌希钰远远比不上的。
他被压在床上撕碎衣服的时候,满眼都是绝望。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第一次会是这种情况。
他还想着,成年那一天,他和女孩一起离开孤儿院,等两人安定后,他就把自己给女孩,然后两个人生几个宝宝,就这么平淡地活下去。
就在他绝望之际,房门被闯开了,头上流着血的女孩拿起房间内的烛台就往院长的头上招呼。
院长顿时倒在了他身上,血淌过了他的脖子,最终流到了床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孩就拿起被单给他裹着,带着他逃离了孤儿院。
院长没死,还派人不停追杀他们,两人随后过上了流亡的日子。
在躲藏了十几天后,她们还是被抓到了。
院长那个人渣,还想当着女孩的面□□他。
他本来都打算咬舌自尽了。
但是女孩觉醒了异能,和院长的保镖激烈地打了起来。
最终女孩干翻了所有人,但是她也快死了,血流了一地,室内满是鲜血。
“希钰,离开这里。”这是女孩倒在血泊这里对他说的话。
那一刻,凌希钰心里只有救他。
然后他觉醒了治愈异能,女孩被他奇迹般地救活了。
她们俩还因祸得福,双双成了异能者。
从此摆脱下城区,进入了繁华迷人眼的内区。
进入内区后,两个人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
她们都是异能者,日子好过了很多,女孩很刻苦努力,靠着自己的能力赚取了不少资源。
而这些资源的分配就像小时候一样,大部分给了凌希钰,由此他的异能突飞猛进,在快十八岁时到了D级,成为了一个绝世天才,只待他进入太极学院直接跳级到二年级便正式进入大众的视野。
如果一切能停留在那个时候好了。
一次出任务,他伤势太重,去了医院——他从不去医院,妈妈爸爸还在的时候将他照顾得很好从不生病,在孤儿院他连饭都吃不饱,有病痛都是靠自己硬扛下来,而长大后他自己就是治愈师,没有去医院的必要。
然后他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看到了自己的亲生母父。
得知自己是凌家真儿子的凌希钰想到自己在孤儿院受的苦,想到流亡中的担惊受怕,想到他数次差点被□□,第一反应并不是惊喜,而是憎恨。
憎恨那个抢走了他一切的假少爷。
原本他可以众星捧月地长大,完全不用遭受那一切的!
当某天凌家人问他愿不愿意凌家收养凌寒寒时,凌希钰本就在悬崖上摇摇欲坠的身体顿时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了下去。
凭什么!
恨意和失衡扭曲了他的心,蒙蔽了他的双眼。
他发誓要将所有将凌寒寒从他的身份上获得的所有东西统统夺走,将他赶回他应待的下城区!
他靠着自己在孤儿院学到的本事成功让凌寒寒一无所有。
但是凌寒寒还有爱他的凌家人,而这,恰恰是他最憎恨的,他不允许!
凌希钰失了理智。
他找到了女孩,苦苦央求她帮他把凌寒寒赶走。
女孩纠结了很久,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终究还是答应了。
之后便是后来的事情。
女孩扮成侍女刺杀凌希钰,然后污蔑是凌寒寒指使的,凌家人却选择了不深究,让女孩扛下了所有罪责,流放半年。
但是当凌希钰终于将凌寒寒赶走以后,他却发现自己并不快乐,他的心空荡荡的。
完全没有当初和女孩平平淡淡在一起时候的快乐。
他好像弄丢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凌希钰得到了一切后,后悔了。
因为再没有什么东西,比女孩更重要了。
好在女孩只是流放半年,半年后就会回来,她们天天通话,他一天一天数着她回来的日子。
之后是八级王种入侵事件。
女孩所在的流放地遭遇了变异生物异动。
她死了。
死在了流放地。
凌希钰的世界崩塌了。
他失去了一切。
他的所有,都宛如泡影,破灭了。
他宛如行尸走肉,强颜欢笑,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女孩就这么没了。
直到他看到了凌寒寒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还带着谢清萋。
他的心被狠狠刺痛了。
多么刺眼啊。
凌寒寒和谢清萋。
他和女孩。
多么像啊。
同样双双觉醒异能,同样都是从下城区爬上来,同样的相依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