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班——春溪笛晓【完结】
时间:2023-04-01 15:16:52

  顾念知道谢锦临的臭脾气,只能让早餐店老板不用做她的那份了,钱会照给。
  对脸长得好的人,早餐店老板一向很好脾气,摆着手说:“没事,还没做你的,不用给钱,你们随意就好。”
  顾念也没坚持,她把面前的餐点挪换了几下,将林婶做的早饭按照两个人的喜好均分完毕,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林婶她们都是谢家老人,她搬到谢锦临那边住了两个月,想瞒住谢老爷子那边是不可能的,现在林婶这种态度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谢老爷子的态度。
  想起记忆中那个对外人严肃威严、对他们却带上点儿笑意的老爷子,顾念微微垂眼。
  爸爸妈妈家都没有长辈了,而因为要给爸爸妈妈治病,妈妈借遍仅剩的所有亲戚家,弄得最后所有亲戚都和他们家断绝了关系。
  大家日子都不富裕,谁愿意把钱砸进一个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无底洞?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以后这些钱谁来还?难道指望靠她们孤儿寡母能还上吗?
  各人有各人的顾虑,各人有各人的负担,谁都没有义务为了帮助别人而让自己家陷入捉襟见肘的窘境。
  所以在五六岁后,顾念对除了爸爸以外的男性长辈印象就很模糊,后来继父出现了,她也蓄意地疏远着。
  唯独谢老爷子曾经让顾念有种自己也拥有祖父的错觉,尤其是每次跑去跟老爷子告谢锦临的状的时候。
  这也是当初她察觉谢锦临想跨过那条界限后会想要落荒而逃的原因之一。
  ……她拥有的不多,所以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也很想牢牢抓紧。
  她不想老爷子觉得是她蓄意勾引谢锦临和她谈恋爱,从此都用厌恶的目光看着她。
  可惜都是无用功。
  顾念安静地吃着熟悉的早点,嘴里的滋味却莫名有些复杂。
  徐文生点的餐很快也上来了,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各自解决完自己面前的食物。
  谢锦临用的都是一次性餐盒,吃完也不用带回去,直接收拾收拾扔店里的垃圾桶就行了。
  三人一起走出早餐店,谢锦临一点都没有自己打扰了别人的错觉,还问顾念:“你们准备去哪里?刚才你们还没聊完吧?接着聊,当我不存在就好。”
  顾念:“………”
  顾念把他拉到一边,问他:“你能不能先回去?”
  谢锦临懒洋洋说:“不行,我得盯着你,省得你跟别人跑了。”说完他朝她挑眉,“怎么?你们要谈的话是我不能听的?”
  谢锦临觉得自己这次表现得很合格了,他既没有发脾气,也没有做出当着徐文生面亲她之类的过分的事,只是听听都不行吗?倒是她,现在被他逮个正着都不慌了,可见是越发不把他当回事了。
  啧,这难道就是变成追求者的待遇?
  顾念知道谢锦临就是这脾气,他决定要做的事谁说他都不会听。她看了眼还静静等在不远处的徐文生,大致猜到了徐文生为什么连碰上谢锦临都不走。
  他有不得不和她说的事。
  比如那天那个摄像头是他那个师弟装的。
  顾念还想到了入学之初她被到处传的那几张照片。
  其中一张照片是她和徐文生并肩走的背影。
  别人都有正脸,唯独徐文生从头到尾没露过脸。
  那应该也是他这个师弟干的。
  徐文生之所以这么犹豫,大概是因为那天她直接拉他去报警,当时警察记录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如果查出了点什么问题,需要他们一起去结案……乃至于签署一些谅解书之类的东西。
  那是他老师的儿子,又因为心理创伤得了抑郁症,甚至到了闹自杀的程度……当然得谅解。
  顾念多聪明一个人,只听徐文生开了个头,就知道他为什么一大早过来找自己。
  她忽地想到谢锦临那天说的“有些人看起来温和又听话,谁知道相处起来会怎么样”。
  徐文生有太多的顾忌,有太多在意的人和事,永远不会为了谁而不顾一切、孤注一掷。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世上又有多少人能那么幸运,永远活得无拘无束、放纵肆意?
  顾念知道事情可能瞒不下去了,小声向谢锦临坦白:“生日那天,我不是和赵知远去的游乐场。”
  谢锦临眼底一下子阴云密布。
  顾念看了眼徐文生所在的方向,缓缓说:“……我跟他一起去的。”
第53章
  “要不要考虑光顾一下?”
  顾念微垂着眼睫,掩去眼底的情绪。
  她不知道谢锦临为什么突然改弦更张说要和她谈恋爱、问她对男朋友的要求。
  感觉就像是一局棋已经下到穷途末路了,他突然悔棋十几二十步,说要从那里重新开始下。可很多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可能说重来就重来。
  比如此时此刻听到她坦白那天的事,他的眼里仿佛就酝酿起了一场风暴。
  说到底,他笃定她会答应他的追求,她很快又能重新成为他的所有物。
  她确实也没有理由拒绝他,他家里有钱有势,他本人长得帅,为人也算洁身自好,从来没有让别的女人近过身。
  就连谢老爷子那边似乎也默许了他们的交往。
  只要他继续这样追求着她,她连接触其他适合人选的机会都没有,更无从深入了解对方的品行与性格。
  谁敢和他谢锦临抢人啊。
  谢锦临本来想发火,瞥见顾念那半垂的卷翘眼睫,又硬生生把火憋了回去。他感觉自己已经拿出有生以来最好的脾气了,他又没追过人,哪里知道该怎么追。
  “那他今天又找你做什么?”
  谢锦临忍着怒气问。
  顾念说:“那天我在他车上找到个摄像头,拉他一起去警局报了警。”说到这里她唇角泛起点自嘲般的笑意,“他应该是为这件事来的,那个摄像头是他老师家的孩子装的……可能是我多管闲事了。”
  顾念小时候经常进警局,有时候是路人报警后被捎带过去,有时候是自己跑去报警。
  记得有次她在警局里碰上过这么一件事:有个好心的姐姐帮一个被家暴的女人报了警,结果经常把夫妻俩后人家又和好了,说那个好心的姐姐多管闲事,夫妻之间吵吵闹闹不是很正常吗?
  那对夫妻走后,那个好心的姐姐哭得很伤心,不知是因为被那对夫妻俩骂的,还是因为难过自己其实根本救不了任何人。
  “姐姐,下次我遇到这样的事一定也会报警。”
  顾念记得自己走过去跟那个好心姐姐这么说。
  即使最后被人骂多管闲事……也还是会报警。
  万一对方真的是在求助、真的需要帮助呢?万一施暴者做出更过分的事呢?所以报警没有错。
  顾念不会安慰人,只能做出这样的保证。
  这么多年来,顾念没签过任何一次谅解书。
  徐文生这次来找她、跟她讲了这么多对方的情况,为的应该是就是给对方争取不起诉的从宽处理,免得他们这样光明正直的人家因为这种事留下个小小的污点。
  本来人也只是徐文生车上装个摄像头,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根本没必要揪着不放。
  只是她曾经有过的对徐文生的喜欢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难过吗?
  好像不太难过。
  就是觉得有些可惜,本来以为自己拿到了一颗很喜欢的糖果,打开一看却发现其实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味道。
  谈不上多伤心,只是有些失望而已。
  顾念没再说话,安静地等着谢锦临的反应。
  就像是在拆另一颗糖。
  好在这颗糖本来就没怎么期待过,所以应当连失望都没有。
  谢锦临看着顾念安安静静的模样,心里很不得劲。
  在他面前顾念永远像棵疯长的野草,一个不注意她就能把到处都给填满,生命力旺盛到怎么拔都拔不完。
  眼前这个一句话都不说的人一点都不像他认识的顾念。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念时常会给他一种随时会从他身边、从他生命里消失的错觉,他越是想抓住就越是抓不住。
  谢锦临没嘲笑顾念眼光太差,而是直接打电话给谢家的专用律师团,和对方简单说起这边的情况。末了他又转头问顾念:“去哪个警局?”
  顾念抬眼看他。
  谢锦临说:“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办,他们那么高的年薪可不是白拿的。”
  顾念顿了顿,把上次去报案的警局讲给谢锦临听。
  谢锦临把地址报了过去,抬手揉搓着顾念的头发说:“一会就会有专人过去处理,你不想管的话可以不用管。那种人你真要去见了,说不定还会被他纠缠上。”
  顾念确实不想管这件事了,既然徐文生觉得这种事他可以忍受,那她能做的唯有离徐文生远一些,免得一不小心成为了那种人的仇恨对象。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
  顾念还是很爱惜自己生命的。
  别说她和徐文生没在谈恋爱,就算真的在谈了也该考虑分手。
  顾念和谢锦临讨论完了,才转身去和徐文生说自己的决定。
  警局她就不去了,会有律师代她过去处理后续事宜。
  摄像头的事与她关系其实不大,她谅解不谅解都不会影响什么。
  如果他那个师弟还干了别的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只希望徐文生是唯一的受害者。
  要是这次顺带查出对方还对其他人做了这种事,徐文生难道要一个个去求对方谅解他那位师弟吗?
  徐文生很少听顾念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说话。
  顾念在他面前永远笑意盈盈,仿佛连被他拒绝、被他指责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老师他是……”
  徐文生还没把他老师在学术圈的地位讲完,就被旁边的谢锦临打断了:“我们不学你这个专业,更没兴趣往学术界发展,所以就算你这个老师是什么学阀领头人,对我们来说都是不相关的家伙。”
  他早就看徐文生不顺眼了,这时候语气更是充满了不耐烦。
  “这本来就是和顾念关系不大的事,有律师出面处理就够了,也没必要非让顾念亲自跑一趟对吧?谁知道有的人当面道了歉,背地里会不会变本加厉做出更偏激的举动?到时候谁来保证顾念一个没满二十岁的女生的安全?”
  徐文生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的,她才刚满十九岁。
  她没有必要卷入这些事里面。
  她本来就应该无忧无虑、无惧无畏地享受大学生活,不必过早体会成人世界的瞻前顾后、举步维艰。
  他不该来这一趟。
  “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徐文生说完这么一句话就转身离开,背影莫名给人一种十分狼狈的感觉。
  谢锦临忍了半天,到这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轻嗤一句:“既然自己都能处理,还一大早来找你干嘛?”
  顾念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什么顾忌都没有、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谢锦临说:“谁说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顾念望着他:“这世上还有你不能做的事?”
  “当然有,”谢锦临微哂,“比如我现在想抱你一下都不行。”
  “……”
  “有的人好像彻底失恋了,要不要买个抱抱安慰一下自己?微信支付宝都可以,只要给钱就行。”
  “……谁要花这冤枉钱啊?”
  “行吧,开业促销,不仅全场免费,还抱一次送一次,赠送次数给你保留着,这次抱够了可以下次再来支取。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光顾一下?”
第54章
  “你难道没有自己的事干吗?”
  顾念午睡时做了个梦,梦见有次寒假他们到外面玩。
  当时她和谢锦临住一个套间里。
  她好奇地走到阳台想看看自己从没有见过的(价值几万一晚)风景,却看见谢锦临目光沉沉地坐在阳台眺望着远处蔚蓝的海面与天穹。
  谢锦临招呼她过去和他喝几杯,顾念没怎么喝过酒,对这东西也挺好奇,两个人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很快地,谢锦临醉了,她还清醒着。她准备把他扛回房里,却突然被他紧紧抱进怀里。他的手臂收得很紧,手掌也紧紧地扣着她的腰背,就好像一抱住人就永远不可能松开,只会越收越紧、越收越紧,直至两个人彻底融为一体。
  两个人真要是合二为一,该是多么可怕的事?顾念即使喝得不比谢锦临少,脑子却还清明无比,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和谢锦临在一起。
  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能不把一百万当回事,而她连一百块都要攒很久才能攒出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们就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他所在的世界光辉灿烂,不必有柴米油盐的算计,也不必有蝇营狗苟的汲汲努力。
  他生来就在顶峰,那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攀不上去的地方。
  顾念并不是一个自卑的人,她只是知道好东西没那么容易属于自己,她想得到的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付得起就要,付不起就不要,这不是很正常吗?
  本来就不是非要拥有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往险隘处攀登呢?
  没那个必要。
  顾念想挣开,却仿佛激发了谢锦临的反骨,他锻炼得极其有力的臂膀牢牢地将她禁锢在怀里。明明是他处于主动的姿态,他却无措地将脑袋埋进她颈窝里,祈求般呓语:“……别离开我。”
  “顾念。”
  “别离开我。”
  这是清醒时的谢锦临从未表现出来的一面。
  谢锦临多骄傲一个人啊,绝对不可能把这些话说出口。
  顾念把谢锦临带进被窝里,等他睡熟一些了才将那钳在她腰上一根一根掰开,出门去让酒店准备些醒酒的东西。她回房路上遇到大赵,大赵让她多注意点谢锦临的情况,说外人可能不知道,谢锦临母亲就是这时候去世的。
  难怪。
  难怪每年这个时候谢锦临都有些反常。
  只是他从来没提起过那个他该称为母亲的女人,外人只能知晓他母亲在他十二三岁那会儿病逝了。
  她也差不多是那时候没了爸爸。
  真是太巧了,两个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居然在差不多时候失去了很重要的亲人。谢锦临绝口不提他的母亲,但亲近的友人都看得出他还是很在意的。
  顾念再见到谢锦临的时候,他又是平时那副拽得不得了的模样。
  谢锦临抬眼看向顾念,发现顾念昨天和他喝得一样多,看起来却清清爽爽的,酒量竟比他要好。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酒中女豪杰。以前怎么没见你喝过?”
  谢锦临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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