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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布尔森•维特做事界限分明,即便是午休时间,在他看来也不是放松的时候,身上穿得一丝不苟,颈间的领带也牢牢地束缚在脖子上。
啜饮一口咖啡,远远地透过窗户就见夏思悯快步从街道的另一头走来,头发被寒风吹得四处散乱,她努力地将头发捋至脑后,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强烈,夏思悯大概是注意到自己看着她的视线,朝着他露出了一个拘谨而又甜美的笑。
他并不是没有察觉到夏思悯对自己的好感,相反,埃布尔森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他的目的就在于此。
即便在埃布尔森短暂而又漫长的人生里,对女人从没有燃起任何兴趣,但他还是选择这么做。
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在那时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男人在埃布尔森•维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提起任何一个女人,只是偶尔会在在酗酒后愤怒地向他强调,“女人都是表子,你的母亲尤其如此。”
埃布尔森直到读中学之前都不知道表子是什么意思,或许他猜到了,却刻意不去在意,直到每次看到说这些话的人脸上都呈现着出一种轻蔑而又鄙夷的目光,才明白这是一种侮辱。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漫长的时间里早已将这些埋藏在记忆深处,也早已失去了探寻的想法。
直到夏思悯的出现,像是一道光照进黑暗,浓墨重彩地留下了一道印迹,让埋藏的污秽重见天日,也让他突然急切地想要利用她来证明,父亲说的话并不是正确的。
埃布尔森朝着走到自己的夏思悯微微颔首,并没有绅士地起身帮她拉开椅子,只是将面前的菜单推了过去。
他现在才意识到人与人之间本就不同,埃布尔森的记忆中已经没了母亲的任何印象,但即便她们都是中国人,夏思悯却独立、坚强,即便温顺地像食草动物,也会奋力地给出致命一击。
自己想拿她来反驳父亲的话,本就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早日抽身而退才是正确的决定。
“恭喜你找到工作。”他看着夏思悯,突然发现她身上的外套自己前几天看见她穿过。
说实在的,他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讲究职场的潜;规则的人,过去在别人手下工作时也经常不顾别人的目光将一件西装穿到起球。
可惜自己在这个行业待得太久,竟然也沾染上了这些世俗的目光。
他也经历过艰难的时候,或许不如夏思悯有个安稳的住所,但ʟᴇxɪ至少自己有美国国籍,不至于一不小心就被遣返到别的地方去。
但埃布尔森突然觉得,夏思悯能过得更好一些,至少不该为生计挣扎。
好在她已经重新得到了之前的那份工作,以她的能力,在大放光彩之后拿到绿卡并非难事。
照理说,他应该在意识到自己过线之后立刻在她的面前消失,即便她知道自己在华尔街工作,即便自己给了她电话号码,在如今的他眼里,断绝和对方的联系,都再简单不过。
然而,他不知为何,最终还是选择了赴约。
……
“谢谢您,维特先生。”夏思悯挪了挪椅子,抬头向服务员点了一杯拿铁,而后有些紧张地看向对方。
虽然他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这是她第一次和维特先生一起在外面喝咖啡。
想到这对于他们之间或许能算作是一个约会,即便夏思悯隐约察觉到对方身上与之前不同的冷漠,但还是自欺欺人地感到满心欢喜。
她已经找到了新工作,有了稳定了收入,何不试着敞开心扉,告诉维特先生自己对他的好感呢?
夏思悯正想要开口,一个漂亮的女服务员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手里的拿铁明明是要给自己的,但满心满眼却是在看向他,甚至当着自己的面,朝维特先生抛了一个媚眼。
她本以为维特先生会像上次遇见安吉丽娜一样,完全不搭理对方。谁知,夏思悯却惊讶地看着他朝对方露出了一个没有必要的迷人微笑。
夏思悯低下头,只觉得刺眼至极,从美妙的梦境突然惊醒,冷汗连连。
维特先生的身边肯定不缺漂亮美艳的女人吧,她凭什么以为这样的自己就会获得他的青睐呢?
即便自己有了工作,很有可能获得工作签证甚至绿卡,但她和维特先生比起来,依旧是一无所有。
倘若夏思悯在半当中被辞退,她依旧会在期限内被遣返。
她在美国少的不仅是一栋有外形的房子,更是一个真正的家。
夏思悯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属于这里,即便自己再呆几十年、即便她的内心与这里的人完全同化,也依旧有什么地方是不一样的。
夏思悯忍不住在想,她真的有这样的勇气告诉维特先生自己内心的想法吗?她真的有资格吗?
想到这里,夏思悯轻轻放下了手里的咖啡,之前的欢欣雀跃突然变成了笑话,一时间竟觉得拿铁竟然比美式还要苦涩。
但无论如何,她总不是一个不知感恩的人,对方帮了自己那么多,她不会没有一点表示。
夏思悯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但她其实不用看都清楚现在是午餐时间,甚至还对此满心期待。
可惜这一顿注定味同嚼蜡——如果还有这一顿的话。
等服务员离开只剩他们两人时,她终于试探地开口问道,“您应该还没有吃午餐吧,不介意的话,我请你正宗的中餐厅吃吧?”
“抱歉,夏小姐。今天我比较忙,恐怕没时间在和你一起去餐厅吃饭了。”
说到这里面前的维特先生也看了一眼时间,大概是真的有些忙碌,他抬起手喊来服务员,想要结账。
果然。
夏思悯胸口有些难受,她皱起眉头,连忙伸出手阻止他,“维特先生,说好我请您的,您不要再对我这么好,加重我的心理负担了。”
说完,她也没有再去看他的表情,而是拿出钱和小费,递了过去。
她没有想到这场约会最终竟然会像个任务一般如此迅速地结束,心中在失望之余,还是选择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
“这是我自己做的礼物,可能并不值钱,但也表达了我对您的感激。”夏思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觉得自己的紧张有些好笑,毕竟本质上只是一个廉价的物品,他说不定看一眼之后就会扔掉。
虽然他怎么处置,但只要别让她看到就好。
夏思悯看着维特先生迟疑地接过礼物,勉强地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我剧院那边也有事情,那就不打扰您了,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再见。”
还是不要再见了,她怕自己再见到他时仍会忍不住想起如今的苦涩和失落,不如早点让时间治愈。
她留下还剩下大半杯的拿铁,拿起包便起身离开。始终是咖啡,即便再怎么加牛奶,也不会变成她喝得惯的东西。
夏思悯这一回没有回头看,虽然不知道维特先生为什么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态度突然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但他曾经是那么的好,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能够拥有一个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
但或许,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罢了。
……
埃布尔森•维特看着夏思悯离开的背影,良久才低下头打开了她塞给自己的礼物。
他轻轻地将里面的东西从盒子里拿出来,发现是一个并不漂亮但很精致的捕梦网。
在这个本属于印第安人的土地上,捕梦网代表了祝福与美梦。
只是她或许不知道,他绝不会是印第安人祝福的对象,即便他们再怎么宽宏大量,也至少会失去一半的作用。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夏思悯送给他的自制捕梦网,颜色略显活泼,可以想象得到她在制作时心情一定很不错。
指腹与粗糙的表面摩挲,让他的心间不禁掀起波澜。
埃布尔森刚才当然是故意对着店员笑的,只是希望对方能知难而退,好让场面不要太难看。
但想到夏思悯在这之后突然变得僵硬的笑容,他又觉得自己对她或许太过残忍,她让他无趣的生活重新变得鲜活,但他甚至连接过礼物时都未曾给予过她一个感谢。
他抬起头快速地向四处探寻,想要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找到夏思悯的踪迹,但显然已经太迟,她早就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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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他乡
◎后悔◎
《蝴蝶小姐》开演前的休息室, 一束花被工作人员捧了进来。
他第一时间就将它放在了女主角Duong小姐的豪华化妆桌上,毕竟除了女主角,谁配得上这么漂亮的鲜花呢?
Duong, 或者说是克里斯提娜•洛特, 心情愉悦地捧起桌上的鲜花, 鼻尖轻嗅,感受着淡淡的馨香。
突然,她注意到了夹在鲜花中的一张卡片, 克里斯提娜心里有些得意,但还是装作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将花丛中的卡片拿了出来。
只是, 刚看两行,克里斯提娜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她愤怒地将手里的卡片揉搓成一团, 用力地扔到了一旁,然后将手里的花重重地摔到地上。
难以置信,这束鲜花竟然不是送给她这个女主角的!
毕竟那个顶替她的龙套早已离开剧院,又有谁能想到竟然还有人指名道姓地要把花送给她!
麦克斯先生正在此时敲门走进了房间,看到地上散乱的花瓣和茎叶,他露出笑脸,“谁惹我们的女主角不开心了?Duong, 剧院的一个潜在投资人说想要见见我们剧组的人,你整理一下, 一起去看看吧。”
听到是投资人, 克里斯提娜勉强恢复了脸色, 她这样不仅是想剧院经理一个面子, 更要给钱一个面子。
毕竟谁会嫌钱少呢?
想到这里,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 又确认了一下妆容,才姗姗来迟。
他们的音乐剧人数不少,台前的演员就有几十人,克里斯提娜作为女主角自然是其中最重要的灵魂人物。
她从聚集起来的人群走过来,其他演员自动为她让出了一条道。
克里斯提娜很满意其他人的表现,抬眼望去,很快就看清了麦克斯口中投资人的容貌。
她顿时眼前一亮,立刻察觉出对方和以前见到的投资人不尽相同,于是她笑着朝面前的年轻男人伸出手。
然而,对方只是处于礼貌地碰了碰她的手,但视线却全然没有集中在自己的身上,而是向身后的其他演员扫去。
一时间,所有人,尤其是女人都下意识地调整着自己的站姿,期待着对方的另眼相看,像是真的在竞选蝴蝶小姐一般!
在对方移开视线的那一瞬间,克里斯蒂娜突然感到震惊和委屈,这里的所有灯光都应该汇聚在她的身上,即便是曾经不服气的B角梅丽莎如今也乖乖地低下了头。
她竟然在一天内被忽视了两次!
可正当克里斯提娜想要开口表达自己的疑惑和不满时,男人却突然开口了。
他朝着麦克斯露出了一个ʟᴇxɪ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好像和我上次来欣赏时的卡司阵容不同。”
麦克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能从这么多相似的面孔中看出差别,一时有些慌张,但还是强词夺理道,“您会不会是记错了?”
“看来,这笔投资我们还得在谈一谈。”
埃布尔森•维特不顾对方的呼喊,突然转身离开。
只是在离开的同时,脸上的笑容却在阴暗中立刻沉了下来。
确实,他的要求或许在不明所以的人眼中会显得很奇怪,但即便如此,也很少有人敢这般敷衍他的要求。
埃布尔森更没有想到,夏思悯不仅没有接受他明面上的帮助,连暗中的恩惠都与她毫无关系。
但如果夏思悯不在这里工作,那她又会在哪里呢?
离开剧院,刺眼的阳光照到了他的脸上,埃布尔森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但很快,他适应了光线,目光凝聚在天空中不停远去的候鸟,而后看着它们失去踪影。
*
夏思悯唱得有些口渴,在排练间隙走到一边拿起水喝。
突然,她若有所感地看向窗外,但在看到蔚蓝的天空之后,便摇了摇头,回到了排练场的中心。
她很喜欢这部音乐剧的剧本和音乐,因而自己能幸运地获得这样一个机会,每分每秒夏思悯都倍感珍惜。
甚至,连刚刚经历的黯然神伤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
几个小时的排练让夏思悯感觉疲惫又充实,她裹紧自己身上的外套走在回去的路上。
即便这里的夜晚依旧还是十分寒冷,但今天终于拿到了周薪,夏思悯感到很高兴。
她这两天就觉得自己实在是住不起那家还算是便宜的旅馆了,或者说即便自己还有一点钱,见着日渐干瘪的钱包,夏思悯也不敢再继续住下去。
夏思悯昨天找时间把钥匙还给了沈珊珊,坦言她的奇葩室友正是自己的便宜妹妹和自己前段时间和她合租时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当然还是隐瞒了一小部分。
最后夏思悯表示,即便是自己也无法忍受。
沈珊珊对她表达了强烈的同情,同时她说起她和她男友两人住一间房住得很不舒服,一开始还好,住得久了就开始天天吵架,现在已经快变成前男友了。
“夏思悯啊,你下次一定得记得,交往之后千万别过早地和男朋友同居,否则一切的好感都会立刻幻灭。”
虽然夏思悯心里完全不认为自己未来会和谁同居,但她还是听话地点头称是。
而恰好交流了双方最近的动向,沈珊珊和她两人一合计,决定等夏思悯拿到工资,就租房子像以前一样同住。
夏思悯自然是乐意的,毕竟租房子还要押金,以她目前的周薪还是不够在短时间内租到合适的房子的。
不过,沈珊珊虽然家里有钱,不太心疼交出去的房租,但她实在是不想便宜了夏皓瑜。之前让夏思悯住进去也是这个道理,所以现在让她再花额外的钱租房子远离奇葩室友那简直就是对自己战斗力的侮辱。
所以她今天晚上还要去找沈珊珊一趟,和她商量租房和要房租的事宜。
沈珊珊一见到夏思悯就激动地抱住了她,“我还是不敢相信你竟然是夏皓瑜同父异母的姐姐,真是越想越觉得你惨!”
夏思悯苦笑,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了问沈珊珊的打算。
“当然是先去找夏皓瑜要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