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对电子产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也不是特别懂, 买的时候只想买一款便宜耐用, 偶尔还能听听歌的手机。
却没想到夏思悯最后还是在销售员的鼓吹下多花了一些钱, 买了一款从没用过的触屏手机。
在重新开机之后,夏思悯只觉得很不习惯,但还是第一反应是点开短信, 看看在自己失联期间有没有人找自己。
她看着空白的短信页面,一时不知道为什么有种难以形容的失望。
而后目光不经意间又瞥到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 她记得二月七日是大年初一,现在已经一月底,距离过年不到两个礼拜, 也距离夏思悯打电话回家已经过了两个礼拜。
想到这里,夏思悯不禁觉得有些奇怪,最开始来这里时,林文娟巴不得一天一个电话打过来,只是因为国际长途费用太贵加上时间久了,慢慢才变成一个礼拜一通。
可她最近一通电话也没打过来。
于是,她算了算时差, 趁上午有空,估摸着林文娟还没有睡的时候, 拨了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 然后才被接起, 夏思悯此时的心情与上次已经完全不同, 至少不用为工作和居所担忧, 因而她笑着问, “妈,你最近怎么都不给我打电话?”
“哦,就是这一段时间蛮忙的,厂里事情蛮多的。”
林文娟在一家药厂工作,当时就是经同事介绍,和同单位的厨师夏父结婚了,当然了,结局自然是不怎么美好的,最后不过各奔东西。
而隔着话筒,夏思悯好像隐约听到电视里传来了新闻联播的声音,倒不是通话质量好,而是因为那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她想听不出来都难,但更具体的便听不清了。
夏思悯想到自己前段时间也挺忙的,而且还不能告诉林文娟,一时间话题便沉默了下来。
话筒另一边的林文娟看着新闻上自家药厂出事的消息,虽然内部早就有所传闻,但真的看到时,还是感到心情复杂。
甚至都不知道该和女儿说些什么了。
终于她关掉了电视,在夏思悯狐疑之前转移话题,“你在那边没什么困难吧?”
“我能有什么困难?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当上主角了吗?”夏思悯说到这就来劲了,“你之前怎么又给我打钱了?我不是说了我钱够用吗?”
林文娟忍不住笑了,她一开始也觉得前夫说得对,夏思悯应该去读金融,说不定还能成为下一个巴菲特。
钱多重要啊!
可最后到底还是随她去了,孩子喜欢更重要,无论是选工作还是找幸福。
想到这里,她试探性地问道,“你在那里有什么情况吗?”
林文娟想,自己这把岁数已经是无所谓了,但夏思悯得千万擦亮眼,绝对不能看错人,把一辈子都交到错的人手上。
“……”电话那头立刻沉默了下来,毕竟是亲的,一听就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我演出赚钱还来不及呢,哪有空发展情况。”
林文娟有些失望,她知道夏思悯对那里音乐剧心驰神往,还是想留在那里工作的,却总是顾这顾那儿的,说要考虑考虑。
最重要的是,不管留不留美,夏思悯看样子确实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靠她爸拿到绿卡,强调她可以完全靠自己。
她能理解夏思悯头皮撬,像自己,但林文娟对此根本不抱希望,她之前早就托人问了,人家就用着鼻孔看着林文娟直说,她女儿要能在美国通过表演来拿到绿卡,还不如找个美国人结婚来得现实。
不过这话她不会明讲,因为她知道夏思悯肯定不会认同。
“过完年你虚岁也要26岁,老大不小了,该多接触接触人。当音乐剧主演固然很好,但也不要总是那么辛苦。”
夏思悯困惑地皱起眉头,她才刚过了24岁生日,怎么突然就变26岁,还老大不小了?
骤然被催促人生大事的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春节我们剧院不放假,那段时间可能会挺忙的,所以我今年可能也没法回来了。”
之所以用“也”这个词,是因为纽约到上海往返的机票着实不便宜,夏思悯仰人鼻息的读书期间几乎就没有回去过,哪怕现在工作了,她也还是没钱回。
也因为没钱,刚来美国翅膀还没硬的她,春节甚至都是在夏父家过的,直到读大学才有机会在宿舍里过年。
好在今年又是一个自己度过的春节,虽然没有团聚,但想必至少不会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
母女俩不约而同地没有提及对对方的思念,也没有说起最近各自的近况,很快便结束了通话。
夏思悯把手机塞进了裤子口袋,但是手机比之前的那个大了不少,显得牛仔裤上凸出了一块。
她其实还蛮念旧的,心里突然有点介意。
但她也知道,再怎么介意,坏的东西也没办法修好了。
*
音乐剧的排练是从下午开始,虽然整部剧已经彩排了很多次,夏思悯几乎倒背如流,但下周就要开始进行面向观众进行预演,再多练几次也不为过。
夏思悯整理整理便准备出发了,不仅如此,她晚上还要和沈珊珊一起看房子,因而今天也是十分忙碌的一天。
冬日的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夏思悯慢吞吞地走到车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感到身后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她回过头四处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想太多了。
从夏思悯目前所住的地方坐车来到华尔街附近,再步行一小段路,就来到了她日后演出的剧院。
剧院门口为了宣传这部全新的摇滚音乐剧《完全正常》,夏思悯的半身海报和其他演员都已经一起张贴在了剧院外。
这还是夏思悯第一次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之前在《蝴蝶小姐》中哪怕她成为了主角,但终究只是顶替别人的角色,海报上的人物也不会换成她。
夏思悯走进剧院,和另外五名演员打了个招呼,换了一套方便排练的便服,便和大家一起开始了。
她饰演的角色叫做娜塔丽,因为夏思悯这个显然是亚裔人的面孔,剧本设定成她是这个家庭中收养来的孩子,但她完全不觉得冒犯,反而觉得编剧非常尊重她本人,也尊重剧本和观众。
她虽然不是这场剧最重要的女主角,但是戏份也非常多,不仅在这个充斥着焦虑和麻烦的家庭中挣扎,还在学业和爱情中挣扎,是一个非常有血有肉的角色。
不仅如此,夏思悯也有好几段比较精彩的独唱与合唱唱段,至少跑龙套时的夏思悯是想也不敢想的。
整个团队在再次彩排并研讨了一些演出当日的细节之后,时间便已经不知不觉得来到了傍晚。
饰演她情侣的亚当和她差不多大,但是个看上去很学生气的男孩,他白皙的皮肤显得脸颊两团红晕有些明显,善意地提出可以开车载夏思悯一段路。
夏思悯一瞬间想起今天上午林文娟和她说的话,转而觉得有些好笑。
她觉得如果真的要考虑她妈的建议,亚当肯定不合适,他实际年纪或许到了,但心理年龄可能还不太相符。
不过说实话,如果不是今天的话夏思悯很有可能会答应,也不一定非要发展成“情况”,在这里能多个朋友也很不错。
但想到晚上还要和沈珊珊一起去看房子,多少有些麻烦,便一边走一边感谢了对方的好意。
正要走出剧院,夏思悯和身边的亚当告别,而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要联系沈珊珊。
只是手机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就见剧院边的立柱上靠着一个身穿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朝走出剧院的夏思悯抬手比了个手势致意。
夏思悯瞪大眼睛,而还没离开的亚当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不远处的埃布尔森•维特。
维特先生从不远处一步一步向夏思悯走来,西裤显得他双腿修长笔直,他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扫过她身边的亚当,扬了扬手中的一张传单。
“正好在传单上看到了你,便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见到你了。”
眼尖的夏思悯从他手里的传单上看到了所有演员的定妆照和剧院的地址。
……难怪。
见旁边的亚当有些困惑且不自在,夏思悯有些烦躁地叹了一口气,扯着嘴角向两人相互介绍。
“亚当,这是埃布尔森•维特先生,我的一个朋友;维特先生,这是亚当•博莱特,是我在剧院里的同事。”
一听夏思悯的引荐,就能从称呼中听出远近亲疏来,但埃布尔森却状似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看着亚当朝自ʟᴇxɪ己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亚当那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对方穿着有质感的西装,头上梳着体面的油头,倒显得他这个一毕业就来演音乐剧的更像是一个小男孩了。
他尴尬地收回手,只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他总感觉到对方用着若有若无的视线看着自己,让他心里有些打鼓,“夏,你之前说你约了朋友,说得就是他吗?既然如此,那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
夏思悯正想摇头说不是,就听到维特先生突然浅笑道,“我想着距离不远,便没有把车开过来,但车就停在转角的大厦下,你不介意我们一起走过去吧?”
她介意,非常的介意,想说自己其实可以坐亚当的车回去。虽然她之前是拒绝了亚当没错,但维特先生又不知道。
只是刚转过头想让亚当帮个忙,就见到亚当局促地和她挥了挥手,逃也似的离开了。
行吧。夏思悯无奈地想,既然她没钱打的,那坐谁的车不是坐呢?
她不自在地捋了捋包带,而后趁维特先生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朝着他所说的那栋大厦走去。
从身后感觉到他已经快步跟上,夏思悯一边走一边垂眸问道,“所以您这样三番五次地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有点卡卡的QAQ
亚当(瑟瑟发抖):感受到一对死亡射线
维特(无辜脸):什么?
第22章 身份
◎救命◎
埃布尔森对于夏思悯的冷漠倒也不在意, 他温润的眼底漾着笑意,“我只是想跟你道个歉。”
夏思悯停下脚步,不解地打量他。
“那天我公司里有事, 事后想想可能忽略了你的感受, 所以……可以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吗?”
他话里把那天的事情巧妙地一笔带过,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夏思悯觉得上次两人虽然都没有明说,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就是一种不露痕迹的拒绝。
夏思悯真的很好奇,维特先生究竟是因为什么发生了如此巨大的转变, 那时候的他,好像筑起了一道坚实的墙壁,拒绝着她的靠近。
然而此时维特先生的目光认真地放在她身上, 就好像之前暗暗拒绝夏思悯的人不是他一样。
她还十分清晰地记得那一天自己心中的酸涩和卑怯,好像突然从中认清了自己——就是在痴心妄想。
维特先生这样的人,就夏思悯这样的一个普通姑娘怎么配得上呢?
至少,她觉得自己这个一无所有的人是没有资格的,即便勉强追逐,也会被人说是攀附。
这需要极大的勇气,但夏思悯觉得此时她最无力拥有的, 正是勇气。
“我其实没觉得有什么,您能送我回去就已经很麻烦您了。”
“正好是晚餐时间, 我很想尝尝你上次说的正宗中餐馆。”
“哦!我也很想和您一起去, 但……我晚上还有些事情, 约了其他人。”
夏思悯的回答让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冻结, 她觉得维特先生可能是误会了, 但她并不想解释。
因而, 这条仅有十分钟的路程便显得尤为漫长,让她只想赶紧回去。
夕阳将天空映衬成茜红色,他们就这样一路从百老汇走到了华尔街,往来的行人逐渐稀少,前者正要开始他们的夜晚,而后者还没有结束他们的工作,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美国梦而奋斗。
埃布尔森本以为自己放下一切突然出现,夏思悯应该会感到惊喜和高兴,但他此时只感到来自夏思悯的排斥和距离感。
埃布尔森•维特做事从不后悔,但他却突然感觉到了有种类似的古怪情绪在心间蔓延扩散,却一时又想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想向夏思悯表达自己的感谢和歉意,夏思悯怎么想理应与自己无关。但埃布尔森意识到,他想要的完全不是这样冷漠的态度。
作为生意人,埃布尔森•维特一向有所图谋,高额的回报是他所追求的。
那在夏思悯身上,他又想索取什么呢?
*
夏思悯有些拘谨地坐上车,系上安全带,强迫自己目视前方。
但她却感觉旁边的维特先生却一直转过头看她,夏思悯有些不自在,更有些难以忽视,便也侧头看向他。
维特先生修长的食指敲了敲方向盘,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就听到他磁沉的声音,“你还没有和我说,你要去那里。”
夏思悯张了张嘴,而后懊恼地皱起眉头,“嗯……您就送我回旅馆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想让维特先生知道自己要去看房子的事情,至少他们之间没有亲近到这种程度,就想着晚上冷,正好可以回旅馆换一件厚外套再去找沈珊珊。
而夏思悯也从心底觉得,在这次麻烦了对方之后,或许也再没什么借口见面了,何必把自己的事情交代得那么清楚呢?
“好。”维特先生没有多问什么,车缓缓启动。
夏思悯拿出自己并不擅长使用的新手机,假装上面有什么非常有趣的东西,实则是想要避免此时的尴尬。
很快,还真的给夏思悯找到了内置的一款小游戏,这让华尔街到第三大街的这几十分钟的路程,突然变得快多了。
一抬头,在发现已经要到旅馆的时候,夏思悯退出了游戏,手忙脚乱地想要把手机塞进口袋。
却在此时,车缓缓停下,惯性便使得夏思悯立在脚边的单肩包突然倒了下去。
她有些懊恼地皱起眉头,手里的手机一时没地方放,便先将它随手放在了腰后,同时弯腰将包挂在了肩膀上。
“今天真是谢谢您了,维特先生。”
或许是“见到维特先生就会出丑”的诅咒,夏思悯觉得今天的自己实在是有些笨手笨脚的,但好在马上就要告别,心里送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看清维特先生的脸上究竟是什么神色,只听到他说,“不用谢,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吃到你说的中餐馆。”
夏思悯抿起嘴唇,强笑道,“一定会的。”
走之前,她低着头关上车门,刻意没有去看维特先生的脸。
“再见,夏思悯。”
埃布尔森看见她停顿的背影,即便没有完全对此感到失望,也依旧体会到了一丝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