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就在下一秒,冯美玲甚至闭上了眼睛,想要硬抗这一下。
就在这时,一抹娇艳的红裙突然闯入,叶朵朵弓着身子,像一头倔强的小牛儿,使出吃奶的劲儿,狠狠地撞上钱笙的胸口。
她头型饱满圆润,看起来软乎乎,很好摸。
谁想,比石头还硬,钱笙被撞出去好几步,一屁股坐地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事发突然,别说钱笙始料未及,就是杜云岚也一脸问号,叶朵朵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
“你,你?你谁啊?!”好半天,钱笙回过神,捂住胸口,疼得他龇牙咧嘴,语气不善地质问道。
叶朵朵往冯美玲面前一站,“美玲姐是我师父,你说我是谁?”
“叶朵朵!”抛开别的不说,钱笙发现,叶朵朵比他想象中还要美,那种娇滴滴的妩媚,让人恨不得把她压在身下。
眼镜被撞歪了挂鼻梁上,眼底的猥琐无处遁形,叶朵朵用脚指头猜都知道钱笙在臆想什么,不要脸的狗东西!
“小笙,出什么事儿了?”钱母闻声赶来,看到坐地上的钱笙,哎呦连天地大喊大叫,“要死啦!冯美玲你个没良心的,不管怎么说,小笙也是你丈夫,你居然动手打自己丈夫?!”
叶朵朵:“……”
钱笙逼人道歉,动静那么大,钱母躲屋子里装死,不管不问,自己儿子一遇事儿,立马赶出来助纣为虐,果然是亲生,个顶个的不要脸!
“怎么?就准你儿子打人,不准别人打你儿子?”
“他们两口子的事儿,跟你个外人有何干?扁担搂柴——管得宽。”钱母还有理了,她没管,要你管,你算哪根葱。
钱母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错,好吃好喝,腰宽体胖,叶朵朵估摸着至少一百五起步,重量级选手,一屁股墩能把她坐死,另外还有钱笙和杜云岚帮忙,而我方就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干不过,此时此刻,叶朵朵无比想念沈秀儿。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叶朵朵后退两步,小声地跟冯美玲说,“美玲姐,收拾下东西,啥值钱拿啥,跟我回家住几天。”
如果今天钱笙没把杜云岚带回家,冯美玲肯定会拒绝叶朵朵好意,但现在,她太失望了,一点没犹豫,转身回了房间。
冯美玲简素惯了,即便成了名角,也丝毫不浮夸,吃穿用度,一切照旧,冯母给她留了不少金银首饰,还不是没见她戴过两回。
占着茅坑不拉屎,钱母惦记那些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冯美玲要走随意,她欢送还来不及,但,首饰一件也别想拿!
见人回房间收拾东西,冯母后脚就要跟上去,叶朵朵伸手将对方拦住。
冯母横眉怒对,“死丫头,滚一边去,不然我不客气了!”
叶朵朵抿唇一笑,软娇娇的样子,看起来很好欺负,捡起地上的板凳,在手里掂了掂,突然一转身,往钱笙和钱母中间狠狠一砸。
随着“哐”的一声巨响,板凳瞬间四分五裂,木头碎渣飞得到处都是,空气一下凝固了,紧接着有淡淡的血腥味。
叶朵朵伤口裂开,血水浸透纱布,看着十分吓人,但她还是笑,一脸天真地问钱母,“不客气?这样吗?”
不怕硬的,就怕横的,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钱母咽了咽口水,面有畏惧,她们干仗都是撕衣服扯头发,这丫头怎么一上来就见血?有点怕!
不仅钱母怕,钱笙和杜云岚也受到了惊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冯美玲收好东西出来,叶朵朵拉着她准备离开。
钱笙这才冲上来,“冯美玲,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不准去!”
叶朵朵转身,手里抡了一截断掉的凳子腿,前端都是木刺,一扎一个准要命,比着钱笙的脖子,眼神如刃,语气如霜降,“你再说一句屁话试试?!”
钱笙缩头闭口,默默地后退两步。
“美玲姐是你的妻子,不是你养着的阿猫阿狗,她有自己的人生自由,只要她愿意,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能强迫她做什么?包括跟人道歉!”叶朵朵看着钱笙和杜云岚,一字一句郑地有声道。
从钱家出来,叶朵朵拉着冯美玲躲进小胡同,背靠着墙,大口喘气,半天缓过神来,抚着胸口道,“吓死我了!”
冯美玲看着她,表情从复杂到释然,是啊,不过十九岁的小姑娘,比她还小几岁,怎么可能不怕呢?却为了她,一直绷着,救她于水深火热中。
冯美玲走上去,小心翼翼地将她手里的凳子腿抽走,看着她手心已经完全浸湿的纱布,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丈夫打她,她没哭,丈夫合伙外人羞辱她,她没哭。
逃出来了,却哭成了泪人。
叶朵朵连忙安慰,“美玲姐,没事儿,一点不疼。”
“胡说,怎么可能不疼?”冯美玲拆开纱布,刀痕处血肉模糊,叶朵朵皮肤又白,看得她心惊肉跳,哭得更厉害了,瘦弱的肩膀微颤,“朵朵,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她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想要帮叶朵朵重新包扎,奈何手抖不止,冯美玲恨自己,太不争气,扬手就想甩自己一巴掌。
叶朵朵捉住她的手腕,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相信我,这一巴掌打钱笙脸上更解气。”
冯美玲怔怔地看着她,冲动慢慢归于平静,“我相信。”
叶朵朵冲她灿烂一笑,将手递过去,“美玲姐快帮我包扎一下,我要痛死了。”
冯美玲被她逗笑,摇头,“不是不痛吗?”
叶朵朵撒娇,“痛死啦!”
“朵朵没事儿吧?怎么这么晚回来?”叶国伟跟李玉梅离婚,家里就剩他个大老爷们,又不怎么会做饭洗衣服,叶朵朵不放心,就让王姨每天过去搭把手,王姨热心肠,不仅把人照顾得巴巴适适,还把叶朵朵昨儿个对着电话嚎啕大哭这事儿,绘声绘色地说了出去,叶国伟吓坏了,一下班就过来等着。
天都黑了,还没见闺女影,要不是王姨让他等等,叶国伟早就报公安去了。
她妈保佑,闺女终于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叶国伟大舒一口气,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揩了揩眼角。
“爸,我没事儿,下班去看我师父了。”叶朵朵跟叶国伟介绍冯美玲。
叶国伟看过文工团的《红灯记》,很喜欢冯美玲演的“铁梅妹子”,激动地使劲在衣服擦手,“那个,铁梅妹子老师,我能跟您握手吗?”
又是妹子,又是老师,反倒让冯美玲不好意思了,不自在地伸手过去,“叶叔叔,客气了。”
“朵朵以后就拜托您了。”叶国伟握完手,决定不洗了,至少三天。
“叶叔叔放心,朵朵底子扎实,假以时日,一旦有机会登台,必将光芒万丈。”冯美玲不是客气,说的是大实话,她跟陈萍一样,对叶朵朵充满信心。
叶国伟老实巴交地挠头憨笑,“都是她自个儿努力。”
叶朵朵一曲《卡门》,团里谁人不识她,私底下都偷偷喊她“小卡门”,因为叶朵朵跟那个吉普赛姑娘实在太像了,仿佛从书里面走出来,不管是模样还是性格,几乎和卡门一模一样。
当然,他们不否认叶朵朵舞跳得好,却也只当她与生俱来,是老天爷赏饭吃,和后天没有半毛钱关系,根本不知道她练舞付出了多少血和泪。
别人关心你飞得高不高,只有真正在乎你的人,才关心你飞得累不累。
冯美玲一直以为钱笙会是那个关心她飞得累不累的人,结果,他不但不关心,还要把好不容易才飞高的她,从台上拽进尘埃,他的大男子主义不允许自己妻子比他优秀比他受人追捧。
他的妻子就该膜拜他,把他视为天地侍奉。
钱笙不着痕迹地给她洗脑,不知不觉中,冯美玲越来越自卑,甚至一度不敢上台表演,觉得自己根本不配那么多人的目光。
是以,钱笙提出让她退至幕后回归家庭,冯美玲并未做过多挣扎就答应了。
叶朵朵拉冯美玲的衣摆,小声跟她说:“美玲姐,我爸好喜欢你哦。”
叶国伟没听到,还在激动中,“铁梅妹子老师,您下次在哪儿演出?我早点过去排队买票,您不知道您的演出票多难抢。”
冯美玲沉默了两秒,嘴角攒着笑意,眉眼明亮,“我让朵朵给您多捎两张演出票。”
原来,只是在钱笙眼里,她黯淡无光一无是处,实际上,就像叶朵朵说的,她爸很喜欢她,还有很多像叶叔叔一样的观众,她永远是是他们心目中那个不怕困难勇往直前的小英雄“铁梅妹子”。
冯美玲从自己收拾过来的行囊里拿出一块桂花糕递给叶国伟:“叶叔叔,谢谢您,请您吃糕子。”
叶朵朵看着眼前的冯美玲,还是一如既往的人淡如菊,眼神却大有改变,多了韧劲和不屈。
“美玲姐,不是让你收拾值钱的家当吗?怎么把我送你桂花糕带来了?”
冯美玲笑了笑,对她来说,这个糕子无价。
***
冯美玲复工第一天,领导班子围坐一块研讨新节目,说是新节目,其实是民众耳熟能详的芭蕾舞剧《白毛女》,为求新意,章团长要求编剧组在原来的故事上进行更有看点的舞蹈创新,只有这样,新节目才有希望三个月后的全军汇演获奖。
一听到可以获奖,原本坐得懒散的杜云岚眼睛一下亮了,连忙端正身子,往刘副团长的方向瞥了好几眼。
她要出演《白毛女》,而且必须是主角。
刘副团长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杜家对这个小幺女疼得厉害,因为上回竞选的事情,杜母亲自邀请他上家里吃了个便饭。
作为弥补,杜云岚想要出演新节目,他怎么说也该帮忙争取的。
“团长,新节目主演选定了吗?要不让小杜同志试试?”刘副团长等团长说完话,立马接过话头提出建议。
章团长放下手边的文件,看向坐在会议桌最后边的杜云岚。
杜云岚早就准备就绪,团长目光一转过来,她立马笑得跟朵花似的,不得不说,有点好看。
但还是那句老话,文工团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更何况,她对面坐了一位更美的小同志。
即便是眼角余光,也很难不被绝色风采的叶朵朵所吸引。
章团长这个人又是随心而走,没有一点纠结,也毫不掩饰,立马将视线挪了过去,话却问的冯美玲:“小冯怎么看?”
冯美玲将碎发拢到耳后,露出莹玉温柔的侧脸,举手投足间跟往常无异,而往常这个情况,她一般都是随波逐流,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
刘副团长心想,这次肯定也一样。
冯美玲马上就要退居幕后了,而杜云岚作为B角,她的接班人,理所应当接手新节目。
“我推荐小叶同志。”冯美玲声音轻柔,语气却透着一丝坚硬。
刘副团长:“???!!!”
出什么事儿?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冯美玲同志怎么突然闹上小脾气了?因为收了叶朵朵那个徒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美玲姐,我才是组织选定的B角,一旦你出个什么事儿,只有我有资格顶你上台,我是B角。”杜云岚不服气地一再强调。
可恶!冯美玲这个死女人明显针对她,就因为那天笙哥哥为了她差点跟她动手?也太小心眼了吧!再说了,不就低个头吗?又不是少块肉,笙哥哥还不是为她着想,她怎么就这么死心眼想不通呢?
得罪他们杜家,她能落个啥好?
冯美玲缓缓地偏过头,面带微笑地看着杜云岚,一字一句地开口:“小杜同志,这是干嘛?才担B角几天,就想我出事上不了台,不好意思,我既没缺胳膊也没断腿,有负于你了。”
当领导班子曲解她的意思,把她说得那么恶毒无道,杜云岚心里恨,连忙解释道:“美玲姐,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实事论事。”
冯美玲笑意不减,仍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接过她的话又道:“事实就是,你是B角,我是A角,你只是替补,只要我安然无事,你就上不了台,明白了吗?小杜同志。”
真是好狠的一把温柔刀,字字见血,刀刀毙命。
杜云岚脸色难堪,又羞又恼,放在腿上的两只手握紧拳头,心里将冯美玲八辈祖宗骂了个遍。
刘副团长帮忙说话,“小冯,话可不能这么说,是你自己打申请提出退居幕后,B角和徒弟也是你自己选出来的,现在什么意思?不满意小杜同志,当初为何又选她?”
冯美玲嘴角的弧线稍敛,反问刘副团长一句:“其中缘由,别人不知道就算了,副团不应该啊。”
刘副团长僵了一下:“……”
冯美玲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么有攻击性!
“不管怎么说,小杜同志的能力,也是大伙有目共睹的,当然小叶同志也不错,不然你也不会收她做徒弟。”刘副团长先打个官腔,两边都夸奖一下,然后再说,“非要论个长短的话,这不小叶来团里没多长时间,除了竞选登台演出,一次公开表演也没有,不像小杜同志,大大小小的汇报演出好几十场,舞台经验丰富,全军汇演不是小事,直接关系到我团的名誉,新节目不可马虎,主演更不能随意。”
话说得好听,字里行间无不带着偏袒,叶朵朵出演新节目就是随意?直接上升到有损文工团名誉的程度?
说护犊子,冯美玲绝不退步,“一个人本事如何,岂能用时间长短做定论?有的人年纪轻轻就成了大厨,随手一炒就是美味佳肴,有的人做了一辈子饭还是难以下咽,至于舞台经验,不可否认,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它很重要,但对小叶来说,它可有可无。”
刘副团长给她绕糊涂了,“小叶同志不是演员?舞台经验怎么对她来说就不重要了?”
“竞选那天,小叶是第一次登台,全天上下几百号人,观众数量不比在外演出少,”冯美玲反问一句:“刘副团长当天也看到了,小叶同志紧张了吗?关键时刻掉链子吗?”
刘副团长说不出话来。
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冯美玲噎得哑口无言的一天。
“好了,都少说两句,”章团长适时地站出来打圆场,左右看了看叶朵朵和杜云岚,“新节目,你们两个都排练,最后我们看成效,谁好谁上。”
简单粗暴,实力决定一切。
叶朵朵双手赞成,同时,有点同情杜云岚。
她上辈子一炮而红,就是跳的《白毛女》,之后三年里更是登台无数,不夸张的说,喜儿的每个舞蹈动作,都刻进了她的骨头里,不说闭着眼睛跳,就是让她倒着跳,也不是不可以。
说是运气,她也不是一步登天,而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了,为了练好《白毛女》,她上辈子也流了很多血和汗,是她自己打拼出来的实力,所以不存在愧疚一说,她只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组织给予她的信任就可以了。
对于章团长这个决定,杜云岚非常不满,凭什么?!她才是团里钦定的B角,冯美玲不出演新节目,就该由她担任主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