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事。”顾长夏尽量出声。
那疼痛虽然剧烈,却也不过一瞬,接下来余波荡散,令她一时身体虚弱无力。
然则,丹田之中的变化,她却看了清楚明白。
“……大师兄,你看。”她伸出手腕。
大师兄抓住她脉门,应是很快见到她丹田之中的景象。只见火红一根针似定身符,将那肆意攀爬的灰黑色力量定住不能再蔓延,随即针体火红之色褪下,绚丽火焰腾地燃烧,卷向灰黑色力量,竟将之尽数驱散开来了。
“记住此花!”
忽然脑海中急切的声音响起。
“一定要得到她,再佐以…祭祀之血…方可真正破除…天忌。”
断断续续的声音,最关键字眼不知被什么吞没,硬是无法听清晰。
识海之中女子的声音却越来越微弱。“十年,你只有十年时间。接下来,一切皆看天意了,你…好自为之。”
随即空寂寂的识海再无声音响起。
顾长夏只顾着记住那在识海上空,渐渐消失的花朵的颜色和纹路花型,一丝不敢错过。
随即立即掏出纸笔来画。
但她的画技实在勉强,只画了个差不多的形状而已。
还是大师兄抓过笔,在她的描述之中,那深蓝的呈杯状的四片花瓣的花朵,渐渐成型。
竟与她脑海中所见相差无几。
不愧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子,顾长夏狠狠松了一口气。
此时深深疲惫袭来,她软在地上。
“可这是什么花?”她抱着纸极力思索。
凌泉公子的药典之中,她都未曾见过如此妖冶的花朵。
大师兄伸手拿开他绘制花朵的纸张。
“此刻你需要休息。至于这花,我幼年时似乎在家中古籍之中见过,等我回去翻看书籍,应能找到。”
说着,扶她起来,就在一旁的软塌上躺下,盖下被子后。
他才转身出屋子,带上门时轻柔到无声。
这么好的一个人…
顾长夏心底微叹,随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那根银针还钉在丹田之上,接下来除非她找到那朵花,和什么祭祀之血,否则,这辈子修为,就止步玄丹级,不可能再前进。
甚至,这银针定住那灰黑的力量,应该只有十年。
此时,她浑身如揣了一个定时炸弹。
十年的时间到了,便是她命丧黄泉之时。
这可怕的天忌!
可为何九针玄体会遭天忌?还是重生之体遭天忌?
应该是九针玄体的缘故。否则,容飞度这种重生者,早被天道轰劈成了渣。
那又是为何,这资质竟然天都容不下。
疲惫睡过去前,顾长夏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原因。
昨晚起雾了,清晨乳白的雾气随风在空中悠悠荡荡。
隔着去八步远便看不清人影。
落枫尊者的修为,这点雾只需轻轻一拂,便能清晰明见任何事物。
他看清从白晶楼转身出来的缥色软袍的青年时,面色已经很不好看。
再又见到他竟似才记起要整理衣衫,微微扯好略显凌乱的衣襟。
那交领领口,很明显是一被柔弱的手,死命抓出来的皱褶痕迹。
落枫尊者顿时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两个…一夜呆在一起,还如此衣衫凌乱。
昨晚到底干了些什么?
一想到两个偷偷地…他心里就又痛又气。
这两个!这两个!!
他胸口怒气翻涌,恨不能一巴掌打死这两个小混账!
谁知,尘儿那小子,竟然飞身,还敢落到他跟前。
“师尊,我要回花蝶城一趟,特来辞行。”
完了。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落到地底,这小子,应是与他三师妹…于是这是要回去商议提亲之事去了。
长夏啊,长夏!你这臭丫头,怎能干出如此事情来。
宁儿,你看看,你教的什么孩子。这让他如何管!
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他又还能如何阻止当年之事重蹈覆辙。
落枫尊者痛心疾首,语气不善地问。
“你回去,有何要事?”
季远尘见师尊视线尤其停留在他衣领前襟,低头见到那被三师妹昨晚揪出的褶痕。
他顿时面色通红。
“师尊,我昨晚陪三师妹突破修为,一直到黎明她收功方散。”
顿了顿,他语声清澈。“我绝无轻薄三师妹之心,师尊。”
落枫尊者瞅着他纯黑双目之中坚定之色,心中的希望回流。
尘儿这孩子的人品,他是相信的。
“你们两个当真清清白白的?”他仍旧不信地盯着那暧昧的褶痕。
季远尘面色更红。“自然是清清白白的,师尊可探我脉门一试。”
落枫尊者见伸到眼跟前的手腕,忍了忍,到底还是灵力探了一探。
见这孩子元阳仍在,他方才舒了一口气。
面色顿时微讪。“你回家中有何事?”
季远尘:“想起家中一些经年古籍,可解我心中困惑,要回去寻来。”
季家典藏书籍极多,底蕴极为深厚,便是三大宗也略有不及。
落枫尊者此时只想着,这两个能离的越远越好。
便点头应允了。
眼见尘儿那孩子回去望月居之中,略换了身衣裳,便飞身下山而去。
他这边才松了一口气。
这两个,得想办法把他们分开。否则,要闹出大乱子来。
落枫尊者想着,等尘儿这一趟回来,立即带他出门游历。
到了清静期,也的确需要踏遍修真界山山水水,方能提升灵性修为。
至于长夏,便留在宗门,老实给她寻个医修仙师教学。
玄英那孩子近日忙于家族事务,既抽不开身,又念及这孩子如他当年一样,是个情场失意者,不如早早地切断了他的念想,让他回家去了吧。
想明白这些安排,落枫尊者心中稍住。
随即,他想起来。
“长夏那臭丫头提升修为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来寻我?”
又一想。那孩子的资质,应还需三五十年,才能突破到凝气期。
怎会现如今修为就提升了。
他一时心中焦虑,唤了童子去对面敲门。谁知无人应声,直到晌午时分,长夏那个臭丫头才摇着扇子,跟她娘当年一个样,进门就揪了他院子里两朵花藏在袖中,随即没事人一样进厅来拜。
那花芬芳馥郁,能入药。
不过不是什么好药,乃是合欢丸的必备药草之一。
若非宁儿喜欢,他不可能栽种这么艳丽色彩的鲜花在翠林之中。此花极不易栽种,院子里堪堪才十朵,开了四五朵,这臭丫头,一来就揪下两朵走了。
落枫尊者顿时一阵头疼。这种臭丫头,若非宁儿的孩子,看他不打断她的腿。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越来越晚了,明天发誓早点更。先发再改错~
第60章
深睡到中午醒来, 沉重感席卷身体,仿佛一口仙气被莫名摘走。
当时顾长夏赶紧内视丹田,没发觉什么异样, 那颗银针兀自神骏地在那立里,虽然细如牛毛,却自有一种卓尔不凡的气度。
丹田是没什么问题, 但达到玄丹级时脱凡出尘那身轻如燕的感觉已没有了。
感受了一番自身灵力量,差不多与凝元初期修士不相上下。
相当于掉落一个大境界。
顾长夏并没有在意,能从哪可怕的灰色力量之中活过来已是万幸。境界掉了,以后再修炼就行, 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吃午饭的时候,听柯小元从元亮那儿得到的消息, 大师兄一大早就下山, 据说回家有要事。
又听到师尊唤人来过几次, 要喊她去说话。
她大约知道师尊在意些什么。
大师兄在她这儿一夜未归,估计被他老人家瞧见了, 也不知道已经脑补出来多大一出戏。
吃过饭, 她施施然出门, 在猛夏的烈阳下, 踩着泛起白光的路面,慢悠悠去往青芒山。
那朵花,也不知是否能寻到。
极有可能的情况, 她只有十年好活。
那得好好珍惜。
她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可能因为,这一生本就是平白赚来的缘故。因而,她想把这赚来的十年, 悠然自得地渡过。
到了师尊的萱草堂, 被利眼一眼看穿她修为提升。
本来一夜之间修为提升到玄丹级真不好解释, 如今降下一个大等级,反而就理所应当了。
被问起来,她就说在千秀宫秘境得到一朵灵花。
当时不敢服用,回来宗门后偷偷吃了。
“昨晚要不是大师兄,险些没有闯过那一关。”
顾长夏半真半假地胡诌。
师尊面色阵青阵白,一巴掌拍桌面。
“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来找我?”
顾长夏垂眸。“下次一定。”
“哼。”上座上的尊者冷冰冰地轻哼一声,伸出手。“过来我给你看看,是否灵力哪儿走岔了,丹田经脉受了暗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哪能给他老人家看。
那颗银针如今还像顶梁柱似的扎在她丹田之上。
手在袖子里,装作不安地藏了藏。
摘下的深红玉蟾花越藏越不经意地,滴溜溜滚出一朵到脚边。
两个人的眼睛不觉得纷纷盯着那朵花。
场面一时尴尬,实则是师尊他老人家一个人尴尬。
这花其实很贵,栽种极为不易,据童子们说这是师尊的宝贝蛋。
但是相比起一朵花,她这师尊‘心爱之人’的孩子,应该更是个宝贝蛋。
师尊干咳了一声,随即摆摆手。生怕撞破她偷花似的,转移话题。
“看你面色红润,灵力流畅,应是无碍。这里有些养生丹,拿去每日服用一粒调理身子。”
顾长夏赶忙过去接过。
随即师尊清瘦的脸板起,语重心长规劝。
“修炼之事,切忌操之过急,应徐徐如春水,一点一滴慢慢来。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一切皆可悠然徐来。”
说完又加重语气。
“以后再有此等奇遇,不管什么,先给为师看过再服用。否则,铸成大错,看你哪还有小命在!”
顾长夏老实应是。
随后师尊他老人家摆摆手,她出得门来,又被叫住。
“你南师兄家中事务繁忙,腾不出手教你医术,往后医术之事,便由百花仙子来教你。明日你随我一起,去拜见百花仙子。”
顾长夏应诺。
回来宗门后,的确还未见过南玄英。
听柯小元说过,他们前往千秀城核验丹田之时,南玄英也前后脚离开了灵虚仙宗。
估计的确很忙。
对于换了位先生这种事,无可无不可吧。
百花仙子是郁俊仙师的师尊,是师尊宗门老友。
郁俊仙师对药理学比较感兴趣,针灸术不是很精湛。
百花仙子的针灸之术却十分高深,并且操作手法有别于南玄英所教。
当然,两人的手法与凌泉公子的描述还是都有差异性。
估计每一脉医术传承都有其独到之处。
顾长夏每日便都去百花仙子的托月山修习半日医术,下午散课后,她也不去星流宫学习。
慢悠悠地翻几座山,沿着河流,在浓阴遮蔽的小路徜徉而归。
她把日子过得很慢,也不急于医术有成。
两月后,燥热的浓夏渐渐散起一丝秋的凉意。
中午的阳光依然猛烈,但蓝天已然有了秋日的澄澈。树木提前知道秋意来袭,叶子泛起深沉的绿意。
很快,托月山下的红枫林,应会浓重染起一片艳红。
顾长夏缓缓沿着小坡,穿过阳光随风细碎舞动的林间小路。
刚到来到溪流边草苗已经开出小花的小路,前方两人相偕而来。
“南师兄,郁俊仙师!”
郁俊仙师见她如此称呼,就是一笑。“说过多少次了,长夏师妹既然拜了我师尊为师,虽是记名弟子,也是我师妹,以后要叫我师兄。”
“好,郁俊师兄。”顾长夏笑着改口,然后看向南玄英。“南师兄这是忙完回来了。”
南玄英看着她浅浅含笑,轻轻点头。
“因家中事务繁忙我已向尊者辞行,明日我便要离开灵虚仙宗。”他略犹豫的语气,微微看了她一眼,袖出一张兰香请柬来。“今晚在山下仙不忘有个践行宴,不过三五小友一起喝一杯,长夏师妹若是无事的话,我希望你能来。”
顾长夏接过来帖子,浅淡兰香萦绕鼻息,恍如南玄英此人一般淡雅出尘。
她笑着立即点头。“到时一定去。”
双方随即告别,两人腾地飞身去了托月山。
顾长夏继续在山路慢悠悠步行。
等她浅蓝底子白碎花长裙的身影去的远了,半山腰中,立于树林的两名青年才缓缓收回视线。
郁俊见老友眉间攀起的浅淡愁绪,不觉一叹。
“你们南家事务的确繁杂,但有南雅宫主在家中打理,倒也不需你事事关心,哪里忙成这样,这就急匆匆要走。”
南玄英视线从隐没翠林间令他朝思暮想的娇影移开,悠悠飘向湛蓝无云的高空,他微微摇头。
“郁俊,作为医修,于修炼一道,我自来随缘,只终日沉浸医术,自觉如此闲散一生亦觉无憾。如今,我想法却又变了。”
他视线乍然一抹亮色一闪而逝。
“我的修为,也是时候该提升起来了。”
说完,他浅淡一笑,衣袍被初秋的山风鼓荡,仿佛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峥嵘浅露。
郁俊盯着他欲言又止片刻,随即抽了他肩膀一板。
“自古深情最伤人,你这人,我以前就说过,你总会在某个坏女人跟前栽一个大跟头。想不到,长夏这么个小姑娘,就让你深陷情网。”
南玄英面色轻染薄红,视线留恋地回头一眼。
远方白碎花长裙又在对面山腰处微微一闪,身影在林中跳起,恍如小松鼠般,在树林间穿梭,扇子背起在身后,轻盈而欢快地朝前飞纵。
那俏皮模样,令他一阵莞尔。
“长夏师妹与旁人…总是不一样的。”他轻叹。
郁俊也觉得这个小师妹性子的确与旁人不一样,一双眼睛总是静静地看着四周,浅浅淡淡的眼神,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想来这便是玄英会情根深种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