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恒一头雾水:“他是怕在尽常师尊面前出错,还是哪里不舒服?”
“我觉得不像是紧张。”谢寂川说着,从兜里拿出那只油纸包,递给段恒看:“他还突然拿出这个抓了一把往嘴里塞。”
段恒接过包裹拆开看了看,又闻了闻,费解地看向谢寂川。
“他吃了什么?”白景耀上前一步挤到二人中间,看向段恒手里的纸包。
“应该是安神丹。”段恒坦白回答。
白景耀轻笑一声说:“祭月吃什么安神丹?师弟怕是弄错了吧,拿来我瞧瞧?”
段恒不便拒绝,便将纸包递给他。
白景耀细细分辨气味,居然真的是安神丹,抬头道:“这药丸让我带去丹药房,让弟子们分辨分辨,没准是被什么人掺了毒。”
谢寂川反驳:“这药应该是没问题,阿决早就开始不对劲了,你头一个入阵的时候他就开始不停地深吸气,到了段恒入阵的时候,他好像已经撑不住了,才拿出这个药包,估计就是真的想安定心神,要是中毒,那还得问他上山之前吃了什么东西。”
第55章 晋江独家
来自白景耀忽然的关心可未必是好事,何况这次是陆决险些破坏了祭月仪式,万一被抓住什么把柄,录勋堂首席弟子的位置没准还就真空出来了。
思及此,谢寂川忽然出手,一把夺回白景耀手里的药包,笑道:“有道理,下毒可是大事,我得陪大师兄一起去查清楚。”
白景耀顺势笑道:“那是自然,我本也想请诸位师弟随我一起一探究竟,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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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陆府,昏迷的陆决被从马车上抬去自己寝殿,半路又被陆尽泽叫住,要侍童们把他儿子抬去自己寝殿。
陆夫人就跟在儿子身后,听丈夫这么一说,还以为他良心发现,要整晚亲自照顾儿子,她胸中憋着的那股恶气稍稍消退了一些。
没想到回到寝殿,陆尽泽就吩咐侍童去熬醒神汤,想连夜把儿子灌醒,问明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夫人彻底爆了。
殿外的侍从都能感觉到屋内夫人的嗓音尖利得快要把屋顶掀翻了。
平日夫人脾气上来,老爷都会关上门拼命赔不是,很快就哄好了。
今晚不知出了什么事,夫人越吼越厉害,现在听动静,似乎老爷脾气也上来了,居然开始还口了,但语速明显比不过夫人。
“我不是没有看出他不对劲,就是看出来了,我才问他怎么回事,他不答我啊!”陆尽泽一脸委屈地打断妻子的控诉。
“你平日问他话,他敢不答么?”陆夫人反而更加火大,脸颊绯红但还保持着讲道理的态度质问他:“你觉得他要是能答你,他会不答吗?!”
陆尽泽依旧不肯认错:“你明日一早可以去问问寂川,当时我问他们在干什么,寂川说阿决说山上太闷了他想下山!你说这……几个堂主都聚精会神生怕出一点差错,你要我怎么耐心关心他?去找个扇子给他扇扇风,求这小祖宗忍一忍?”
陆夫人反问:“山顶像是会闷人的地方么?他说这话,自然也已经是很不对劲了,你不看看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反倒是准备当众教训他了,是不是?”
陆尽泽解释:“具体怎么回事寂川当时都在场,我不是跟你狡辩,我说了,真的是他先跟我动手,起初被寂川拦住了,后来是周围剑气暴走,我怕影响祭月才想出手压制住他。”
陆夫人冷哼一声:“你非得动手揍他么?我赶到后好好跟他说话他不也就乖乖跟我下山了吗?”
“你是他娘,他对你和对我态度一直就不一样啊我有什么办法?”
“你平日里有我三分关心他,或许他对你我就没有分别了。”
“关心也分很多种,我若是也像你这么纵容了他,不得叫他无法无天了?”
“呵,你意思是我太骄纵他所以他才听我话?阿决没养废,可多亏了有你这位十天半个月抽空查验一下他身法修为的严父啊!”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不要无端揣测好不好?今晚的事我也很惊慌很心疼,我对儿子的心跟你是一样的,你可以拿我撒气,但你不能把我当成罪魁祸首。他是你的宝贝儿子,你是我妻子,我是守护你们母子俩的人,我不是你们的仇人,阿决变成这样也很心急,很心疼,真的,好吗?”
陆夫人深吸一口气,吞咽一口,似乎略微平静下来。
“好吗?没事了阿凝。”陆尽泽尝试将妻子揽入怀中,洛晚凝一把推开他,气咻咻地走去卧房照顾儿子。
天亮后,陆决仍旧没有醒过来。
陆夫人忽然想到什么,忙嘱咐陆尽泽:“你遣人去瞧瞧阿梨那孩子醒没醒,若是醒了,赶紧接来府里,可别叫b判堂的人把她带走。这事是阿决惹出的麻烦,到时候自会给几位堂主一个交代,先嘱咐b判堂别管我们的家事。”
陆尽泽想了想,低声劝说:“昨夜那五个茶社的侍从险些丢了性命,他们都目睹了阿决失控的场面,若是调查期间藏着掖着,反倒惹人怀疑。”
“那你说如何是好?”
“自然是请各堂堂主一同前来,听阿决和昨夜在场几人说明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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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梨睡醒时天光已经大亮了,迷迷糊糊地想伸个懒腰,却发现好像感觉不到左胳膊了。
下意识尝试左手握拳,知觉这才一点点恢复,无数挣扎似的刺麻感疼得慕梨直咧嘴,她想缓缓抬起胳膊活动一下,却发现左臂完全不能动弹。
别是胳膊废了吧!
慕梨瞬间清醒过来,猛然睁眼,这才发现小胖崽的脑袋正枕在她左胳膊上。
难怪动不了。
小家伙此刻不知已经睡醒多久了,一双浅茶色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仰着包子脸,盯着她看得入神。
慕梨噗嗤一笑:“看什么呢?”
终于等到坏姐姐跟自己说话的小天尊整张包子脸都灿烂起来,他忍不住开心的“嘿!嘿!”几声,但很快挣扎着从坏姐姐怀里爬起来,往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道具靠枕上一摊,侧过包子脸让坏姐姐能看见他委屈的泪光,一切准备就绪开始算账:“阿泥骗骗!本座丢啦!嗯唔!”
慕梨恍如隔世般想起昨晚的事,忙低头检查了自己是否四肢健在。
再看看周围,确定自己已经回到凌云仙府,才松了口气,看来月食这场浩劫算是被她摆平了。
想起昨晚对小胖崽失约,慕梨赶忙抱着被小胖崽压麻了的胳膊坐起身,上前仔细解释了昨晚为什么没能及时上山接他。
她并没有因为小胖崽还是个孩子,就敷衍解释,而是把昨晚危险的状况非常详细地说了一遍,小胖崽听不懂的地方,她还想方设法的打比喻,让他尽可能理解。
然而解释完之后,小家伙非但没有被她的诚意打动,反而小嘴嘟得更高了,超凶地宣布:“危险!阿泥不可以自己!本座保护才可以!”
慕梨笑起来,伸手想捏他的小肉脸。
小家伙居然预判了她的偷袭,忽然就用小胖手捂住了两颊的小奶膘。
不给捏!小天尊还在震怒!
“可是祁啸还小,不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等祁啸化作神龙后再保护我,好吗?”
“不!嗯不!”小天尊忽然急坏了,气得直蹬小胖腿:“阿泥骗骗!本座不变布偶!阿泥丢丢本座!”
慕梨慌忙一把捞起小胖崽哄道:“不不不!祁啸不用变成神龙,我也不会丢掉祁啸!我是说祁啸变成神龙后会更厉害,但就算不变,也没关系,我永远永远不会丢下祁啸哦!”
她哄了一上午才把小崽子哄好了一点,都还没有重获捏脸权,侍从就进门禀报――
b判堂的弟子都快跟陆府来的侍从吵起来了,都是来接慕梨的。
慕梨想都没想就从二者之间选择了陆府,迅速起身穿戴整齐,抱起还在生气的小胖崽,从侧门出去偷偷上了陆府的马车。
入府后陆夫人亲自招待她和小天尊登上塔楼用膳,并告知她后晌各堂堂主可能都会来询问昨晚之事。
见慕梨神色迷茫,陆夫人安抚道:“茶社里那五名侍从已经将你稳住阿决的经过告诉我,昨晚若不是你舍命相救,我和那五人恐怕都会性命不保!”
“不会的。”慕梨知道原著前情:“陆师兄一定不会伤害您。”
“以他昨晚那样子,谁又能确保安全呢?你有恩于我们,往后遇上什么麻烦,一定要来找我。”
见陆夫人神色严肃,一副急着报恩的样子,慕梨只好笑着答应。
陆夫人刚准备询问她的心引决为何能稳住陆决心神,门外侍从就禀报:几位堂主带着首席弟子,已经在东鸣阁等候了。
因为陆决还没醒过来,各堂堂主只能先向慕梨探问昨晚究竟出了什么事。
堂主们的主要疑惑就三条――
第一,昨夜陆决为何神智失常。
第二,昨夜陆决为何会展露远超过他修为的力量。
第三,慕梨为何能单枪匹马稳住失控的陆决。
因为虚花真人和白景耀在场,慕梨想要尽可能撇清任何嫌疑,所以前两条她想假装都不知道。
毕竟她是功臣,不是罪犯,就算撒谎,几个堂主也没理由用真言咒逼供。
问题是陆夫人也在场,昨晚为了劝她留在几个堂主身边,慕梨编了个借口告诉她,月食会导致天赋极高的修士神智失常。
此刻再被问起,只能前后一致,谎称自己曾听闻过这种传闻。
至于第三个问题,慕梨坦白表示自己只是在危急关头胡乱尝试一番,因为新突破的心引决第六层有镇定心神的功效,没想到真的能短暂稳住陆师兄,至于为什么能稳住,她就更不知道了。
众人探讨了一番。
不出慕梨所料,白景耀头一个出声找茬:“从前月食或是祭月,阿决都没有任何异常,为何慕师妹听说了一个传闻之后,阿决便乖乖就范了?”
不等慕梨回话,陆夫人就抢先回应:“景耀,你有没有认真听你小师妹刚刚的回答?都说了是巨月月食,数十年才出一回,阿决这是第一次经历,何来从前没有异常之说?”
白景耀立即颔首称自己疏忽了,但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笑道:“说来奇怪,昨夜祭月之时,寂川就站在阿决身旁,亲眼看见阿决掏出一包安神丹,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就像是知道自己不久后会失控似的。不知是不是小师妹提前提醒了他,所以他才会在祭月之夜,特地备了一包安神丹?”
慕梨脑子飞速运转,很快便坦然回答:“那包安神丹就是我替他备的。”
众人一片哗然。
白景耀侧头看向虚花真人,满脸写着“看吧师父,小师弟果然是被她下了毒手”。
虚花真人正欲发作,段恒便先一步站出来,举起手里那包安神丹,神色坚定底气十足地开口:“诸位师尊切莫多虑,这包安神丹,昨晚已经交由丹药房分辨,这就是自凌云峰丹药房炼制的安神丹,没有掺入任何一丝杂质,验丹时大师兄也在场,可以一起作证。”
虚花真人一愣,转头看向爱徒。
白景耀只好微笑颔首:“当然,这包安神丹没有任何问题,我只是有些好奇,若是担心月食引发神智失常,为何慕师妹只为阿决一个人备药?我等别说安神药,就连师妹的一句提醒都没有收到,难不成……慕师妹就这么确定只有阿决会失控?”
慕梨淡定回应:“我听闻的说法是‘天赋极高的修士会神智失常’,前提自然是‘天赋极高’,据我道听途说,白师兄应当没有这方面顾虑,我觉得最危险的,应该是陆师兄,所以就把备好的丹药让他拿着,当然,万一真有旁人失控,他也能及时取丹药救人。”
白景耀:“……”
谢寂川忍不住小声揶揄“天赋极不高”的白景耀:“慕师妹道听途说的消息还都挺准确。”
陆夫人蹙眉提出:“慕梨了解的也只有这些,昨日为了救我和五名茶社侍童,这孩子险些丧生于暴雨般的剑气之中,定然受了惊吓,如今身体尚未缓过劲来,没其他事的话,就先让她回去静养罢,其余的事,等阿决醒后问他便可。”
“没错。”乾空真人应声道:“慕梨回去歇息吧,昨日,你舍身救人的功绩已被载入功勋簿,望你早日提升修为、考入我堂,以你的天赋,造福苍生。”
慕梨坦然行礼退出东鸣阁,回塔楼接回小胖崽立即开溜回府,以免白景耀又想起新的找茬姿势。
东鸣阁里还在探讨昨夜之事。
慕梨走后,白景耀便无所顾忌地说出自己的“担忧”。
他认为巨月月食会引发神智失常是无稽之谈。
果真如此,凌云峰祖辈数千上万年间,飞升者众多,难不成一个“天赋极高”的都没有?
若是有,又为何从无此类异样的记载?
偏是一个飞升先贤都没有的清越宗有这个传闻,这根本说不通。
怀灵真人难得开口:“其实,阿决这般天赋,说是世间千万年才出一次,也绝非狂妄。今日一早,我去茶社废墟探查许久,结合慕梨救下的那五名侍童所述,阿决的潜力恐怕还远超我等估测。我不认为此次意外经由他人操控,倒是担忧阿决能否驾驭这般野蛮增长的力量……”
白景耀旁敲侧击道:“怀灵师尊所言极是,叫人惊奇的还有一事――先是化解了禅渊上人都无法化解的虎妖怨念,后又控制住万年一出的奇才,若是慕梨当真只有表面那点修为,要说天赋异禀,她或许不输阿决。”
此言果真引得几位堂主微微皱眉。
陆夫人却道:“慕梨或许确实被低估了,方才怀灵师姐的担忧也正是我的担忧,经历昨夜惊魂,我也担心阿决无法驾驭自身力量,慕梨这孩子确实有着四两拨千斤的奇巧,若她愿意,我真想收她为徒,尽快提升她的实力,以免灾祸再次降临。”
白景耀含笑低语:“您大可主动提出,这或许正是慕梨期待的结果。”
虚花真人低声喝止:“够了!旁人爱子心切,你再如何多嘴也是徒劳,何必招人嫌恶!”
陆夫人蹙眉看向虚花,想回嘴,又怕再被嘲讽“爱子心切”。
尽常真人余光察觉妻子生气,立即冷哼一声,反唇相讥:“景耀这张招人嫌恶的嘴,怕就是跟师弟学来的吧?”
人际关系杀手虚花被戳中痛处,当即翻脸带着爱徒离开了陆府,气氛反倒缓和得多,其余人都留在府里等待陆决苏醒。
让其他三个堂主干坐着等儿子睡醒,尽常心里火烧火燎,就怕传出去又叫人说他家教不严。
妻子也在卧房里守着,肯定是没机会灌醒神汤了。
尽常借跟乾空谈论公事的机会,站在床边,时不时就神情严肃地一手扶住床柱,趁机猛推一把,但他轻拿轻放,整张床跟地震一样,却完全没发出一点声音。
几轮过后,陆决还真就被他用外力晃醒了,但他没睁眼,只侧过身咂了咂嘴,右手掌心向上隐约抖了抖,依稀能辨出,是那个熟练的要饭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