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变——南雍【完结】
时间:2023-04-03 11:46:22

  南乐额上都是冷汗,喘息着说道:“嗯。做噩梦了。”
  沈庭玉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睛,手臂轻拍着她的后背, “没事。梦都是反的。”
  “对,梦都是反的。”
  南乐看着眼前人,惊魂未定的心缓缓落回原位, “今天我们就要成婚了。”
  沈庭玉的动作一顿, “是啊。姐姐,今天你就要嫁给我了。”
  在南乐的记忆里,她似乎只记得她是南乐,而她有一个叫林晏的丈夫。
  沈庭玉便只能捏着鼻子承认林晏是他的曾用名。
  为了不刺激到她, 卫博陵也只能以亲戚的身份时不时探望, 不敢提出让她改回本姓。
  有关于过去的一切,他都尽量阻隔在她的世界之外, 但有时也会因为只有他一人才记得的过往而酸涩。
  这些敏感复杂的心绪对于已经贵为人主每日都要面对数不清的繁杂政务的沈庭玉来说尤为珍贵, 无论悲喜都可以让他感到自己是真真切切的活在这世上, 所做的一切都有意义。
  在这段感情里,沈庭玉总是能够清楚的知道,他爱南乐总要比她的爱更多一些。
  但他的爱本就是不正常, 不敢奢望南乐能有同等的爱, 她只要好好的活着, 灿烂明媚,做她自己就足够让他心甘情愿的让步,臣服在她脚下。
  只有时时看着她,夜夜陪在她身边,完完全全的占有她,感受她给予的温暖与爱意,才能让他感到心安与难得的幸福。
  他在人前一向是独断纲常,只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好像还是当初那个少年郎。
  “姐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南乐的眸子沉静而柔和,她在熹微的晨光里静静的望着他,面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说的什么傻话,孩子都生了还这样问。”
  听见内间的响动,原本在门外踌躇的丹心放下心,指挥着宫人走进门,帮着两个人梳洗换衣服。
  ·
  南朝的使节们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没有?这北靖的新帝得位这么久,今日才登基就是为了将立后与登基放在一日。”
  “不知这北靖的皇后是什么来历,竟让这位新帝这般敬重。”
  “何止敬重,听说那是金屋藏娇,千娇万宠,马首是瞻。”
  林晏坐在席位上,神色麻木冷漠,像是身体不好,眼下挂着青黑,整个人苍白消瘦得厉害。
  虽然他今日盛装出席,但那一身正式的官袍十分勉强的挂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出半点该有的威严庄重,只让人觉得他形容枯槁。
  以他的资历本是轮不到来北靖出使的,偏偏北靖这边似乎对先帝与林氏一族颇为推崇,特意点了他的名要他来出使观礼。
  北靖对他的这般看重,不出意外的让声名尽毁,朝野之间对他一片骂声,许多人都言之凿凿的说他一定私通敌国,连路边的小儿都会唱骂他无耻软骨的儿歌。
  原本就不敢出门的林家二位夫人被软禁在家里却仍难免从下人口中得知外界的骂声,这对她们这样最重颜面的人来说是跟比死还要难堪的事情。
  不过这一切对于林晏来说已经不能让他再有任何一点反应。
  曾经那个锋芒毕露,桀骜不驯又极度骄傲的林家公子变得麻木而消沉,他对一切轻视辱骂照单全收,完全不会生气,也不会辩驳。
  他只是一日复一日游魂一般活在这世上,每晚合上眼都是挥之不去的火光,偶尔会幸运的得一场好梦,梦见过往在船上时的记忆。
  一梦醒来,每一次回想那些美好的记忆都像是凌迟的刀割在身上。
  有时候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
  “别说了。别说了。人来了!“
  众人齐齐起身,林晏抬首看去,空洞的目光看见迎面踏着玉阶并肩走来的二人,视线忽然一凝,一瞬燃起光亮。
  群臣如同麦浪,一茬接着一茬跪下去。
  相配的朱红礼服,两个死而复生的人,那么鲜活的站在那里。
  这一刻他的白月光与朱砂痣,并肩而立,相携执手。
  沈庭玉很早便看见林晏了,对上他的目光,不见半分惊讶。
  曾经倾城绝色的‘少女’换上男装,面上已褪去曾经犹带稚气的婴儿肥,那份颠倒众生的美貌只多不少。
  此时一身龙袍立在玉阶之上,身量高大,俊美得极富攻击性,威严得仿佛天地都合该在他脚下。
  沈庭玉对着林晏微微勾了一下唇角,充满挑衅的意味。
  原来如此,北靖的突然南下,跟北靖使节离开时间重合的火灾,北靖对林家格外的看重,特意点名要他来观礼,‘沈玉’与沈庭玉只有一字之差,北靖新主夺位成功似乎正是‘沈玉’的失踪之时……桩桩件件,似乎一下都有了缘由。
  南乐还活在这世上,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再见却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
  今天是她的婚礼,今日竟是他妻子的婚礼,与另一个人的婚礼。
  林晏久违的再一次感到强烈到痛彻心扉的情绪,他紧紧盯着女人身披嫁衣的身姿,眼睛一点点红了。
  他注视了南乐许久,但今日注视南乐的人太多了,她似乎对这样的万众瞩目已经很习惯,根本未曾注意到他。
  眼见着帝后二人已缓缓走近,周围人见林晏没有一丝动弹的意思,着急的对林晏说道:“快下跪啊!别傻站着了!”
  他一动不动,胸口剧烈起伏。
  众人生怕在这样的场合闹出动静,惹恼北靖,让对方生出什么误会,七手八脚的硬生生按着林晏跪了下去。
  林晏的膝盖重重砸在地面上,被按着低下头去,勉强抬起视线也看不见南乐的面容,只能看见她的手。
  她的手生的很好看,白皙光洁,五指修长匀称如同玉管,看起来像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但林晏知道她掌心指腹都有粗糙的茧子。
  此刻那只曾经无数次为他捧起药碗,拿着调羹的手里握着朱红的喜扇。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她的另一只手被男人的大掌紧紧牵着。
  跟喜扇一样,长长的裙摆绣着栩栩如生的金凤,日光下羽毛华美又奢靡。
  林晏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一幕,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那条漂亮长裙一点点扫过眼前的玉阶,从他的视野中毫无停顿的离开。
  他们成过一次婚,可他怎么想都已经想不起那一日她有穿这样漂亮精美的嫁衣,他有这样牵过她的手。
  他没能跟她喝一杯合欢酒,也没能为她添一身嫁衣,甚至连一纸婚书,一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见南乐穿嫁衣,可她这一身嫁衣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穿。他甚至不配好好看一看她此时的样子。看一眼她作为新娘的美丽。
  无论是盛大的婚礼,嫁衣,婚书,三媒六聘,现在南乐都有了,有另一个男人将这些都给她。
  他耳边又恍惚的响起南乐带着哭腔的声音,‘呸!你我连婚书都没有,你算什么东西?我的丈夫会是比你好百倍千倍的郎君。’
  原来真的这世上会有比他好百倍千倍的郎君来娶她为妻。
  北靖的新帝,容貌出众至此,家世无可挑剔,威势凌压天下,这样天下无双的人物却独宠她一人为后。
  无论他如何努力,以后她的幸福都与他无关了。
  他再也没有资格站在南乐的身边。
  今日之后她就是北靖的皇后,是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存在,不说站在她身边,就是再见她一面恐怕都是难如登天不可能的事情。
  南乐还活在这世上,但他与她的爱情到此刻就彻底结束了。
  这是他放在心上,唯一爱过的姑娘,走到这一步全都是他的错,可意识到这一点时他连挽回都没有机会。
  音容尚如昨,恩爱空自怜。人生亦客寄,胡不俱死遄。(注1
  林晏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像是疯了一样,好像有什么极为喜悦的事情,笑着笑着,他泪如雨下,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怪力挣开众人一头撞向玉阶。
  左右大惊失色,不明白他这发的是什么疯,一起冲上去想要拦住他。
  千钧一发之际,值守的廷尉枪尖一闪,勾住林晏的衣服一挑,将林晏稍稍往后拉了一点,卸去大半力道。
  他的身子一歪,从玉阶上一路滚了下去,撞得头破血流,立时昏了过去。
  南乐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却被沈庭玉握住手,南乐感觉到他掌心冰凉,握住她的力度攥到她发疼。
  “姐姐。马上就进殿了,别误了吉时。”
  低低的,几乎哀求的声音,顿时便让南乐回过神来,心下生出些许复杂与心疼。
  她收回目光,用力回握住沈庭玉的手,一起走入大殿。
  赵小虎上前探了探鼻息,“没死。真晦气。今日陛下登基不能见血,将人拖下去吧。”
  作者有话说:
  注1:这首诗出自《相思》
第九十六章
  两日后, 东宫别院,一间客房。
  林晏面颊上有几处擦伤, 额头也破了血口。
  医女们一面为他换药, 一面笑着小声交谈。
  “真奇怪,这个南朝的使节怎么摔了一跤就昏了这么久。”
  “听说是从石阶上滚下来的,撞到头了也说不定, 而且他身体似乎有旧疾,气血两亏,本就不好。”
  “不过你们看他长得好像还不错。”
  “你要喜欢长得不错的, 不如去陛下身边伺候。陛下长得最好了。”
  “不许胡说,陛下与娘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娘娘一回宫就怀孕了,快一年了陛下都没有临幸旁人。他们之间谁都插不进去的。”
  躺在病床上的人, 垂在袖中的手微微痉挛了一下。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公主生病了,都赶紧过来为公主看诊!”
  医女们神色一变,连忙收好东西出了门。
  林晏捂着额头坐起身,寒着脸, 眼底微微发红, 一抹水光在眼中一闪而逝,满是不甘和绝望。
  南乐在怀孕的时候就中了毒, 虽然尽力调养, 最后将毒也解了。但雪琼出生之后比其他孩子要更虚弱, 斤两也不足,很容易生病。
  说实话,太医院一个月总是要来几次的, 每一次公主一送来整个太医院见着这位小祖宗来都是如临大敌, 提心吊胆。
  今天雪琼送来是因为她吐奶厌食, 又有些发热。
  南乐跟着太医走到长廊转角交谈。
  “大夫,她这生病是因为什么原因?跟我之前中毒有关吗?”
  太医笑盈盈的宽慰她,“娘娘不必太过担心,您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小公主生下来也是健康的。我想出现这样的额症状,只是夏季这几日太热了,高温害署。您回去给小公主多喝点水,将她放在稍微凉快些的宫殿就好了。”
  南乐松了一口气,神色轻松了不少,“原来是这样。”
  太医咳嗽了一声,“娘娘。陛下那里还要请您多为我们美言几句。”
  要说东宫上下最怕的,那一定是面对沈庭玉。
  尤其是在公主生病时候的沈庭玉。
  这也是为什么太医单独将南乐请出来告知公主病情的原因。
  太医心中都忍不住暗暗庆幸,幸好沈庭玉娶得王妃是这样和善好说话的一位,不然按照沈庭玉的性子,公主生病必定是他们的责任,盛怒之下他们这些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要拉出去砍了泄愤。
  南乐,“好。他那里我会好好说的。你放心。”
  太医一番道谢之后,放下心离开。
  南乐刚要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南乐。”
  她神色一怔,慢慢转过身。
  这里是长廊的拐角尽头,一面洒满阳光,爬着淡紫色的花藤,另一面阴凉无光。
  林晏站在阴影里,全神贯注的盯着她,衣衫凌乱,英俊的眉眼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阴鹜。
  南乐半身都浸在柔和的日光下,是他从未见过的光艳动人,看向他时秀美的面容平静得不见波澜,“林晏。”
  不,她不该是这样的。
  没有他预想中的抵触发怒,连憎恨都没有。
  他脸色苍白,喃喃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含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南乐。阿乐。”
  南乐垂在袖中的手,手指捏着衣料,紧了紧,又松开,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好说。
  她转过身,抬步离开。
  林晏慌乱的追上前,“别走。求你了,南乐,别走。这么长时间了。四百二十二天,那场火灾过去了四百二十二天。每一天我都在想你。”
  南乐听见追上来的脚步声,面色微变。
  时间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会害怕。
  被一路诱骗,强绑到南朝,林晏无法摆脱的控制,对于她来说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欠你一声对不起。南乐,你生下的那个孩子是我的对不对?我们一家三口,可以重新开始吗?”
  正当南乐准备厉声叱责的时候,另一道声音却比她更快。
  “你做梦!”
  沈庭玉抱着孩子大步走了过来,越过南乐将她挡在了身后,他的表情阴沉,相当不悦。
  几个侍从上前毫不留情的动手,林晏狼狈的后退,用力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盯着沈庭玉怀中几乎跟对方如出一辙的小女孩,唇瓣颤了颤,“怎么会……”
  沈庭玉逗着怀中的粉玉团子,小孩显然是与他极为亲近且喜欢他的,被他逗得咯咯咯的笑起来。
  两张脸一大一小放在一起,一样的漂亮,眼角眉梢都相似,连笑起来的弧度都差不多,绝不会被人错认。
  “瞧瞧咱们的小公主生的多漂亮啊,像了谁呢?”
  南乐揪了揪他的袖子,“孩子还小,别让她看这些。万一吓着了怎么办?给我吧。”
  沈庭玉神色一僵,转过身,小心翼翼的将孩子交到南乐怀中。
  两个人并肩站在一处,将孩子在怀中传递,宛如世间最平常的一家三口。
  南乐看着怀中雪琼的笑靥,眸光柔和似水,神色之间多出许多作为母亲的温柔眷恋。
  这是林晏从未见过的南乐。
  她抱着孩子轻轻在怀里颠了几下,柔声哄着,缓步离开,没有多看他一眼。
  沈庭玉目送着南乐的背影远去,收回目光,淡淡瞥了一眼地上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狼狈不堪的人,抬手慢条斯理的挽起袖子,“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不要总做一些没必要又讨人嫌的事情。”
  林晏攥紧了拳头,咬紧牙关,“卑鄙,你当初扮做女人接近我,就是为了挑拨我与南乐的关系。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我与南乐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然呢?林公子总不会自作多情到真以为我接近你是喜欢你吧?林公子对自己的魅力未免也太自信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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