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他距离她记忆中那个爱笑又风流的郎君已经相去甚远,差距大的让齐氏一阵阵恍惚。
他闭了闭眼,“来人,将这纵火杀人的罪妇绑住,交去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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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庭玉从窗口中跳下来,“我就知道姐姐没有我一定睡不着。”
南乐娇嗔的瞪了他一眼。
二人依偎在窗边。
忽然一道无比璀璨的光芒升空,炸开一朵烟花。
紧接着无数道烟花升空,将夜空染得姹紫嫣红。
南乐怔了片刻,缓过神来,便意识到这大概是卫博陵口中为她准备的礼物,一时激动又高兴,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她仰起头,笑得眉眼弯弯。
沈庭玉揽着她的肩膀,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笑容,跟着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这一刻,他确信,在金平城时给卫博陵写下那封信是他做过最对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齐氏是中毒了,没有鬼
最后再嚎一句,终于要完结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九十三章
齐氏伸出手紧紧拽住他的衣服, “夫君,夫君, 求求你。别把我送去衙门。我什么也没做啊!那火不是我放的!”
林晏居高临下, 寒声说道:“你的丫鬟已经招供了。”
齐氏一怔,下意识道:“招供了?不可能。我没有放火。”
“香云与香竹难道不是你指使的?”
齐氏不知道自己的丫鬟到底招了多少,只得结结巴巴的否认道:“不, 我,我,我没有指使她们放火。我只是让她们给那个女儿吃了一点药而已。”
林晏俯下身, 掐住她的面颊,“什么药?”
齐氏反应过来,“你不知道。她们没有开口对不对!你诈我的!“
“你对她下毒了。”
齐氏无从辩解, 心知到了这般地步林晏绝不会放过她, 就算她的丫鬟没有招供。
林晏却已经认定了这件事与她有关,而且她已经失言。
“若你不想你的家人出什么差池,最好说实话。”
她盯着眼前陌生得可怕的丈夫,索性道:“是啊。我对她下毒了。我对她下了鬼香。哈哈哈哈, 没有那场火, 她也是要死的。在着火前,香云就说她已经中毒被折磨的说不出话了!你不知道吗?”
林晏将人重重推开, 他怒不可遏的攥住一旁的花瓶砸在她身上, 花瓶里的干花躺在碎片里, 花瓣片片碎裂。
“我要你偿命。”
齐氏的面颊被碎片割出一道细口,慢慢渗出血诛,她凄凉的笑着, “你那么喜欢她, 她都已经说不出话了, 你居然没有发现。这就是你的喜欢吗?”
林晏被这个答案刺得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不想相信,可是记忆却鲜明又清晰的翻出他离开新京那一天。
那天雨下得很大。
他受了很多气终于讨到一个金麟太守的官职,回来见她。
隔着帘子,他说了很多。
但房间内没有一点声音。
南乐不再骂他,沉默的坐在帘后。
他自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这或许说明她待他已经有所缓和。
他闭着眼睛回想着,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记忆中的自己伸出手去拨珠帘,却在最后一刻犹豫,最后落荒而逃。
那时他就已经察觉到南乐的沉默有多不对劲了,他已经有所怀疑。
可是他情愿自欺欺人,也不愿意面对她的冷眼,嫌弃,憎恨。不愿意上前一步拨开那道珠帘。
他情愿相信那个可笑却能让他更好过一些的答案,南乐的沉默是因为听见他要离开,不舍得与他分别。
所以他握着这个虚假可笑的答案,拒绝怀疑,拒绝面对她,就放弃了最后的机会,他逃走了。
只要一步,只要走入那个西厢房,他就能发现南乐已经中毒。
可是他没有。
原来不是他走了她才丧失了他的保护,而被杀死。
从一开始,他在这个家的时候,南乐在他眼皮子底下受到的伤害,他都没能制止,甚至没有发现。
为什么那么大的火,别人都能跑出来,南乐跑不出来呢?为什么没有人听见她呼救?
一直困扰他的问题,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他剧烈的喘息着站在原地,却好像看见了那场大火。
少女安静无力的趴在床榻上,勉强睁开眼睛,泪水落下来,任由火苗落在身上,一点点将那道虚弱的影子烧为灰烬。
可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她本不该那样虚弱。
她应该立在船头,神采奕奕,浑身都是灵鹿一般的野性,敏捷又快乐。
这么长时间,他自虐似的问了那么多的人,从不同人的口中,一点点拼凑出关于那天的全貌。
这就是真相。
南乐无法逃走,是因为她中毒已深,虚弱难以动弹。
南乐无法呼救,是因为她已经被毒哑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毁掉了她的天真良善,给她按上肮脏的罪名,无视她的辩驳反抗,只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将她占有。
他自以为是的将南乐的翅膀折断,将她拖进了这座盘踞着毒蛇的牢狱,仍由她被蛇一点点缠紧,毒牙刺进她的身体,生吞活剥,最后连一具全尸都未能留下。
如果南乐没有遇到他,她还会在延水上撑着船自由得如同一尾鱼,开开心心的笑着。
如果他没有不顾南乐的意愿将她绑回新京,她此时应该还活着,活着与另一个武夫成婚,过上幸福又平凡的日子。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林晏再也无法压住心头泛起的剧烈疼痛,以及怒火,他彻底失控,抓起桌案上的玉如意狠狠砸在珊瑚屏风上,屏风上镶嵌的宝石与珊瑚拼接而成的图画瞬间碎裂,无数碎片崩裂开,叮叮当当的掉了一地,声音刺耳又瘆人。
他拿着玉如意疯狂的在屋子里砸,仆人们不敢动弹,谁也不敢上前劝,只能心惊肉跳的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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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前一天夜里看见的那场烟花实在太盛大太让人开心,也有可能是因为沈庭玉的怀抱实在很温暖。
南乐这一夜睡得很沉,她已经习惯了晚上抱着沈庭玉的胳膊,或者挨着他的胸口,熟悉的气息总让她觉得很安心。
沈庭玉醒的早一些,自从南乐中毒后,他一夜总会惊醒好几次,时不时看一下身边的人情况。
南乐说不出话,但他能够感觉到她的气息比中毒之前要微弱,沉睡时气息就更加微弱了,他只有一直看着她的睡容,将手贴在她的脉搏上才能稍微放松一点。
早上丹心与碧血蹑手蹑脚的进门,想看看南乐的情况,却见到床上多了一个本该睡在主室的人。
沈庭玉躺在床上,握着南乐的手。
两个人只得闭住嘴,低下头,准备原路退回去。
忽然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你……”
三人听见这道声音都是大惊,继而面露喜色。看来是连日的药在南乐身上发挥了效用,她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
南乐在三个人的注视下,下意识看向握着自己手的沈庭玉。
她定定的看了他片刻,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你是谁?”
在南乐中毒以后,她睡醒之后总是会茫然失措的环顾四周,好像第一次看见这一切,忘记了过去所有开心的与不开心的记忆。
这是她恢复声音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沈庭玉心疼又难免生出酸涩,他握紧了她的手指,“我是你的夫君。”
“夫君……”南乐喃喃着这两个字,从他的掌心中抽出手,痛苦的捂住自己的额头。
这两个字似乎让她想起了什么,但那些记忆隔着一层雾,雾气翻涌着,她总觉得背后并非什么好的东西。
可看见眼前这个人,她却觉得很安心。
南乐想不明白,越想越是眩晕头疼,她面色惨白,喘息不定。
丹心赶忙上前,恳求道:“殿下,还是让我们来吧。您先离开。”
沈庭玉见她如此痛苦,变了脸色,立时下床将位置让给了丹心。
丹心上前抱住蜷缩起来的南乐,握住她的脉搏,“别想了。娘子,别想了。”
南乐忽然抬起头,她从雾中捉住一闪而逝的碎片,急切道:“你叫林晏对不对?你是林晏对吗?”
沈庭玉喉结滚动,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
南乐还记得有一个丈夫,这倒是好事。
可她记得林晏,却不记得他?
这个事实让沈庭玉心中五味陈杂,酸涩只余又难免生出些许幽怨。难道林晏对姐姐来说就那么难忘吗?
碧血担心沈庭玉发怒,怕极了,在沈庭玉耳后压低声音,“殿下,快答应她。娘子现在的记忆是混乱的,不要跟她争执。”
沈庭玉咬着牙,应了下来,“是。我是林晏。”
说完这一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丹心与碧血,看得二人脊背发凉。
不过她们此时也顾不上沈庭玉,两个人一个按住南乐,一个施针,又喂下一丸药,点起了安神的香好一阵才让南乐平静下来,重新睡去。
出了房间,碧血擦着汗向沈庭玉保证,“陛下,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治好娘子,让她想起你的。”
沈庭玉阴着脸,“你们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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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金水园。
左卫将军华玉鼓掌而歌,众人挨个拿起箭矢向着场中的双耳酒壶投去,每投中一个,众人便是一阵喧嚣。
轮到华箬,他解下外袍,将衣袖挽起来,捻起一根羽箭,抬手向着酒壶投去。
箭落入酒壶,又再次弹出,华箬一把抓住箭矢,再一次向着酒壶投去,席间一片死寂,众人屏住呼吸,都在猜他能够投几次。
如此连投三次,箭方才落入壶中。
众人激动不已,纷纷鼓起掌来,还有人忍不住怪叫。
“七郎,太厉害了!”
“不愧是七郎啊!连中三次!这一下我等真是败的心服口服了。”
“看来三郎你那头好马,今天我们是没机会了。”
华玉一曲唱罢,感叹道:“果然是七郎啊。”
华箬坐回原位,喘息着拿起酒饮了一大口。
有人感叹道:“昨日总算送走了北靖最后留下来的使节,七郎。咱们今天可是能好好的歇一歇了。”
想起那些在南朝趾高气扬,处处为难的北靖官员,华箬方才投壶才得来的一点轻松神色都被晦暗取代。
小童跑进来,在华箬身后低声道:“主子,林太守来了。”
华箬抬手,“让他进来。”
小童恭敬的点头,一路小跑着又出去通传消息。
坐在一旁的华玉听见小童的通报,有几分惊异,“林晏不是做了金麟太守吗?怎么这会儿还在新京。”
席间一片嬉笑之声,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给华玉讲起这些日子传遍新京的流言。
林晏从不知哪里带回来一个美人,带回来便也就罢了。毕竟新京谁不知道林晏的风流薄情名声呢?
可林晏这一次却像是鬼迷了心窍,对那女人相当宠爱,甚至想要娶这女子为妻,将整个林府闹得天翻地覆。
没成想他赴任金麟不久,林家起了火,这宠姬竟死在火中。
“真是红颜薄命啊。也不知道能让林晏痴迷到这般地步该是什么样的美人。”
另一个人皱起眉头,神色不虞,“不管怎么说,他一郡长官为了一个女人擅离职守就这样跑回来太不像话。我看这个位置就不应该给他。”
明里暗里不少目光都在看向华箬,想看出一点反应来解读这一次华箬将林晏叫来究竟是什么意图。
过往林晏可从没有得到过华箬的召见,也没听说他们有什么交集。
华箬靠着桌子,懒散的喝着酒,看不出有什么反应。
林晏游魂一般走进来,周身气质沉郁落寞。
他垂着头,恭敬的弯腰向华箬行礼。
席间的声音一静,众人又若无其事的谈笑起来,像是没看见行礼的林晏。
林晏弯着腰,眼神却是空的,似乎思绪跑出了很远。
那模样让人总觉得不必摧折,他已经足够消沉。
华箬的手指在酒杯上弹了两下,席间一静,他侧过头对身后的仆从说道:“换一支曲子吧。你们会谈《空山月》吗?”
仆从看向伎人,伎人们惊慌的摇头,一个个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请罪。
有颇懂眼色的人却是从华箬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听说林太守琴艺出众,不如让林太守来为我们弹一曲吧!”
林晏抬起头,苍白的面容一脸冷漠,他走上前,沉默的在伎人的位置上坐下,抚弄起琴弦。
华箬斜睨了一会儿林晏,挑不出什么错来,嗤笑一声收回了目光。
众人见到华箬这般反应,很快都回过味来,找出了缘由。
北靖的使节和谈完走了大部分,只留下几个人负责后续,负责监督和谈条约的实施。
这几人对待南朝的朝臣不给丝毫面子,态度嚣张跋扈至极,就是贵为国舅的华箬也多次被对方羞辱。
偏偏这些人嘴上尊奉先帝,甚至还专门去吊唁了一番先帝与林骏的衣冠冢。
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在打华家的脸,华箬不能将北靖的使臣如何,这受了的气总要找个地方出一出,自然没有比这姓林的更合适了。
他们左一言右一语的开始嘲笑起来,“还说什么关中林氏清达显贵,我看不过尔尔。徒有虚名罢了。”
“就是啊。要不是林骏害死了先帝,我朝国势怎么会衰落至此。作为林骏的弟弟,居然还妄想入仕,真是无耻至极。”
“看到这些伧荒,真是倒胃口。”
林晏麻木的听着这一切,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听见,神色之间无波无澜,手上琴声不断,不见错漏。
一曲又一曲,这一弹就弹到了深夜,宴席散了,才得以停歇。
林晏自小练习琴艺,左手大拇指和无名指上都有薄茧,但一段时间不练茧子都褪去许多,而且那一日他回到林府去搬西厢房的瓦砾就已经划伤了掌心。
骤然一日连弹几个时辰,两只手都磨出血口,鲜血淋漓。
可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连眉心都没有皱一下,就那么一直机械又流畅的弹着,以至于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他受伤了。
回到林府,小厮低声道:“二少爷,我帮你请来了宋大夫。”
宋大夫医术精湛,擅长处理伤口不留疤痕。
他拿出已经准备好的药膏,替林晏细细上了药,包扎好手,“伤得倒是不严重,就是今日不能再碰水。”
林晏面色沉沉,似乎压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