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是唐岫鼠标键盘一通狂按的动静,伴随着她被怪物追得满图乱跑的哀嚎:“救命!我不小心被啃死了!你帮我把火灭一下……不行不行,啊!我的背包!我的阿比盖尔花!别烧了别烧了!……回档!回档!”
撕心裂肺的“回档”才说完,对面传来程煊熠心灰意冷的“啊,我也死了”。唐岫在电脑上又一通按,系统总算暂停,准备重新载入他们被猎狗烧死的这天早上。
唐岫这才放松紧绷的神经,靠在椅子上,心累地叹了一口气。
“背包会被烧掉,我们得把包放家里,把花带身上。”程煊熠分析道。
唐岫回答:“主要是我们不能死,死了掉出来就会被烧……诶,要不我们先把阿比盖尔激怒,把花和包都放家里?”
“对哦,这样我们死了也没事,可以试试!”程煊熠附和。
宋修筠听到这儿,眉心一下一下跳着,第二次敲了敲她的门。看她被惊动,“刷”地转过头来,便递出款语温言:“累了吗,要不要先出来喝点汤?”
“哦,好。”唐岫点头答应,对手机那头的人道,“稍等一下啊,我家里人喊我去喝汤,我们回了档先暂停,我马上回来!”
宋修筠看她还能听进自己说的话,脸上的神色稍霁,然而听见那句“马上回来”,又凝固了几分,转身出去。
抬腿迈进餐厅,他对唐昶允的第一句话就是:“她网瘾确实太大了,你做姥爷的,怎么不好好说说她?”
作者有话说:
姥爷:???你搁这儿川剧变脸呢?
第20章 趁火打劫
“嘿哟, 你还说起我来了,她这阵子每天二十四小时都跟谁待在一起?她网瘾这事儿你不该负全责?”唐昶允听他好意思把黑水往自己身上泼,立马甩了回去。
宋修筠闻言, 深吸了一口气, 只能点头称是, 在餐桌旁坐下。
的确是他掉以轻心在先,当时听她说起过这个小男生之后, 没太在意,谁知道他们转眼就发展成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打游戏的关系了,是他的疏忽。
然而这个念头将将闪现,他又再次拧眉, 总觉得这样的想法不太正常。
唐岫已经二十了,不是十二岁, 就算不止是打游戏, 在大学里和男生交往也再正常不过, 他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替她着急上火, 咸吃萝卜淡操心。
更何况他看到过那两个人站在一起,男生个子高,青春阳光,唐岫小巧一些,又生得漂亮, 从外表上来说是登对的, 他们打游戏的氛围听起来也很开心,吵吵闹闹,完全是小年轻谈恋爱的样子。
……只是他总觉得不太舒服。
归根到底, 大概是觉得他们不般配。
唐岫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 家境优渥, 百年前甚至有个满姓,是镶红旗。老太姑姥姥那辈还住在宫里,溥仪都得喊一声皇阿娘。唐曼殊和唐昶允把她捧在手上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说是掌上明珠金枝玉叶也不为过。
尽管王朝倾覆,在百年后谈论这样的家世太过伧俗,但结论只有一个,一个错过了网课,在第一节 线下课睡过头,之后到课上接着睡的毛头小子,跟她不合适。
宋修筠的思绪有些乱,眼睫压得浓沉,黑云翻墨一般。直到唐岫轻快地跨过门槛进来,笑着问“有什么好吃的”,才抬了抬眼,习惯性地松开眉心。
唐昶允看他露出这副神情,倒是诧异。宋修筠他是知道的,遇过的哪个老师不是夸他性子沉稳、能吃苦、脾气顺,想不通唐岫这阵子是给他惹了多少麻烦,才能把他给气成这样。
当下大声清了清嗓子,想着是得敲打敲打这丫头,免得她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哼,我跟修筠正念叨你呢,一回来就耗子似的钻房间打游戏,你打算这国庆七天就这么过了?虚度光阴啊你这是!”
唐岫听到这句,在燕窝前坐下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瞄了眼宋修筠,缓缓把屁股贴近凳子,心虚地讪笑:“真稀奇,你们还会聊我呢……”
“可不么,你看看你师叔,好好一张俏脸都给你气成什么样了。”唐昶允又道,也不知道是在施压还是在拱火。
宋修筠听到这句“俏脸”,才拧眉抬了抬头,余光收到她探究的眼神,轻咳了声,道:“你姥爷胡说的,快吃吧。”
他本来就不自在,被唐昶允这么一捅,在她面前几乎无所遁形,只能否认。
唐岫哪懂他心里这么多弯弯绕绕,便以为是她姥爷夸张事实,尝了口燕窝,讨好地冲他一笑:“谢谢,很好喝。”
唐昶允看到这一幕,大声咳嗽了一下。
宋修筠的神情更窘,耳根也泛起薄红,低声提醒她:“是你姥爷做的,不是我。”
“哦、哦哦……”唐岫吃惯了他做的饭,下意识把功劳安到他身上,反应过来后也有点尴尬,一百二十度扭过身子,照葫芦画瓢地冲她姥爷讨好一笑,“谢谢姥爷,真好喝,我一会儿喝三碗!”
“哼,我的手艺你都喝不出来,道谢还这么没诚意,还想喝三碗?美得你!”唐昶允顺手拿起身边的扇子,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
唐岫不敢吱声,端着碗埋头“咕噜”。刚才游戏打到一半把水喝完了,又抽不开身出来倒,确实有点渴了。
一碗喝完,不等姥爷发话,便逃去厨房打第二碗。
再回来时变成了小口饮,拿汤匙一勺一勺舀着,学宋修筠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吃。
“晚上什么打算?还打游戏不?”唐昶允问她。
唐岫还打算吃完就回去继续呢,迂回道:“一会儿打完就不打了,晚上妈妈要回来,我得画画。”
“哼,你也就会在你妈面前装装乖,在我面前是装都不装,”唐昶允话是这么说,语气听不出半点生气,摆摆手示意她,“这碗喝完差不多了,一会儿还得吃晚饭,打你的游戏去吧。”
“我知道我知道,姥爷,您别生气,我最近是对这个游戏有点上瘾。但是很快了,等我们过完夏天,秋天出完海就差不多玩够了,我保证好好学习!”唐岫举起手发誓,这话半点没掺水,她这个地图把秋天拉得极长,眼看又要到秋天,的确有点审美疲劳了。
“行行行,玩儿去吧你。”唐昶允道。
宋修筠看着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又分明带了点狡黠的得逞,动作麻利地把碗收好放回厨房,便穿过餐厅离开,背影十分雀跃。
他动了动手里的勺子,透润的白瓷碰上碗沿,发出脆生生的响。心下轻叹一声,没说什么。
算了,就算他们真在一起了,也是她的选择,他有什么权利干涉。
……
唐岫知道自己的课业压力大,也不是个会放任自己放纵的人,网瘾对她来说是可控的,所以说到做到,假期第四天结束游戏后,她告诉程煊熠:“接下来我可能不能再玩了,这个世界你要是想再登上去看看,我把我的steam账号发给你。”
“嗯,行。”程煊熠答应下来,他这几天跟她打了二十八个小时的《饥荒》,后半段在地里收菜的时候都有点精神恍惚,要不是为了追人,估计早甩手不干了。
这话对他来说甚至是一种解脱,明天终于能跟寝室里几个约着打枪,松了口气,不过还没有得意忘形,有告诉她:“号就不用了,我们以后想玩的时候再上来玩吧。对了,十月十五号我比赛,你应该会来看吧?”
“会,我到时候叫上我朋友一起去看。”唐岫也知道他这几天陪玩辛苦,礼尚往来,不答应人家太说不过去。
更何况一万米比赛,她之前都没怎么听说过,确实想去看看他们是怎么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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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修筠手下几个研究生的论文步入正轨,不需要他多费心,学校里的事松快下来,四川那边的工作便提上议程。
三星堆的考古作业方式是目前国内最为精细和严苛的,考古工作者不能像以前那样在坑里落地,需要全程趴在升降操作台上工作。一年多下来,坑里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腰肌劳损和腰椎问题,每天下了班走路都“斯哈斯哈”的。
宋修筠当时负责的四号坑比较小,封坑早,带的又都是刚毕业的年轻人,工作结束后活动活动,问题倒也不大。他们院另一位教授负责的八号坑就麻烦了,清理完灰烬层,底下青铜器密密麻麻埋了一堆,动辄几十上百斤,趴在那儿劲都使不上,工作到这个阶段已经累倒了好几个,每天要穿着护腰才能工作。
所以他这阵子闲下来,都是A大考古的人,不去支援说不过去,国庆回来上完周三的课,便又赶飞机出差去了。
唐岫前一天听到他说“明天我得出门,星期天回来”,开口“啊”了声,语气一下子掉了个八度:“又要去四川么?”
“嗯,这一两个月那边的工作比较忙,可能每周都要过去,到十一月封坑了会好一些。”宋修筠回答。
“那你岂不是每周周末都无休……”唐岫看着他,没想到还不止这一次,得连着一个月出差,顿时跟霜打了的白菜似的。
“算是吧,不过本来周末也要写报告的,在那边有高院、赵教授和孙教授,讨论起来更方便。再说你一个人在家,没人管着你拘着你,住起来也自在点。”宋修筠说到这儿,注意到她脸上的神情,并没有被他说动,反而变得更不情不愿,没忍住笑了一下,“怎么,舍不得我这个厨子啊?”
唐岫的眼睫微颤,被他这么玩笑地戳破心事,倏地生出一股子愤懑的酸气,抬眼瞥他:“你又不止是厨子,当然舍不得了。”
他都把话放出来了,她心一横,没什么不好接的,舍不得而已,又没有说喜欢他。
宋修筠原本只是想缓和气氛,想不到她这么认真,被这样怨气十足的眼神一戳,喉结动了动,一下子没了辙。
最后只能放轻语气,换个话题安慰她:“你不是爱吃辣么,四川那边全是重口味的,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我出差回来带给你。”
唐岫依旧没好气,“哼”了声,半晌后才应:“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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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运动会当天。
家里少了个人,没人给她做饭,唐岫中午点了个外卖,吃完就来学校了,趴在桌上磨磨蹭蹭地玩着脖子上的玉,一边斜着眼去看平板上颜色发黄的PDF扫描文档。
文物修复报告看了没两页,沈颖则在微信里喊她去操场,说今年大一有个练跳高的女生,身高目测一米八,个高腿长,已经打遍全校无敌手,现在正在独自挑战一米七三的高度。
一米七三,唐岫比划了一下,比她还高出半个头,火速收拾东西往操场跑去。
运动会就是这样,平时不好好关注就没兴趣,真到了现场才会感受到比赛的气氛。唐岫作为观众,又没有比赛的压力,跟着沈颖则这儿看看那儿窜窜,时不时哇几声,头一次发现运动会居然这么有意思,自己大一大二那两年的确错过了许多精彩的部分。
那个叫张潇的女生第三次尝试后,终于越过一米七五的高度,获得冠军。唐岫和一干观众在边上手都拍红了,叫好不断,目送着冠军潇洒披上外套离场才离开。
田径项目一项项开始又一项项结束,眼看着日光渐渐西斜,把操场的一草一木映成暖洋洋的橘黄色,光是看着就让人发困。唐岫搀着沈颖则,歪头靠在她肩上,在操场上漫无目的地逛着。
一万米长跑耗时太久,参赛人数又少,有些大□□动会干脆取消了这个项目,也就A大高喊着“完全人格,首在体育”的口号坚持年年都在办。
A大体育生人数不多,田径队里练中长跑的更是凤毛麟角,就程煊熠和他一个师兄。剩下的文化生中,长跑爱好者们大多报五千米,报一万米的得是勇士中的勇士,全校本科生加起来也就凑出了二十三个人,女生八个,男生十五个。
今年的新生比较活泼,其他项目的参赛人数多,一万米就被放到了周六的最后一个项目。裁判长有过前几年等学生走走跑跑一万米等了一个多小时的先例,男子组女子组分开来不知道得比到什么时候,干脆宣布这俩合并到一起,共同计时分开排名。
广播里报出一万米参赛选手检录的信息,已经昏昏欲睡的唐岫才清醒不少,看了眼手机,正想给程煊熠发消息,就看到了他三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你到了吗?】
唐岫手里还捧着奶茶,腾出一只手打字:
【到了到了,我和沈颖则现在去观众席找位置】
对面过了一会儿发:
【去第一排吧,我找我室友帮你们占好了】
【[图片]】
唐岫点开图片,A区最前排的红色座椅被他圈了出来,上面放着两个水杯,大得夸张,少说有1.5L。
她回了个【收到】,拉上沈颖则穿过操场的绿地,成功找到位置,以及一个在一旁蹲守的男生。
对方看到她后,从上往下打量了她一眼,很快反应过来,站起身问:“你是程煊熠说的那个学姐吗?”
“嗯,应该是我。”唐岫局促地抿了抿唇。
对方听见她的声音就能确定了,估计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并没有久留,拿走椅子上的其中一个水杯,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学姐,那我先走了,这杯子程煊熠的,你到时候还他就行。”
“里面有水吗?”唐岫下意识问。
“有,装满了。”对方答完,听她应了声“好的”便撒腿跑了,隐约传来一声按捺着激动的“卧槽”。
沈颖则看他这样,一边坐下,忍不住笑起来:“你那个体育生还挺认真,合着为了追你,全寝室都发动了啊?”
唐岫给了她一个白眼,拎起水杯,也在她身边坐下:“唉,别提了,程煊熠不是住寝室么,估计是我们打游戏的时候他室友都听见了吧。”
刚刚那个男生的眼神很明显,确认她的长相后,估计是憋了满肚子的话要去跟其他几个人打小报告,分享吃瓜经验。
“嘿哟,这一个国庆不见,你现在喊那个体育生喊得挺顺口啊,怎么着,打游戏打出感情了?”沈颖则听出她语气的变化,往后仰了仰,摆出审视的表情。
“没有,已经不打了,《饥荒》活过两百多天就没意思了。”唐岫摇摇头,满脸写着清白。
“那你觉得他人怎么样,不是都说游戏体现素质么?”沈颖则问。她这几天跟唐峪在外面光顾着大吃大喝了,都没怎么过问唐岫这事儿。
“还好吧,《王者荣耀》那种游戏比较体现素质,《饥荒》死了回档就好了,又没什么损失。”唐岫下意识去撇干系,被她一个眼色打住,才老实改口,“不过他是挺好的,没怎么听过他骂人,我死了也不会生气,还会过来帮我把蜘蛛女王引走让我捡东西。但他室友口头禅挺脏的,不知道他平时是不是也这样……”
沈颖则盯着她看了三秒,轻啧了声,收回视线:“得,问了也白问,你是不是对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嗯,”唐岫应了声,又不想显得太冷漠,找补了句,“不过他人蛮好的,做朋友挺不错的,再说就打个游戏,也不一定真的在追我吧……”
沈颖则听到这儿,摇摇头:“我不理解,那个姓宋的是不是给你下了什么蛊啊?要我肯定选年轻力壮的,姓宋的看着就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