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毫无起伏的语调，听起来莫名有几分喜感。
盛初继续打字，女声也跟着朗读出声：“你是觉得打人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吗？”
“你和同龄人打架，和比你年长几岁的人打架，把他们打服，可能是没什么事了。你再讨厌你小妈，那也是你的长辈，她要是借题发挥，去学校闹，去你哥公司闹，骂你，败坏你的名声，你怎么办？”
“你经常打架，打完也不愿意处理伤口，要是我不在呢，你就纵容自己冲水发炎，生病，想把自己折腾废了吗？”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容易冲动，以为拳头可以解决所有问题，殊不知，这是解决问题最差的方式。
盛初很少后悔自己不能说话。
今天是个例外。
这么严肃的句子，被机器女声用同一个语调说出来，完全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陈寂有没有在听还是个问题。
她对此感到烦躁，单手掐住自己喉咙，咽了好几口口水，唇瓣张成圆形，试着逼自己发出声音。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上次不是发出声过吗。
这次一定也能。
喉间的窒息感越来越明显，她把自己掐得脸色通红，还是没有办法出声，她没有折腾自己的癖好，试了四五次还是不行，就放弃。
她正准备松手，忽然听见陈寂的吼声：“你他妈在干什么！？”
他的人比声音到得还要快，仿佛阵风刮过，转瞬间就赶到她的面前。
陈寂抢先一步，强行掰开她掐着自己的手，轻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声音又气又急：“你疯了？不要命了？”
盛初没有疯。
她甚至觉得自己比上课时还要清醒。
盛初无声喘了几口气，睨他一眼，拿起本子写字：【我在试着说话。】
“谁他妈要你说话啊？”
陈寂气得眼睛发红，拉着她的手攥得死紧，手背暴起青筋，连她手腕上出现红痕都没空在意，直勾勾和她对视：“我根本不在意你能不能说话，懂？喊你小美人鱼还真把自己当小美人鱼了，以为能化成泡沫重回大海呢？啊？”
相比他的情绪激动，盛初则显得淡定极了。
左手被他死死抓着，有点疼，她右手写字速度也没慢下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心里也有度，如果刚才你没来，我也会松手。】
陈寂眼里直白写着三个字“谁信你？”
盛初继续写：【你有听我刚才打字说什么吗？】
瞧见他脸上的茫然，盛初就知道他没听。
她轻轻叹口气，使了点劲儿，把被扯得生疼的手抽出来，打字给他看，言简意赅：【就像你不在意我不能说话，我也不在意你的家庭情况。】
【作为同学兼朋友，我不想你的名声受损，也不想再看见你受伤，这很难理解吗？】
她要真的会因为他的家庭讨厌他，早在陈陌出现的时候，就自动和他拉开距离了。
以前是不在意。
初见的时候他也打架打得手臂上全是伤，她也只会唏嘘，甚至不会劝他去处理。
现在熟起来，不是不能帮他包扎，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她还是想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刚好今天那个小妈跳出来，她顺势借题发挥。
陈寂盯着屏幕里的字，一愣一愣的，舔了舔唇，下意识回：“那你自己也打架……”
她还学过格斗呢。
【大排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打架。】
今天算是免费看了场电视剧，了解了一点他的家庭环境，盛初礼尚往来，也愿意和他分享一点自己的事情：【我有一个很讨厌的人，做梦都想把他大卸八块，学格斗就是为了打他，而且我会处理伤口，也不会让伤口碰水。】
还狠狠diss了他不会处理伤口这事。
陈寂抿抿唇，未置一言。
这种感觉很奇怪，同样是不让他打架，老头说他只会觉得烦，想叛逆，丝毫不会放在心上，但盛初这么说，他却奇迹般的想听她的话。
明明她都没有开口，只是简单的文字，却比老头吹胡子瞪眼效果要好上一万倍。
“要我听话可以，你得答应我个事。”
半晌，陈寂说。
要求还挺多。
盛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如果你想去找那个你讨厌的人打架，去找他之前，先和我说一声，我陪你一起去。”
盛初：“？”
“同样的道理，你不想我受伤，我也不想你受伤。”
陈寂望着她，神情是难得的认真：“行不？”
鬼使神差的，盛初点了点头。
【行，记得每天单词古诗打卡。】
“……”
【还有，你是陈寂，才不是什么孽种。】
**
次日早上，两人准时到校，收获了一票同学的关怀。
还有来自小兔崽子群员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眼看姚远目光都快黏他身上了，陈寂膈应到想吐，反手给他肩膀来上一拳：“你暗恋我啊一直盯着我看？”
“没有。”
姚远只是纯粹的八卦：“你昨天没来，盛初早上一直不在状态，被老师说了好几次，下午直接请假回去了。”
“等等。”他反应过来，“盛初不会请假去找你了吧？”
“怎么——”
陈寂刚想回，余光瞥见盛初黑成锅底的脸色，“不会呢”三个字硬生生转成“可能呢？”
姚远松口气：“我就知道不可能，你两关系哪会发展那么迅速啊。”
陈寂：“……”
盛初：“……”
陈寂清了清嗓子，及时转移话题，状作随口问：“昨天都讲了什么新内容？有知识点汇总吗，给我一份。”
盛初直觉这问题不太对劲。
“昨天没有讲新内容啊。”
姚远摸摸脑袋，没懂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刚月考完，这几天都是讲月考卷，不讲新课啊。”
盛初：“……”
盛初：！！！
作者有话说：
没有人比我更想让初妹说话了（愤愤咬手帕）
迟来的520快乐！！
第38章 玫瑰王座
一开始, 姚远以为陈寂只是随口问问，毕竟他现在和盛初在同一学习小组，作为拖全班平均分后腿的老鼠屎, 有点上进心很正常。
很快, 他又感觉此时气氛的不同寻常。
盛初埋头背单词，陈寂单手支着下巴, 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指节有节奏地敲打桌面, 像是在等什么解释。
昨天盛初请假以后, 乔许然和顾莹玉占了他们的位置, 四人激情讨论了半个晚自习。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陈寂可能对盛初有点意思，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盛初一心只有学习, 只把他当普通同学。
瞧着他们现在的互动，姚远默默在心里证实这个猜测。
盛初看起来就真的很不想搭理陈哥啊！
他身体往前凑，手肘搭在陈寂桌上，边张望盛初动静边和他说悄悄话：“陈哥，你和我老实说, 你是不是想追你同桌？”
“……”
陈寂顿住, 而后, 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把他推开，面无表情地说：“你在放什么屁, 有这闲功夫八卦不如去海里抓美人鱼。”
他的神情过于镇定, 没有任何心事被拆穿的慌张, 还能怼他。
姚远原本还信誓旦旦, 现在又开始不确定了。
他捂着自己被拍疼的脸, 下意识指出他话里漏洞：“科学家说这世界上没有美人鱼。”
陈寂扬眉：“谁说的？你没见过哪能代表没有？那我还说这世界上没有奥特曼呢。”
那可不行。
姚远无法接受自己的童年偶像被诋毁：“谁说没有？只是人家在遥远的M78星云，你看不到而已。”
陈寂懒洋洋地靠进椅子里，和姚远距离拉得更远，意有所指道：“那不就得了。如果我能看到美人鱼，我一定会想办法抓住她，养在家里，然后——”
盛初笔尖一顿。
只听陈寂尾音拖长，刻意等了会儿，才慢悠悠补上下一句：“喂她吃退烧药。”
“……”
盛初顿时没了背单词的心情，合上词典，忍气吞声般从包里翻了本英文小说，重重拍在桌上。
陈寂唇角笑意更深。
姚远一头雾水地挠头，全然get不到他这话的意思。
“美人鱼和退烧药有什么关系？”
**
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如火如荼的运动会也提上日程。
运动会定在十月二十和二十一日，前一天开幕式彩排，二十日当天上午开幕式，下午开始部分比赛。
二十日是田径项目的比拼，其余项目和团体项目都放在第二天。
开幕式当天会有实时直播和录屏，一中作为西城闻名的重点高中，受到的关注不少，因此每届运动会开幕式的班级表演都相当出彩。
几个人缘比较好的同学事先去打探其他班级的节目，得知人家都是蹦蹦跳跳载歌载舞，还特意从网上买了服装，就显得李章平提出的诗朗诵很没有逼格。
没事！
他们班同学颜值高啊！
不蒸馒头争口气！
就算是诗朗诵也要朗出人家没有的气势！
于是，排练的时候，以陈寂为首的几个同学被推到最前面，陈寂站在C位，后头站着四个人，两男两女，分别是乔许然，顾莹玉，余悦，李欣萌。
五个人人手一个手持麦克风。
陈寂差点没撕碎手里的朗诵稿。
偏偏李章平仿佛没察觉他的不高兴，把他拉到边上，双手背在身后，笑得比太阳花还灿烂：“诶，陈寂同学，你别顶着张面瘫脸！笑一笑，你可是我们班的门面担当！到时候可是要面对全校同学和摄像头的。”
陈寂：“……”
陈寂捏捏眉心，试着找理由拒绝：“朗诵完还有大合唱，我五音不全，怕影响整体效果。”
“没事啊。”李章平摆摆手，完全没把这个理由当回事儿，“余悦同学在唱歌方面很有天分，去年的校园歌手大赛他拿了一等奖呢，让他给你突击指导一下，保证没问题。”
不等陈寂回话，他笑呵呵地招呼余悦过来：“余悦，你过来一下，老师有点事情要和你说。”
余悦是个挺腼腆的男孩，皮肤苍白，全身上下打理得都很干净，身高175左右，在班里很少说话，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存在感最高的时候应该就是去年，他在歌手大赛上唱了首《赤伶》，戏腔百转柔肠，没有用假音，完全是真声唱上去的，属实在校内火了一把。
但也只有那段时间，没过一个月，他又默默回归平时的背景板。
舞台上和私下里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今天老李提起，陈寂都不知道班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余悦乖乖巧巧地走过来，双手紧张地捏着裤腿，模样有些拘谨：“老师好，陈寂同学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李揽着他的肩，把他带到陈寂面前：“陈寂同学说他唱歌五音不全，离开幕式还有一个多星期，你试着教他一下？”
两人在班级里零交流，这会儿猝不及防被老李凑在一起，属实是大眼瞪小眼。
余悦吓得都结巴了：“这，这……不好吧，我唱得也没有很好。”
“谦虚是好事，但也不用过分谦虚。”老李鼓励道，“要多相信自己的能力，帮助有困难的同学，构建有爱班集体。”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余悦是有点怕陈寂的。
不仅是他在五中的那些传闻，还有当初陈寂收拾张木林时，他就坐在旁边那一组后排，亲眼目睹这少爷打架有多猛。
陈寂没有平白无故针对人的癖好。
面前的男生比他要矮上半个头，大概是真的很怕他，整个人都在不由自主地打颤，都不敢抬头看他。
陈寂莫名纳闷。
他长得很吓人？
认识盛初以后，他感觉自己最近脾气可比以前好太多了。
老李去旁边忙活其他人的事，等了半天余悦都没有说话，陈寂有点儿不耐烦，单手插兜，伸出右手，淡道：“陈寂。”
他开了头，余悦如梦初醒般回神，急急忙忙回握住他的手：“你，你好，我是余悦。”
“要不我先把合唱部分给你唱一遍？其实不多，就三十秒钟。”
“不用。”陈寂在纸稿上涂涂画画，眼都没抬，“我只是找个借口去后排，去不了就算了。”
“哦，哦。”
空气陷入静寂。
两人被老李拉到这个小角落，也不好这么快就回去，相对无言地尴尬了一会儿，余悦鼓起勇气，磕磕绊绊地和他聊起天：“陈，陈寂同学，你同桌不是盛初吗？你和她关系……挺好的吧？看你们经常聊天。”
提到某条美人鱼，陈寂蓦地停笔，抬眼，若有所思地问：“你很关注她？”
“算，算吧。”
提到盛初，余悦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高一想过和她做同桌，被拒绝了。”
陈寂啧了声：“那还挺遗憾。”
“是啊，的确挺遗憾。”
余悦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提到盛初，他整个人话一下多了起来：“陈寂同学，刚开学我特别羡慕你，真的。”
“运气比较好。”
少爷难得谦虚，过了几秒，状作随口问：“为什么想和她做同桌？”
“她算是我偶像吧，我学唱歌就是因为她。”
或许因为有点怕他，他又是盛初的同桌，还恰好在聊盛初的事情，余悦对他自带三层滤镜，很老实，问什么答什么：“我和她同一个小学的，毕业有个文艺汇演，她们班是她出来表演的。钢琴，自弹自唱，非常惊艳，像个小公主，发着光。那个表演被人录下来传到网上，火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就挺向往的。”
陈寂不知道他的同桌还有这种过往。
随后，他忽然想到什么：“自弹自唱？她还会弹钢琴？”
怎么从来没和他提过。
“是啊，她三岁就开始学钢琴了，参加过很多比赛，也拿过很多奖。”
“……”
第一句话，陈寂还算平静。
第二句话开始，陈寂面容逐渐扭曲，最后，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字：“这、样、啊。”
怪不得。
为什么她会认识那架钢琴，还有他给她弹《小星星》时，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是他班门弄斧了。
陈寂冷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