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初才不想理他,拐个弯儿准备绕过去,似是早猜到她心中所想,陈寂眯起眼,施施然往右挪了步,再次挡住她的去路。
“盛同学,别急着走啊。”
嗓音懒懒散散的,听起来意外地欠揍。
盛初安静两秒,伸出食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强调似得,双手交叠比了个大大的叉。
一般人看到这个手势,懂她的意思后,都不会再浪费时间和她沟通。
可惜陈寂并不是一般人。
他是明知道她不能说话还硬要和她搭话的傻逼。
傻逼淡淡嗤了声,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仿佛能看破她所有小心思:“别装了,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不打算解释一下?”
闻言,盛初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后,有点儿无语。
解释什么,解释在你面前冒充你远房表妹这件事吗?
她确实骗了他,那他当时不也没直说,就等着今天看她笑话吗?
四舍五入他们也算扯平。
她还没找他算账,他倒是恶人先告状。
偏偏她这次出来没带素描本,都没法儿写字沟通。
陈寂看着清瘦,肌肉线条流畅,身材挺拔,看得出来平日维持着良好的锻炼和运动,在他不肯让道的情况下,盛初这小身板,凭蛮力通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迅速得出这个结论,盛初思索片刻,手掌掌心向上摊开,示意他伸出手。
陈寂神色微顿,显然没明白这个举动是为何意,狐疑地扫她眼,还是配合地把手伸出来:“我警告你,别想耍花招,你——”
话还没说完,有只手握住他的手腕,软得不可思议,与此同时,掌心传来细微的痒意,酥酥麻麻的,像触电的感觉。
陈寂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下,下意识抽回手,往后退了一大步,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不是叫你别耍花招!”
盛初手指还悬在空中,满脸莫名其妙,完全不理解陈寂怎么突然这么大反应。
这不是他自己要求的吗。
她没法说话也没带纸笔,他非要听解释,她只能在掌心写字。
结果又说她耍花招。
好在总算是给她让出条道来。
盛初没再理他,径直绕过眼前的人,下楼,往班级的方向走。
陈寂站在原地没动,过上半晌,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舔舔后槽牙,后退一步,泄愤似得踹向墙面。
操!他刚才的反应也太丢脸了吧!
不就是掌心写字吗!躲什么躲啊!又不是没被女生碰过手!
完蛋了,盛初现在肯定在心里狠狠地嘲笑他。
夏末秋初,天高云淡,细碎的阳光通过楼道的立式窗折射进来,给空旷的地面镀上层金色的光辉,隐约可以听见朗朗读书声。
楼道中只余少年气愤的嘟囔,如果这时有外人在,甚至能看见他微红的耳根。
“明明可以说话还偏要写字,图什么啊。”
“妈的,手怎么比声音还软。”
**
盛初独自回班级的事情出乎所有同学的意料,大家下意识认为,转学生会跟着她一起进来。
姚远是个八卦的,当即伸长脖子,转过来搭话:“盛初,老李喊你去办公室干嘛啊?不会又是励志演讲,没提转学生?”
“姚远!”没等盛初回应,杨恶煞怒气冲冲的声音响彻整个教室,“现在是上课时间!不把早自习当课是吧?这两天我们上李清照的《声声慢》,你把课文抄五遍,明天上课前交给我。”
姚远麻溜缩回座位。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没过几分钟,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敲响教室木门,身形颀长的少年单手插兜,晃悠悠走进来。
许是连天公都称赞他的样貌,恰在这时,细微的风自敞开的大门中涌过,吹起他额前碎发,露出整张好看的脸,班里几个容易害羞的女生迅速低下头,耳朵有点红。
陈寂清清嗓子,衣领松松垮垮垂着,脸上没什么表情,自我介绍也走得极简风格:“大家好,我是陈寂。”
伴随着班里瞬间爆发的哄闹声,他的视线在底下同学间转了圈儿,很快锁定坐在角落的盛初。
一班是每两星期换一次座位,一组一组地轮换,连桌椅一起搬,周五放学前换。
第一组和第四组,靠窗的那排会直接靠上墙,这两排也是班里最受欢迎的位置,有墙和同桌挡着,非常适合上课摸鱼。
盛初现在刚好坐在第四组最后排靠窗,正埋头写着什么,似乎对他毫无兴趣,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只留一个无情的后脑勺。
陈寂眯眼,压住心里略微的不爽。
这会儿班里吵翻了天,杨恶煞出声维护场面,无奈这时候说话的人实在太多,乱哄哄闹成一团,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人潮中。
“啪!啪!啪!”
书本敲击讲台,发出响亮的碰撞声,吵得仿佛要掀翻天花板的班级登时安静下来。
杨恶煞嗓音本就偏尖,骂起人来也毫不留情:“吵什么吵!知不知道现在是上课时间!整栋楼就你们班在吵!真是天生属黄瓜——”
“欠拍!”
不等她说完,几个喜欢捣蛋的同学极其自然地接上下一句,又把她气得够呛。
她拍拍胸口,给自己顺了好几口气,才看向陈寂:“好了,让我们欢迎转学生。你的座位安排李老师应该已经和你说了,校服和教材他说他会安排,你暂时先和同桌合看一本。”
“好的,谢谢老师。”
众目睽睽之下,陈寂单手提着书包,极其自然地坐到教室唯一的空位上。
因着是老师的要求,盛初不情不愿地分了点书过来和他合看——真的只是一点,页码的数字标识那么大小。
还挺小气。
陈寂微嗤,也没在意。
他在自己那个看起来就没什么重量的书包里翻了翻,果不其然,手进去时是空的,出来时还是空的。
陈寂挑了下眉,毫无身为学渣打扰别人的自觉,往盛初那凑,用气音道:“同桌。”
“我才发现我没带笔,借我支笔呗?”
他说这话的时候距离极近,近到盛初的脸颊几乎能感到他呼吸间的热气,手本能地抖了下,黑笔在在课本上划出道墨色的线。
见状,陈寂总算有掰回一成的痛快感,立即退回原位,吊儿郎当地耸耸肩:“只是借支笔,不用这么大反应吧。”
盛初没回他,沉默地把手上的笔扔了过来,准确无误地击中他右手手背。
这点力道对于陈寂来说不痛不痒,他捡起那支笔,捏着笔尖,漫不经心地转了几圈儿,才停住,盯着上边的某个部件看。
笔身淡粉色,换作平常这玩意儿都不会出现在他的桌子上,有人敢给他他就敢丢垃圾桶,可这会儿不知怎的,他觉得这笔特别戳他审美。
尤其是笔帽上的蓝色小鱼,令他没来由地想起安徒生童话中的小美人鱼,为了王子,甘愿放弃自己的声音,和女巫做交易。
思及此,他忍不住偏头,他的新同桌皮肤瓷白,侧脸轮廓分明,睫毛卷曲上翘,安安静静的,还真有点儿公主的感觉。
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陈寂脊背僵住。
她哪是什么小美人鱼。
只是个装哑巴的小骗子。
陈寂思考的有点儿入神,恰在这时,盛初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目光流转,直直对上他“含情脉脉”的视线。
盛初:?
他脑子彻底坏掉了?
作者有话说:
少爷:我要拆穿她的骗局
初妹:脑子坏掉了?
第4章 玫瑰王座
一节早自习勉强相安无事地度过。
陈寂偷看被抓个正着,本以为盛初会发脾气,再不济也会做出点反应来,他都下意识挺直腰板,在脑子里组织反驳她的措辞了。
结果盛初真的只看了他一眼,就重新将注意力埋进课本,压根不care他。
陈寂小宇宙还没燃起来就被迫偃旗息鼓,整个人郁闷地不行。
陈少爷从小到大都是各个学校的风云人物,每天收到的情书都不带重样的,什么时候受过这冷眼待遇,当即手臂一弯,趴在桌子上补觉。
下课铃打响,姚远迫不及待地转过头,打算和陈寂搭话,视线瞥到他黑漆漆的后脑勺,条件反射闭上嘴。
直觉告诉他转学生现在心情不太好,也不知道就这么十几分钟谁惹他不高兴了,姚远好歹听说过他在五中的那些传闻,也没敢在这时候把人吵醒套近乎。
——一班出了名的自来熟也有陨落的那天。
姚远是个嘴巴闲不住的,陈寂不好搭话,他可以找盛初啊!
他拍拍盛初的桌子,吸引她注意后朝她挤眼睛,小声问:“听说大佬在以前学校天天八.九点才到,今天特意来这么早,是不是被我们一中的浓厚的学习氛围所感染,要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了?”
盛初沉默两秒,在素描本上写道:【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大佬呢!”姚远想想就兴奋,已经沉浸于对未来的美好向往中,“我爸妈天天说我光有一身腱子肉,不能扛不能打的,你说我和大佬打好关系以后,让他教我几招,我还没和人打过架呢!到时候出去见义勇为,一堆妹妹围着我转!”
“你可省省吧。”
听到这话,曲桐欣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冷漠拆穿他:“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别人打架是拍武打片,你打架是广场舞大妈跳舞,自己心里没点数?”
“就你这样别说和陈寂套近乎了,没把人家惹得揍你,你就该烧高香了,不信你问盛初。”
莫名其妙被cue的盛初:“……”
她顿了顿,回忆自己与陈寂为数不多的两次接触,中肯评价:【应该不至于,他】
剩下的话还没写完。
一旁睡觉的人骤然发声,他似是刚被吵醒,嗓音染着点儿困意的哑,把前面两个人吓一跳。
“不至于,我脾气没那么差。”
盛初默默把刚才那行字涂黑。
缓上几秒,陈寂神智彻底清醒,看向众人,颇有些刻意地补了句:“其实我现在很少打架了。”
“怕有好心人路过叫警察,你说是吧,盛同学。”
“……”
**
也不知该佩服姚远的社交能力还是陈寂确实好说话,盛初做个早操,姚远带他去教材室拿书的功夫,他俩已经混熟了。
当然大部分时间是姚远一个人叭叭叭,陈寂偶尔回上几句。
姚远甚至明目张胆地趁早操时间带陈寂参观了波校园,彻底坐实五中霸王转来一中的传言,派头是有了,下场是被教导主任逮住一顿臭骂。
经此一役,盛初明显感觉经过他们班级走廊窗口的学生多了不少,而且大多是女生。
罪魁祸首刚上完英语课,全程都在闷头睡觉,老师点他名好几遍,他理都没理,也不知道真没听见还是装得。
英语老师是南城来的,姓温,人如其名,这位老师平常佛得很,和杨恶煞堪称两个极端。她嗓音不大,讲课还得用扩音器,也很少在课堂上发火。
即使是这种佛系人,面对陈寂三番两次的无视,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差,盛初毫不怀疑她下了课就会去找李章平告状。
但她没想到这事会扯上自己。
午休时间,学习委员过来,让她和陈寂去办公室一趟,盛初整个人罕见地懵了下,茫茫然眨了眨眼。
不止盛初,姚远他们也没反应过来。他挠挠头,突然福至心灵,提出个猜测:“难道老李发现了?
曲桐欣:“发现什么?”
他理所当然道:“很多人的暑假作业,都是抄得盛初的啊。”
“……”
这也不是不可能。
曲桐欣的目光不禁染上几分担忧。
盛初摇头表示没事。她瞥了眼陈寂,后者睡了整整一上午,这会儿懒洋洋地站起身,边打哈欠边往外走。
他俨然是习惯被喊去办公室谈话这个流程了,单手插兜,眼尾残存着刚睡醒的水意,不紧不慢,大明星走红毯似得,外边那群想来搞偶遇的女生就好比新闻里的跟拍记者。
盛初私心不想和这少爷一块走红毯,打算等陈寂走了再去。
谁料,陈少爷走了几步就停住脚步,松散地倚着后门,视线转向盛初。
他意识还不太清醒,瞳孔里倒映盛初的脸,下意识喊出心里想得那个称呼:“走啊,小美人鱼。”
嗓音不大不小,却字句清晰。
话音刚落,闹哄哄的班级顷刻间安静下来,效果好比杨恶煞亲临现场。
几十双八卦的小眼睛不约而同地瞥向盛初,所有人心里浮现同一个问题。
小美人鱼是他妈什么叫法?
他们关系有这么亲近吗?大家不都是第一天认识?谁比谁高贵?
陈寂自己也怔了下。
很快,他微微别过头,十指交扣,若无其事地掰了几下关节:“不是喊得我们两个人?还要我请你?”
盛初也是瞪大了眼,嘴唇开合了下,下意识想解释,猝不及防的,熟悉的窒息无力感在血液中流窜,迅速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她闭了闭眼,默默扯下长袖袖管,将发抖的手缩进去,才冷着脸离开教室。
全程没看陈寂一眼,就差把“我们不熟”四个字写在脸上。
陈寂被冷落也不尴尬,慢悠悠跟在她身后,想到盛初刚才,想说话又竭力维持人设的模样,莫名有些烦躁。
何必呢。
明明声音那么甜,正常说话不香吗?
办公室里。
和盛初猜得一致,刚下课,英语老师温琴迫不及待地找上了老李,说着说着都快气哭了,李章平只好边递纸边安抚她的情绪。
“这个情况我会和他家长沟通的,您别激动您别激动,生气伤身体。”
温琴的崩溃也正常。
“我在一中教了四年书,第一次见到睡一整节课,老师怎么喊也喊不醒的学生。”
“这种学生来我们学校干什么?不想学直接申请休学在家睡觉得了!这么不尊重老师,来上什么学!”
李章平捧着保温茶杯,思及等会要说的事情,慢悠悠喝了口茶。
在他们来之前,他已经调整好面部表情,争取在新同学面前留下一个严肃又讲道理的好老师形象。
“把你们两个叫过来,主要是两件事。”
他先是看向陈寂,板起脸,很不好说话的样子:“陈寂同学,你爷爷可是再三保证你过来会认真学习,学校才允许你转过来的。”
“可你现在,各科老师和我反映,一整个上午没见你抬过几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