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冷酷又精准,几乎有些机械和程式化,蛟皮手套的触感有些像软树脂,他简直像个仿真机器人。
戚灵灵不忘刺激一下他,带着哭腔:“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男人的动作明显一顿:“前两次是谁替你解的毒?”
戚灵灵佯装心虚迟疑,片刻后才嗫嚅道:“我自己……”
“抱歉,在下不知轻重,”男人收回手,“不如还是仙子自己解吧。”
戚灵灵在心里骂了句狗男人,佯装羞赧:“其实前两次是小师弟替我解的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谎话脱口而出……”
祁夜熵道:“看来仙子和令师弟关系匪浅。”
戚灵灵:“我和他前后脚入门,又是我把他带回宗门的,所以关系近一点。不过你别误会,我和他只是同门,没有什么私情。让他帮我解毒也是因为第一次中蛇毒的时候刚巧只有他和我在一起……其实现在想想我们的关系也就这样吧,要不然也不会十天都不来找我。”
“仙子不必向在下解释,”男人道,“我只是替仙子解毒罢了。”
戚灵灵声音微颤,仿佛泫然欲泣:“也对,反正你只是人好。”
她顿了顿:“不过你帮我解毒,我还是很高兴的,有对比才知道,和真心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
她心里冷笑,就不信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忍得下去。
正想着,男人戴着手套的手从背后伸过来,卡住她下颌,迫她转过脸来,一口咬在她颈动脉处:“原来你喜欢的是这种感觉……”
“小师姐”三个字没来得及出口,戚灵灵一脚蹬了过来,怒道:“南宫七彩冰雪幻蝶夜之舞琉璃殇,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祁夜熵一怔,松开嘴,在她蹬第二脚之前握住她脚踝:“小师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戚灵灵从他声音里听出了惊喜和满足,越发生气,要是让他知道她早就认出来了,尾巴不得翘到天上去。
“刚刚,”她冷冷道,“刚刚你咬我的时候,除了你这狗东西谁还一天到晚咬人!”
“不是,”祁夜熵斩钉截铁道,“你那些话都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小师姐早就知道了。”
他本就极敏锐,只是因为当局者迷、一叶障目。
原来小师姐是喜欢他的,这念头就像是清风吹散了迷雾,一切顿时清晰起来。
他从背后抱住她,与她紧紧贴在一起,严丝合缝,犹嫌不够。
怪物不知何谓幸福,但此刻他空洞洞的心脏里响起了幸福的回声,就好像在深渊里第一次握住属于他的那块星辰碎片。
现在整颗星辰都在为他发光,只属于他。
戚灵灵被他禁锢在怀里,无法动弹,只能骂道:“你滚!”
男人惯会得寸进尺,这时候哪里还肯放手,箍得她更紧,几乎让她窒息,嘴上却乖巧得很:“都是我的错。”
戚灵灵一听更加来气,冷笑了一声:“你有什么错?你不是一直骗我骗得很开心吗?”
她顿了顿:“在外面有另一个身份就算了,这是你私事,可你偏偏还要拿假身份逗我试探我,买空百毒丹的也是你吧?让我每个月一次不得不陪你玩,很好玩吧?你是不是一边玩还一边笑我傻?我在地牢里担心你,你在外面办喜酒……”
祁夜熵便要解释:“不是……”
戚灵灵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结婚不是真的,你有你的理由,你有你的大计,行,这都是你的私事,我也没说你一定要来救我,我不怪你。可是刚才你在干什么?直到刚才你还在骗我,亏你还有脸吃醋,还敢打……”
她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打我那种地方!当初我就该把你也踹进粪坑里!吃屎去吧南宫七彩冰雪幻蝶夜之舞琉璃殇!”
祁夜熵放松了禁锢,把她翻个身面朝自己,紧紧搂着:“小师姐,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
他低眉顺眼地认错并不能让戚灵灵消气,反而把她的火搓得更高。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道,“现在认错倒是快,下次遇到事你还敢!”
祁夜熵摘了手套,伸手去抚她脸颊,她立刻避开,可他的指尖已经触到了她眼角的湿润。
他一直喜欢把小师姐弄哭,可是现在她在为他伤心,他却没有预料中的愉悦,只是茫然地搓了搓手指。
“我先替你把毒解了,”他道,“等解完再好好赔罪。”
刚才解到一半,他感觉到她身体滚烫,知道是药性又起来了,怕她难受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倒没什么别的心思。
可听在戚灵灵耳朵里,以为他又要用这种事来拿捏她,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怒道:“不用你帮,就算毒发身亡也和你没关系!”
她一把推开他,抬脚朝他身上一踹。
虽然怒极,但她到底记得他身上有伤,没忍心真的用力踹,以为他轻松可以躲过,谁知他却没躲,她一脚踹到实处,竟把他生生踹下了床。
只听一声闷响,祁夜熵后背着地,发出一声闷哼,翻了个身蜷缩起来,接着就没了动静。
戚灵灵心尖跟着一颤,下意识地要去扶他,随即想起他八成又在使苦肉计,硬是忍住了,背朝他侧躺,来个眼不见为净。
等了半晌,男人还是没动静。
“喂……”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祁夜熵没回答。
“南宫?”她又叫了一声,“琉璃殇?”
还是没动静。
戚灵灵心头一跳,转身一看,只见男人紧闭着双眼蜷缩成一团。
她顿时顾不上生气了,跳下床推推他:“祁夜熵,别装了。”
男人没反应,戚灵灵摘下的面具,面具下的脸已经变回了他原本的样子,也不知先前是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法术。
那张脸苍白如纸,连嘴唇也褪尽了血色。
戚灵灵看见他这副模样心脏就是一揪,连忙解开他的衣袍查看他身上伤势。
衣襟掀开的刹那,她不禁吓了一跳,身上血淋淋的伤口纵横交错——这就罢了,他经常受伤,虽没有这次重,这场面她也见惯了。
可是除了伤口外,他身上还布满了火色的符文,遍布肢体,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只有双手和脸是干净的,难怪他的黑袍直领一直遮到了下颌。
那些符咒像是活的一样,如火蛇般扭动着,周围的皮肤都被燎得焦黑皱缩,惨不忍睹、触目惊心也不足以形容。
戚灵灵叹了口气,就算真的是苦肉计,能做到这么逼真,她也只能认栽了。
不知道这些符文是怎么回事,中了什么恶咒还是练什么邪术走火入魔了?她不敢贸然行动,先试着往他经脉里输了点灵气。
她停下观察了会儿,没什么不良反应,便继续输。
祁夜熵的气海比她浩瀚得多,戚灵灵几乎把今天从他那儿薅来的灵气全输了进去,才堪堪盖住个底。
不知是灵气起了作用还是他自己缓过来了,祁夜熵缓缓睁开眼睛:“小师姐……”
戚灵灵松了一口气,把衣裳给他盖回去:“你干嘛不躲?”
祁夜熵虚弱地笑了笑:“小师姐不解气……再多踹几脚。”
说完,他用手肘强撑着支起身:“我先替你解毒。”
“你疯了吗?”戚灵灵道,“都这样了……”
“无妨,服点伤药即可,”祁夜熵坐起身,“你替我把架子第三层的紫琉璃瓶拿过来。”
戚灵灵拿了药喂他服下,问道:“你身上这些符文是怎么回事?”
祁夜熵:“吓到小师姐了吧?别担心,只是点皮外伤,很快就没事了。”
戚灵灵没好气道:“谁担心你,我巴不得你赶紧死。”
祁夜熵眼睛亮得好像装着星河:“小师姐不是说了要和我永远在一起么?”
戚灵灵:“那是骗你的,难道只能你骗我,不能我骗你?”
祁夜熵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侧,轻声道:“那小师姐骗我久一点吧。”
明知他又在装可怜装卑微,但戚灵灵偏偏吃这一套,心软得都快化了。
她有些泄气,她知道自己对他说这些话多半没什么用,纯粹是发泄怨气,连对牛弹琴都算不上,就像对着空山谷喊话,只有回声。
如果有得选,她肯定不会去爱一个人格不健全……不,是根本没有人格可言的反社会,可惜她再警惕,还是清醒着一步步沦陷了。
祁夜熵没有共情能力,但擅长察言观色,尤其是对小师姐,能从她眼角眉梢的细微表情推断出她的情绪。
他立刻觉察到了她的心思,信誓旦旦道:“小师姐不喜欢的我会改,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就变成什么样子。”
甚至如果小师姐更喜欢那张假皮,他也可以为她一直披下去。
戚灵灵摇摇头:“我喜欢的就是你本来的样子,你不用伪装成别人来迎合我。但是我会告诉你哪些事情我不喜欢,你惹我生气了我也会踹你。”
既然她喜欢的是沼泽,就不能怪他为什么不像湖泊一样清澈见底。
祁夜熵凝视她,眼里的真诚简直可以以假乱真:“小师姐不喜欢什么?”
戚灵灵想了想:“我不喜欢你骗我,也不喜欢你凡事自作主张,瞒着我,不和我商量。”
祁夜熵:“好,我都改。”
戚灵灵又道:“我不喜欢你总是受伤,不喜欢你把自己当器物。”
祁夜熵眼神暗了暗,不久前他刚从北宸嘴里听到类似的话。
虽然他不理解,还是千依百顺地一口答应:“好。”
他顿了顿:“现在可以替小师姐解毒么?”
戚灵灵恼道:“你怎么就知道这个!”
祁夜熵跪坐着从背后抱住她,把下颌搁在她肩头,热气喷吐在她颈侧:“我是在和小师姐商量。”
戚灵灵推开他的脸:“你都伤得这么重了,我不喜欢虐待动物。”
祁夜熵:“那小师姐的毒怎么办?”
戚灵灵眯了眯眼:“你这里不是有很多傀儡人吗?长得都挺俊的,借我一个不就行了。”
祁夜熵亲亲她的耳垂:“他们没我好用。”
他顿了顿:“要是小师姐心疼我,可以去灵池,浸在里面伤口愈合得快些。”
戚灵灵知道这坏东西在打什么主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种族的缘故,每次他总是在水里最折腾。
但她自己其实也不讨厌,便半推半就地“嗯”了一声。
两人进了净室,戚灵灵才发现坏东西大约早有预谋,这地方比卧房还大,灵池足有三丈见方,池畔屏风、衣桁、几案、躺椅一应俱全,架子上摆着一大堆叠得整整齐齐的布巾,还有许多瓶瓶罐罐,也不知装这些什么东西。
池边甚至还有一张不输白玉大床的大卧榻,铺好了绵软的褥子。
戚灵灵扫了一眼,酸溜溜道:“噫,这么齐全,该不会是你为结婚准备的婚房吧?”
祁夜熵托起她下颌,轻轻咬:“这地方配不上小师姐,只能临时凑合着用一用。”
他停顿了一下,松开牙齿,换成别的:“我们的婚房不能这么简陋。”
戚灵灵这才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立刻道:“谁说要和你结婚。”
祁夜熵淡然道:“小师姐更喜欢无媒苟.合的话,我也可以奉陪。”
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话是这么说, 两人一个重伤,一个关了十天又差点被系统抹杀,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何况戚灵灵还是自欺欺人地希望真正的第一次能有点仪式感。
然而两人还是胡闹了大半夜, 戚灵灵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晕过去还是困得不行睡过去的, 醒来时阳光透过水晶窗和鲛绡幔子洒了半床。
身后是男人坚实的身躯,一条胳膊紧紧箍着她的腰, 两人就像两只勺子一样交叠在一起。
戚灵灵低头看看那条胳膊, 那些看起来十分无害的修长手指, 脑子顿时成了个装满少儿不宜碎片的万花筒。
她轻轻咽了咽口水, 没想到这么细微的动静也被身后男人察觉。
“小师姐醒了?”性感沙哑的声音, 热气喷吐在她后颈。
戚灵灵想起自己昨夜对他尾巴做的事, 决定继续装睡。
祁夜熵料到小师姐是这个反应,解毒的时候越忘我越放肆,第二天醒来必定缩得越厉害。
但他今非昔比, 有恃无恐地从后面叼着她的耳珠玩:“小师姐难道又想做小狗?”
戚灵灵装不下去了:“你才是狗,那么喜欢咬人。”
祁夜熵松开嘴,把她翻过来面朝自己,咬别的地方:“那小师姐喜欢吃鱼,难道是猫?”
戚灵灵脑海里顿时闪过他华丽的金色大尾巴, 想起自己宛如失智一样的所作所为, 脸颊顿时烫得像火烧。
她有些怀念以前那个茶里茶气、欲拒还迎的坏东西了。
早知道就不该这么早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她推他脑袋:“我又没中毒, 你有完没完……”话没说完就变了味,自己听着都觉不像话。
“没中毒才好。”祁夜熵攥住她手腕。
他就是要撕掉解毒这层遮羞布, 在她清醒的时候烙上他的印记, 让她找不到借口, 只能承认是她自己想要他。
眼看着就要达到目的, 门外忽然响起个有些机械的声音:“启禀主人, 堡主与夫人未时要来求见,主人可沐浴更衣。”
祁夜熵这才想起,昨日谭影和钱氏女大婚,今日要来请安。
本来他不喜欢这些虚礼,但是既然小师姐心里有疙瘩,倒不如让她看看那两人黏糊糊的蠢样消除芥蒂。
因此昨晚谭影向他请示时,他答应了下来,并且把时间定在未时——就算折腾一晚再补眠,应当也够了,谁知他还是失算了。
一看更漏,果然距未时不到两刻钟。
“不用理会。”他道。
戚灵灵按住他的手:“慢着,堡主不是你吗?”
祁夜熵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让属下顶替他当堡主、和天衡宗联姻的事。
戚灵灵皱起眉头:“钱小姐知道吗?”
祁夜熵:“自然,天衡宗主也知道。”
钱氏女和前去办事的谭影先看对了眼,天衡宗又得罪了裴氏要找个靠山,他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戚灵灵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却怎么都不让他继续了:“人家昨天刚成亲,正是一刻值千金的时候,怎么能晾着人家。”
祁夜熵不但能晾着人家,还能一刀劈了人家。
但既然小师姐发话了,他也只好作罢,在她肩上咬了一口,这才抱她到净房,替她清理更衣。
虽然每次事后都是由他伺候,但戚灵灵基本上都晕过去了,这还是她第一次醒着享受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就行了,不太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