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三更合一
黑漆漆的夜, 黎玥的院子里只能听见轻微的风声，偶尔屋内传出一点人声，都能将外面守夜的丫鬟吓个半死。
容瑜、褚寻和常听寒默默趴在屋顶上, 挪开一点砖瓦。
她先让影妖顺着这处缺口下去。
影妖本来就是长条的黑乎乎一团, 此刻它卷起灵果，身体仿若液体般, 贴着砖瓦边沿, 缓缓滑下去。
影妖卷着灵果, 高兴地想跟好朋友分享, 只是它沿着墙壁滑下来后, 并没有看见自己的好朋友。
它有点茫然。
黑乎乎的不规则长条立在那, 捧着灵果，四下看看，还是没有发现对方。
影妖有点失落：“果、给、隐。”
这突然的发声, 常听寒以为黎玥会惊叫，便及时挥出一个隔音术。
谁知对方竟没有一点声音。
借着月色，常听寒能看清她仅是从床上警惕坐起，那样的镇定反应，仿佛已经经历过无数次。
黎玥看不清影妖, 只捏紧右手的东西, 凑在唇边轻轻说了两个字。
不多时, 屋内终于出现另外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
“影妖？”
贴在墙角的黑乎乎的失落长条立即恢复精神：“隐、隐！”
影妖捧着灵果飘到前方，嘿嘿地笑着：“果、给、你。”
那块完全隐形的地方大致出现了个人形轮廓, 与影妖一黑一透明地站着。
隐形妖睇眼灵果, 问它：“你吃过了？”
影妖用力点头。
隐形妖也不推辞, 拿过灵果便咔嚓咔嚓嚼起来。
黎玥没想到它们认识, 攥紧被子的手指也稍稍松了松。
“黎玥, 它是我的朋友，影妖。”隐形妖给黎玥介绍道，“它不会害人。”
黎玥嗯了声。
隐形妖问它：“你怎么会来这里？”
影妖懵懵懂懂。
隐形妖试图用它能听懂的话：“带、你、来？”
影妖：“好、人。”
容瑜：“……”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被发好人卡。
不过这只新妖怪明显也是个能轻松交流的，容瑜果断让同样口齿伶俐的小萝卜头加入。
青参没见过隐形妖。
它落地后，直接双手叉腰，摆出大哥的气势：“小妖怪，你与我们影影怎么认识的？”
隐形妖并不将这个小东西看在眼里：“我帮过它。”
影妖点点头，认真道：“隐、给、吃。”
青参挠挠头，下意识仰头看眼屋顶。
容瑜给它打了个手势。
青参随即问道：“你出现在这里，是要吃人？”
隐形妖：“我不吃人，黎玥会给我食物。我在这里，是为了防备那些道士吃了黎玥。”
青参惊愕：“道士吃人？”
“也不算道士吃人。”隐形妖似乎在回忆，“是道士身体里钻出一个血淋淋的怪物要吃黎玥。”
青参吓坏了，立即抱住身旁黑乎乎的长条。
它瑟瑟发抖：“然后呢？”
隐形妖：“然后黎玥唤我，我出现便将那血淋淋的怪物踢走，它在地上挣扎蠕动，很快就化为了一摊血水。”
黎玥哑声回应：“是的。若非小隐，我就要被那怪物吃了。”
青参没想到道士还要吃人。
妖都不吃人，人还吃人。
吓妖！
青参不知道还要问什么，便仰头给屋顶的容瑜使眼色。
隐形妖敏锐地注意到它的动作，也仰头看去。
“是谁？”
“是我与影影的朋友。”青参确信，“她是大好人！”
隐形妖冷声：“下来。”
三个人默默将屋顶砖瓦搬开，从上面接连跃下。
黎玥见到人，下意识便生起警惕。
容瑜并没有贸然靠近，双方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她同样做出一副警惕模样，脚步后移，靠近后方自己人：“我很好奇黎姑娘如何断定那只妖是想吃你？我与影妖初识时，它缠住我，对我不停地说“吃”，我以为它是要吃我，实际却不是。它太饿了，想吃些人的食物。”
黎玥见对方明显比自己还要警惕甚至是怀疑她的模样，微微怔住，随即怒道：“就是要吃我！那怪物脱去道士的皮，突然张口咬住了我的腿，沿着我的腿吞到膝盖，它就是想要将我吞下去！”
容瑜略显惊讶。
像是有些信她的话，又有些不信。
黎玥很生气，手脚并用地给容瑜描述起当时那个场景，力证自己所言。
几乎事无巨细。
容瑜心里有了底：“所以说，黎姑娘这般过激，不信任我们，是因为不知道我们是人，或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黎玥没吭声。
容瑜又问：“那你的爹娘与哥哥呢？”
黎玥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他们对我很好，但是却不相信我，总觉得是小隐害了我，偏信那些披着人.皮的怪物道士。”
容瑜轻轻颔首。
她又去问了隐形妖一些小事，便领着影妖和小萝卜头重新离开。
常听寒全程连腰间软剑都没抽出来过，仿佛又回到了回溯之地时的躺赢阶段。
一回生，二回熟。
更何况，这都不知道第几回了。
常听寒躺得很舒适。
回到容瑜的房间里，他坐下后，惯常丢给同伴两个灵椰子，懒懒地支起一条腿，一边喝灵椰汁，一边得出结论：“妖吃人，吃完不会饥饿的念头是因为能变成人？或者说是变成披着人.皮的妖？”
容瑜：“是罢。”
褚寻想了想：“而且不止可以换一次皮。”
常听寒哂笑：“既然能换皮，若我是妖，定然换个拥有富贵权势的皮，总不能做妖挨饿，做人也挨饿。那道士妖不满于现有的皮，想换黎家小姐的皮不就是印证了这个道理？”
容瑜笑了：“行！”
常听寒：？
什么行？
“若你是妖。”容瑜眼里明晃晃的笑，意有所指，“有没有兴趣跟我们来一回啊常道友？”
常听寒：？？？
*
常听寒做了人族几十年，还从未扮过妖修。再往前推几个月，他对妖族还是随手杀了的态度。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会扮妖？
常听寒心里觉得颇为怪异，又有些说不出的新奇。
容瑜简单制定好剧本，隔日与盯梢黎家夫妇的南襄与殷素卿交代清楚，便一同去寻了黎家夫妇。
黎家夫妇因为黎玥一事，双双积郁成疾，整个院子都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儿。
容瑜三人来拜访时，说了黎玥之事有进展的消息，很快就被请了进去。
黎家夫人几乎哭红了眼，激动道：“几位道长当真能解决缠住小女的鬼祟吗？”
“自然。”容瑜意味深长，“只要夫人肯配合我。”
黎家夫人欣喜：“不知道长要我做什么？”
容瑜静静吐出两个字：“换皮。”
黎家夫人有刹那的不自然，随即迷茫道：“什么换皮？”
容瑜叹了口气：“我不满意这身皮，我这两位同伴也不满意那两副皮。既然黎家唤来我们，总该要给我们换个好点的皮。”
话至此处，算是揭露一切。
黎家夫人的神色颇为一言难尽，难以理解：“你们的皮这么美……”
容瑜长叹：“美则美矣，就是没钱哪！想必夫人选择这副皮便是为了能饱腹的钱财罢。”
黎家夫人噎住。
没错，她当初随着欲望吃人。没想到吃完人后不仅拥有对方的记忆，还能披上对方的人.皮，顶替她的人生。
可惜就是无法再拥有像妖那样的力量。
它们还多出许多原来没有的记忆。比如点燃少许第一次蜕的妖皮，就能引来更多的妖去吃人，夺取皮囊。
再比如妖可换两次皮。
黎夫人的皮，就是她第二次换的。
但现在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下，她渐渐有些不满这张不再年轻的面容。
黎夫人很是羡慕容瑜的年轻貌美。
容瑜看清她眼里恨不得据为己有的羡慕，笑了声：“我想要黎玥小姐的皮囊。”
她一指褚寻：“他想要黎老爷的皮囊。”
又一指常听寒：“这位想要黎夫人您的皮囊。”
常听寒：“……”
不，他不想要！
容瑜微笑：“黎夫人与黎老爷享福了这么多年，也合该让我们享受享受了。”
两只披皮妖如何能够放弃这样优渥的生活？
黎夫人一改方才的和气，厉色道：“在我黎家，还敢威胁我？你不会以为披皮之后，还拥有妖的力量罢？我等帮助你变成人，莫要再得寸进尺！”
一直默不作声的黎老爷欲摔碎杯子，唤来下人。
下一刻，黑乎乎不规则长条的影妖便出现在二人面前，最上方是澜道长那只青白色的头颅。
黎夫人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瞪大双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黎老爷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已经披上了人.皮，失去了妖力，与普通人无异，根本不是真正妖的对手。
“我已经换了两次皮了，若再脱下皮，我就要死了！”黎夫人声泪俱下，跪坐下来时，都准备抱住常听寒的大腿哀求。
常听寒退后一步，冷嗤：“我就要你的皮，谁让你给我弄了个穷鬼！”
黎夫人继续哀求：“我儿子的皮给你也成啊！他才换过一次，正好能上这穷鬼的皮，日后做个小倌也能谋生的！”
常听寒：？
还想让他做小倌？
这恶妖还真敢想！
要不是不想打乱计划，他现在就一剑喇了这恶妖。
容瑜表面无动于衷，内心狂笑不止。
褚寻则将视线落到不远处的黎家老爷身上。
黎家老爷一个激灵，仿佛醍醐灌顶般跑过来，跪在褚寻的跟前：“我也换两次皮了，我愿将儿子的皮与您的换。”
黎夫人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背刺自己：“是我先说的！”
黎老爷言之凿凿：“那又如何，子从父命！”
“我先的，我要保住我的皮！”
“我也要保住我的！”
夫妻二人因为自己的皮，开始相互大打出手，恨不得对方死了才好。
影妖还站在那兢兢业业地吓人。
它牢记容瑜所说的，要让他们两人害怕！
容瑜兴致盎然地瞧着这场闹剧，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鼓励他们：“谁赢了，谁的皮便保住了。”
黎家夫妇打得更凶，甚至连双方的头发都拽下来一大撮。
黎家夫人的长发被拽得秃了好几块，血肉模糊，其中有一点隐隐的血线。
做任何事，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既然这是批了皮的怪物，那应当也有披皮的痕迹。
三人都注意到那点血线。
容瑜一指黎夫人，对着影妖道：“压、住、她。”
影妖立即顶着那只青白头颅冲过去，那只头颅几乎是跟女人贴面，险些将黎夫人给吓晕过去。
影妖用黑乎乎的长条将人紧紧缠绕。
容瑜回头瞧向常听寒：“常道友，你去。我怕一个收不住，把她脑袋都给削了。”
黎夫人这会儿是真被吓晕过去。
黎老爷全身狼狈不堪，可眼里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他吃的是男人，打架还有力气！
在场只有常听寒一个剑修，他利落地抽出软剑挥动，便是一阵刺眼的寒光。
黎夫人那头秀发被剃了个精光。
常听寒还顺手制住黎老爷，将他的头发也给剃光：“我是个头发妖，平生最讨厌比我头发还差的妖怪！”
黎老爷欲哭无泪。
两人的脑袋上确实是有一道血线。
那道血线，以半圆的形式，从耳朵上方一直蔓延到另一只耳朵上方。
仿佛将头皮切割开来。
常听寒反手便将黎老爷打晕。
他抬头问：“继续求证？”
容瑜没说话，还在想头发妖的问题。
褚寻慢悠悠地绕着他们二人走了一圈，血线的暴露，让这种人.皮与妖的混杂气息变得格外明显。
之前只有一点点，根本不起眼，在茶香的覆盖下，几乎闻不出。
如今即便药味浓重，也遮盖不住这种味道。
他立即放出小金龙做遮掩。
小金龙与他心意相通，它快速飞过一圈，嗅了嗅，确信道：“这批皮妖的气味挺明显的。如果没有其他气味遮掩，应当是能以此辨别出是否为披皮妖。”
容瑜抚掌：“那敢情好。”
闻出来，就不用去编头发妖的故事了。
在屋顶偷看的南襄和殷素卿负责挥出隔音术，并且吃到了第一手大瓜。
这沧澜境当真吓人。
面对面都不知道对方是人，还是会吃人的妖。
容瑜拜托吃瓜二人组帮忙看守黎家夫妇，她则带着影妖去寻李家少爷黎曦。
黎家生意做得大，黎曦早出晚归，等到入夜才能回来。
黎曦不是真的黎曦，即便有记忆，但能力也不够。他吃人只想享福，哪里愿意做这些事儿？
几乎是刚歇下，两男一女便齐刷刷站在他的床前。
小猫咪出声吓唬他：“黎曦，别睡了，你爹娘为保住自己的皮囊，将你的皮囊给了我。”
黎曦睁开眼，看见床前的三双眼睛，吓得差点翻身摔下去。
“你……你们是？”
容瑜阴森森地说：“我们是你黎府唤来的妖呀！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你……你们大胆！”黎曦缓过气，“没有妖力，还敢在我黎家造次！”
话音刚落，澜道长那只青白头颅便浮在黎曦的上方，它双眼无神，鲜红的嘴巴对他吹了口气。
黎曦：“……”
“唉。”容瑜低头拨弄了下指甲，“当日唤来我们这群妖，急急忙忙便吃了人，谁想是个穷鬼！还是我这兄弟有眼光，惦记着黎府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所以迟迟没有吃人，今日正好圆了它的心愿罢。”
黎曦惊恐：“不要……不要吃我！你们去吃我爹娘！我还认识其他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都可以给你们！不要吃我！”
容瑜惊讶：“还有这好事儿？”
黎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拼命点头。
容瑜高兴道：“那敢情好！我这儿还有许多妖，都躲在黎阳镇中，一个个去找太麻烦。唤他们的香不够，把你与你爹娘的都交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