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阳一顿揶揄:“不怎么,从小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后来长大了吧你俩又不常见面,我还以为我感觉错了,我现在突然觉得你真的不对劲。”
陈予怀挑眉,没有否认。
陈沐阳等了几秒钟,看他不说话,知道是默认,顿时又骂骂咧咧起来:“我去,我怎么跟她爸交代。”
陈沐阳是陈予怀的亲舅舅,但陈沐阳和林以宁的爸爸是发小,这边是亲外甥,那边是干女儿,他突然就头疼起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他是棒打鸳鸯,还是装不知道啊?
要不要去跟林骁自首?
也不是觉得不合适,就是觉得林骁知道估计要炸毛,那位从小就少爷脾气,可不念什么旧情,谁惦记他女儿他都不会高兴。
陈予怀这小崽子主动提出要去接林以宁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
要不要拦?这是个问题。
“你要不还是把以宁送来我家吧!”陈沐阳叹了口气。
――陈予怀说带林以宁回他那儿,离得近。谁知道打什么主意,就算是他亲外甥也不行。
“看情况。”他说。
他这人,也就看起来斯文随和好说话,其实主意大得很,想做的事,固执得很,态度看着软内里强硬,甚至会不择手段去达成。
在陈沐阳继续骂人之前,陈予怀挂了电话。
又是红灯,他停靠在那里,拉着后视镜看自己的脸,最近忙,他脸上神色是一种紧绷的疲惫感,于是他揉了下自己的脸,依旧不太自然,他抿了抿唇,顿时觉得有些烦躁。
他透过车子前窗看到侧前方的车子,是一辆白色奥迪,突然想起来,她不太喜欢奔驰这个牌子。
他在前面的路口掉头,回了一趟家。
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然后换了辆车。
他对自己的外表从未产生过质疑,却还是忍不住修饰再三,他将这种行为定义为:求偶。
去机场的时候,还是去早了,接机口很多人,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煎熬。
梁哲打电话问他去哪儿了,他说在接机。
“什么人呐,需要您亲自去接?”那人不正经,说话惯常带着一股吊儿郎当的味道。
陈予怀早就习惯无视他,声音四平八稳:“林以宁。”
“哦,怪不得。您这是打算不做人了?”他说话依旧没个正经。
陈予怀沉默片刻:“没那么快。”
“磨磨唧唧的,这不像你。”
陈予怀没反驳:“她把我当哥哥。”
梁哲啧啧两声:“真可怜。”
没什么可怜的,他别的没有,有的是耐心,一天不行两天,两天不行三天,半年一年十年,他都等得起。
-
他住在枫桥华府,是个大平层,家里有两个家政阿姨轮流来上班,都不住家,他不习惯,但今天他叫回来一个,这会儿在收拾次卧。
“小哥和姑娘回来了?”阿姨操着一口并不大流利的普通话,夹杂着几分乡音。
林以宁颔首:“你好,叫我以宁就行。”
陈予怀把她行李放进去,侧头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
林以宁歪头:“你煮?”
他点头:“我煮。”
她笑起来:“那我吃。”
她在飞机上其实吃了点东西,也并不太饿,但并不想早早去睡觉,想和他待一会儿。
陈予怀很少下厨,但厨艺还可以。
他系了围裙去冰箱拿东西的时候,林以宁就在厨房里翻来翻去,时不时问他:“这是什么?”
“这个干什么用?”
“你会做这个?”
他一一回着,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
他第一次下厨是在林家,大约是上初中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暴雨天,林叔叔和沈阿姨不在家,司机临时堵在路上没去接她放学,她等不及,自己搭公交回了家,雨势太大,她带了雨伞,还是淋湿了,回家洗澡换衣服,她体质从小就不好,人显得娇弱,没多会儿就开始发烧。
上一周她说想读一本墨西哥的小说,不太热门的书,她们学校没有,他跑了几家旧书店才淘到,冒着雨给她送去。
想见一个人的时候,风霜雨雪都难阻止。
他到的时候,她已经在发烧了,拥着毛毯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在播放动物世界,她没有看,闭着眼,眉毛皱起来,显得有些脆弱,是家里阿姨开的门,她看到他来,才掀了下眼皮:“小鱼……”
她叫他名字的时候会咬着尾音,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
他走过去,弯腰探她额头:“我陪你去医院?”
她讨厌医院,于是摇头:“不去,我吃了药了,一会儿就退烧了。”
他没有强求,点了点头,安静坐了会儿陪她。
她看到他手里的书,说:“我想看,但我眼睛好烫。”
“我读给你听。”他说。
林以宁点点头,翻了个身面对他的方向,做出一副聆听的姿态。
她闭着眼,他读了半个小时,确定她睡着了才停下来。
阿姨下班之前,轻声问他:“要不要煮点东西留着?”
他思考片刻:“不用,我陪她会儿,她醒过来想吃什么我想办法。”
阿姨走了,他坐在那里把那本书看完了,捏了张便签写了读后感,夹在他读到的那一页。
他探了她几次额头,烧慢慢退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还拧着眉,说很饿,想喝粥,他就卷了袖子去厨房,Google了一下,研究了一会儿怎么做就下手了。
很寻常的一天,她喝完粥没多久,她爸爸就回来了,问他父母近况,他说最近在忙,林爸爸吐槽两句:“真是工作狂,无趣得很。”
他有些勉强笑了笑,都说他随父亲,有些冷性,怕自己也不被喜欢。
他待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家了。
林以宁爬起来一定要送他,站在门口和他挥手告别:“下次我带拼图给你玩。”
他回过头看她,她站在门廊的灯下,因为生病了而显得有些脆弱单薄,他下意识抬手替她拉了下衣服,拉完觉得不太合适,微微偏过头去:“回去吧,别又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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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看我做什么?”陈予怀歪着头问她,时间过得真的很快,那一幕,仿佛还是昨天。一转眼,她已经这么大了。
她今天穿了一身简便的长裤T恤,她随了父亲,一米七多的身高,头身比很好,腿显得格外长,现在站他旁边,一点也不像个小孩了。
甚至有一点点成熟带来的……侵犯感。
林以宁收回目光,微微垂眸:“看你长得好看啊!我发现你好像又高了。”
陈予怀“嗯”了声:“一点点。”
她抬手比划了一下:“至少两公分。”
她生下来体质就不好,头几年都在儿童医院里度过,身体弱得很,一毛这个名字就是爸爸为了给她祈福求来的,她身体不好,所以小时候也就有些发育迟缓,上初中了还是班级里很矮的那一批,可陈予怀那时候已经一米七了,他姐姐秦渺渺也很高了,她每天都喝牛奶,特别羡慕,她对身高也不执着,可大约那时就想和他更匹配一些。
后来她不知不觉就长高了,她一米六五的时候,还拍照给他看,选了一个仰拍的视角,视觉里她觉得自己有一米八。
他看了一眼,回了句:“瘦了,多吃点。”
她忍不住撇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跟个晚辈似的。
这会儿忍不住又想起来,继续郁闷,然后说了句:“我俩的小孩基因一定好。”
他裸身高已经188.5了,快要突破一米九了,她172的身高,硬生生整出了身高差来。
说完她忍不住愣了下。
我和你生的小孩基因一定好。
我的小孩,和你的小孩,基因一定都好。
这句话有点歧义,她抬头看他,有点害怕他会理解歪,又有一点期待他想歪,于是盯着他看。
陈予怀故作镇定,“嗯”了声。
“生出来才知道。”
林以宁盯着他看了会儿,也没看明白他到底想歪了没有,忍不住感叹一句,男人心,海底针。怎么这么难琢磨。
正胡思乱想着,陈予怀塞了一块巧克力在她嘴里:“出去等我,你站这儿我没法专心。”
林以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哦。”
第1章 打破
3.
晚饭虽然在一起,但也没能培养什么感情,一晚上一毛都在一个一个接听电话。
陈予怀的爸妈,她的爸妈,干爹干妈,还有渺渺姐姐,思远哥哥……
以及两家爷爷奶奶,都打了电话关心。
两家长辈繁多,对两个人都很疼爱。
但和长辈聊的越多,那点旖旎心思就消散得越快,甚至会生出一种不该如此的羞愧感来。
吃完饭,闲着发慌的钟阿姨忙着去洗碗,她又讲了会儿电话,小鱼就坐在她对面看杂志,低垂着眉眼,双腿交叠坐在那里,暖黄的灯光从斜侧打过来,将他的轮廓映照得明朗且温暖,像被框在了一副古典油画里。
一毛声音都忍不住放缓了。
印象里他总是安静沉稳,比同龄人要早熟许多,她骨子里并不是太文静的性格,可在他面前总会无意识就乖巧很多,怕太吵了显得幼稚,怕太跳脱让他烦。她妈妈是很温和稳重的人,爸爸却特别幼稚特别能惹祸,从小到大,一毛都觉得自己比爸爸成熟,有了对比,家里都没人说一毛不乖。
所以即便偶尔有长辈说这小孩其实蔫坏,陈予怀也没信过。
出神的时候一毛在想,他这么斯文内敛的一个人,到底喜欢什么呢?
上大学的时候接受过很多表白,见识过各种性格的人追人,却好像没有一个可以拿来用的范例,他坐在那儿,就有一种不可冒犯的气质。
好像任何情形都无法套在他身上。
他喜欢什么样的人?这个她真的还不知道,所以连努力都暂时没有方向。
爸妈叮嘱她不要打搅小鱼,等明天天气好一点还是回干爹那里去吧!她胡乱“嗯”着,想敷衍过去。
就连渺渺姐姐都忍不住问她住那边会不会太拘谨,责怪陈予怀怎么把她带过去自己那边了。
好像没有人看出来她其实很喜欢他,很想在他身边待着。
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件怪异的事。
都说太过于熟悉的人,是没法培养出感情的。
但或许她和他本身就不算太熟悉吧!即便从小就认识,但见面时间并不算太频繁,大多时候都是从长辈嘴里听到彼此,他又考了第一,他又拿了什么奖……
她也依旧不能摸透他的心思,他也未必真的了解她。
比如现在她就很想干点不是人的事,但他恐怕还一直觉得她文静乖巧不谙世事。
人和人之间,可伪饰的地方太多了,朝夕相处,也未必了如指掌。
不知道等他知道了她心思,会不会觉得难以接受。
-
好不容易等她接完电话,他却已经去书房接视频会议了。
钟阿姨从厨房出来,又去打扫了一下阳台,给绿植浇水,看到一毛一直在客厅坐着,便搭话问了句:“姑娘不去休息啊?”
印象里长途跋涉的人,都该很疲惫才对。
从淮城到南临,不过三个小时的飞机,一毛觉得大概自己还年轻,又或者是见到了想见的人,并不觉得累,反而因为大脑兴奋而一直处在精力充沛的状态里。
她笑了笑:“还好,我听小鱼说,你不住家的,会不会不习惯?”
钟姨确实有些紧张,她和家政公司签了合约,服务过很多家雇主,这家她一直是做得最轻松,但又最拘谨的。
陈予怀工作其实很忙,第三科技部独立出来后,更名辰星科技,他全权负责,身边只有梁哲在辅助他,有时候忙起来好几天都不回家,所以钟姨日常就是来打扫打扫一下卫生,给绿植浇浇水,喂一下猫和金鱼。他回来吃饭,他的秘书小蒋会提前通知她,不回来也会告知她,让她做了饭菜装进保温盒里,他过来拿去给陈予怀吃。
他话很少,年轻就管理一个公司,气场也就很足,漠着一张脸不说话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冻人,钟姨觉得他其实挺好相处的,从不苛责人,甚至礼貌温和讲原则也讲情面,但她就是觉得有些怵,所以总是觉得拘谨,这会儿听到一毛这么问,不由也笑了笑,委婉说了句:“适应两天就好了,以前给雇主干活,也常常需要住家的。”
一毛点点头:“您放松点就行,我俩都要上班,也没有什么事要你额外做的,就是他觉得我在这儿,你住家里,方便点儿。”
寒暄两句,钟姨彻底放松下来,跟一毛闲聊起来,虽然小鱼说她新来没多久,但其实她也做了三四个月了,对家里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对陈予怀的生活习惯也很了解了。
一毛已经一年没见过他了,线上联系也少,有时候跟爸妈旁敲侧击,都打听不出来他的消息,所以她现在对他可能还不如钟姨熟悉。
他很早就不住家里了,独居在这边,钟姨说他生活很简单,早上起来会跑步机上运动会儿,天气好的时候就出去跑步,然后回来洗澡吃饭,再然后换衣服去上班。
他有三辆车,黑色奔驰是爸爸送的,白色玛莎是舅舅送的,还有一辆哑灰卡宴是爷爷送的,他经常开的是那辆奔驰,看起来会低调一些,他并不是太张扬的人。
他周末会去滑雪场、马场,梁哲喜欢跳伞和潜水,有时候会邀请他一起,偶尔也会去酒吧之类的娱乐场所,大多时候都是被邀请,他人虽然冷淡了些,但朋友却并不少。
家里的猫是一只西伯利亚森林猫,浑身肥厚的皮毛,个头很大,有一只眼睛瞎掉了,是一只被遗弃的猫,性格孤僻,叫大毛。
“叫什么?”一毛忍不住惊讶了句。
这猫是她不知道的。
“大毛,小哥说挺大一只猫,所以叫大猫了,叫着叫着就叫成大毛了。”
一毛:“……”
一毛奶奶有一只狗叫二毛,二毛是一只约克夏,也是被遗弃的狗,奶奶捡到二毛的时候,它情况很糟糕,浑身脏兮兮的,看起来就很多病菌的样子,奶奶不敢碰它,旁边便利店花了两毛买了个袋子,提着它去宠物医院了,所以后来就起名叫二毛,说名字随便好养活。
一毛生下来就是在保温箱的,体质一向不好,经常待在儿童医院里,爸爸有次路上碰到了老婆婆,他帮了对方,老婆婆给他算了一卦,说卜卦不能不收酬劳,不好,但为了不让爸爸觉得上当受骗,只收了一毛钱。
所以后来一毛小名就叫一毛了,也是取个好养活的意思。
大毛为什么叫大毛,那就只有小鱼知道了。
一毛只是有些怀疑,他拿自己小名类比出来的,虽然她的小名也没什么特别的。